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于恒通知我们时,明确提到了在疏通过程中,发现有碎肉里混杂着被人剪碎的细发。”
“连环作案的凶手,按照常理,都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手法习惯。”
突然间,从保留完整长发,变成全部剪碎,再和其他处理过的尸块一起冲进下水道里。
这些细节的改变,让方惜亭不得不更加在意起来。
而谢序宁那边,因为高度怀疑看门老人和便利店老板。
也已经安排专人对这二人过往,进行细致摸排。
其中包括好几起被重新整理出来的案件卷宗,需要确认在多年前的案发时间节点里,这两人有没有对应出现在这附近的县市周边。
方惜亭的怀疑论点非常重要,如果是存在模仿作案的可能性,导致细节变化。
那么就不能用与之前案件重合的核心点,去锁定本案的案件嫌疑人……
猫儿认真思考这点内容,察觉谢序宁半晌没接话,头抬起来。
却瞧见那男人,视线中铺天盖地的情意毫无遮掩,看着自己走神得厉害。
那时夜风裹着凉意,撩开额前的发,露出眉眼间湿热细密的轻薄汗意。
方惜亭被人瞧得不自在,突兀想起早些时候,男人将自己堵在车里表白的事……
他本有分寸,但是那时办案忘了,两人贴得太近,才会让原本坚定的心意又变得波折起来。
方惜亭视线回避,身体默默向后退去,却不料谢序宁忽然伸手,紧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扯回。
男人靠近他,神情专注认真,又特别突然地问:“方惜亭,你喜欢玫瑰吗?”
谢序宁藏不了半点心思,用那样直白坚定的方式去追问。
“上次去你家,我看见花瓶里插着玫瑰,是粉白色的,”
“颜色由深到浅,有渐变的层次,头部聚拢,形状像杯子。”
男人由衷道:“很漂亮……”
但他下午走得急,到花店没找到这般模样的,又和老板娘形容许久,人家没猜得出来。
那时又赶时间,只好匆忙包了一束最常见,且对方信誓旦旦说绝不会出错的红色玫瑰。
但在这过程中,自己绝没有随便对待的意思。
可因提前没有充足准备,临时做出决定,导致后续一系列的行为,都显得那么仓促不上心。
谢序宁心里惭愧,所以这时特地来问:“方惜亭,你喜欢的,那是什么花?”
方惜亭从未见过谢序宁这样,会在意有关自己的细枝末节,视线里带着吃惊。
虽不知其用意,却也不想直接告诉他:“你问这做什么?”要送其他人?
可是送其他人,干嘛要问他喜欢的?
玫瑰花那么多品种,各花入各眼,怎么能以偏概全?
谢序宁若真有心上人,也该投其所好,哪能什么都随着他的心意,这不胡来?
方惜亭不和他说。
谢序宁急了:“我又不偷你的,你就告诉我,那是不是你最喜欢的花?名字叫什么?”
方惜亭拒绝道:“你想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花,就去花市里挑,要送人也得费心思去了解、去观察,平白问我做什么?”
谢序宁:“我问你一下也不行?”
要从现在开始观察,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观察。
再说自己又不是天天有机会,能去方惜亭的家。
平常在办公室里,大家忙着查案子,日夜颠倒,觉都没得睡。
方惜亭更没那闲心去摆花弄草,他还能上哪知道去?
自己明明也很用心,可玫瑰花品种上百,千奇百怪的名字他都记不下来。
平台里按照搜索频次呈现图片,方惜亭家里的那束,好像也不是热度最高的种类。
对方明明动动嘴皮子,就能告诉他,偏偏还要使个绊子。
他俩八字不合的事,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谢序宁脾气上头:“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这很难吗?”
方惜亭也倔起来:“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我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人吹胡子瞪眼,半晌被他气笑起来:“行,行……”
谢序宁也没想到,自己脱单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竟然会是方惜亭本人!
他气急,又理亏,最终无奈妥协:“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但是今天下班,我再去你家看一眼总可以吧。”
方惜亭:“不可以。”
谢序宁想揪他衣领子:“我就确认细节,拍张照片,上网搜,到花市里去找,这也不行?”
