马之孝恨得咬牙。
方惜亭和男人说完话,对方的视线明显也望了过来。
谢序宁弯腰放下怀里的人,只让他把花抱好,随后与人十指紧扣,迈腿就朝黑色大G的方向走来。
马之孝突如其来地紧张了下。
很快,他的车窗被人敲响,自己缓缓打开后,谢序宁审视的目光落了进来。
大抵是做过刑警,又有高位者的凌厉,从气势上就压人一头。
马之孝下意识的掌心出汗,不敢与他对视,正觉兵荒马乱之际,忽闻男人嗓音沉沉地提问一句。
“这花不错,给谁买的?”
他准备的罗斯德玫瑰,浓郁鲜艳,从自己的视角里,那是最适合也最衬托方惜亭颜色的花。
可这时却不敢开口,尤其目光斜斜扫过那两人紧牵在一起的手。
和谢序宁在一起的方惜亭,磁场完全变化。
他低垂着眼,手里抱着花,后退半步,任由那男人主持大局,没了此前在外,忍无可忍对自己动手时,那张牙舞爪的模样。
马之孝冷汗直冒:“给女朋友准备的。”
谢序宁上前一步,手掌按在他窗沿边:“那你不陪女朋友,来公安局做什么?”
马之孝:“听、听说亭亭破了案,我特地赶来恭喜他的。”
谢序宁:“怎么进来的?”
马之孝:“前段时间,我往市里捐了一笔公益款项,其中有一笔钱,是到公安局了。”
男人真假混杂,交代了部分事实,又直觉谢序宁起了疑心。
于是伸手想开车门,赔着笑脸打算下去解释:“谢哥,别误会。”
“前段时间听说你受了伤,想去医院看望的,结果正好赶上你转院,没见着。”
“你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伤口恢复的还好吗?”
对方是谢序宁,云京市高高在上的太子爷,站在车外,而自己却坐在车里,这实在太不礼貌。
马之孝赔着笑脸儿,刚把车门推开一条细缝,就被对端涌来的一股强力,给重新再锁回车身之中。
谢序宁不让他下来。
“别在这儿跟我套近乎。”
“我身上这伤,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最清楚。”
“看在小时候的情分,我不想跟你计较,你也最好给我消停点。”
“盘算别的东西就算了,打方惜亭的主意,心里好生掂量着,这后果,你担不担得起?”
男人警告完,背脊直起来,居高临下地使唤他道:“滚吧。”
谢序宁点了烟,手上戴的是百达翡丽,从唇角边吐出来的白圈,缠绕在他眉眼四周,氛围显得朦胧。
这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他们这些披着人皮,实际却活在阴沟里的老鼠,完全不一样。
对方是货真价实的世家子,富二代,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他想要什么,只需招招手,就能轻易得到。
而自己的养父母,虽有些资产,也对自己恩重如山,但人心隔肚皮。
平日里,哪怕皱皱眉头,自己都得小心思考,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或做错了什么事。
他和谢序宁的区别,是真太子和假太子。
是在相同情况里,若遇险境,谢许两家必定拼尽全力,都要救下谢序宁。
可自己却……
马之孝不敢赌,甚至想都不敢想。
他总觉得哪怕有丝毫风吹草动,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再被人舍弃。
那时短暂失控,深陷心魔旋涡之中。
努力挣扎,冒了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才找回理智。
在面对谢序宁时,马之孝心头愤恨,又总是下意识地畏缩:“好,好。”
男人失魂落魄地:“我这就走,这就走。”
马之孝驱车驶离,竟没纠缠。
方惜亭抬眼,视线越过谢序宁的肩膀,吃惊望去:“他就这么走了?”
明明之前那样阴魂不散,无论拉黑多少个号码,也要换着法子疯狂骚扰。
口口声声说讨厌谢序宁,和自己的关系更好,结果在相处过程中,动辄威胁恐吓,喊打喊骂。
这福气倒是谁爱要谁要。
方惜亭不太理解地:“他好像很怕你。”
但敢借刀杀人、孤注一掷、拿命来博的家伙……应该不会如此轻易退步。
谢序宁眉尾微挑,指尖把弄着打火机:“我查过他,这小子这趟回来,动机不纯,”
方惜亭靠近些问:“这话怎么说?”
