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序宁从未大肆宣扬,但好像也没有隐瞒不让提。
再说那是他的合法亲爹,没偷没抢,也没靠着这层关系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恒首次分享遭遇挫败,他不死心:“那他高考数学满分,理科状元,专业成绩第一,前期办案还有顶流男明星跟他表白的事,你也全都知道?”
方惜亭点头:“……都知道。”
于恒撑着桌子,险些又掉下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花费那么多的时间、精力,打入舆情中心,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一手隐秘信息,怎么可能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
小家伙备受打击,立即转头抓住其他人求证:“省公安厅的谢厅长,是咱谢副队亲爹这事儿,你知道吗?”
对方直接发出尖锐爆鸣:“什么?谢厅长是谢副队的亲爹?”他不知道啊!
“……”
“……”
“!?”
于恒瞳孔放大,等意识到自己当着正主的面口出狂言时,人已经彻底麻了。
原本在谢序宁没有正式组织会议之前,台下还有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和响动。
但在这样的惊天大秘密炸出来的当下,全场目光向于恒聚齐,众人面面相觑。
于恒仓皇:不,不是,不是说大家都知道的吗?这怎么看起来,大家好像也都不太清楚的样子……
尤其谢序宁的目光望过来,他更加胆怯。
正要转头去向方惜亭求救时,对方又没追究。
男人刚从暗恋的酸涩困苦中脱身而出,不顾台下众人震惊八卦的吃瓜眼光,顺手拍拍桌子,示意安静。
因受私事所扰,他显得有气无力,但仍强撑着。
“有关许晴晴被害一案,距离案发已有五日。”
“根据后续出现的大量物证信息及嫌疑人,为确保调查方向准确,我们必须对案件再重新做一次细致梳理。”
电脑切换图片,投影内容显示案发首日,侦查小组前往抛尸现场,手持高清摄像头拍摄下来那散落满地的碎肉图片。
“首先,接警地点在蓝湖垃圾填埋场。”
“作案凶手使用黑色塑料袋,包裹受害人被碎成小块的躯干碎肉,于当晚19:58分避开监控探头,在潘强家后巷的连排垃圾桶处,进行抛尸。”
“且目前,头颅、四肢、躯干肋骨都未被人发现的前提下。”
“凶手刻意将被害人的躯干分解,混入断指,让杀人案件顺利被分拣带上的工作人员察觉。”
男人在小黑板上,把凶案发生的起因和蓝湖垃圾填埋场,连接起一条紧密的长线。
“所以,是什么必要的理由,让凶手一定要把这桩杀人案,放到蓝湖垃圾填埋场让人发现。”
这是他们在之前的办案过程中,总结出来的问题,但是一直没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尤其后续涉案嫌疑人及相关的案情内容增多,大家排查的方向,也逐渐偏离最原始的作案动机。
谢序宁抓住这个重点,台下组员也站起来汇报。
“按照老大的安排,我们调查了许晴晴被害案对蓝湖垃圾填埋场造成的后续影响。”
“据悉,早在厂区高层提出使用机器取代人工之际,就引起了众多工人的抵触和反对。”
“但是因为当时新闻小,传播度力度低下的原因,并没有引起什么水花。”
“高精仪器的引进项目,仍在有序进行中,直到这次杀人案发……”
发言组员把自己手里打印好的资料,给在场所有参会人员都分发一份。
“大家可以看到,在杀人案发后,新闻首先冲上微|博热|搜。”
“随后各大媒体蜂拥而至,报道采访,同时揭露出厂区引进计划,会导致诸多员工失业一事。”
“在被杀人案件引发而来的社会舆论压力下,厂区高层不得不出面回应。”
“他们承诺,尽量保证就业岗位,就算不得已辞退,也会按照劳动法规定进行合理赔偿。”
大家都是老员工,就算进入裁员名单内,按照赔偿公式,也能拿到一笔价值不菲的补偿金。