方惜亭:“不行。”
谢序宁:“不是,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商业机密吗?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方惜亭是下意识的排斥,要把自己的喜好告知谢序宁。
他大概是担心那狗东西,会把自己中意的艾莎玫瑰,当做求爱礼物去送给旁人。
作为问心有愧的青梅竹马,他没有马娇那样恨铁不成钢的耐心,去和谢序宁解释,为什么不该这样。
自己只简短半句,就让两人原本不富裕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我不想告诉你。”
谢序宁气得直掐人中:“你……”男人险些背过气去。
那时于恒跟队赶到,晚来半步,又迅速确认谢序宁发布到工作群里那张,指向抛尸地点的管道图纸。
他率先带人赶往,指挥大家拉起警戒线,然后匆忙折返,及时打断那要即将掐起来的两人。
“谢副队,方副队……”
“根据确认,疑似抛尸地点,是一间废弃已久的旱厕。”
“原本早该拆除,但因夜市人流量大,生活垃圾增多,当地社区顺势将其改造为垃圾集装点。”
“在点位内部,男女厕所打通,下排沟保留,接有水管,出水口直通下水道。”
“作为夜市南区唯一的垃圾收放点,区域改造已经十年有余。”
“点位内共12只蓝色铁皮垃圾桶,负责容纳整条街道内的商户,及顾客所产生的全部生活垃圾。”
垃圾车一日三次,前往清理的时间不变。
于恒21点左右赶到现场,正拉警戒线时,垃圾车行进至此,在门口停下。
他随口问了几句,就发现不对劲的:“但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在旱厕左手边,有放置大量的废品杂物,比如塑料瓶、易拉罐、快递纸盒、纸板等。”
“以及在旱厕右手边,还放置了五只半人高的垃圾桶,内里存放有剩菜、剩饭、汤料锅底等厨余垃圾。”
“通过询问,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部分杂物属于私人存放,不在他们的工作范围内。”
他们也不会在工作时,顺手将这些东西收走,而是需要等待放置人自行处理。
那也就是说,在疑似抛尸现场位置,除却正常工作的往来外,还有其他人也会进入。
方惜亭召集组内成员,与谢序宁一起前往现场调查。
靠近垃圾收容点位附近,气味本就难闻,尤其还要进入,内里恶臭则更加浓郁。
原旱厕是水泥房,后期应该还做过加固,用来分隔的墙体也被敲掉。
外部用以区分的“男女”二字,直接被红色油漆叉掉。
取而代之的是两只大大的白底“垃圾”。
方惜亭忍着反胃的冲动,手指微微抵着鼻息,靠着一丝微弱的香气续命。
在粪水车附近负责照明的大灯,被挪了一盏到分尸地附近,作为光源。
但由于墙体遮挡,光线遭受阻碍,在不能破坏现场的前提下,大家纷纷拿起手电,将尾部咬进嘴里,克服困难,空出双手开始侦查。
很快有人开始逐步汇报:“排水沟有残余血迹,有明显刀刃划痕。”
“下水口有碎发,有残余肉粒及骨渣,有用少量水源进行清洗的痕迹。”
“根据监控录像确认,及周边知情人反馈,收容点内的废纸板和厨余垃圾桶,分别来自潘强家的看门大爷,以及潘强家对面的便利店老板。”
“且这两人,是长期在此处存放私物,并非突然如此。”
因为存放空间有限,再加上厨余垃圾的异味,将湿垃圾放置在收容点附近,倒是可以理解。
但是这些能够变现买卖的可回收物,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一定要放在这边呢?
会采用废品回收的方式作为兼职工作,经济条件自然也不会特别宽裕。
他就这样随意摆放,难道不担心其他拾荒老人,会顺手拿走吗?
