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明明用的都是同一款洗发水,在段衍身上却仿佛是致命的毒药,让楚惊秋欲罢不能,整个人的魂儿被勾了去似的,魂牵梦绕。
直到窗外再次爆发出一声的剧烈的轰鸣声,楚惊秋猛然回神,涣散的瞳孔眼前才有了焦距。
他的唇瓣离段衍的额间仅一根手指的距离,他的指尖滚烫,轻柔的捏着柔软的乌发,整张脸都要埋入其中。
他紧张的直起了腰,整个身子想要往后退,但随即又一次轰鸣声,楚惊秋可以感知到身下那副躯体下意识剧烈的颤栗。
楚惊秋把被子往下拉了些,露出埋在里面段衍的那张脸。
面色苍白,额间细密的汗丝,嘴唇嚅嗫着,似乎在说梦话,他的手指不安分的扭动着。
楚惊秋凑过去,隐约能听见段衍的声音:“妈妈……别走……别离开我……”
“不要……抛弃我……”
楚惊秋想起小说中的一个剧情,那是段衍被渣攻折腾的太过于惨烈而进了医院后,段衍一个人呆在医院里,梦回在童年时期,母亲对他仅存的母爱,就是会在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天,轻轻的隔着被子拍着他,口中轻柔的唱着歌曲,让段衍沉沉安稳的睡去。
楚惊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整颗心泡在苦涩的梅子酒里面,轻轻一捏,带来的是窒息的疼痛和苦涩。
他起身拉上了窗帘,从厨房里找到夹子,把窗帘严丝合缝的扣上,阻挡了从窗户里透来的寒风。
坐在小凳子上,借着暖黄的小夜灯,轻轻的拍着段衍的肩膀,小声的哼起了歌曲。
明明小说没有详细的描写段衍的妈妈到底唱了什么歌曲。
但楚惊秋却可以脱口而出的哼起旋律,好像,他曾经这么做过很多次,熟悉到刻印记骨子里的旋律。
外头的风雨似乎也小了些,整个客厅回荡着楚惊秋小声却柔和的旋律。
段衍不再颤抖,原本紧蹙的眉头,逐渐松开了,指尖勾上了楚惊秋的小指,似乎是风雨过后找到的一个避风港,他可以洗去一身的疲倦,在此刻作片刻的安宁。
段衍似乎从梦魇之中解脱了出来,精致的侧脸透过一地的阴影,他半边身子侧着,对着楚惊秋,漂亮的眉目顷然间皆是宁静,是月下的湖泊美人。
段衍歪着头,沉沉的睡去,偶尔发出轻微的咂嘴。
楚惊秋眼中尽然是清浅的笑意,嘴角带上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柔和的弧度,他伸出手,轻柔的戳了一下段衍的唇角,小声道:“做什么美梦呢?”
“不就是没给你夹菜吗,我以为你不喜欢的。”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起来,他第一次发现小说中描写性格如此清冷的段衍,竟然也会暗暗的生闷气。
“怎么还生闷气了呢。”楚惊秋小声问道,见段衍呼吸均匀而绵长,胆子大了点,捏了捏那高挺的鼻。
楚惊秋在心底默念三秒钟,这才松了手,趴在沙发边,抬眼静静的看着段衍的半张脸,“跟个孩子一样,生闷气拿走我被子,是不是想冻死我呢?”