谢序宁转身:“当年马家出事,案件悬而未破,排查过程中我爸接任调令,不得不移交工作。”
“转眼18年,前段时间,我又特地联系了案件负责人,对方明确告知,在目前,各项刑侦技术不断精进的当下,许多积压已久陈年旧案,都陆续得以告破。”
“但偏偏马家的案子,证据不足,毫无线索。”
“于是我拜托分局师兄,把当年的案件资料传来一份。”
“根据部分细节显示,现场的确还有诸多疑点。”
“比如依照马之孝的口述,他是被父母反锁在阳台外体罚,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但实际在后期的调查资料里,却并没有发现门锁四周,留有任何指纹痕迹。”
“从刑侦角度来讲,结合目击人证的口供,这条证据链是非常不合逻辑的。”
“既然父母有过反锁行为,那么锁扣上,就必然会留有指纹。”
“而没留下的理由,除了没碰,就只剩当事人拧过反锁扣后,又立即拿毛巾清理擦除。”
方惜亭听完,愣住:“可是这合理吗?”
“谁在自己家里打个锁扣,还会特地把门锁上的指纹给擦掉?”
“何况当年案发后,马之孝在阳台被人发现,这是默认事实。”
“如果没人碰过门锁,那他是怎么进去的?”
猫儿完全不能理解地:“这案子查着查着,现在还变成密室了?”
谢序宁看他震惊,又反驳,笑着把人拉进怀里:“18年前刑侦技术受限,确实留有很多疑点未能理清。”
“我已经申请案件调度,卷宗信息很快会转到我们支队里来。”
“马之孝这个人有问题,这话不仅指他现在,同时还有他的过去。”
“据我了解,马家父母被害后,通过社会救助,他被送入儿童福利院内。”
“当时那对华裔夫妻前来领养,本身是挑中了一名外形可爱、活泼开朗的小女孩。”
“结果后来意外,小女孩失足坠湖,待被发现时,早已没了生命体征。”
“夫妻俩退而求其次,马之孝这才有机会,被人带到美国抚养栽培。”
“我查过,他的养父母,在国外生意做的还不错,最近也是企业发展的黄金时期。”
“但他却在这个节骨眼,频繁往国内跑,这本身就很反常。”
“如果说,他们在云京,有大的项目或产业需要重点发展,马之孝两头跑的行为,还勉强能解释过去。”
“可实际上并没有这回事,甚至前段时间,他来找我打感情牌,试图走捷径想要拿下的投资和工程,最终还是因为各种原因,被推拒掉了。”
“于是我又拜托在美国的朋友,重点了解他的家庭情况。”
“结果不出所料、果然得知,他频繁往返两国,为的不止是公事。”
“马之孝的养父母,是早年间赶上第一批下海经商,发家致富的生意人。”
“那时他们嫌国内发展不好,选择转籍,年轻时专注打拼事业,到稳定下来,想要个孩子,用尽各种办法,却发现怀不上了。”
“由于当年医疗水平限制,他们只好回国领养,并阴差阳错地挑中了马之孝。”
“但没过多久,养母因病去世,养父另娶,枕边娇妻在他五十高龄时,为他诞下一名血亲独子。”
方惜亭吃惊:“那人家都有亲生孩子了,马之孝他……”还能有遗产继承权吗?
谢序宁明白他的疑问:“从继承法的角度来分析,自然是有的。”
“但人心隔肚皮,就算是养父对他还有感情,愿意给他分一部分财产。”
“可那位继任的养母呢?她愿意吗?”
自古为人父母的,拼尽全力,都是为了要给儿女挣一份前程。
马之孝本身不是亲生,继任的养母对他也没有什么恩情,双方未必能合得来。
养父年龄见长,企业内部权力变更,他大概率在国外难以立足。
所以想趁着背后势力还在,抓紧时机,利用资源,在国内发展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而非日后,沦为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方惜亭原地思虑半晌,理清个中缘由,视线忽然落在还咬着烟的谢序宁身上:“不是。”
他忽然想起正事:“是谁允许你出院的?”