于恒跟来汇报:“还有之前,谢副队要求排查,这两人与蓝湖垃圾填埋场存在被裁风险的部分员工关系。”
“我们也核实到,家住西城区附近,首名发现碎尸的传送带工人——郑阿姨,与便利店老板于两年前相亲认识,但由于女儿反对,暂未结婚,目前还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在相处。”
“双方感情非常紧密。”
方惜亭负责梳理的人物关系图,纠葛脉络逐渐变得清晰。
谢序宁没停留在这边,而是戴上口罩,防护服装备齐整,转身跳进排水沟里,咬着手电筒跟随侦查警员一起检查现场。
在近处照明的强力光线下,落在水渠石面的刀痕更加清晰。
臭气顺着下水口,扑在人鼻息间,比被正面暴击一拳还要来的酸爽。
谢序宁紧拧着眉,原先就对气味敏感的男人,这时倒像什么也闻不见了。
他背脊完全弯折下去,身体离得那处刀痕极近,戴着白色乳胶手套的手指,用力认真地探了那几处刀痕好几次。
“按照这个出力方向,凶手应该是用左手拿刀的吧。”
男人作势握住刀柄,在空气中比比划划好几次。
最终确认石板面上遗留的凶器落地点,和左手拿刀的着力点都完全一致。
排水沟附近做过细致清理,没有找到有用的指纹信息及脚印。
现场细致摸排四小时,边边角角,头顶横梁都没放过。
直到距离不远处,负责打捞碎尸的粪水车,宣告工作结束的半小时后,碎尸现场才宣布收队。
方惜亭组织成员撤离,特意把副驾驶留给谢序宁。
结果等待过程中,接到那男人信息,说嫌自己身上太脏,打算去蹭侦查组的车。
方惜亭不耐烦地握着手机:【赶紧滚过来。】
上次谢序宁蹭在他椅背上的油漆,自己都没来得及处理。
再说这回,大家一起出任务,谢序宁吃苦耐劳、不怕脏累地在排水渠蹲了四个小时,到头来他嫌别人脏?那他成什么人了?
方惜亭发完这条短信,等了十分钟。
谢序宁原本已经蹭上了车,但看到来自“未来老婆”的命令,心里还是一阵发虚。
他追求的八字还没一撇,哪敢在这个当头去招惹方惜亭。
于是招呼同事紧急停车,自己半途下来,八百米长跑折返回去,气喘吁吁拉开车门。
上车前,男人特意脱下外套,装进塑料袋里。
被脏水泡湿的裤脚挽起些来,又将鞋底在沙石地面蹭了好几遍,直到确认踩不出痕迹时,才坐进车里来。
对方难得细致,处处为他考虑,没有冒犯和僭越,保持着礼貌的边界感。
但方惜亭反而觉得不太自在……
倒像关系生分,与谢序宁再不是二十多年、亲密无间的发小关系了。
可是那狗男人,干嘛突然对他这么客气?
难道真打算和别人处对象,要和他划清界限?
方惜亭百思不得其解,心里闷闷地,也没多说什么。
等到达市局后,谢序宁接了电话,就马不停蹄地朝楼上法医室赶。
方惜亭和于恒折返办公室,调取了旱厕点位附近,三个月以内的全部监控录像进行排查。
经过反复拉取,逐帧确认,他们核实到垃圾收容点附近,除却负责清理的工作人员外,极少有人会靠近这样异味蔓延,臭气熏天的地方。
除却每天按时按点,进入存放回收废品的看门大爷外。
还有家里拥有连排商铺,顺便做着小吃快餐生意,但为省钱,连厨余垃圾都要自己亲自处理的便利店老板。
于恒手指托着下巴:“谢副队的直觉好准,竟然还真是这两人。”
“不过便利店的老板嫌疑更大吧,他毕竟跟郑阿姨是男女朋友关系,有更加直接的利益联系。”
方惜亭不紧不慢地答:“总共两栋自建民房,都是他的产业,一个月房租就能收好几万。”
“一楼全是商铺,部分出租,部分自行经营,生意也都不错。”
“而郑阿姨那边的工作,扣掉社保,到手三千五。”
“她离退休也没几年,为了这么点钱,不至于弯弯绕绕,还得牵扯一条人命进来。”
于恒听完,小心翼翼地:“那不然是……潘强家的看门大爷?”
