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序宁紧挨着他坐下:“二选一,现在就看谁是左撇子。”
男人腿长,体型也大,落座时不客气,直接将他挤进角落里。
对方大腿抵着自己腿弯,将人禁锢到动弹不得。
方惜亭用力挣扎两下,推他不动,心里憋着一口气,索性狠狠踩他一脚。
谢序宁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但没把脚挪开,而是转头喊道:“谋杀……”亲夫啊你。
方惜亭也挤他:“你往旁边坐点儿。”
谢序宁指着那不足以容纳两名成年男性的狭窄空间道:“就这么大点的地儿,我能让到哪儿去。”
要不让他别坐了呗!
方惜亭:“我腿都伸不开。”
谢序宁:“我腿也伸不开。”
他们习惯性地争执两句,又着急办案,桌案下塞进去的腿,胡乱紧密地纠缠一处。
谢序宁那样霸道又不讲理,腿压过来,重量几乎全砸在方惜亭的身上。
男人粗心,不体贴人,见缝插针、想方设法地欺负他,才是常态。
方惜亭难得找到些往日相处的感觉,竟觉舒心。
那时目光落在谢序宁鼻影之外的粉色“艾莎”,方惜亭再度否决了这份礼物,可能出自于谢序宁之手的任何可能。
猫儿摆摆头,赶走那些心猿意马的思绪:“根据前期线索汇总,及监控录像内容的辅助信息。”
“我们确认到,在案发当晚至次日抛尸晚20点前,除却正常往来的工作人员外,就只有潘强家的看门大爷及便利店老板,频繁且有规律的在这期间反复进入。”
“两人行进频次很高,但停留时间不长,大概知晓后期案发,警方会根据监控,对他们的行为进行初步评估。”
“时间段在10-20分钟左右,自然不足以完成整体分割,但根据下水口遗留的血量分析,凶手应该是分批次对尸块进行处理。”
比如进入一次,10分钟,卸掉一只手。
然后剩余尸块利用视觉盲区,掩藏在角落处的下水口,导致血迹残留蔓延的痕迹最为明显。
然后下次进入,再卸掉一条腿。
采用这种方式,在时间上,既减轻了停留在抛尸现场作案的嫌疑。
也极大程度地避免在作案过程中,被人发现的可能。
方惜亭点开电脑内储存的资料,他和谢序宁说:“按照你的推测,目前也已证实。”
“看门大爷和便利店老板,都和蓝湖垃圾场存在被裁风险的郑阿姨,或深或浅有些联系。”
“但在分尸现场及受害人失踪点,你发现了遗留信息全部指向凶手左手作案。”
“所以今天,我和于恒特地前往确认,但发现,在两名嫌疑人中,都是使用右手执筷用餐。”
谢序宁手指托着下巴,认真听方惜亭讲解分析。
唯独在提到右手拿筷时,男人张扬的眉眼,微微上挑几分。
方惜亭盯着他:“当然,我记得你也是左撇子,但是现在照样拿右手吃饭。”
“因为小时候,谢叔叔为了纠正你的习惯,但凡在餐桌上用错手,就是一筷子抽在手背上。”
“习惯慢慢能养,可有些东西是天生的,纠正不了。”
“包括你现在吃饭、拿笔,都是用右手……”
但这实际没什么用,因为谢序宁在紧急情况下,两手发力的主力手,照样也是左手。
方惜亭话音刚落,手里握着的那支笔弹出去,谢序宁毫不费力地伸手接下。
他用的左手。
男人笑起来:“说的不错。”
那时双方对视,默契地对后续案情推进的处理方式,达成一致。
通过最原始的抓阄,决定谢序宁对接看门大爷,方惜亭则负责便利店老板。
审讯室内光源亮起,白炽灯稍微晃眼,双方同时落座。
被带入协助调查案情的两名嫌疑人,几乎异口同声地答:“我没杀人。”
其中便利店老板,情绪更激动些:“你们无凭无据,冤枉好人,我要告你们诽谤。”
方惜亭拍拍桌子,示意他安静:“有关许晴晴被害一案,警方暂未定论,涉案人员有义务在合理范围内响应传召。”
故而本次提审,合理、合法。
并不存在所谓无凭无据、冤枉好人的事。
待镇压下对方不配合的举止,谢序宁才拆开资料袋。
他翻出嫌疑人的个人信息页,核对完毕。
男人开口道:“案情办理到这一步,我也不多做隐瞒。”
“两位……”他吞下‘嫌疑人’那三个字:“在受害人许晴晴失踪当晚,分别出现在监控盲区点位附近,且期间频繁进出警方后期锁定到的分尸现场,无法提供有效的不在场证明。”
“对此,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看门大爷双瞳浑浊,言语间不带什么生气,只低声辩解道:“我在这边,就负责站岗,喂狗,登记来往客人信息,和楼里的小姑娘们都不熟。”
便利店老板也否认:“他都不熟,我更不熟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个许晴晴是谁。”
“是吗?”谢序宁笑一声:“可是根据我们同事对监控录像的排查,怎么看到许晴晴每天早上出门,都会到您的店铺里买矿泉水和口香糖呢?”