谢序宁“嘶”了声,自己这么努力地转移视线,没想到他秋后算账,还要追究:“是朕执意要……”
“还有心情贫嘴?”
方惜亭作势想打,手却被人抓住。
男人含混不清地低头吻他指尖:“是我太想你了。”
他解释:“人家隔壁病房生小孩,剖腹产都只住三天院,我这已经躺了小半个月。”
也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那你跟人家能一样?”
“正常的医疗手术和恶意伤害,这两者之间天差地别,还想混为一谈。”
“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为我考虑,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指望谁给你守寡?”
方惜亭骂完,又气得拿花直打他:“还不赶紧回医院去。”
谢序宁唇角勾着笑,腰背直直挺立那处。
期间任人打够了,骂够了,才伸手把方惜亭揽进怀里来抱住。
男人委委屈屈地:“你怎么都不想我?”
方惜亭撇开脸:“专案组手里的案子已经办完了,不是答应今晚来陪你?”
“可我一秒钟都等不了。”男人抱紧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
方惜亭嫌他肉麻,侧身躲开些:“那你现在见到了,满足了?”
谢序宁又拉他过来:“眼睛是满足了,但那里还……”
双方腰腹贴蹭,方惜亭双颊猛红。
鸡皮疙瘩顺着尾椎骨,疯狂向上攀爬,电流钻进大脑里。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推那男人两把,嗔道:“就算世界末日,你脑子里也只想着那些事。”
谢序宁不可置否,双臂紧搂着,掌心轻揉他发丝,算是默认。
但要仔细想想,若真是世界末日,也的确没有其他事好做,倒不如抓紧时间……
方惜亭脸埋他胸口,红意蔓延至耳后,拗人不过。
又通过电话和主治医生确认,了解到谢序宁的身体状况,适度活动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期间谨遵医嘱,按时复查即可。
于是仔细考量后,方惜亭答应谢序宁开车和自己回家。
在折返途中,那男人提议绕远兜兜风,他也没反对。
在副驾驶借着窗外斑驳的光影,拿手机反复拍摄自己手里那束漂亮的艾莎玫瑰。
这是谢序宁包装最用心的一次,不盲目追求数量,不会重到他拿在手里都觉得负担。
白色珍珠纱网和冰淇淋泡泡纸。
娇艳欲滴的渐变玫瑰,像是被人拿刷子扫了一遍粉嘟嘟的腮红。
色彩明媚鲜艳,美到极致。
方惜亭简直爱不释手。
谢序宁看他可爱,二十支花像能拍出八百张照片,结束后又要认真挑选滤镜。
光感、亮度、阴影、色温,细节到连陪衬用的绿叶,都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正专心出片时,头顶天窗忽然缓慢开启。
方惜亭吃惊抬头,手机里的花束照片还没调修出最好的颜色,但室外微风已然灌入,扫去燥热。
猫儿额前发丝被风撩起些来,树枝遮挡住的路灯光明明暗暗,光影闪烁。
很快车辆右转,驶入跨江大桥,树荫散去,视野变得开阔。
长桥对岸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耀眼夺目。
方惜亭放下手里的花,视线被吸引,他刚按开车窗,头偏出去。
猝不及防,突然从头顶绽放的一团璀璨烟火,绚丽多姿,妖娆盛开,又缓缓下坠。
紧跟着一簇、两簇、接连不断地,从大桥的这一头,一直到那一头,整个夜空都被染成了缤纷的糖果色。
方惜亭震惊到忘了拿手机拍照。
谢序宁把车停到路边,方便当事人从容有序地完整收下这份礼物。
在第一轮的焰火礼花燃放完毕后,第二轮又紧接而来,方惜亭后知后觉,拿出手机,想要打卡留念。
他原以为,是这附近在组织什么大型活动。
可一看时间,又太晚了,像是私人做的,而自己又正好在最佳观赏区。
该不会是……
方惜亭心里“咯噔”一下,心脏快跳出嗓子眼来。
他两手紧握着手机,捂在胸口,视线微往左后方瞥。
理智告诉自己绝不可能,谢序宁不是那么浪漫细心的人,可一边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就在他踌躇迟疑时,忽然,绷紧的小臂手腕让人抓住,方惜亭被用力扯回。
他本该正对上那男人深情的眼。