这对于子女已成人,临近退休,没有养育后代压力的中老年而言,也算是得到了非常妥善的安置。
谢序宁听他讲完,又拿起黑色马克笔,在小白板上标注起了许晴晴被害案发后,产生的最直观的结果,就是顺利解决了蓝湖垃圾场的裁员风波。
谢序宁说:“事件发生的太过巧合,不能排除其引发案件的嫌疑。”
“具备杀害条件的嫌疑人,与蓝湖垃圾填埋场这部分受益员工的关系,需要重新进行排查梳理。”
男人视线环绕一周:“于恒,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之前方惜亭特意安排于恒,让他对居住在西城区的这部分存在被裁风险的老员工,做过细致摸排,所以后续调查的工作交给他最为合适。
谢序宁从电脑里调取出,许晴晴失踪点的那部分盲区外部监控,继续和大家分析。
“案发原因,需要达成的目地,以及直接受益人,现在基本明确。”
“接下来就是存在杀人动机和具备作案条件的嫌疑人。”
谢序宁指着幕布:“目前,最直接与许晴晴相关的两名案件嫌疑人,分别是潘强和赵平。”
“其中,赵平的作案动机非常明确,且在案发前,也存在有计划谋杀,以及具备作案的条件。”
“其次是潘强,他对许晴晴的作案动机,相比赵平,要低很多。”
“但我们不能排除,他在发现许晴晴与顾客勾结,企图逃脱自己的掌控之下,产生愤怒情绪,在与人纠缠的过程中,冲动杀人的可能性。”
男人点开那段盲区视频,看到在案发前后,分别是许晴晴先行进入。
随后潘强家的看门老大爷,又骑着载满废纸板的三轮车回家。
期间便利店的老板,也在附近进进出出十余次。
又从仓库里骑出自己的电动载货三轮车,从盲区点搬运五桶半人高的厨余垃圾桶驶离。
至次日早6点,赵平驾驶面包车离开许晴晴失踪地。
而潘强则是次日下午16点,通过监控盲区点折返回家。
谢序宁迅速指出:“潘强、赵平、看门大爷、便利店老板。”
“这四个人,在许晴晴消失在监控盲区点位后,以及抛尸行为出现前,都分别经过这段可能会对许晴晴实施攻击的路段。”
“其中,看门大爷三轮车里的废纸板下,便利店老板收走厨余垃圾的垃圾桶内,以及赵平的面包车,都有可能成为许晴晴尸体的藏身地。”
“但是……”男人语速稍顿。
“如果根据分尸手法,我们有同事排查到了二十年前,曾有类似作案手段的连环杀人案。”
“假设,我们在排除模仿作案的前提下,根据时间推算,赵平和潘强的年龄不符合。”
“且根据他们两人的工作性质、生活阅历,应该也不足以达到这种程度的分尸水准。”
尤其是赵平,计划作案前,还特地从小区搜罗了许多流浪猫狗,拿回家里练手分尸。
连他随手扔在冰箱急冻室里的猫狗尸体,都没办法做好分解和脱骨,就更别说想要处理掉,体型是那些小动物们好几十倍的许晴晴。
“而看门大爷和便利店的老板,他们两位年纪符合。”
“虽然目前没有相关的杀人动机浮现,但是如果我们从蓝湖垃圾场的被裁员工身上,去找他们之间的联系,或许会有意外惊喜。”
现场排查还要继续,受害人的剩余碎尸,包括作案凶器,都是后续指控的重要证据链。
可能存在藏尸行为的废纸板、厨余垃圾桶、面包车等,后续通行的方向也必须进行追踪。
谢序宁决不允许,在天网覆盖、刑侦技术不断进步的二十一世纪里。
如此残忍凶狠的刑事案件,竟然在他手里超过一个星期,都迟迟无法破获。
男人为确保调查方向不跑偏,重新整理了案件的指向性线索。
在召开会议说明后,半小时内结束,绝不用冗长拖沓的形式去浪费大家时间。
散会后,于恒又感叹两句:“谢副队好厉害。”
他说:“之前抓潘强的时候我以为是潘强,现在抓赵平的时候我又以为是赵平。”
结果没想到这俩,根本谁也不是。
方惜亭收好资料,安静地跟随其余组员一起下楼。
忽然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两遍,他拿起来看。
【谢序宁】:停车场等我,找你有事。
方惜亭嫌他烦,眉间拧起:食堂马上开饭。
他心想有什么事,等吃了饭再说,谁知那男人又暴躁起来。
【谢序宁】:下楼,立刻,哥还能少你一顿晚饭?
