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拓跋苍木就在旁边看着他,他若是露出一丝怯意,这人定会阻挠。
沈玉竹硬着头皮将手放在桌上,看着那血红蛊虫钻进了他的伤口中,很快就消失了,仿佛已经融入了他的体内。
“殿下可有感觉到什么不适?”林青风看着王蛊消失后问道。
拓跋苍木也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沈玉竹动了动手指,又感受了下周身,“没什么感觉,若非亲眼所见,我恐怕都不知我体内已有了蛊。”
这恐怕就是拓跋苍木多年来都未能察觉的原因。
“可我该如何控制它来压制拓跋苍木体内的蛊呢?”这才是沈玉竹最关心的事。
“王蛊所到之处,可以压制所有的蛊,无需殿下刻意控制,只要拓跋苍木蛊虫发作的时候你呆在他的身边即可,最好是寸步不离。”
林青风出于某种“好意”,又补充了这最后一句。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对视一眼后移开视线。
“好,我知道了。”
“族长,长老们叫您速速回去。”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走到药谷外后就看见一个骑马来的南蛮侍卫赶到眉姝面前,声音紧迫道。
眉姝神色淡淡,“知道了,我待会儿再回去。”
“可长老们是要您马上……”
那个侍卫还没说完,就被眉姝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那眼神并不可怕,但却让侍卫不敢再继续催促。
阿善哼了一声,催什么催,不就是想让他阿姐回去请罪。
他转身时正好看见了从谷内走出的沈玉竹与拓跋苍木,顿时露出个笑。
“殿下你们是与师父聊完了吗?”
沈玉竹点头,他扫了眼那个士兵最后看向眉姝,“我们与你一同回去。”他倒要看看那群南蛮长老会做什么妖。
眉姝没有拒绝,她虽是南蛮首领但势单力薄,她需要借助沈玉竹与拓跋苍木的权势来威慑他们。
“好,那便多谢殿下与首领了。”
重回南蛮部落时,眉姝刚走进屋中就看见里面坐着南蛮的三个长老,其中索司正在向坐在主位的长老诉苦。
“桑长老啊,你可是有所不知,那眉姝不讲分毫情面,竟然因为外族人的几句撺掇就想要处死我的岚儿,要不是你及时制止,我的岚儿想必如今已经……”
索司说到伤心处,竟还抬起衣袖抹了抹眼泪。
……这些人分明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知道他们回来了,这是在他们面前故意演戏给眉姝看。
沈玉竹对南蛮长老的好感全无,不过是一群倚老卖老的蠢人。
眉姝见状,心里涌起深深的疲惫与厌烦。
每次都是这样,就像是吃准了她软弱好拿捏,想要让她主动低头认错或是妥协。
“索长老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人将你押回去关起来了么?”
眉姝摩挲着腰间的长鞭,“难道你是违抗命令偷跑出来的?”
“是我让他出来的,眉姝你怎可下令处死索岚?”
桑长老出声为索司说话,不论索司祖孙做了什么,眉姝惩戒了他们就等于打了长老们的脸,所以桑长老才会护着他们。
拓跋苍木才不管他们在说些什么,见沈玉竹在门外站累了,他就径直走到屋内当着他们的面搬了把椅子出去。
桑长老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他当即指着拓跋苍木,“你是谁?谁准许你进来的?”
索司出于心虚并未将索岚得罪了北狄首领与皇子的事告知他们。
眼见着现在桑长老与北狄首领起了冲突,当即往墙角的位置走了几步,以此来减少他的存在感。
眉姝见状,忍无可忍地出声提醒,“桑长老,你可知索岚究竟做错了何事?”
桑长老自然不知,对索岚那个孩子他也是了解的,顶多有时候做事是冲动了些,不过那不都是为了南蛮好。
他私心里认为索岚比眉姝更适合做南蛮的族长。
“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与外族人起冲突,甚至想要当众动刀伤人。”
眉姝的眼底还对他们藏着一点幽微的希冀,“你真的觉得,他没有做错吗?”