“结果外面下雨,明知道自己怕打雷,还非得一个人跑到外面来。”
楚惊秋再一次意识到,面前侧着脸,勾着他小拇指的段衍,是真正的,生龙活虎,有自己喜怒哀乐,会因为他不给他夹菜而独自生闷气,卷走被子一个人默默跑到外面沙发上,即便外面电闪雷鸣也倔强着脾气,不肯回来,独自强忍的,有自己小情绪的段衍。
和小说中无论以多少文字去描写段衍外貌多么出众,性格多么孤傲冷漠,即便深陷泥潭,也保持自己自尊心不被人践踏的他不一样。
楚惊秋的视线仿佛一根画笔,描摹着段衍出色优越的五官,他的眼睛很缓慢很缓慢的,才舍得眨一眨,生怕段衍就此从自己的面前消失。
他想要把这张脸刻入自己的灵魂深处。
楚惊秋知道能量守恒这个定律,他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终究有一天是要回去的,或许他的到来就是填补了段衍不幸运的人生,当他逆转了段衍的不幸,抑或是说,竭尽自己的全部去给予段衍想要的生活。
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只是段衍生命中的过客。
睡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动了动自己被段衍勾勒的小拇指,脸趴在段衍的身旁,迷迷糊糊道:“……等我走后,你肯定能找到理想的生活……”
随即,意识沉入黑暗的深渊之中。
原本沉睡的段衍,冷然的睁开眼睛,黑暗中幻化出的触手轻轻抚摸着楚惊秋的脸庞,狂热中带着克制。
黑雾在楚惊秋的身上环绕了一周,从四面八方环绕着楚惊秋,直至全部消失在楚惊秋的身体深处。
楚惊秋胸口红褐色的印记,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心口为中央,又往外的肌肤蔓延了一些。
触手解开他的衣领,从衣领处往下探入,在心口和小腹处打着圈儿,尤其在小腹处似乎有种子在蠕动。
在心口处的痕迹发着红光,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段衍伸回了手,他亲了亲楚惊秋的乌发,隐约间似乎可以从乌发处闻到那股清甜的味道。
他勾了勾唇角。
“呆在我身边一辈子吧。”
“你注定是我的。”
第11章
段衍安安静静地吃着楚惊秋给他夹在碗里的排骨,他吃饭慢条斯理,仿佛身在上流社会的晚宴之中,丝毫看不出来他出身家庭贫困,不了解情况的人会猜想他是哪个世家出来的小少爷。
“嗯?”楚惊秋嗅了嗅鼻子,“外头下雨了?”
楚惊秋有点香的习惯,家里时常弥漫着香的味道,舒缓,可以减去人的疲惫。
外面雨下大了?否则他怎么会在厨房里面闻到从客厅方向飘来雨的味道?
他筷子往桌上一撂,一下子站起来,快步的往客厅的方向冲过去,打开虚掩的房门,天空阴沉沉的,地面上有小雨滴往下落着。
“衣服衣服,被子被子。”楚惊秋把衣服和被子抱在手里,喃喃自语道:“今天天气预报也没说下雨啊,什么情况。”
在楚惊秋把衣服和被子收进来的下一秒,外头的雨滴猛然落大,狂风裹挟着暴雨,肆虐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仿佛要穿透窗户才肯罢休。
楚惊秋担忧的站在门口,矗立了一会儿,转身从鞋柜旁边拿了把伞,拆开整理好的伞,抖了抖,伞面逐渐散开来,他站在门口,似乎是打算从这瀑布一般的雨势之中冲出去。
在楚惊秋脚步刚起步的那一瞬,段衍平静的声音穿透外面雨幕的声音,直至抵达楚惊秋的耳朵:“腿疼。”
楚惊秋一顿,侧身去看段衍腿上的伤口,洁白的纱布上竟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鲜红的血液,他的瞳孔一缩,反手把门关上,门‘啪’的发出重重的声音,一个木门竟紧紧的墙严丝合缝的合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缝隙,隔绝了外头的骤雨狂风。
他奔过去,蹲下身,眉心凝成川字,屏着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弄疼段衍的伤口,他拧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拆开纱布,“怎么好好的,伤口裂开了。”
只看到原本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了一个口子,参差不齐的边缘互相拉扯着,那道细长的伤痕仿佛是裂开的大地上深厚的断层,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四周的肌肤。
这很明显不是轻微的碰撞,而是伤口撞上了尖锐的地方,且被人为的往锋利的地方用力的挤入,原本狭小的伤口骤然被撕开了一道道狰狞的口子,楚惊秋的眼只能看到满目的鲜红,让他心惊肉跳。
他还没询问段衍的伤口怎会裂开并且加重伤势,段衍先是低下了头,白嫩的手指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他轻声道歉:“对不起。”
楚惊秋抬眸,跌入了那双灿若星辰的明眸中。
他在那双眼眸里看到了自己错愕的神情。
段衍直直地对上他的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轻轻颤抖,随着呼吸的幅度上下摆动着,在上扬的凤眼尾部有一颗狭小的痣,若不仔细,几乎是看不到的。