可没料到,对方手一挥,白纱覆面,自己眼前光景,瞬时间变得朦胧、模糊。
方惜亭霎时僵住,一动不动,只剩两只眼珠子,还在滴溜溜地转着。
他手捧着花,注意到那是一款纯蕾丝边的手绣复古头纱,轻盈精美,质感极佳,细节考究,惊为天物。
只唯独不理解的,是这价值不菲的物件,怎么突如其来地就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谢序宁趁他还懵着,身体靠过去,完全挤进他的副驾空间里。
男人伸手,像要摸脸,方惜亭下意识地躲开。
却不料对方跟变魔术似得,只张开手,便从掌心里落下一条亮光闪闪的铂金项链。
链尾还系着卡地亚的LOVE对戒。
方惜亭眼睛睁大了些:“这,这是……”
谢序宁轻声提醒:“正求婚呢,专心点。”
那轻描淡写、但却意义深重的两个字,脱口而出,正中靶心。
方惜亭呼吸猛窒,心脏骤停,一时间喘不上气。
仓皇之余,他甚至感激起了这抹白头纱。
能让自己在这样近距离的对视博弈中,多少藏起几分,那铺天盖地的紧张与无措。
“还在发呆?”
“问你话呢,要不要嫁?”
方惜亭视线乱跑,顾左右而言他:“求、求婚,你坐着求?”
谢序宁没想过还能有这么刁钻的角度,男人猛低下头,看到自己端正摆放在主驾驶位的大长腿,一时失笑:“我这,空间施展不开,实在跪不下来。”
“跨江大桥贸然下车,也有安全隐患。”
“要不你看这样,今晚回家,我慢慢给你跪。”
男人靠过来,唇面贴在他耳朵上。
热气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蹭得人耳廓痒痒麻麻的。
“再说我不经常给你跪着?还计较这个呢。”
方惜亭讨厌地打他下,又努力抵抗对方不断逼近的身体。
他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珠,退无可退,所幸是车窗开着,还有夜里的凉风能灌进来。
不然自己可能真要在没有水的车内溺毙。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你在家里跪过?”
他可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特殊癖好。
再说谢序宁是什么人?他能那么听话?放下男性尊严,说跪就跪?
方惜亭不服气地反驳,谁料男人不规矩,手指撩开些他的头纱,视线望进来:“吃干抹净,不想承认了?”
狗东西厚颜无耻,强行帮他恢复记忆:“往常你我亲热,我在上边时,难道不是回回都给你跪着的?”
方惜亭短暂失控,满脑子都是和那男人搅合在一起的画面,脸热得像能马上烧起来,心跳也快到像要爆炸。
谢序宁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越靠越近:“只要你愿意,我以后回家,每天都在床上,端端正正,给你跪好。”
“你要不要嫁?”
“嗯?要不要嫁?”
方惜亭被他缠得没法子:“要怎么嫁?”
他们是同性,国内婚姻法不承认,大部分人无法接受,双方长辈也都还不知情。
纵使当下恋爱甜蜜,可放眼望去,关关难过,还没走到顺理成章的那一步。
即便自己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的愿意,可那也……
方惜亭丧气的念头还没说出口,谢序宁就紧抓着他的手:“你只需要答应,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去做。”
“你说的容易。”方惜亭扯回自己的手。
“窗户纸要真捅破了,双方父母不同意,我们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怎么会不同意?”谢序宁心态好得很。
“我爸妈肯定不会反对的,你爸妈要是反对,那我就,我就……”
方惜亭斜眼瞥他:“你想怎么样?”
谢序宁笑起来:“我想怎么样?我能怎么样?我又敢怎么样?”
“他们是你亲生父母,你又从小听话的很,绝不可能跟我私奔,那硬的来不了,我就只能来软的了。”
方惜亭竖起耳朵,想听听他有什么招。
结果那男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弄张垫子,到你们家门口长跪不起。”
“我绝食,我以死明志。”
方惜亭无语,真被他给气笑了。
男人听见那冷哼声,死皮赖脸地凑过来。
“答不答应?”