桑长老看了眼那个沉默的高大男人以及他身边病怏怏的白衣公子,这些外族人,杀了便杀了,眉姝怎么能以此来为难族人,果真是不堪大用。
“眉姝,索岚已经同我解释了,他也是因为疑心这些外族人会伤害南蛮,本心也是好的。”
眉姝看着他老迈的模样,闭了闭眼,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时候那个抱过她的慈祥桑伯伯消失了?
就是当上了南蛮长老,拥有了权力后开始的吧。
她握紧手,深吸一口气,对于是非不分之人,她不再留情。
眉姝面上浮现出一层冷意,桑长老坐在椅子上,眉姝站在他面前时,他得仰头才能看到她的面容。
奇怪,分明是他坐在主位的椅子上,可怎么却有种他被眉姝压了一头的感觉?
“桑长老,”眉姝平静道,“你可知索岚得罪的究竟是何人?”
突然被这么一问的桑长老心里莫名慌乱,他下意识去看索司,结果发现这人早已溜到了墙角,桑长老心里一沉。
“他得罪的外族人是北狄首领与五殿下!哪怕是这样,你也要护着索岚吗?”
眉姝厉声逼问,眼中折射出的迫人威压一时间竟然让桑长老不敢直视。
桑长老脑子里乱成一团,怎么会是这样,他怒视索司,“这些你可没有同我说!”
“那么,你现在觉得我处死索岚的命令还有什么问题吗?”
眉姝看着眼前的两个老人互相推脱,神情似笑非笑地追问。
桑长老悄悄看了眼拓跋苍木与沈玉竹,气焰一下子就熄灭了,嗫嚅着回答,“没有,没有。”
眉姝当即压下唇角,“从何时开始,我下令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了?”
桑长老说不出话,这不是族内默认之事吗?长老们的地位高于族长,但这种时候他不敢再说,只能沉默。
眉姝冷笑一声,桑长老被她突然的笑声惊得颤抖了一下肩,眉丫头从前都对他们毕恭毕敬,今日怎么……难道是做样子给那北狄首领看的?
但很快,桑长老的幻想就被打碎。
眉姝毫不留情地接着道,“从现在起,南蛮再无长老,所有族人皆听命于我,如有不从者,斩!”
不远处,逃跑的索岚被眉姝派人抓回,此时正在外面哭叫。
“眉姝!你欺人太甚!族长之位本就该是我的!”
眉姝转身,走到他的面前,索岚现在被南蛮侍卫押着跪在地上,眉姝垂眸打量了几眼,轻嗤一声。
“就凭你,也想觊觎我的位置。”
眉姝扬起手中长鞭,一鞭子狠狠抽下。
“索岚你可知,从小到大的武艺比试,我都是让着你的。”
又是一鞭。索岚哀叫一声。
“原本你好好地做阿善的堂兄多好,可你却偏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第三鞭。
“我纵容你的野心,却不代表我软弱可欺。”
第四鞭。
“最后这一下,是替被你常年言语奚落的阿善打的,没人能欺负我的弟弟。”
眉姝说完,看着地上几近晕厥的人,“将他拖下去,等清醒了再行刑。”
“你!你竟如此对待族人!你不能杀了岚儿!”索司冲了上前,死死地将索岚护在怀中。
今日这出戏沈玉竹已经看够了,他拍拍拓跋苍木的胳膊,示意可以结束了。
“眉族长,先将他们一起押下去吧,将命留着等着日后将功赎罪,之后的南蛮也有能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比如开山路搬石头什么的。
拓跋苍木看向地上的两道人影,这祖孙二人正是合适人选。
“好,那就如北狄首领所言,先押下去等候发落。”
眉姝今日已做出了太过“出格”举动,她看似雷霆手腕行动狠绝,实则内心像是空了个洞。
阿善站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阿姐……”
是了,她还有弟弟与南蛮。
眉姝扔掉手中染血的长鞭,转头看向阿善,露出了个轻松的笑,“阿善,以后南蛮会越来越好的,对吗?”
“嗯!阿姐就是最好的南蛮族长!”阿善跑过去抱住眉姝,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阿姐别难过,你还有我。”
眉姝心底一角猛地一酸,紧紧地将阿善拥住。
抽出沉疾污垢,南蛮也该重获新生了。
他们也是。
沈玉竹静静地看着他们,心念一动,转头看向拓跋苍木时,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早已看向了他。
“拓跋苍木,你先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沈玉竹还是有些在意,且为此心神不宁。
“什么?”拓跋苍木幽蓝的眼睛看着他,凝神而专注。
沈玉竹强作镇定,努力不移开视线。
“就是那句,我的命是你的……是什么意思?”