但他疑惑:“可这个人,跟蓝湖垃圾填埋场完全没有任何关联,之前谢副队明明说……”
方惜亭轻声打断:“我也只是基于常理的推测。”
他手指缓慢拉取进度条:“目前想要锁定凶手,还是需要明确的指向性证据。”
那时话音刚落,他们所迫切需要的铁证,即刻出现眼前。
在电脑屏幕中,一晃而过的黑色身影,瞬时吸引了方惜亭的注意。
他鼠标忙往回拉,落在那两个小黑点的人影上,然后再放大数倍。
虽然身形和相貌都显得有些模糊,但也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那竟是前几日,于恒没能查到的看门大爷与蓝湖垃圾场首名目击人证郑阿姨。
两人面对面站立一处,正有说有笑地交谈着什么……
于恒吃惊,“蹭”一下从座位里起身:“副队。”
方惜亭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别急。”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偶尔遇见打个招呼,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而且郑阿姨工作忙,平常和女儿一起住,与便利店老板约会,大概也只能周末抽着空。
按理来说,她和看门大爷的接触,不可能太多,就更别提其他交情。
于恒问:“副队,要我去重新调查一下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吗?”
方惜亭摇头:“没必要那么麻烦。”
他看一眼腕表的时间:“等明天早上,我再去一趟蓝湖垃圾场。”
有些话,亲自问问当事人就能知道,不必耗费太多周折。
当时敲定了第二天的工作计划,时间到了凌晨四点,大家也都疲惫到了极限。
方惜亭和于恒收拾了卷宗资料,拉开桌底摆放的简易折叠床,打算就地休息。
那时倒头过去,四楼刑侦支队熄了灯。
透过黑洞洞的窗,正好能望见斜对面,稍高一层的法医检验室。
男人身着黑色外套的挺拔身形,在窗前来来回回的走。
接过资料又要确认签字,谢序宁习惯性的拿笔动作,方惜亭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他赶着核实确认部分碎尸的身份,究竟是否属于许晴晴本人,所以一直守在检测室内。
直到等待结果得出后,又拿出手机不知与谁联系。
忽然,望他走神的方惜亭,手机在枕边微震两下后又亮起。
猫儿看一眼,发现是谢序宁发给他的。
【是许晴晴没错,凶手剪碎头发的操作,与之前案件卷宗里的作案手法有出入。】
【存在模仿作案的可能性,调查方向需要再做细微修正。】
居然是在给他发……
虽然是公事,但方惜亭还是偷笑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在折叠床里翻了个身,然后握住手机耐心回复:【早点休息。】
对方秒回:【你先睡。】
这感觉倒好像,晚回家的丈夫在和妻子报备后,又催促他要注意身体,早些休息。
方惜亭心情难得的好,他几乎没有这样跟谢序宁在不吵架的前提下,和平结束一次聊天。
尤其对方关心他的话,还说得那么自然,好像他们本该如此和气、亲近。
方惜亭心满意足地补了五个小时的觉,到早上九点起床,发现谢序宁仍旧没回办公室。
他没多想,开车载着于恒去蓝湖垃圾场找到郑阿姨,问了些有关潘强家看门大爷的话。
那两人确实不熟,郑阿姨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但是老何说他挺可怜的,我又看他瘦骨嶙峋,去年快四十度的高温,还在室外捡水瓶和纸板,就顺手把老何仓库里那些进货用的纸箱子,都给了他。”
郑阿姨说:“基本每周日的下午,我过来,打扫过仓库,就会把废品留下给他。”
“之后大家习惯了,他也每周这个时候,到巷子口后等我给他拿。”
方惜亭问:“你们垃圾场引进高精分拣仪器,可能会导致你失业的事情,和他提过吗?”
