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浮,我没事,我没事!”楚惊秋挣扎着从陈浮的怀抱中直起身子,和陈浮相处了一些日子,他发现陈浮在一些日常上的行为格外像段衍,连眉目间都有些段衍的影子。
比如他先前不小心被人碰到了手背,还未等到他说话,陈浮会率先牵起他的手,拿着消毒纸巾在手背上碰到的肌肤那块擦拭着,直到擦出丝丝红痕,他才满意的收回了手。
明明只是一些很小的事情,但陈浮却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占有欲和攻击性。
像极了段衍。
楚惊秋在面对陈浮的面容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把他认作为段衍,好几次叫错了名字,但陈浮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从没有因为这个而生气,反而他叫错名字的时候,陈浮会表现的更加愉悦。
陈浮被迫往后退了两步,刚伸出去的手半僵持在空中,他意识到自己被楚惊秋拒绝后,唇角反而紧绷了起来,但只有一瞬间,又瞬间带上了楚惊秋熟悉的笑意,那一瞬间的晦暗仿佛是楚惊秋的错觉。
楚惊秋身子一颤,有一道尖锐且冰冷的视线朝着他这边来,那视线犹如道道荆棘,尖锐的刺在下一秒就会立刻扎入他的血肉之中,危机感竖立了起来,汗毛倒立。
他慢慢的抬起眼,穿过拥挤的、黑压压的人群,在人群躁动的中心,看到了那双黝黑漂亮的眸子。
“段……段衍……”楚惊秋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立刻与陈浮拉开了距离,他潜意识里不想让段衍看到自己与别人拉扯,他觉得这样会让段衍不开心。
他不想在段衍的脸上看到疏远、厌恶的表情。
但段衍只是凝视了他一会儿,半分表情也没有给他,随即侧过了头,露出白嫩的耳朵,视线往后,似乎在等待人。
“是陈星诶——”
“我靠,我何德何能啊,这么近距离的能看到陈大影帝。”
“天哪,陈星怎么会来华大?”
“我能要签名和合影妈……”
只见穿着长款棕色风衣的男人拉着浅蓝色的行李箱,跟在段衍的身后,段衍的个子比他高一些,他偏过头,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嘴角上扬,即使带着墨镜,也能想象墨镜下的那双眼里藏着怎样的笑意。
“诶,这个人是谁啊?和陈影帝走这么近?”
“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看到了小说里面走出来的男主了,这和我压根不在一个图层啊。”
“我感觉我要不能呼吸了,漂亮到窒息……”
周围人的视线都被处于陈星身边的少年所吸引,少年的眼睫低垂,睫毛打落一地的阴影,肌肤胜雪,初生的阳光照耀他的身上,竟给他抹上了一层不可磨灭的光辉,冷艳的气质之中硬是看出了一丝神性。
“这是新生……?”
“这和陈影帝是什么关系……”
“陈影帝不是有个弟弟么,不过才高中吧,这个少年长得这么漂亮,还是影帝亲自送过来……”
话没说完,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好像形成了一种公认的氛围。
漂亮的大一新生,行李箱都是影帝亲自来拉,亲自来送。
楚惊秋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头,他上前一步,打破了这份寂静,他一手拉过陈星手中的行李箱,把段衍护在自己的身后,淡声道:“谢谢陈影帝帮忙,上次在医院多亏了您。”
“医院?”
“陈影帝不是转发了那个新闻么,是不是就是这个少年?”