他怕方惜亭怀疑事件的紧迫性,说完又特地补充:是天大的事,比我的命还重要。
方惜亭早习惯了,对这臭狗随时随地发神经的毛病无动于衷。
但那时确实没想出来有什么事,能比他的命还重要?
于是琢磨一阵,放下资料后随口打发走于恒,又下到停车场里。
他找了两圈没见人,坐进车里给谢序宁发短信,男人也没及时回复。
人呢?再不来他回办公室了……
猫儿拿着手机坐进车里,疲惫困倦、神色恹恹地靠着椅背。
心里埋怨的话没说完,忽然主驾驶位的车门被人拉开,一束鲜艳的大红玫瑰出现眼前。
浓郁花香在光线黯淡、空间狭窄的单人车位里,将他牢牢缠绕。
方惜亭瞳孔放大,不及震惊,谢序宁的帅脸又凑上前。
对方单手撑住车门,俯身而下,凌厉眉眼逼近,打出一记强力直球:“方惜亭,我喜欢你。”
蜜茶棕色的车窗玻璃里,倒映出两人相对而望的身影。
那捧侵略性十足,又被不管不顾强塞入怀的玫瑰,比被迫接纳的方惜亭还要显得无措。
SUV的越野型轿车,车身偏高,谢序宁为与他对视,背脊微微弯折。
期间抽空去医院,拆掉碍事的石膏手,男人身体扑过来时,神色恳切,好像恨不得将他就地放倒,洞房花烛……
方惜亭因为吃惊,而微微扩散的瞳孔,在尾椎骨撞到控制台放置的保温杯时,即刻聚拢。
他已被谢序宁压制地退无可退,快要躺到副驾驶位,那时才想起挣扎,却将这男人推拒不动。
方惜亭看着缓缓往前逼近的高大身躯,眉头不受控制地抽搐两回:“谢序宁……”
男人神情迷蒙道:“嗯?”
方惜亭显然要清醒得多:“你想干什么?”
他们这个姿势,很不对劲。
这个距离,也有点危险。
尤其在察觉对方鼻尖贴近时,有个轻微偏头的动作。
方惜亭在那一瞬,甚至能闻到谢序宁唇齿间浅淡的烟草香气。
他冷冰冰地警告:“想死?”
男人差点儿就亲了上去。
谢序宁慢了半拍,理智回笼,他是不受控制,倒像鬼上身,不知不觉做出越界举动。
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膝盖抵在主驾驶位的座椅处,上半身全部探入。
男人右手抓住驾驶椅背,左手撑在控制台上。
方惜亭被逼退到几乎是呈仰躺姿势,被他按于身躯之下。
若不是中间还有那束,没有任何审美的玫瑰花做阻隔,谢序宁倒像要当场作案的歹徒。
男人意识到自己的确过火,正要抱歉撤退,却忽然察觉腰腹处抵着一处坚硬圆孔。
他低头轻瞥,有些不敢置信道:“不至于吧……”
方惜亭脚尖轻轻踹开他的膝盖,男人起身时把花留在他的身上。
而被扣在手指间的那把枪,倒没多张扬,在赶走谢序宁后,又被迅速塞回自己腰侧。
方惜亭没太在意地:“和谁玩大冒险输了?”
大冒险?什么大冒险?谢序宁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站在那。
他想自己心理建设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豁出去了,脸都没打算要,结果就换来这么一句?
不是,方惜亭究竟是怎么判断出,他是大冒险输了才过来了告白的?
那家伙凭什么?有什么根据,就这样否决他的一片真心?
他明明……
猫儿瞥一眼那花:“真无聊。”
伴随着一次暴击,二次暴击来的更加猝不及防。
谢序宁仿佛中弹,捂着胸口后退两步,心头怒吼:哥没玩大冒险。
但方惜亭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猜测会出现这种事,肯定是身边的人知道他俩不对付,故意支招想看笑话。
他可不是软趴趴的柿子,也不是面团捏的。
猫儿心里有气,但没冲着谢序宁,他当即抱着那束鲜花上楼,想着非得给这帮瞧热闹的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那时拎着那束玫瑰,气势汹汹地,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折返办公室。
方惜亭看谁都像罪魁祸首,索性将那玫瑰花直接往大厅里一砸,花瓣零落满地。
他扔完不解气,还用脚狠狠踩过两遍:“闲着没事拿我解闷,是不是还嫌案子不够多?”