他拿出早前准备好的照片展示道:“并且两位有说有笑,交谈许久,看起来关系不错……”
潘强对姑娘们的行踪,管控严格。
但唯独允许她们在家门口对面的便利店,购置生活必备物品。
包括刚才提到楼里的姑娘,在前期摸排过程中,也纷纷表示过便利店老板为人幽默风趣、乐于助人,和大家的关系都非常不错。
谎言一触即穿,对方大概也没想到,侦查组会对他们的社会关系,调查得如此清晰透彻。
便利店老板支支吾吾,不敢回应,在审讯过程中,让警方发现自己说谎,情况非常不利。
他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身子去,显露出回避的势态。
但谢序宁没乘胜追击,反而转向另一侧:“陈文竹老先生,庆江镇河口县陈家村人士。”
“根据资料显示,祖上三代务农。”
“到你这一辈,是有些做厨和杀猪的手艺。”
看门大爷冷静重复:“我没杀人。”
谢序宁耐心笑着,他继续举证:“根据调查,警方从你老家得到信息。”
“大概在3-40年前,你靠着这两门手艺,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承包各式宴席,赚下不少家当。”
“作为全村,乃至全镇第一批盖起楼房的家庭,你也成为了不少人艳羡的对象。”
“原本家庭和睦,与妻子琴瑟和鸣,儿女双全,但偏偏好景不长。”
“在你女儿6岁那年,你家突遭变故,据知情人称,是妻子带着两个孩子跟人跑了。”
“当年的邻居,亲朋好友,现在都和你一样是头发花白的老人。”
“但在我们侦查组到达,了解情况时,在谣言深入人心的前提下,依旧有部分知情者持怀疑态度,表示您的妻子老实本分,贤良淑德,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那么请问……”男人语速稍顿,目光紧盯眼前人道:“您的妻子,是真的跟人跑了吗?”
在三四十年前,交通不便利,信息也十分闭塞。
部分已婚女性,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踏出农村的机会。
在那样偏远落后的小村庄里,往日也鲜少会有外来人进入。
且排除外遇对象是村里人以外的条件,外来男人的可能性则更低。
面对警方如此指控,老人态度依旧淡然。
毕竟是近四十年前的往事,自然也掀不起过多的内心波澜。
他重复:“跟人跑了。”
谢序宁抓住重点:“她跑了……”
男人像是逮住了步步落入陷阱的猎物,语气里装填几分兴奋道:“那你为什么也要跑呢?”
盖新房,有存款,名下土地宽广肥沃,养活自己的手艺在村镇里也格外吃香。
就算妻儿真如他所言,跟人跑了,但以这条件,当事人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另娶贤妻。
但他偏偏抛下一切,逃离老家。
这么多年,宁愿食不果腹在外流浪,靠收废品度日,也绝不折返。
这其中原由,恐怕还要深说。
但不料对方有备而来,又或许早已在心里演练过千百次应对警方的场景。
所以这时才能情绪稳定地对答如流:“妻离子散,留下也是个伤心地,倒不如远走高飞,眼不见、心不烦。”
他的理由很牵强,仅用“伤心”二字,应该不足以概括。
可谢序宁听完,竟轻微点了个头,倒像应和。
审讯室内沉默了大概十来分钟左右,看门老人头垂下去,便利店老板坐立难安,又四下张望起来。
忽然,男人猛拍桌面,和沉闷响动一同飞身而出的,还有一直别在腰间的那副银手铐。
与重物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一起,面前两名嫌疑人受到惊吓,微回过神。
眼瞧着那飞速朝自己面门击来的不明物体,其中一人拿右手挡开,而另一人,则是用左手牢牢抓住。
方惜亭站起身来,谢序宁就在他旁侧,双手环抱,唇角勾起笑意。
两人默契对望:抓到你了!