“噢,帮了人家,自然帮到底,即使做给媒体看的,也能维持人设啊……”
听着人群中的声音,楚惊秋悬着的心才松了一瞬,但堵在胸口的气却怎么也舒缓不出来,闷闷的,仿佛有人拿着锤子在他的胸膛阵阵捶打着,压得他踹不过气来,难受的想要掉眼泪。
他抬起眼,笑意远不达眼底,连带着拉着行李箱的手用了力,陈星最在乎自己的名声,他不会在公众面前给楚惊秋难堪,尤其段衍还是陈星的‘解药’,他们地位的翻转,就注定了陈星不可能对段衍施压。
“不客气,小楚同学。”陈星笑眯眯的松开了手,目光打量着楚惊秋,那视线格外的具有压迫力,压得人喘不上气来,但楚惊秋丝毫没有后退半步,微微仰着下颚,对上那双仿佛要吃人的视线,只是侧着身子,把段衍完全护在了自己的身后,“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你们也帮了我很大的忙。”陈星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整个人逆着光站立,俊美的不可思议。
楚惊秋眉角一跳,大脑还未思考要说什么,手掌心被轻轻捏了捏,他这才回过神来,只见段衍轻拧着眉头,看着楚惊秋,眼中闪过不赞同,唇角紧抿着。
楚惊秋这一刻,心脏仿佛被浸泡在酸涩的柠檬汁中,酸涩的汁水瞬间溢满了全身。
他只是不满攻二的行为,段衍凭什么还护着攻二!
他们这才认识多久!
攻二人品不行!既便帮助了段衍,但就是不行!过不了楚惊秋这关!
楚惊秋面色白了一瞬,拉着行李箱的指腹泛白,“不客气,我先带小衍去新生报道,小浮,拜托你带一下陈先生参观华大。”
说罢,也不等陈浮的回复,拽着段衍的手腕就往后走。
段衍也不挣扎,安静的任由他拽着,跟在他的身后。
远离了喧闹的人群,周围骤然宁静了下来,只能等到树叶随风摇曳的“沙沙”声音,还有行李箱的轮子摩擦在地面的声音。
光影在树叶的缝隙中流落一地的光影,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仿佛即将要交融在一起。
楚惊秋心中的气如同一团毛球一样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闷闷地拽着段衍的手,一路上帮助段衍完成了新生报道手续,领了钥匙和入学所需要的东西,坐着电梯来到宿舍门口。
钥匙插入宿舍门,‘啪嗒’一下子拧开了宿舍门的时候,他才烦闷的把段衍的行李箱往前一推。
行李箱咕咚咚的落在了窗台面前,阳光顺着窗子找了进来,金色的光芒染上了楚惊秋的一角。
他鼓着腮帮子,像极了一个把食物塞入脸颊的小松鼠,赌气扭过头不去看段衍。
“生什么气,嗯?”段衍把门轻轻带上,眉梢染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一路上楚惊秋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讲,但拉着他手腕的力度可是实打实的,段衍一想要抽离,楚惊秋泛着水润的眸就恶狠狠的盯着他,像一只狐假虎威的小兔子。
“没生气!” 楚惊秋的脚步往前迈了一大步,双手环保着,背对着段衍,肩膀僵硬着,连带着嗓门都大了些,“我可没生气!”他又重复了一遍。
楚惊秋说完,耳朵竖起来,但身后仿佛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有些着急,悄悄的偏过脑袋,想要瞧着后面的动静。
看着段衍单脚靠着门,双手抱在身前,他微微歪头,星辰般的眼中全然是温柔的笑意,白色的衬衫衬托少年身姿修长,阳光落在他身上,干净洒脱。
“我说我没生气,你真信了?”楚惊秋似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瞧着漂亮眉目间都是笑意的段衍,“你,你还笑!”
衬衫的衣角随风摇曳着,少年的眉眼在此刻忽然变得格外的清晰,他缓缓张开了双手,那是一个很适合拥抱的动作,他低声,带着明媚的笑意:“确定不用我来哄你?”