“殿下不喜欢那句话吗?”
沈玉竹恍然发现,好像不管何时,他看向拓跋苍木的时候,都能对上对方看来的视线。
拓跋苍木,是一直都在看着他吗?
“不是......”
下意识想要解释的沈玉竹突然止住话,等等,他为什么要喜欢这种话啊?更何况分明是他问拓跋苍木,怎么这会儿拓跋苍木倒是反问起他了。
沈玉竹不说话了,这人想让他被牵着鼻子走,做梦。
他不问了,反正急得不是他。
“眉姝,你不能这么做……”
桑长老从屋内走出,看到眉姝扔在地上的沾血长鞭,咽了口唾沫。
他是个软弱的人,他方才不敢在眉姝鞭打斥责索岚的时候出来。
若是从前,他还能有眉姝不会对他做什么的自信,但现在他不确定了,因为眉姝变了。
就像现在,他才刚出声,就被眉姝看来的眼神吓得闭上了嘴。
“桑长老,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桑伯伯了,”眉姝轻笑一声,“按照规矩,你应该称呼我为族长。”
桑敕虽心里畏惧如今的眉姝,但为了他以后在南蛮的地位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族长,南蛮多年来都一直是族长与长老们共同管辖,哪怕您阿父在位的时候也是如此,如今您这样轻易就篡改祖制,恐有不妥。”
眉姝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看了眼身旁正为她担忧的阿善,给他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既然你觉得这是祖制,那我问你,南蛮这些年有因为这所谓的祖制变好吗?还是说,你觉得南蛮根本无需改变,只需要固守着那陈旧的一套?”
眉姝看向桑敕,一句句反问。
桑敕绞尽脑汁想要反驳,“族长您总说南蛮要改,可如今的南蛮哪里不好,分明就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之地。”
这样的南蛮才是他们应该守护的,眉姝又懂什么!
这下子都不用眉姝出声,她身旁的阿善都忍不住了。
“我看你不是蠢就是坏!你真觉得现在的南蛮好吗?”
阿善瞪着桑敕,他真是受够这群人了,一天天的只会拖累他阿姐,什么都看不明白。
“你自以为的世外桃源,只不过是因为南蛮与世无争暂时对他们没有威胁罢了,要是哪天被人盯上,南蛮能抗衡得过哪个?”
阿善眼睛一转,看向不远处的拓跋苍木与沈玉竹。
“就比如北狄,要是想要踏平南蛮,你觉得会用多长时间?你又能用你的长老之位做些什么?”
阿善向来学不会说话拐弯抹角和委婉,这直言直语的一番话简直快要将桑敕吓晕。
这个问题他哪里敢回答!更何况那北狄首领就在那里。
谁知一个敢问一个还真敢答。
拓跋苍木思索片刻,给出一个答案,“不足半月。”
阿善闻言满意地挑眉看向桑敕,“听见了吗?现在你还觉得南蛮只需要与世隔绝就可以了吗?”
桑敕嗫嚅着摇头,他从未离开过南蛮,又怎么会知道如今的南蛮之外早已不是他从前认为的那番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阿姐说南蛮以后都不会再有长老又有什么问题?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长老好像也没什么用吧。”
阿善煞有介事地用手摩挲着下巴,看着面容颓丧的桑敕,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
只不过刚把桑敕吓唬住的时候,阿善的后衣领子就被眉姝给揪住了。
“桑伯伯,就连阿善都知道这些道理,你觉得呢?若是你还是不甘心,那这么多年,我也有不少账想要同你算算。”
眉姝瞪了眼一说就止不住嘴的弟弟,一边玩去,这种拉仇恨的事让她来做就行了。
桑敕虽然无用,但也正如他所言,毕竟是一直以来的南蛮祖制让他做了这么久的长老。
而这些年,桑敕与索司在南蛮早已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谁知日后会不会有什么祸端。
打蛇打七寸,要对付他们,就必须将事情做绝,让这群人再无翻身的机会。
首先,她必须要破除这个祖制,断绝他们在南蛮的地位与影响力。
“什么......什么账?”桑敕想到从前他们对眉姝这个族长的轻视,心虚地反问。
“你们曾经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将南蛮兵权的一部分调动权力给了索岚,再后来,我所下的命令竟然还要通过你们的准许,而你们也对此有驳回权力。”
眉姝看着越来越心虚,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的桑敕,又接着道。
“后者明面上是长老的权力,但前者就是你们的私心了吧?”