“下次再让我逮到,是谁这么无聊,拿别人的感情开玩笑,档案室里尘封二十年以上的未破悬案,他就自己一个人去查。”
待谢序宁反应过来,连滚带爬追上四楼。
入目的便是那已被五马分尸,魂归垃圾桶的求爱玫瑰。
被方惜亭用鞋底砍头的花店爆款,花枝踩秃了一片……
但对方又很有素质地打扫了被自己踩碎的枝叶,用力把那束看起来丑丑,但分量不浅的家伙给塞进垃圾桶里。
谢序宁庆幸自己没听那商家老板的,非要写什么表白卡片。
只一束残枝败柳的花,没人会联想到他身上,不至于看穿他今天到底有多丢脸。
男人强按自己发抖的心脏,用力隐藏心虚,配合着喊:“都给我好好工作。”
但没过多久,办公室内谣言四起。
说大部队里有卧底,觊觎方惜亭的美色,害得全队背锅。
谢序宁藏身于群众之中,无意听闻这些八卦,大气都不敢再出。
只当下反应及时,跟着方惜亭嚷了一句,瞬时洗清嫌疑,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谢序宁返回工位,后背湿了一片,眼神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马娇及时在群内发信询问:追求进度如何?
谢序宁头皮发麻、又绘声绘色地讲解一遍自己的惊心动魄。
他不理解:方惜亭怎么会觉得我在大冒险呢?我明明对他那么真诚,我都差点……
差点因为情难自控而挨了对方一枪。
马娇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如果她有罪,请用法律来惩罚。
而不是看着谢序宁这个弯货,在这干着直男的事,还满脸天真地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马姐激情输出:牛,你TM是真牛。
即使谢序宁看不到,她也气得直竖大拇指:你是去表白的,还是去搞笑的?
【马娇】:你疯了?啊?有你这么表白的吗?
“公安局的停车场、两百块都不到的玫瑰花。”
“耽误人家吃晚饭的时间,堵车里就要处对象,你是流|氓吗?”
“我们家亭亭宝贝都是脾气好,给你台阶下。”
“要是碰着我这种脾气暴躁的,你就看你这种行为,今天进不进局子吧。”
谢序宁被骂的哑口无言。
男人没敢在办公室里,播放那连续四五条长达60s的辱骂语音。
点了转文字后,虚心阅读了恋爱导师马女士的教训和指导。
但他还是不太理解地问:“可是弯弯绕绕的太麻烦,我直接买花表白不可以吗?”
马娇说:“可以啊,你可以表白,人家也可以直接拒绝你,这没毛病吧。”
谢序宁被噎一句,当即闭嘴。
后知后觉跟随而来的庆幸,让他知道了方惜亭给的那个台阶,究竟有多珍贵。
虎子站出来说:“哥,咱们都是二十多年的交情,要真为了这事儿,闹得我们四个以后见面都不亲热了,这也不合适吧。”
谢序宁脑袋砸在桌子上,他慢吞吞地打出一行:“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娇娇怒骂:“你先反思自己今天的冲动行为,究竟错在哪。”
“你有没有尊重人家?有没有考虑人家的感受?有没有把这份感情,当做珍贵不可破碎的宝物在好好守护?”
“玫瑰花有多少品种,多少颜色?每种不同的类型都有不同的名称和含义。”
“你应该包多少枝,怎么搭配,用牛皮纸、雾面纸、玻璃纸还是网纱纸,这些都有学问的。”
“而且方惜亭喜欢玫瑰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花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纯按自己的喜好乱买一通?”
“还是说,你心里觉得,方惜亭就是你可以用大众口味随意应付一下的人?”
“因为别人被追求的时候收到了红玫瑰,所以他收到了也就应该感到知足?”
那当然不是,谢序宁想反驳,可因为自己不计后果的莽撞,又开不了口。
男人正在认真反思,站在桌案对面连叫他四五声也得不到回应的方惜亭,耐心有限。
猫儿顺手抄起办公桌上的一只小公仔,砸他头上。
谢序宁被打疼了,“蹭”地站起身来:“谁?”