楚惊秋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即整个人转过身,如箭一般向前飞奔而去,明明只是那么短,触手可及的距离,楚惊秋却又觉得格外的遥远,他感觉到时间在这短短的距离停滞了下来,变得分外的缓慢了起来,他感知到自己砰然跳动的心跳,感知到自己逐渐粗喘的呼吸,感知到腾升的温度。
但他踏入段衍拥抱的范围的那刻,他又觉得时间很短,短暂的他几乎看不清段衍脸上的神情,看不到他白衬衫的模样,看不到微风扬起衬衫上扬的弧度。
门关闭着,好像隔绝了一个世界。
热闹、繁杂的人间在外面,独属于他们两个人,只有他们存在的小世界在门的后面,安静到只能感知到在耳畔跳动的,与胸膛碰撞发出的旋律。
为什么会这样。
楚惊秋也不知道。
他本身没有任何的想法,可是,看见段衍张开双臂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开始在行动了,仿佛这一切都是刻在灵魂基因里的,只要段衍张开双臂,他就会抛下一切义无反顾的扑向他。
“哎呀——”
楚惊秋小声嘟囔了两声,鼻尖嗅到那熟悉好闻的味道,他整个人被安全感所包裹,那双有利的双臂轻轻环绕着他的背部,独属于段衍气息在他的身体环绕,好像,还有阳光的味道。
“我……不想哭的。”他把脸埋在段衍的胸膛,闷闷道。
那一块衣物被水汽晕染成深色,温热的液体透过单薄的衣衫打在段衍的皮肤上,灼热仿佛要将那一块地方彻底的烫伤。
楚惊秋的指尖微微蜷曲着,用力的抓着他的衣角,整齐的衣角起了褶皱,划出一道道斑驳的花纹。
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看到段衍和其他人在一起,心口却是沉闷的钝痛,他简直要呼吸不上来了。
可是,陈浮的话还在耳边环绕着,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多,不能在这里沉沦着。
他要搞清楚段衍的身份,要避免段衍再次走上小说剧情的结局,他想要让段衍开心安稳的度过大学,幸福的过完这一生。
他哽咽着,几乎要喘不上气了,但依旧只是默默流着泪水,想要舒缓胸膛那股堵在喉头的气,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找到生的道路。
眼睫毛被泪水染湿,楚惊秋睁不开眼了,只有泪水顺着缝隙滑落,打湿在段衍白色的衬衫上,他的手颤抖着,紧抓着段衍的衣角,仿佛只要一放手,段衍就会再次消失不见,是手中的沙,扬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真的……不想哭的……”他的嗓音喑哑,带着细碎的哭腔,抽噎着。
段衍静默,他没有说话,但却把楚惊秋牢牢的抱紧在怀中,宽厚的手掌轻轻有规律的拍着楚惊秋的背部,这无疑给了楚惊秋很大的安全感,段衍似乎在告诉楚惊秋:别怕,我在。
楚惊秋的情绪如洪堤般崩塌而下,他声音含糊不清:“我,我来迎新,是为了你,我想要带你转着我考上的大学,我想告诉你,大学的生活很美好。”
“小浮……陈浮,他帮我抢到了迎新名额,然后,前面,”楚惊秋抽噎着,身后的手依旧不轻不重的拍着他的背部,楚惊秋感知到脑袋上有个重物,那是段衍把他的下巴抵在了楚惊秋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富有磁性的声音嗯了一下,示意自己在听:“前面我看见好多人看你,你和陈星走在一起,我一不留神就摔倒了,后面人差点踩到我,陈浮才扶起我的。”
段衍的手一顿,原本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神色深沉似海,和前面的陈浮竟有七八分相似。
“倒是你。”楚惊秋的情绪平稳了很多,语气上带上了诸多的不满,漂亮、湿漉漉的眼睛瞪着段衍,他拽着段衍衣角用了诸多的力气,“你为什么和陈星在一起!”
还不等段衍解释,他直接自顾自的说着,在段衍的怀里转了个身,背对着段衍,掰着指头说道:“他不是个好人,表面看着温润如玉,其实内心里肮脏的不行。”
“在那种家庭里生长出来的人,骨子里都是黑的。”
“他这人X.P特别恶毒,谁知道他家地下室里有多少个不堪入目的道具!”