银手铐精准搭扣在凶手腕间,谢序宁青筋微起的小臂用力,将他锁住。
看门老人眼皮轻掀,瞳仁浑浊,他望着眼前人:“你们抓我,有证据吗?”
谢序宁不紧不慢地:“没证据我就不来了。”
男人眸色清亮,抓过他手,将另一只也拷住:“还记得前几天,我在你家被泼油漆的那次吧。”
“那时我想借用厕所,但被拒绝,理由是下水道堵塞,洗手间无法使用。”
“但实际因为寻衅滋事,你被带走调查,我从医院回来之后,又抽空回去看过。”
“卫生间内部抽水系统完好,实际并未堵塞。”
“没有出现血迹反应,未发现搏斗或分尸的痕迹。”
所以是出于什么理由,会导致对方那样强烈地抵触让他进入呢?
谢序宁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结论:“在凶手不明,且受害人生前生后都未曾进入,却又这样害怕警方发现的踪迹……”
男人浅浅笑道:“除了藏匿过凶器,我也实在想不出来,还会有什么别的东西。”
又因为此前侦查组,楼上楼下都检查过,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信息。
所以那日到达,男人视线上上下下地扫,边角落都绕过一遍,但最终还是将脚步停留在最老式的蹲便器前,盯着那黑洞洞的排污口,看了许久。
他打开手机电筒,蹲下身去,发现在下排口的石壁上,有一处浅浅的疑似刀口划痕。
那时找了长铁丝探下去,并未发现有什么堵塞物,猜想大概是此后又对凶器做过转移。
现场有痕迹,无证据,案件依旧无法定性。
排摸当天,午时,气温偏高,谢序宁满身大汗地从看门大爷房间走出。
他到对面便利店老板的商铺,购买矿泉水和香烟,与人闲聊几句后问:“方便用下洗手间吗?”
老板乐呵呵地:“能用,但这几天下水有点堵,你小解的话没问题。”
又堵?谢序宁疑惑地挑起眉尾。
他不得不对这意外获取到的信息,无比上心。
男人那时进入,先用手指按了一遍抽水按钮,功能正常,只唯独下水口流动的速度较为缓慢。
看起来在下水管道内,确实存在堵塞物,但没堵死。
谢序宁当时就想组织警力,把这下水管道拆开,看看里边究竟藏的什么东西。
但在不确定堵塞物正体的情况下,贸然动手,极大程度影响周边居民的正常生活。
结果拆开来,发现只是某些不道德的人,意外掉落的内裤……
那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能会把董局直接气进医院。
男人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从其他方向着手调查。
直到分尸地冲出来的碎肉骨渣,堵住西城区另一侧通行的下水管道,还惊动警方后。
谢序宁才把这段线索,重新再捡起来。
“我从负责城市管道的工作人员手中,拿到了附近片区下水的走向分布图。”
“确认从你家洗手间,下水管直连主道,通行过街,和便利店老板家所在的主管道相接。”
“但在街道下方的水管中部,又横接另一根管道,负责排污口的下水正常通行。”
“如果你利用洗手间的下水口丢弃凶器,无论刀身是被顺利冲走,还是卡在横向,或纵向流转管道的弯口。”
“在有另一侧管道辅助通行的情况下,潘强家整栋小楼,在短时间内,下水都不会受到影响。”
“而便利店的老板则要拼些运气,如果凶器卡进横向转弯管道,那么他家则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是,如果凶器正好卡进纵向转弯管道,那么就会堵住他家楼下,那根负责排污通行的主下水管。”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把至今未能找到,用来行凶分尸的作案凶器。
极大概率还卡在便利店老板家的下水口处。
谢序宁满眼自信,气势逼人,他有力的指节猛然搭在看门大爷消瘦肩侧
男人头偏过去,诈他一句:“上次夜市下水口,被尸体碎肉堵塞,工程队疏通当即,我让他们顺便去帮便利店的老板家看看下水缓慢的问题。”
他比划了一下,大概30cm长的剔骨刀形状,然后问:“你猜我们找到什么东西了?”