楚惊秋的视线从他如画的眉目逐渐往下,在白炽灯下似乎泛着粉嫩光泽的鼻尖,在到他的眼前那嫣红如清晨闪着露珠的玫瑰花的唇瓣。
他和段衍的距离离得极为近,他半蹲着在段衍的身前,段衍的唇只要微微一抬就能触碰到他的额头,留下一个深刻又轻柔的吻。
楚惊秋的眼神愣愣的看着近在迟尺的唇瓣,喉结滚动了两圈,干涩的感觉从喉头间逐渐蔓延开来,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浮现出在小说中描写的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
尤其是情到深处,段衍会从这殷红诱人的口中发出迫不得已的低。吟。
覆在膝盖上的指尖不自觉的蜷缩在一起。
鼻尖似乎又再次萦绕着那股清甜的香气,楚惊秋的眼神逐渐迷离,瞳孔开始涣散,眼前的世界被分割出了很多个人,这些人幻化成不一样模样,但无一例外,最后缠绕在他身上的,只有一道道漆黑的,滑嫩的,黏稠的触手。
小腿上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缠绕了上来,不同于先前冰冷的,慢慢的随着肌肤的脉络往上攀沿,似乎想要再次挤入什么地方……
从尾椎骨上猛然传来如电一般的触感,楚惊秋骤然回神,眼前幻化的模样全都消失,他整个人跌落在地上,屁股撞在地面上剧烈的痛感直冲天灵感。
楚惊秋猝然收回了手,眼中迷离的神情消失,头剧烈的疼痛却让他格外的清醒,鼻尖那股香甜的味道消失不见,只有他点在客厅,发着幽幽香气的闻香。
“这——”他睁大了双眼,愣愣的看着双手,“血——”
可是下一秒定睛一看,双手上哪有什么鲜血,只有在手背上刚挤的药膏,只是他的手不知为何,在剧烈的颤抖。
“我……我给你拿纱布。”楚惊秋不敢抬头去看段衍,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慌忙的起身去房间拿洁白的纱布,他关上房门,整个人靠在门上剧烈的呼吸。
大脑的剧痛,他眼前闪过一丝丝的画面,模糊的仿佛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只能隐约看到大致的画面。
漆黑的房间,外头的暴雨,清晰的铁链碰撞声,空旷房间细腻的水声,伴随着细碎的抽噎声。
随后画面一转,这次,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跪坐在华贵的毛毯上,双手沾满了鲜红的血液,落在手边的,是一柄花纹复杂,发着幽幽青光的刀,那刀身上沾满了血液。
他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颤音,哆嗦着想要往前爬去,但浑身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突然,他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他被往后拖,随即他爆发出尖锐的声音:“不要,我不要——”
“啊!”楚惊秋浑身触电般颤抖了起来,那画面从他眼前掠过消失,一切仿佛是过雨云烟,在身后那道房门之外,轻轻响起了三声敲门声,“楚惊秋,你还好吗。”
“……”楚惊秋想要出声,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门外的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促,连声音也带着瘆人的诡异,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准备往这里入侵,但却被抵挡在了外面。
“——”
楚惊秋呼吸不上来了,仿佛有人用手掐着他的脖子,他的眼前阵阵眩晕,手指无力的抓着门的把手。
段……段衍……
他唇无力的喊出段衍名字的口型,想要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切都是徒劳,血液在沸腾,心口处的肌肤几乎要将他灼烧,眼前阵阵发黑,已经感知不到外面了。
他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贴在门把手上的手腕拧开了门,随即落入一道温暖至极的怀抱,有力的臂膀环抱着他的腰,指尖挑开了他的衣角,从指尖处似乎涌入源源不断的力量,进入楚惊秋的身体深处。
段衍的脸色阴沉,黑的几乎可以滴出墨来,漆黑的瞳仁骤然变得赤红,身后幻化出无数的触手,将躲在阴暗处的黑雾抓了出来。
本来先前对楚惊秋进行幻化的过程被打断就让段衍的情绪暴涨,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遏制住想要去抓住楚惊秋逃离的身影,直到有人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滚出来。”段衍冷冷凝视着黑雾幻化出的一个长着水母的脑袋,下身却是蜘蛛的触角的怪物,赤红的瞳仁骤然变成如蛇一般的瞳仁。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这儿!”那怪物的狭长的眼长在水母冒下面,此时长在全身上下的触毛倒立,止不住着想要颤抖往后退。
段衍的指尖闪烁着红光,他皱着眉头,“特勒亚活腻了?时间未到,让你们就来入侵这个地方,觊觎我的东西?”