“他对奶奶做了那么灭人性的事情,你怎么还能和他接触呢!”
楚惊秋愤愤不平的抬起头,回过头,因为哭泣而泛红的眼尾,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由于生气而变得格外鲜活生动的楚惊秋在段衍的眼中是那么的诱人。
黑暗中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段衍对楚惊秋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他很喜欢爱人变得鲜活的表情,甚至在以往的世界中,他化作无数的触手在情到深处缠绕在爱人的身体各处,逼迫楚惊秋软着嗓音哀求他,尤其是这种带着惊惧的爱意,对于段衍来说,是无上的愉悦巅峰。
在深夜中缠绕着爱人,听着那破碎泛着哭音的哀求声,段衍明白了为什么人类会沉迷于这低级的情绪之中,饶是他,也会沉沦于其中。
“你怎么还走神?!”楚惊秋更加不可置信,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还未等到段衍的回答,便要生气的拨开他的手往外走去。
还未等他拨开,段衍轻而易举的扣住他的双手,反身把他带入自己的怀中,下巴讨好的蹭了蹭楚惊秋的额角,他低声道:“你大二比我先开学几天,我想我自己去报道就好了,恰巧在楼下门口碰见了陈星,他说他要去参加华大的开学典礼,顺带送我一程。”
“我保证,这是碰巧。”
段衍的声音如山泉泠泠,声线冷淡的少年音似琴弦,拨动了楚惊秋那颗跳动不安的心。
“如果没有他,案件的进展或许不会很快,陈星来送我,一是避免了很多‘有心’的人,我可以有难得的清净,二是刚好符合陈星的人设,给他巩固慈善的名声。”段衍的语气明明平淡无波,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多变,但就是有种意外的魔力,竟然让楚惊秋破损了一个空洞的情绪慢慢的填补了起来。
“我们是相互利用。”
楚惊秋愣愣的抬头,眼角的泪痕还在,段衍的指腹轻轻蹭着泛红的眼尾,他眼神隐晦,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似乎艰涩的吞下了什么东西,眼睫低垂,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你曾经告诉过我,”段衍一只手轻揽着楚惊秋的腰,将他带向了自己,他们之间的距离缓缓凑近,近到可以感知到对方的鼻息,他们的呼吸似乎都要交织在一起了,近到楚惊秋可以看清断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眼尾那颗很淡很淡的小痣,“你希望我多为我自己考虑,而不是把自己当作一件商品。”
“我在努力的去尝试改变这个想法,在陈星很有礼貌的询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华大的时候,我其实一开始是拒绝的。”段衍轻声道,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楚惊秋,指腹擦拭去那泪痕。
楚惊秋觉得有些痒,眼睛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眸更显得水润,折射着段衍闪着细碎光的身影。
“但后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又接受了吗,即使我知道和陈星一起出去会有流言蜚语,但我依旧不害怕。”段衍微微弯下腰,缓缓靠近楚惊秋。
在他们之间只有一指距离的时候,段衍停下来了,那灼热的视线迫使楚惊秋不自在的想要别过脸去,但段衍掰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正对着自己。
世界仿佛彻底的寂静了下去,身后的门依旧关着,将他们单独隔绝在外面,窗外暖阳洒落,微风阵阵,依稀还能听到夏末的蝉鸣。
楚惊秋听段衍带着如春风般的笑意,贴着他的耳畔,只对他一个人说道:“我受不了诱惑。”
“因为我想要把这些被他人占据的时间,全都留给你。”
第59章
段衍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楚惊秋耳畔回响着, 他呼吸一窒,脑袋木的发胀,似乎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语。
他指尖微动, 干哑着嗓音:“你,想起了什么吗?”