“你就说答不答应?”
方惜亭冷冰冰地推开那张脸,手伸出去,爽快道:“戴上。”
他的语调没有丝毫情绪起伏,连微侧过去的半张脸,也像是无所谓,又不耐烦。
但实际隐藏在平静海面下,那微微打着颤的手指尖,才是最波涛汹涌的真实内心。
自己怎么可能不答应?
谢序宁见他点头,欣喜若狂:“老婆。”
男人一把抓住那双白皙的手,激动到不知说什么好,哽咽半晌后,摘下链子上的那枚指环,怀着最虔诚圣洁的心,替方惜亭套在右手无名指上。
江边的风很大,蕾丝边角被吹出车窗外。
谢序宁隔着一层头纱,抓住方惜亭的下巴,狠狠吻他好几次。
在回家途中,油门更是一脚踩到底。
进房间后,连灯都没时间开。
方惜亭被人粗鲁地,一把拦腰扛起,他正挣扎两下,想起谢序宁的伤,又乖乖安静下来,被人扔在床上。
“你到底能不能……”做这种激烈运动?
他质问的话没说完,就被人抓着脚踝,再扯回来:“合理范围内的夫妻生活,有益于伤口愈合。”
“又胡说八道。”明明是自己想做。
方惜亭面对伤员,害怕造成二次伤害,不敢打不敢踹,硬生生被他折腾到大半夜。
至翌日早,两人被电话铃声吵醒。
可谢序宁病假,他又调休,按道理没有什么工作上的安排。
方惜亭迷迷糊糊地,察觉身旁男人动了动,又贴他耳边来:“魏队说找我有事儿,我得回趟市局。”
连续熬夜加班小半月的方惜亭,好不容易能安心休息,实在没有精力详细追问。
他只低低地“嗯”了声,男人低头吻他一遍,随后迅速下楼洗漱,房门关合声也很快响起。
到第二次自然转醒,方惜亭睁开眼,发现整间屋子还是灰蒙蒙的。
他躺在床上愣了会儿,手指摸到手机,确认时间,已经是夜里21点。
他睡了这么久吗?
等等,谢序宁还没回来?
方惜亭猛地翻身起来,由于动作太快,眼前一黑,差点又倒回去。
他一把抓住床头柜子,缓了缓身体,又楼上楼下喊了两遍:“谢序宁?谢序宁?”
出于刑警的直觉,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他不可能还留在市局里。
而且这期间,不说报平安,甚至连碎碎念电话短信也都没有,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因为心里着急,拿着手机连续给男人拨号两次,竟然都是关机,再给魏队打时,对方也无人接听。
方惜亭着急起来,顺手拿了件外套就打算往局里赶,谁知那时,又恰好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
他匆匆忙忙拉开门:“喂?”
听筒对面是母亲慌张无措地嗓音:“亭亭,亭亭,你赶紧回家来。”
“他们谢家,他们谢家出大事了。”
谢方两家老宅,也在云京。
只不过大学毕业后,他住的离家远,天南地北,还得跨越一道主城区。
方惜亭坐在出租车上,动用所有人脉,打听一圈,也没人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急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母亲那边分寸大乱,拿不了主意,只在电话里哭,问什么也不说,非得让他先回家。
西区家属院,老式独栋小别墅,曾经的邻居陆续搬离,只剩三两家,屋里还亮着灯。
方惜亭心急如焚,不停拜托司机要快些,再快些,直到瞧见家门口那颗梧桐树下,影影绰绰站着个人,正搅着手,焦急地在家门外走来走去。
车灯远光打过来,晃了人眼。
方母意识到是他回来,忙迎到车门边。
“亭亭、亭亭。”
妇人像是受到什么严重的打击,嗓音发着抖,两眼也通红。
她接住方惜亭手臂的指尖,凉的不像话,只刚张嘴,又开始抽噎起来。
方惜亭没见过母亲如此,慌忙付了车费,下车扶住她:“怎么了,妈,你哭什么呀?”