眉姝当着族人的面,扬声问他,“难道我不该将利用权力滥用私心的你们撤除长老之位吗?”
“原本的祖制之所以会设立长老之位,那是因为当时南蛮的长老们大都见多识广,可对族长进行提醒和劝诫,”
“这才是祖制设立长老之位的初衷,可你们又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些什么?以保护的名义封住南蛮山门,残害来此的外族人,你们与当年的凶恶之徒又有什么分别?”
眉姝的气势很足,她其实自小性子便宛若朝阳,只是后来被族长的担子拖住了脚步,变得瞻前顾后,畏缩不前。
眼下想通一些事后,她的脊背挺直,脚步也轻盈起来。
正是因为她重视族人与亲人,才更该头脑清醒,知道何为对错,不可一味纵容。
一族之首当杀伐决断。
对此,桑敕低下头,再不言语。
将这些人都带下去后,眉姝才又让拓跋苍木与沈玉竹进屋中。
“殿下、首领,今日让你们见笑了。”眉姝抬了抬手,示意阿善给他们倒茶。
“怎么会,我与拓跋苍木倒觉得是出好戏,只是今日虽是震慑住了那些人,但日后恐怕他们仍旧会心有不忿,会做些小动作。”
沈玉竹端起茶杯饮下。
这也是眉姝所担忧的事,她看向坐在身旁的阿善,尤其是她的弟弟。
她担心将此事做绝后,索家一脉会将对她的恨意报复在她的弟弟身上。
“是,所以我从前才会有所顾忌。”
拓跋苍木放在膝上的手背被沈玉竹用指尖挠了挠,他适时地开口。
“还记得之前的约定吗?你若是帮了我们,我们也会给你想要的。”
眉姝自然记得,“二位的意思是?”
“我会留下十人保护你与阿善。除此之外,南蛮要尽可能快得与外界产生联系,但这个方式不能太引人注意,毕竟南蛮虽攻山不易,但境内却没有可与外界匹敌的兵马。”
拓跋苍木面无表情地陈述。
“我一路走来,发现南蛮种植了不少草药,也许你可以考虑将草药售出,南蛮兵力不强,消息滞后,前者一时半会儿是训练不出了,但后者却可以通过经商做到,单看你想不想。”
他的话很明显了,南蛮可以利用自己天然无害、与世无争的优势,在四境与中原组建起属于它的消息网。
有时候准确珍贵的消息,在乱世之中无异于保命符。
眉姝沉吟片刻,“那么首领又是想从南蛮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们用钱来买消息的时候希望族长能便宜些。”
沈玉竹笑着道,他与拓跋苍木只是来此解蛊。
如今南蛮既然帮了拓跋苍木,将王蛊赠与了他们,那么此番对眉姝的提醒就算是回赠了。
听到他们如此说,眉姝怔愣后失笑摆手,“那眉姝就在此保证,若是事成,二位在南蛮获得的消息都不需要任何代价。”
阿善听不懂他们云里雾里的话,直听得打哈欠。
他困意上来眼皮打架的时候,眉姝不动声色地偷偷扭了下他的胳膊,阿善登时就清醒了。
他看着沈玉竹,又觉得有些不舍,“殿下就要回去了吗?”
阿善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他时常听到的一句话,“有空的话可要常来南蛮玩啊。”
沈玉竹没忍住笑了一声,“这个还是别了,此番我与拓跋苍木都是乔装打扮悄悄来的,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了,那恐怕就会将北狄与南蛮绑在一起了。”
“那有何不可,皇室不也想要与北狄扯上姻亲吗?”