郑阿姨努力回忆:“应该是提过,那几天大家都愁呢,你说再熬几年就能顺利退休,结果突然出这事儿,我也是见谁都会埋怨两句。”
“老何那时还安慰我,说没工作了就过来帮他收租,或者帮他整理店铺……”
提到男友的体贴,郑阿姨轻笑起来,显得娇羞。
期间想起别的,感觉奇怪,于是脑袋微微偏过来想。
“就只有那个人奇奇怪怪的,也不爱说话,可能是嫌我烦,所以听完之后,拿了废纸板就离开了。”
这么说他也知情……
要是知情的话,那就符合谢序宁之前推测产生杀人动机的条件。
方惜亭细问几句,了解清楚后,带着于恒折返。
但那天在办公室里发生怪事,一支不带任何包装,也和“艾莎”一样也有颜色渐变的“粉雪山”玫瑰,赫然出现在自己工位前。
由于只有一支,不太起眼,所以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于恒从旁经过,甚至都没看见。
只剩方惜亭原地惊讶,又拿起花枝疑惑地扫了一圈房间里的人。
那时谢序宁也在,但忙着整理资料。
方惜亭看谁都可疑,又看谁都不像。
好在只有一枝,也方便处理。
他把花枝斜面剪短,拿了玻璃杯就近养在桌角右侧。
可一连几天,清晨上班,他都发现自己的桌案处,会被人放上一枝玫瑰。
那人放的不多,就一枝,且都是粉色,有渐变层次的居多。
比如什么“武媚娘”、“粉荔枝”、“洛神”等,放进一只杯子里摆放起来倒是漂亮。
方惜亭收了几天的花,谢序宁也躲在暗处,细心观察下来。
那家伙喜欢什么东西,故意不告诉他,以为他就没办法了吗?
想出这个法子的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也是费了心思,谢序宁每天早上都得趁着花市开门,品种最齐全的时候赶去挑选。
他凭着记忆,努力搜寻,然后观察方惜亭收到花时的反应。
平常普通的,那猫儿只是疑惑地扫一遍办公室内,看看那些可疑分子,便顺手将花放入旁侧玻璃杯里。
但唯独今天早上,方惜亭看到花,先是拿手摸了一遍,同样不解的神情在办公室内搜寻后又坐下。
手指再摸两次花瓣,二次起身,又回头来找是谁放他桌子上的。
那花儿拿在手里,大概把玩三分钟左右后,花枝才被放进玻璃杯中。
随后不到半小时,方惜亭又特地把花抱到洗手间里,换了次水。
谢序宁当即拍桌子起身:他妈的,费劲死了,就是这个东西,叫什么来着?
对了,艾莎玫瑰。
方惜亭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艾莎玫瑰。
自那日起,方惜亭再没收过别的。
每日清晨都是盛放最鲜艳的“艾莎”,会端正摆放在自己桌案前,静候主人到来。
连续好长时间,睁眼便是如此,方惜亭被那一抹嫩粉动摇了心。
他不是没想过蹲守逮人,甚至还怀疑过始作俑者会不会是秦闻。
可从某日“意外”,两人在走廊口遇见,对方送给他一束精心包装过的郁金香后。
方惜亭一秒回神,这才知道绝不是他……
可那还会是谁呢?能完美避开支队内部所有人的耳目,一次也没让人撞见。
甚至精准猜中了他的喜好,为了让他养花方便,某日晨起,刚从折叠床上爬起来,还睡眼迷蒙的方惜亭,一眼就瞧见桌案右侧那只,自己随手放过来养花的玻璃杯,由人换成了容量大两杯的冰川纹紧口花瓶。
小众美感,格调却很高级,和自己家里使用的那只相比,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恒手指摸着花:“该不会是谢副队吧。”
支队有人暗恋方惜亭的谣言,愈演愈烈。
但截至目前,还没人往谢序宁的身上想过。
如果是他的话……那男人倒确实是,前几日打听过有关自己喜欢的花。
而且支队那么多人,也唯独只有他去过方惜亭的独居loft,最有概率购买到外形相似的同款冰川纹紧口花瓶。
但……猫儿没来得及否认,于恒便帮他解释:“那更不可能。”
对方自信道:“怀疑谢副队还不如怀疑我呢,我好歹天天跟您在一块儿。”
而谢序宁那边,因为线索零散,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极少在办公室里露面。
首先有关许晴晴的尸体,由于被碎成太多块,法医室无法完成重组工作。
死者生前遭受何种攻击造成死亡,是否与凶手搏斗、挣扎过,这些细节通通无从得知。
包括赵平那边沉潭的面包车,也得谢序宁牵头组织,负责打捞。
重建工厂背后的潭底,是深泥地,很陷。
得安排工作人员先行进入,找到车,确认是否需要将水抽干,或者直接使用吊机,放下钢索将车身固定后,再利用机械力量将其拔出。
期间根据赵平所说,他和许晴晴在约定地点碰头后。
自己接过对方的行李到后备箱放置,而许晴晴则是直接上了车。
他因预谋作案,本身就心神不宁,又被挡风玻璃前的黑猫吸引了注意力。
但前后分神的时间绝不可能超过五分钟。
那么想要在五分钟的时间内,在赵平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将受害人绑走。
现场没有血迹,极大概率是用绳索勒住咽喉,或者使用药物捂住口鼻……
但不管哪种方式,受害人在清醒状态下遭受攻击。
在昏迷之前,一定都会有短暂的挣扎行为,无论如何都会在车身内留下线索。
现在只要能把车找到……
谢序宁抬头看着那辆,被吊车从泥底拔出来的面包车,一时失语。
他嘴角抽搐两下,说不出话,竟还有没眼色的组员快步跑来询问:“车窗开着,泥全灌进去了,要洗车吗副队。”
洗!车!?