他们一起相处过的那一个暑假, 独属于夏日的记忆被覆盖在海洋的浪潮中, 被打入深不见底的深海之中,再也看不见踪迹。
“没有。”段衍的话如同一泼冷水,让原本楚惊秋躁动的心瞬间冷了下来,“但我总是有一种预感。”
楚惊秋没有回答, 他被段衍牢牢的抱在怀中,耳畔充斥的是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他的耳膜被刺得生疼。
“只有模糊的碎片让我想起来, 我记得你说过, ‘人生不过短短三万天。’”段衍的胸膛随着他的声线振动而发着共同的频率:“我总是会觉得你会离开我,我怎么也抓不住你, 我们……”
他顿了顿, 说出的话却让楚惊秋心惊肉跳。
“我们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心脏的跳动频率剧烈的加快, 似乎要破胸膛而出, 楚惊秋紧抓着段衍衣角的手心冒出细密的汗水。
难道是这个世界发现bug了, 发现他不是原本的楚惊秋,而是外来世界的另一个人?
段衍刚上大学, 在剧情中也只是刚刚开篇, 只是一开始是送他来到学校的, 应该是攻三才对。
现在是攻二填补上了这个空白,所以他这个bug才没有被检测出来吗?
段衍是主角, 整个世界都是围绕他来的,如果他有这个预感,说明他或许能留在这里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你再胡说什么?”半响,楚惊秋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一直在呢。”
“所以你才是想花更多的身边留在我身边吗?”楚惊秋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与段衍拉开了些距离,看着那张艳丽的容颜。
主角就是主角,小孩用弹弓在他眼尾留下那么一长串的疤痕,现在几乎已经看不见了踪影,皮肤光滑如初,肤白胜雪。
种种地方都提示着楚惊秋,这不是平常的世界,只是小说中的世界,他至始至终都是局外人。
段衍抿了抿唇,“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是第一个告诉我,我的意愿也很重要的人,第一个告诉我,我要以我自己为中心。”
小时候,他父亲看见他这张漂亮的皮囊,喝醉了酒会大口骂他,说他是野种,是外面捡来的,是别人苟.合的产物。
他母亲会带来不同的男人在家过夜,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语重心长的说要保护好他的脸庞,他最为出众的就是这张脸庞,等到了日子,他就会被送去大富大贵之家享受更好的人生。
其实,他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到了七月半的那天,他会被母亲关在一间小黑屋里,母亲不会在那天和他说任何话,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忌惮,似乎在害怕什么。
他在七岁那年,在那么漆黑的屋子里害怕,从窗口钻了出去,看见了正在吃饭的母亲,母亲见他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整个人身子从桌椅上滚落了下来,饭碗破碎了一地,发出剧烈的声响。
母亲颤抖着手,仿佛看见了可怖的东西,她指着站在门口,瘦削的段衍,她大声尖锐嘶吼着:“怪物,你这个怪物怎么跑出来了!今天不是七月半吗!你怎么可能会跑出来!”