拓跋苍木倒是不在意北狄与南蛮的关系,投鼠忌器,这对南蛮不算坏事,只是有利有弊罢了。
见他提起这茬,沈玉竹瞥了他一眼,“是啊,既为姻亲也为束缚,首领想必很不情愿吧。”
拓跋苍木明显神情一僵,“没有的事……”
还没有的事,也不知道前世是谁将他前来和亲皇兄的腿都给打断了,更何况没记错的话,这人一开始也时常欺负戏弄他吧。
现在倒是装起没事人了。
沈玉竹看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阿善就趴在桌子上看他们说话,看到他们二人的对话觉得好玩,心想成亲好像也不算坏事,至少以后身边就有人陪他玩了。
“殿下、首领,你们何时回去?我这就安排人送你们回到北狄。”
眉姝想到族内那一系列要变动的事宜就有些头疼,但这又是不得不做的。
“就不劳烦族长了,我们走后,围在南蛮山外的北狄军也会随我们一并离开。此举的确冒犯了南蛮,但也是为了我二人的安危着想,还望族长不要介怀。”
沈玉竹原本派人埋伏在南蛮就是为了保护拓跋苍木。
只是没想到那时候竟然那么大的动静,倒显得北狄像是在示威,虽然那时候的确也有这几分意思。
眉姝摇头,轻叹一声。
“我自然不会介意,正如首领所说,若是北狄想,只需不足半月就能踏平南蛮,南蛮只会以北狄为友,我相信四境之内谁也不愿与北狄为敌。”
说到这里,眉姝神色犹豫,“但北狄如今锋芒太盛,甚至就连皇室都与北狄和亲,而如今,唯一与北狄有抗衡之力的恐怕只有富庶的西戎……”
眉姝突然收住话,看了一眼正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阿善。
“你出去看看桑敕他们现在是否好好地呆在屋内。”
阿善知道这是姐姐想要支走他,当即撇嘴起身离开,“好。”
等到阿善离开后,眉姝才说出多年来一直压在她心上之事。
“不瞒殿下与首领,在我阿父,也就是前任族长死前曾告诉过我一件事。”
眉姝声音沉重,“当年南蛮遭遇横祸时,他曾听到有两人说的是西戎语,那时候我阿父藏在水缸中,他闭气功夫一绝因此无人发现。”
西戎……沈玉竹与拓跋苍木对视一眼。
如果当年是西戎人偷窃了南蛮秘术,那么将蛊种在拓跋苍木体内的人想必也和西戎脱不开关系。
“这件事我阿父藏了一辈子,直到死前才对我言明,他知道凭借南蛮的力量很难撼动西戎去给族人报仇,但这仇恨始终压在我们的心上,而我们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更是痛苦。”
眉姝握紧拳头,她决不会放过西戎,就算现在不行,那也有以后,南蛮总会一步步起来。
“我将此事告知二位,便是想让二位也切记当心西戎,按我阿父所说,它并非表面上的经商富饶之地那么简单,若是它真有这么好,那些流民也就不会往东夷跑了。”
“好,多谢族长告知,这个消息对我们而言很重要。”
沈玉竹凝眉,甚至这也许就是前世拓跋苍木死亡的关键,西戎,他早晚要去会会。
“还有一事,我想要麻烦一下首领。”眉姝声音恳切。
“这段时间的南蛮不会太平,势必会动荡一番,我想让你们将阿善带去北狄一阵,我知道他总想着要出去,跟在首领与殿下的身边,我也放心些。”
眉姝知道索家与桑家的手段,被逼急后无非会用她在意的人威胁她。
阿善在南蛮会让她分神,若是到时候见血,她也不想让阿善看见她这番残忍的一面。
她希望阿善能永远心思澄澈,无忧无虑。
沈玉竹猜出了眉姝的良苦用心,将阿善送到北狄也表明了她要与北狄成为盟友的态度。
“好,我们会好好安顿阿善的。”
拓跋苍木也点点头,同意了此举。
见他们答应下来,眉姝松了口气,如此她便放心了。
“什么!我可以跟着殿下你们去北狄?”
阿善得知这个消息欢呼一声,“阿姐居然愿意让我离开南蛮了吗?太好啦!我最爱阿姐了!”