“我…没有!主神大人请宽恕我!特勒亚大人的确是命令我们入侵下达某个地方,坐标是散发了全宇宙。”
段衍上扬的凤眸微眯,漆黑之中的眸子如耀眼的红宝石,却散发着不详的光芒。
“晚上,俯身在一个人类身上。”段衍淡淡道,“我和人类定下的契约时限还未到,你滚回去告诉特勒亚,等候着,他把全宇宙播下种子都无所谓,尚不能让人类察觉,除非他不想要他那个让人作呕的眼睛了。”
那怪物颤抖着低头,根本不敢抬头看段衍,这位主神是上古神话中才有的存在,他只是偷摸着从队伍里面跑出来,闻到这里有一股异常香甜的味道,才转入而来,想掐死这个人类大快朵颐。
谁知道自从千年前就消失匿迹的主神竟然会重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星球出现,他光是十条命也不够触犯的。
仅一眨眼,那怪物已经不见了踪影,整个房间被弥漫在阴冷可怖的黑雾之中。
段衍垂下眼,黝黑的瞳仁凝视着楚惊秋的睡颜,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楚惊秋的眉,再到紧闭的眼,指尖泛着冰冷,楚惊秋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抖,他偏转头,在段衍的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颤抖的身子才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段衍那暴怒的情绪得到了很好的安抚,忽视掉这副身体因为心脏病而带来的疼痛,他俯身,在楚惊秋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指尖在虚空之中细微的转动了几圈。
时间快速的朝前退去。
下一秒,楚惊秋站在门口前,抖开整理好的伞面,准备打开门,往雨幕中冲去。
深厚的厨房里传出一声声尖锐的碰撞声,楚惊秋下意识的转头望去,白瓷碗的碎片如流星般从厨房的门口四散飞溅,每一片折射着凌厉的寒光,甚至有些都飞溅到了楚惊秋的脚边,在他的脚踝上留下细小的伤痕。
段衍坐在餐桌上,腿上洁白的纱布上布满着星星点点的血痕,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往外扩散。
段衍抬起眼,微微歪头,似乎带着莫名的委屈,他说:“腿疼。”
“……”
楚惊秋瞳孔一缩,扔下刚打开的伞,绕过了碰撞在地上,零落散在地面上零星的碎片,半蹲在段衍的面前,指尖颤抖的抚摸上那段白色的纱布,“伤口怎么……”
他还问清楚缘由,段衍那双清澈如春日融化雪水的眸子抬起来,唇角的弧度向下瞥着,他脑袋耷拉着,在楚惊秋的眼里像极了一只尾巴耷拉下来的大狗狗,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孩子,等待着家长的责罚。
他的声音很轻,即便楚惊秋半蹲在他的面前,肌肤上甚至可以感受段衍喷洒出来的热气,楚惊秋也得侧着才可以勉强听见段衍的声音,他听见段衍小声的说着“……对不起。”
楚惊秋呼吸一窒,他抬头,视线扫了一圈周围,原本在餐桌上摆放着好好的饭菜,此刻在地上四溅飞散,他们吃饭的桌子是一个很老旧的木桌,这个木桌侧翻在地上,有一个角已经硬生生凹了进去,掉下满地的木屑。
白瓷盘飞溅的碎片割伤了段衍的手腕,楚惊秋的目光顺着滴落在地上的血液,往上看到是段衍的手腕被割除了一个细长的伤痕,血肉外翻,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味。
楚惊秋没说话,伸出手,从餐桌上翻滚下来的纸巾滚落在他的脚边,他抽了几张纸巾,轻轻的包在段衍的手腕上,洁白的纸巾瞬间染上了红色。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段衍抿了抿唇,长而卷翘的睫毛颤抖着,似乎在表达主人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他覆在膝盖上的指尖蜷缩在一起,“比如,我为什么……”
楚惊秋打断了他,他抬眸,静静的凝视着段衍,换了几张新的纸巾覆盖在段衍的手腕上,“很疼。”
段衍神色微微一顿,大脑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楚惊秋的话,手腕上的剧痛沿着神经一路攀沿至大脑,他没有刻意去改造这副人类的身体,疾病的侵袭、意外受伤造成的疼痛,他都会感知到。
他手腕刚想一动,却立刻被楚惊秋止住了。
楚惊秋捏着他的小臂,阻挡了他的动作,他又一次的重复着,“很痛。”
雨拍打着窗户的声音,似乎想要将这一切都吞噬掉,发出呼啸过大风的怒吼,仅仅只有一个门的隔绝,在门外哀嚎着,外头天与地之间的界限已然变得模糊不已,大雾遮挡了一切,这个世界被大雾掩盖,看不清一点儿光。
楚惊秋拉过段衍流血的那只手,血液顺着血液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血坑,楚惊秋认真的,仿佛在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一般的擦拭段衍的指缝,将满手的血迹擦过。
拉过段衍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
隔着单薄的衣物也可以感知到那肌肤的滚烫,和手指尖传递来强健有力、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段衍微微睁大了眼,眼波流转,下意识的想要拉回手,指尖泛白。
楚惊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的手轻柔的抚摸在段衍的手臂上,滚烫的温度传递在段衍微凉的肌肤上,顺着皮肤的脉络,顺着末梢要攀沿至全身的经络。
楚惊秋抬眸,静静的看着那双黝黑的眸,轻声说:“感受到他在跳了吗?”