方惜亭当没事发生,摆手示意他:“提审赵平。”
哦,对,对!他们把赵平抓回来,截至目前都还没有正式问话。
倒是满脑子都想着方惜亭,居然把这些正事、公事,迫在眉睫、火烧屁股的紧急大事给抛诸脑后了。
男人忙拿起案件资料,跟着方惜亭往审讯室里走。
那时还没到达,隔着几道门,就听见房间里传出男人尖锐惶恐的求救声。
“有鬼,真的有鬼,我没骗你们,这个世上真的有鬼。”
“我没杀过许晴晴,但是她缠上我了。”
“还有我老婆茜茜,她每天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就在我的床头,转啊转啊。”
“然后,突然一下,她的肚子就炸开了。”男人癫狂,又哭又笑地喊:“肠子全掉出来。”
“她说是我害得她这样,她说我应该为此付出代价,她们都想让我死!”
方惜亭带着谢序宁,刚推开门,就瞧见那脱离画纸、戴着黑框眼镜、斯文安静、不苟言笑的成年男性,陡然变得暴躁疯魔起来。
负责看管审讯室的警员告诉他:“这个人的神经好像有点不正常。”
完全不像是装的,很明显精神受挫,疲惫崩溃的模样。
瞳孔涣散以及眼周下挂乌黑的眼圈,也昭示着这个自私丑陋的男人,受妻儿暴毙的折磨,而苦不堪言。
他的视线无法定点,始终四下打量张望着。
连方惜亭和谢序宁拿着资料袋,轻声推门进入,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那样苍白恐慌的神态,像极了非洲大草原里,身负重伤的食草动物,被撩开草丛的食肉动物捕获时,挣扎、害怕、又绝望的心路历程。
恰逢那刻,顶灯线路故障,白炽灯猛然闪了一下,又即刻恢复正常。
可赵平却像被那瞬间的黑暗,给踩住了尾巴,他惊恐地想从座椅里弹起来:“救命,救命。”
“没杀人,我没杀人。”
“不,不,其实一开始,我是想杀人的。”
“都怪许晴晴,是她、是她带病接客,毁了我的人生。”
“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亲朋好友全知道是我在外乱来,染了X病,逼死妻儿。”
“我没办法若无其事,在这样苛责的目光里继续生活,我买了电锯和铁棍,想要报仇。”
“可是那天晚上。”男人抖得厉害,疯狂过后又缩成一团:“我骗她,我说反正也这样了,不如我们两个就这样在一起,躲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我说我能救她,让她不用再受潘强的掌控,于是我们约了时间碰面。”
“我特地买来作案用的面包车,连行李箱我都从她手里接了过去,放进后备箱里。”
“但是突然……”赵平像犯了病,整个人靠在躺椅里疯狂抽搐起来。
方惜亭迅速往前一步:“要不要找医生过来打一针镇静剂?”
负责看管审讯的警员靠近确认,但看他情绪激动,不敢轻易开门。
而赵平因为剧烈颤抖,连带着椅子一起砸倒在地,口齿间还有残余的白沫。
他仍在努力告知:“突然,从垃圾桶里蹿出来两只黑猫,跳到挡风玻璃上。”
“我上前去驱赶,再折返回来时,许晴晴就失踪了……”
“她的行李箱还在我车上,但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事情,很玄幻、很离谱,你们不能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方惜亭神色镇静道:“我们相信你,如果你所言属实,警方自会根据你的供词进行排查,确认案情。”
“那么现在,跟你的清白息息相关的那辆面包车,还有许晴晴放置在后备箱里的行李,被藏到哪里去了?”
由于作案车辆驶离盲区,通过两百公里以外的废弃工厂后,从此失去踪迹。
又因那位置靠近主路,车流拥挤,不少对附近路段熟悉的车主,会选择通行。
在车辙印增多,又撞上工厂重建,大量挖机、压路机和推土机等大型车辆在工地来回活动。
现场通行遗留的痕迹,不足十分钟,便会立即被粉碎覆盖,不留任何线索。
当时谢序宁组拿到监控,追查而去,在被那大型重工机械全部推翻的烂泥地的震惊之下。
仍然不屈不挠、细致追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现下赵平和盘托出地址,说是自己把车开到附近工地。
眼见逃无可逃,又被许晴晴突然失踪的灵异事件吓丢了魂,索性一脚油门,把车沉在了工厂背后的臭水潭底。
谢序宁听完,当即两眼一黑:“靠,还得捞车。”
方惜亭拿笔蹲在安全护栏外,认真记下赵平复述弃车点的地址,以及大致方位。
他问对方:“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怎么样?能不能配合我们前往现场指认?”