那老东西果然上钩:“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把刀是我的?”
谢序宁笑出声来,拍他肩膀的手指更用力几分:“实不相瞒,其实我在搜查你家卫生间时,还在角落的杂物堆里,看到一团废弃鱼线。”
“通过审讯,得知潘强不钓鱼,而你……忙着收废品的时间都不够吧,更不可能还有这个闲情逸致。”
“而你起初也没想丢掉那把刀,只是用鱼线捆住刀柄,吊到排水口内进行掩藏。”
“直到后续几日,发现警方在家门附近出现频繁,且在我带队逮捕潘强当日,你担心事情败露,才在慌张之下,用剪刀剪断鱼线,让凶器落入下水管道。”
“……以借此洗清自己的嫌疑。”
鱼线一定是剪断的,谢序宁搜查当天,特地确认了那一捆鱼线。
线团上压着一把剪刀,两端都没有捆绑的痕迹,切面平整,必然是使用利刃割断。
所以不是把凶器从下水口打捞起来,解开绳索,再扔下去。
而是直接用剪刀剪断,收起鱼线,而凶器则与尾部捆绑的细线一起,沉入管道内。
这也就是说,如果谢序宁真的打捞起了那把剔骨刀:“刀身尾部,一定捆有和你家材质相同的半截鱼线。”
男人浅浅发笑:“那么请问,这个证据,足以证明杀人凶器是属于你的了吗?”
看门大爷视线落在他身上,受白内障的影响,瞧不真切,但仍是怔愣许久。
随即,对方苍白荒凉的面容之上,突兀显露出一丝解脱笑意:“命啊,这都是命。”
谢序宁话没说完:“你孤身漂泊四十年,在外没少经历白眼和刁难。”
“因为郑阿姨善良,看你可怜,把男友家中的废旧纸板和水瓶全拿给你,就让你对她产生好感。”
“在得知对方遭遇裁员危机,你倒是费了心思,盘算这么多,谋划一出好戏,替她解决后顾之忧。”
“但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男人拽着银手铐的链子,将他抓近些来:“早在四十年前,你妻儿失踪时,你就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逃了这么多年,算你走运。”
老人吃惊仰头:“你知道?”
谢序宁笑着:“猜也能猜到。”
可那一次,应该只是夫妻口角,失手伤人。
但已知晓是非的儿女,意外成为目击人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男人拍拍手,示意于恒进来:“听到他说的了吧,马上给董局打申请,出动侦查队与工程公司配合,即刻打开下水管道,打捞凶器。”
看门老人慢半拍回过神来:“你诈我?”
谢序宁不太在意地答:“别再心存侥幸了,你承认与否,和凶器被打捞起来的结果,只有时间快慢的问题。”
他这边的案子了结果断,绝无半分拖泥带水。
便利店老板目瞪口呆看完全程,等清醒过来,忙也喊道:“既然找到杀人凶手,那可以放我走了吧。”
中年男子话音刚落,手部被人抓起,另一副银色手铐赫然落入腕间。
方惜亭神色淡然、手法熟练将人拷起。
在便利店老板同样惊恐的神情下,他平静一句:“听说你很迷信?”