段衍抿唇,小幅度的点头,他的掌心被迫张开,贴在楚惊秋的心口,感受着那心脏节律的跳动,他的呼吸却乱了节奏。
“它在跳动,可是,好疼。”楚惊秋低垂着眼眸,手腕上的血不会往下流了,只是留下一个鲜红色的伤口,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粉嫩的嫩.肉,楚惊秋顿了顿,继续道:“每次看到你受伤,这里都会很疼。”
段衍的指尖蜷缩在一起,他似乎想要剖开那层层的外表,去接触里面那颗跳动的心脏,接触那奔腾的血液和骨骼。
“对不起。”段衍低声说道,手腕上的伤口还在发疼,腿上的纱布被楚惊秋褪下,里面的伤口因为他剧烈的运动而裂开,但索性裂开的伤口不多,仅在膝盖下面一点点,上面的药膏已经不多了。
楚惊秋拿来医药箱,蹲在段衍的面前,他脚腕上因为飞溅的碎片而割裂出细小的伤口,将他的白袜子染红,仿佛是掉落在雪地里的朵朵梅花。
“我……好像生病了。”段衍的眼中尽然是迷茫,他看着眼前细心为他换药的楚惊秋,“我一想到你要出去,要抛弃我,去迎接别人,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想破坏一切。”
楚惊秋的手一顿,心中顿时溢满了苦涩的汁水,让他喉头浸满了苦涩的味道,他想把这股味道吞噬掉,但根本是有心无力。
段衍根本不是生病。
是小说作者给他的设定,让他禁锢在自己的人设之中。
赌博成性,卖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同时还欠了一大堆外债的父亲,被家暴不得不出卖自己身体来获得钱的母亲。
在怀孕期间因为吸食过量药物而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段衍,自小被霸凌,更是留下了伴随终身的疾病。
在小说中,段衍的第一次,是被迫的。
渣攻找上了他的债主,将段衍父亲欠下的债还清,代价是段衍。
段衍最后屈服,是他的妈妈,跪在他的脚边,唱着那首睡前的摇篮曲。
看着跪在雨中哭着求他的母亲,段衍心中的最后一个弦彻底断了,他任由别人解开他的衣领,在那暴烈的雨中,成为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一章是暴虐的,是楚惊秋不会看第二眼,也绝不会回想起来的一章。
此刻,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段衍在雨中看着母亲那绝望的神情,他颤抖着用指尖指向自己,露出心口,心口的肌肤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洁白如玉的肌肤上,他用近乎绝望的声音,问跪在雨中,磕着头的母亲,雨势那么大,他的声音却清晰可闻,他说:“那我呢?”