那时话音未落,于恒冲进来:“谢副队,方副队……”
“最新消息,距离潘强家一公里以外的公用下水口,由于长期堵塞,异味蔓延,低矮楼层粪水回灌。。”
“在短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接到了七十多起投诉。”
“社区管理员为解决居民困扰,于今天早上9点左右,找来了专业人员负责检查疏通。”
“在确认堵塞点位的后续工作中,工作人员发现冲出来的堵塞物里,有许多被剪碎的细发,还有很多碎肉颗粒和骨渣……”
话已至此,不必再说得细致。
通过下水道冲洗碎尸的作案手法,跃然于纸。
方惜亭果断合起手中笔记,冲出审讯室外。
谢序宁也没耽误,与他前后脚坐进车里。
方惜亭方向盘往右猛甩,迅速驶离市局停车场。
在赶到碎尸发现点时,天色完全暗下。
但不远处拉起的两盏大灯,照得现场通明。
前几日在点位附近排查时,因为逗留时间不长,所以也并未在意这部分下水堵塞的问题。
那时尸体找不到,明明也有产生过,凶手可能会通过下水道冲走碎尸的想法。
可是根据附近居民的水表排查,也并未发现哪家有突然用水量激增的情况。
再加上被害人的主体躯干碎肉,已经被抛尸进入垃圾桶。
如果凶手熟练掌握脱骨手法,剩余四肢和头颅需要处理的碎肉数量,整体比例和难度都会降低许多。
方惜亭和谢序宁靠近现场,尸块打捞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
他们拿到下水管的通道部署图,又找到专业负责人员进行询问。
如果确认堵塞点位,那么根据管道通连,也能划分出一个大致的居住范围。
谢序宁铺开图纸,就地分析计算。
他蹲得太久,腿酸了,干脆又改成单膝跪地。
方惜亭陪在男人身边:“能找到吗?”
在堵塞点位已经确定的前提下,按道理,应该很容易能定位到凶手碎尸抛尸的大致方位。
尤其刚刚现场打捞作业时,两人也去看过,现场勘查的技术人员下手打捞,手指也从管道里摸出许多被打碎的黏腻脂肪。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粘连,最多不超过两个下水弯道,就会造成堵塞。
谢序宁按照管道分布划出几个可疑点,原先他的目光紧盯在潘强家和便利店老板的家门附近。
可现在拿红笔圈出来的位置,显然还离着人家十万八千里远。
谢序宁望着那张图纸陷入沉思……
他看出来了,这位置是临近夜市附近的小型垃圾收纳站,及厨余垃圾存放点。
前几日自己和方惜亭在附近调查,他在这个位置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
但是有关杀人、藏尸、放血、冲洗,这么多道复杂的工序。
真的有人能不动声色、掩人耳目地在这样的闹市区里完成?
谢序宁难以理解,恰那时,有夜风吹过。
原先混着下水道里的臭气,惹得现场众人频频干呕。
尤其在下水管道口处,戴着手套工作的侦查警员,更是吐得眼圈全红了。
谢序宁蹲守旁侧不远处,臭气还是一阵阵地朝鼻息间涌来。
但方惜亭突然靠近,浅粉的指尖点在他图纸上,靠过来的后颈处扑起一阵冷调浅香。
男人眸色微动,鼻尖轻嗅,视线悄然朝身侧瞥去。
他听见方惜亭说:“但我还是有点疑问,嫌疑人绝非首次作案,根据作案手法我们提取到了一部分类似案件,其中共同点是凶手在分尸过程中,都会将尸体进行脱骨处理。”
“且也出现了一些相似的镇鬼元素,比如桃木剑,黄符等。”
“可是……”方惜亭显得迟疑:“可是根据之前的案件卷宗细节得知,其中明确有提到两起案发,凶手都是整片将受害人的长发,带着头皮一起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