母亲嘱咐他先回家,有些话,自然是要说的。
但在家门外不安全,担心隔墙有耳,于是拉着人,快步回了屋子里去。
全红木的老式家具,配上冷白色的圆形吊灯,显得整间屋子,都那么死气沉沉。
厨房也漆黑着,完全没了往日返家时,那样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氛围冷清的要命。
母亲谨慎地关好房门,甚至连客厅大落地窗的窗帘,都要严丝合缝的完全闭合。
妇人转身过来,拉住方惜亭的手,和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
“亭亭,这是今天早上刚出的事。”
“你谢叔叔,你爸爸,你许阿姨,还有小谢,他们全部都被省上来的人,给带走调查了。”
方惜亭心头猛跳:“什么事情这么严重,牵扯这么多人,还要被带走调查?”
方母捂着心口,连连摇头道:“我一整天都呆在家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消息,还是你爸爸带在身边十几年的小徒弟,冒着风险,偷偷跑过来报的信。”
“但是再多再深的消息,他也不敢说了。”
方惜亭对那小徒弟倒是有点印象,对方年纪比他大,家境不好,父母双亡,是个孤儿。
早年间受了方家的资助,顺利读完大学,后来又一直跟着方父工作,逢年过节也会来家里拜年。
这次事件密不透风,恰恰证明其严重程度不可轻视,而他还敢冒着危险通风报信,也算情深义重。
方惜亭快步跑到楼上书房,把方父的办公桌,翻了个底朝天,总算找到一本略有年岁的手写通讯簿,其中就有那名姓陆的小徒弟的联系方式。
母亲追上楼:“亭亭,妈妈虽是妇道人家,不懂你爸爸工作上的事。”
“但我们和谢家素来交好,早些年,也受了他们家不少帮衬。”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两家人,就剩你一个能拿主意的,你可千万要上点心。”
方惜亭心也乱了:“我知道,我当然会”
他安慰六神无主的母亲:“明天我去打听下,到底什么事。”
“谢叔叔和我爸,清正廉明、两袖清风。”
“许阿姨又是云京市有头有脸的企业家,这么多年来,建学校、建医院、修桥、修路,做的贡献不计其数,声望很高。”
“谢序宁更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从工作以来,手里没有一桩冤假错案。”
“更没有借助父母的关系,走过任何捷径,他晋升的每一条路,都干干净净。”
“所以,不要害怕,我们没做过的事情,无惧任何人来摸底调查。”
“这几天我会搬回家里来住,白天我不在时,如果有人来家里问话,您如实回答就好。”
这夜,方惜亭留宿家中。
母亲怕他忧心,没再多言,沉默着打理好二楼卧室里的床铺。
房间里的陈设和幼年时期完全一样,连靠窗的书桌,位置都从未挪动过。
母亲叮嘱他要早些休息,待离开房间后,方惜亭慢步站到桌沿边,手伸出去,顺着桌面上那一整排的书籍,从头摸到尾。
方惜亭反应慢半拍,看到套在自己无名指上的卡地亚指环,心里百味杂陈。
那时指尖微顿,收回手,反复摩挲,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拉开窗帘,看到相隔一条窄巷的对面小楼,漆黑一片,无人居住。
恍惚间,仿佛看到16岁的谢序宁,在对面推开窗户,亮起台灯,和他面对面熬夜刷题。
原本那男人的书桌,刚搬家时,是靠着墙的。
后来发现自己靠窗,不知什么时候,他挪着挪着,也挪到窗边来。
偶尔两人吵架,冷战,方惜亭不理他。
谢序宁脑子聪明,先写完作业,就撕草稿纸,捏成团,再往他脑袋上砸。
“喂,方惜亭,我错了,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明天早上我给你带板栗饼,你最喜欢吃的,甜甜糯糯,我一个不吃,全都给你。”
“别生气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行不行?”
“老爷们儿心胸度量,别那么窄,就这三天两头的闹脾气,怎么比姑娘还难哄。”
男人这话说的有歧义,方惜亭当他还哄过别人,气的当即起身,抄起桌案上的书,一本本,全扔过去。
谢序宁左闪右避,躲开攻击,笑嘻嘻地把那些书全捡起来,找着理由来他家蹿门,还顺便蹭了顿饭才走。
方惜亭以前没想过,但很多事情,到现在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