想到这一幕,楚惊秋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大手紧紧拧着,只要微微一动,触动全身带来撕心裂肺的窒息疼痛感。
自那以后,段衍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华贵的娃娃。
任由折腾,宁死也不会发出一点的声响,要不是还会呼吸,心脏还会跳动,体温还是温暖的,都怕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了。
“不是生病,”楚惊秋听段衍这么说,窒息般的疼痛才微微舒缓了些,他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打碎了一切,他伸出指尖,轻柔的抬起段衍的下巴,那漂亮折射着厨房里灯光的眼睛里头尽然是迷茫,和一丝丝的不安,“不是生病。”
楚惊秋轻轻抚摸着那细腻的肌肤,他的指尖粗糙,布满老茧,很快在那白嫩的肌肤上留下红痕。
“是你太没有安全感了,可是,我觉得这很好。”楚惊秋认神色坚定,语气认真,段衍的乌发柔顺,发尾是自然卷,毛茸茸的,垂落在他的指腹,带来轻微的痒,如同一根羽毛,在他的心尖上轻轻的拂过。
“……很好?”段衍的嗓音带着低哑,他小幅度的摇了摇头,下巴传来温暖的触感,他下意识的在那指尖轻轻蹭了蹭,感知到那指尖有一瞬间的僵硬。
“嗯,很好。”楚惊秋的语气中染上了一层笑意,仿佛这是一件值得嘉奖的事情,小拇指勾着段衍卷曲的发尾,感知着那柔软的触感,楚惊秋眯起了眼,语气也放的更加轻柔,“你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了,这说明,你开始信任我了。”
先前在医院里被拂开的手,望着那一瘸一拐往前走的背影,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如潮水般朝着楚惊秋席卷而来,他几乎要沉溺在这片深不见底的海底,脖子被人紧紧用手掐着,窒息感要将他吞没。
心脏仿佛被硬生生的剜出一大块,疼的他失去了发声的力气。
仅仅看着段衍离去的身影,他就感觉自己被抛弃。
段衍不信任他。
这个信号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利剑,将楚惊秋从头到尾、彻底的穿透,牢牢的钉死在原地。
楚惊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很久以前,他就把段衍封为自己的神明,成为他在那个阴暗悲惨世界活下去的动力。
这一刻,信徒得到了神明的回应,哪怕只有一眼,他如同一条干涸的鱼重新回到了海洋,回到了可以生存的地方。
段衍会开始倾诉自己的感觉,会在迷茫的时刻找寻他,然后像只失落的小兽,拉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说着自己的诉求和茫然。
“你很……开心吗?”段衍看着楚惊秋翘起的唇角,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他控制不住自己暴虐的情绪,为了吸引楚惊秋的注意,他把桌子掀翻,把自己割伤,甚至还误伤了楚惊秋,让原本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再次裂开,浪费了楚惊秋做的饭。
楚惊秋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段衍耷拉的脑袋,一向平淡无波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迷茫,这在很大程度上取悦了楚惊秋,给予了他内心深处的满足感,心尖仿佛落入了柔软的棉花般。
他伸出另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段衍的额头,微微歪头,眉目弯弯,里头尽然是段衍的身影,除此之外,再也容纳不下别人,“这对于我来说,是很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发现之前也许是自己用错了方法,段衍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他在之前只会把委屈和不满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下。
即便知道楚惊秋给别人夹菜是无心之举,但段衍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去质问楚惊秋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只会在晚上,偷偷的卷走被子,一个人在漏风的客厅里裹着被子生闷气。
面对这样的段衍,楚惊秋要做的,就是不断的用行动和口头上的言语,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去安抚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去填满段衍心中的不安全感。
“虽然我这么说很空洞,很广泛,也许此刻,你不会相信我,”楚惊秋半蹲在段衍的面前,覆在他下巴的指腹轻轻摸索着那块柔嫩的肌肤,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指尖间尽是缠绵,楚惊秋神情虔诚,语气温柔且坚定,“在我这里,你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会无条件的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包括你可能不情愿的事情?”段衍垂下眼睛,碎发遮盖了他眼中的神情,看不真切,只是声音之中带着无尽的蛊惑,仿佛海中的塞壬。
不情愿的事情?
楚惊秋的视线逐渐变得涣散,神情变得迷离。
段衍低笑了几下,脸上抑制不住的狂热,眸中涌动着病态的爱意。
这是第一次,他在这副身体上,对着‘清醒’的楚惊秋暴露自己的情绪。
他伸出食指,食指上指纹的脉络清晰的刻印着耀眼的红光,围绕着脉络圈圈打转。
“来,触碰我。”段衍低声道,带着无尽的诱惑,“说,你愿意。”
楚惊秋不带丝毫的犹豫,他只能看到段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只有段衍,他的世界只剩下段衍了。
指尖去触碰段衍食指的指纹,在他们触碰的那一瞬间,一道金色的光从他们交.合的缝隙闪现出来,同时虚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字符,这些字符仿佛有生命般,在空中扭曲的蠕动着。
仅仅一刻,全然化作了一道光,没入楚惊秋的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