怎么洗?拿水洗?
别说许晴晴受害途中遗留下来的痕迹,哪怕她就是亲笔把凶手的名字写在了车门上。
到时候高压水枪的阀门一开,车上的泥没了,线索也没了,他们折腾三天往返捞车,等于白干?
谢序宁咬牙切齿地盯住提出方案的新人,并慈眉善目地吩咐他:“拿手扒。”
男人近期耐心上涨,大概是百忙之中还得抽空琢磨谈恋爱的事儿,受荷尔蒙激素影响,所以温柔许多。
组员接收指令,纷纷徒手上前搜车时,谢序宁也没闲着。
他在烈日下站立太久,背脊早已密起细汗,袖口挽起来,蹲守在车门附近翻找。
在这过程中,男人当然更倾向于熟人作案。
许晴晴一定是自愿下车,或者是在靠近车门附近起身,才能让人这么轻易将她掳走。
否则强硬动手,在车内发生争执,起了动静,赵平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发现。
恰那时,匀亭分明的指,一把一把抹开淤泥。
谢序宁注意到靠近车门处,有一些轻微的鞋尖踢踹痕迹,在座椅边蹭了一点点红漆。
而在挣扎过程中,整片痕迹的着力点,依旧是向左偏移。
这也说明许晴晴在被人袭击后,掐住她命脉的对手,主要是左手发力。
在宣布收队前,谢序宁里里外外,在车身内检查好几遍。
确认再无遗留后,捞车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下午四五点钟左右,一警车小泥人归队,谢序宁黑色冲锋衣脱下来,搭在肩上。
胳膊上的泥渍,大概是没洗干净,星星点点贴在手臂,结了硬块。
男人刚进门,顺眼就瞥到方惜亭所在的位置。
那一大束盛开在桌角右侧的“艾莎”玫瑰,格外让人心情愉悦。
于恒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瞧一眼,又十二万分肯定地说:“肯定不可能是谢副队。”
他信心满满地开始分析:“首先,他工作太忙,时间对不上,其次是这几天只顾着捞车,浑身上下都是泥点子,但是我们办公桌附近,没有留下泥手印和泥脚印。”
“花很干净,冰川纹的花瓶小众、高级、有格调。”
“个人感觉谢副队此人铁直,不可能有这样的审美。”
于恒自说自话,侃侃而谈,正分析着,忽然察觉身后逼近一股凉意。
他讲人坏话,本就心虚,那时下意识回头一瞥,瞧见黑影,猛蹿起来,尖叫出声:“谢……副队!”
孩子腿都软了,三魂吓没了七魄,险些直接跪下去。
谢序宁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的,背着手往后,脑袋探过来听。
发觉有人吐槽他的审美,倒没反驳,而是淡定一句:“哥送的东西,能这么轻易让你们发现破绽?”
心理战术都是其次,首先从客观层面来说,他就不可能留下那么明确指向自己的物证信息。
双方好歹都是侦查学专业毕业,送花还能留个脚印儿给方惜亭看,白痴吗这不是?
于恒战战兢兢立在那,生怕谢序宁跟他算账。
但男人没计较,只拿手拍了下方惜亭的肩:“旁边坐点儿。”
他可不是聊闲,而是来谈正事。
于恒见状,忙拿过笔记本,端起小板凳坐在这两人边角处,专心埋头听课。
方惜亭手指点着鼠标问:“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