起初因为娴熟的分尸手法,让警方怀疑存在连环作案的可能性。
且看门大爷本身也存在模仿行为,这便让警方有根据地摸排出一系列早年间未破悬案。
相同的脱骨手法、分尸、扒皮,明显祸水东引……
“如果我们没有猜错,两位对待对方的恶行,应该都心知肚明。”
许晴晴的失踪地,就在便利店老板商铺旁侧,小巷子的监控盲区里。
看门大爷预谋靠近,利用许晴晴微弱的防备心,使用绳索猛勒颈部,让她在八秒之内失去意识。
其后趁着赵平赶走黑猫的间隙,他将昏迷的受害人拖入避光处躲藏。
再利用自己收取废品的三轮车运输,废旧纸板遮盖,旁若无人地驶离案发地。
独留赵平,不过转了个头,就发现受害人凭空消失。
而备受妻儿离世,时常产生幻觉的他,精神再次严重受挫。
而这一切罪恶发生的当下,都被便利店老板尽收眼底。
“你旁观他作案全程,觉得很有意思。”
“但随着后期案件深入,一些流露出来的作案细节,让你敏锐的察觉到……”
“噢,原来那个老家伙是想布局害你。”
在案情调查前期,便利店老板偶遇谢序宁,会若有似无说些奇怪的话。
他努力把嫌疑和警方的目光,往看门老人身上引去,避免后期因为一些相似的作案手法,导致自己恶行暴露。
“对方通过郑阿姨,得知你极度迷信,骑车意外撞死小猫小狗,都会把尸体捡回去,装进木盒里。”
“随后撒米、做法、超度,使用鸡血混合朱砂,画黄符,然后封印掩埋。”
早年间凶残的连环杀人案,被曝光后,也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和动荡。
年纪稍长者,通过新闻播报,以及街头巷尾夸大事实的谣传,更是耳熟能详。
稍微拼凑细节串联起来,即使没有铁证,也能凭借直觉锁定当事人。
因为发现杀人魔的真身,认为对方不足以匹配心地善良、乐观开朗,让自己心生好感的郑阿姨。
于是抓住时机,果断动手,这样既能解决郑阿姨被裁退休的后顾之忧,还能让她擦亮双眼,看清自己的枕边人究竟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一举两得。
“但唯独失策的是,他在处理尸体时,因为担心被警方发现后续行踪,所以将受害人的一头长发,全部剪碎。”
头发如果不做处理,直接扔进下水道,必然会立即造成下水堵塞,加快警方的调查脚步。
而采用剪碎的方式,不仅有利于提升自己处理尸体的进度,还能有效避开警方视线,拖慢对方发现的时间。
但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根据犯罪心理学,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出于某些反社会的人格执念,都会养成独属于自己本人的作案方式。”
“但对方突然,将整片头皮截取而下的手法,改变成全部剪碎的方式,冲进排水口。”
“这也让我们立刻意识到,本案凶手和前期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极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
调查方向被拨正,但两名嫌疑人已经进入警方视线。
且根据前期摸排,与本案作案手法相似的前四桩杀人案,分别案发于齐江、宿安、临州等地。
“而你,云京市本地人,家境还算优渥,父母从商,又赶上原住址改建,吃了一波拆迁红利。”
“因为父母忙于生计,你从小缺失陪伴,长大后更是不服管教,带上一笔钱财离乡打拼。”
“又很巧合,在对应案发的时间段内,你分别在案发地点附近做过短暂停留。”
“同时,在郑阿姨的热情告知下,我们还得知你有收集动物尸体指骨的怪癖。”
“截取尾指,打磨圆润,串成珠串,在卧室里供奉一尊不知什么来历的黑面神像。”
方惜亭眼底漫起笑意,他用手指轻轻捏住对方僵硬的肩头:“你说,如果我们收集这些指骨进行检测,除却猫狗骨髓以外,会不会提取到与人类相关的DNA信息呢?”
两幅带进审讯室里的手铐,通通派上用场。
嫌疑人的作案手法,凶器,指向性的铁证,一应俱全。
便利店老板听完警方陈诉,辩驳不得。
他干笑两声,又跌坐进椅凳中,没想到自己阴沟里翻了船。
那串人骨佛珠,被警方察觉,就是板上钉钉。
自己曾因为某些恶劣的收集怪癖,还带着炫耀心理,与现任女友显摆。
借此在对方懵懂不解,但又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崇拜眼神中,获取一丝隐秘快|感。
案件顺利破获,众人返回办公室内,疯狂拍桌子狂欢道:“耶耶耶!!!”
“方副队,谢副队……”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牛逼。”
这么刁钻的杀人动机和手段,都能一石二鸟,把十多年前的连环杀人犯也揪出来。
能跟这样英明神武的两名带班副队,同组共事,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
众人举手欢呼道:“庆功!庆功!庆功!”