阿善蹦跳着一把抱住眉姝,眉姝状似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哼,这种时候才会说最爱阿姐,花言巧语,到了北狄记得要好好跟人相处,别成天上蹿下跳地招人烦。”
“我才不会,我可讨人喜欢了,你说对吧殿下?”
阿善很不服气眉姝对他的评价,当即看向沈玉竹,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
沈玉竹闷笑一声,“是是是,阿善不会招人烦的,族长就放心吧。”
商量好后,沈玉竹他们连夜与眉姝告别离开南蛮。
之前还兴奋地收拾包袱的阿善临到真要走了,又舍不得阿姐起来,他抱着眉姝的胳膊。
“阿姐,你记得到时候要来接我啊,可不能将我忘了。”
眉姝哭笑不得,拍拍他的后背。
“行了行了,阿姐怎么可能会将你忘了?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去南蛮之外看看吗?这下你不用再想着偷跑了,阿姐给你这个机会,好好见识一番,回来讲给阿姐听。”
阿善重重地点头,“一言为定!”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耐心地站在路边看着他们姐弟二人道别。
“也不知道北狄现在怎么样了?我们才从东夷回去没多久就又来了南蛮,赛罕想必心里对我们都有意见了,你总是将摊子丢给他。”
沈玉竹想到北狄,神奇的竟然有了一种要回家的感觉。
家……吗?
“殿下放心,我们临走前我给那些人安排了一些事,他们不会闲下来的。”
夜风微凉,拓跋苍木将包袱里的披风拿出,细心地给沈玉竹披上。
沈玉竹困惑地看着他,“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让他们提前将成婚前的事宜准备好,北狄虽比不上中原繁琐,但也需好几天的时间准备。”
拓跋苍木一脸淡定地道。
他越说,沈玉竹的眼神就越迷茫。
“什么成婚?谁与谁?”
“我与殿下。”
拓跋苍木满意地为沈玉竹系好披风,欣赏了片刻他此时一脸空白的表情。
???!!!
“你根本从未对我说过此事!”
沈玉竹回神后,咬牙切齿地看着拓跋苍木。
成婚这种大事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实在太过分了……不对,他什么时候同意了!
沈玉竹瞪了他一眼,先斩后奏算什么告知。
“如果没记错的话,按照规矩在我来到北狄的当天就该成婚了吧,那时候你都没准备,现在又是在准备什么。”
这件事的确让拓跋苍木懊恼了很久。
最初他知道自己莫名被皇室用一个和亲的名义绑住时很是愤怒,若非北狄还需养精蓄锐,他原本是想抗旨的。
没人喜欢被权势威胁去做不愿之事,尤其是生性不羁的拓跋苍木。
那时候他甚至迁怒了那位远道而来的和亲皇子,在他看来,对方是皇室的人,也不算什么真正无辜。
他肯让对方在北狄安生呆着就不错了,又怎么会认真准备什么婚礼。
原本的确是这样。
但拓跋苍木漫不经心地想,他就是后悔了,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既然殿下总是用没有拜过天地来搪塞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拜一拜又有何妨。
“是啊,这是我欠殿下的,所以想要现在补上。”
拓跋苍木大方承认。
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如果说从前是担心自己失控会伤害沈玉竹,那么南蛮如果能治好他的话,他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更何况他与殿下虽为夫妻,但毕竟没有正式成婚,他不能让沈玉竹没名没份地跟在他身边。
纵使他死了,他的匕首也在沈玉竹的手中,北狄人也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善待于他。
就算殿下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他只是想为沈玉竹准备好后路。
若是......殿下因先天病弱有什么不测,那他日后也有了理由为发妻守身,但这是拓跋苍木最不愿看到的。
他只是想与殿下有这样一层亲密的羁绊而已,至于其他,他不敢奢望。
沈玉竹觉得拓跋苍木现在表情有些奇怪,就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一般。
“我从不觉得这是你欠了我的......”
沈玉竹麻木地想,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做好准备啊,他与拓跋苍木不是挚友吗?怎么就要成婚了?
若是拓跋苍木只是想要补偿之前的轻视,也完全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等等,这难道是拓跋苍木想要遮掩他们二人不在北狄的计策?
沈玉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责备地看了拓跋苍木一眼。
“就算你想以此掩饰我们的行径,那也不该瞒着我,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