谢序宁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少不了你们这一顿,答应大家的法式大餐,直接安排。”
“法式大餐,啊啊啊啊啊啊。”
“我这辈子都没吃过法餐。”
“谢副……聚餐买单的神。”
“谢副、谢副、谢副!!!”
兄弟们整齐划一,为谢序宁的慷慨解囊发起应援。
方惜亭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大家泼冷水,但他还是微偏过头,面露几分难色地问:“你真要请?”
男人视线落下来:“那我还能说话不算话?”
这是他的面子、是尊严的问题,当然含糊不得。
秦闻喜欢方惜亭,挑衅到他眼跟前,显然是找错对象了。
那时话放下来,谢序宁亲自前往禁毒支队,邀请隔壁组警员一同参加庆功晚宴。
能平白蹭上顿高奢法餐,对面自然也是普天同庆的氛围。
谢序宁简直出尽风头,被人追捧上天,直接盖过秦闻禁毒支队副队长的人设光环。
但男人得意不足半小时,公告栏内紧急贴出一张告示。
内容是有关公职人员清正廉明的生活作风问题,其中特别点出,禁止铺张浪费、骄奢淫逸,大肆会客等……
谢序宁两手叉腰、身姿挺拔、神色僵硬、嘴角抽搐地仰头站在公告栏前。
男人咬牙切齿:“董局这是冲着我来的呀!”
方惜亭抿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谁让你那么高调。”
再说董局那是针对他吗?人家那是在救他。
真要请客一次,花费十几万,是担心纪检委工作停滞,特地要赶去给人冲指标的吧。
谢序宁很烦:“可我已经订好餐厅了。”
方惜亭看一眼腕表:“现在取消还来得及。”
他知道那男人开不了口:“禁毒支队那边我去通知,你马上打电话,改订到市局背后那家烧烤店。”
谢序宁一头砸在公告栏上,觉得自己这回丢脸丢大发了。
方惜亭细心安抚他:“放心吧,这公告贴出来,就算你胆子大,真敢请,他们也没人敢来吃。”
都是当着红头文件的面,还敢顶风作案,不要命了吧。
再说人均50,聚餐有的吃,又不用他们自掏腰包,很够意思了。
谁不是赚的辛苦钱呢?
方惜亭喝完水,瞥一眼身旁垂头丧气、欲哭无泪的谢序宁。
他有些别扭,想起别的事,抓住杯身的手指不自觉忙碌起来,但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我桌上的花,不是你送的吧。”
谢序宁摆谱失败,正觉刺挠的心,在听闻这句试探之后,猛然停止异动。
他脑袋抵着墙面转了个圈,头偏过来,面露不解。
方惜亭想诈他的话,道行还浅了点。
男人哼笑半句:“是我。”
他要说“你猜”,或者直接否认,方惜亭可能还会持怀疑态度,反复横跳。
但要直接厚着脸皮承认“就是自己”,那臭猫只会从疑虑的神色直接变为鄙夷。
方惜亭握住杯身的手指收紧,猫儿冷笑:“我真是吃撑了,会觉得是你。”
男人不可置否的臭屁态度,让方惜亭直接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
谢序宁那个狗东西,怎么可能会费心思,给他送花?
就算自己哪天倒霉,英年光荣,恐怕来扫墓,对方都会嫌麻烦,一朵白菊都不肯给他带。
方惜亭越想越气。
那时抽空撇头,狠白那男人一眼。
恨不得咬掉这混蛋身上的一块肉,用以泄愤。
聚会地址临时修改,具备烟火气息的烧烤店反而更得人心。
没人记得之前高奢法餐的事,几组人马到达,立即将小店坐的满满,小桌板都搭了好几张到屋檐外来。
谢序宁豪气万千:“大家敞开吃。”
开了十多年的夫妻店,分量大,价格低,市局同事又是来聚餐的常客,通常买单都会打折。
换成人均算下来,撑破肚皮也吃不了几个钱,远远达不到董局下发有关“骄奢淫逸”的标准。
众人欢喜落座,负责拿菜组和搬酒组,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