段衍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但后面他大脑昏沉,失去了意识,但冥冥中他看见了自己的手穿透了母亲的身体,掏出一颗正在跳动血淋淋的心脏,温热的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他看见自己面无表情,带着冷淡的语气,非人的话语:“QY第55次的实验品,也失败了,这次生长周期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
在身体中的段衍似乎注意到了另一个段衍,他的眼闪着暗红色的光芒,饶有兴趣的盯着他,道:“学习人类的行为语言,竟然融合出了另外一个你,真是……”他低声笑了笑,眉眼弯弯:“有趣的紧,如果在小秋面前亲手杀了他深爱的‘我’,不知道又是怎样的滋味呢。”
随即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只见母亲温柔的抱着他,四肢僵硬,脸色发着青白,告诉他吃饭了。
段衍觉得自己很扭曲,他好像不是完整的他,会对面前的人抱有阴暗的念头,低头垂眸看着那节白皙的脖颈,只要一用力,整个人就会一直在自己的怀中了,再也不会惹他生气,再也不会和其他人亲近了,会乖乖的呆在他的身边,任由他摆布。
“所以,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这是失忆后的段衍第一次直白的表露自己的心意,他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耳朵甚至泛起了红尖尖。
楚惊秋又再次拉开了距离,微微往后退,手掌在他的脸颊侧抚摸着,他轻声道:“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但我更希望你多去交朋友,去看看这个世界,不要局限在我一个人这里。”
我陪伴你的时间是有限制的。
所以,该陪伴你余生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选择的亲人、朋友甚至是伴侣。
段衍眼中的光被打碎了般,细碎的闪烁着,他轻轻在楚惊秋的脸上蹭了下。
“所以你是不喜欢我和陈星接触吗?”他垂眸,漂亮的双眸凝视着楚惊秋,眼睫下垂,清澈的瞳孔里只有楚惊秋一个人。
“……”楚惊秋想起了面前自己埋着人家胸膛哭泣,控诉着他为什么要和陈星接触,说陈星压根不是个好人之类的话,不就是希望段衍不和人家接触么。
“世界上好的人更多,他,他年龄有点大,你们有代沟。”楚惊秋摆出长辈的架势,语重心长嘱咐道。
门被轻声敲了几下,段衍还抵在门上,视线牢牢的凝视着楚惊秋。
“有人吗?这是锁门了?”从门外传来声音,还有钥匙插入口里扭动的动静。
“是舍友来了吧。”楚惊秋拉着段衍,伸手打开了门。
华大的宿舍条件很不错,四人间,上床下桌,独立卫浴。
一打开门,两个原本打闹的小伙子在看到楚惊秋的一瞬间,还以为是走错了门,再次抬头看到面无表情,站在后面的段衍,整个人呆滞在那里。
陈星来到华大的热搜早就爆了,但只有陈星在华大参观的照片,并没有爆出段衍的面容,想来也是陈星给压了下去,他不能让段衍暴露在大众的视野,这是他的‘药’,他需要保证段衍的安全。
楚惊秋已经见怪不怪了,抬手打破了宁静:“你好,是818的同学吗?”
剩下的两个小伙子才反应过来,刚要伸手碰到楚惊秋的手腕,楚惊秋整个人踉跄一步,他的手腕被段衍拉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让两个人伸出的手落了空。
“段衍。”段衍蹦出两个字后,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
“他比较认生,我是他…哥哥。”楚惊秋感知到握紧自己手腕的力度骤然大了些,他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对着两个小伙子说。
小伙子分别介绍了自己后,就去楼下搬自己的行李了。
“小衍,要和舍友好好相处关系。”楚惊秋叹了口气,转身揉了揉段衍的下巴,看着段衍皱起的眉心,道:“舍友是你大学时期关系最好的人了,多相处点,不会有坏处了。”
段衍凝视了他一会儿,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面无表情道:“你说你是我哥哥。”
楚惊秋硬是听出了一丝生冷的语气,他不确定道:“不是吗?”
“你和你舍友的关系,会比我更亲密吗。”段衍漆黑的瞳仁紧盯着他,像极了一个固执的要糖一样的小孩。
“不会啊。”楚惊秋安抚的摸了摸他的手掌心,忽然意识到这是段衍对陌生人的警惕,第一次要一个人面对人际关系的不安,“你最重要。”
在他这里,段衍永远是优先级。
在整理好东西后,因为老师实验室里要提前打招呼,他不得不提前离开,楚惊秋又给舍友打了招呼,才关上了那扇门。
段衍站在阳台上,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校园的街道上,人群中止不住的欢声笑语,段衍脚下似有黑雾弥漫开来,他目光仿若无机质的黑,紧紧凝视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
“小秋!”站在门口的女生一身休闲常服,背着一个黑色的挎包,乌黑的头发依稀可以看到挑染的蓝色头发。
楚惊秋原本的记忆告诉他,这是他们同一组实验的师姐,蓝怜。
“怜姐!”楚惊秋背着背包,冲着站在门口的蓝怜挥了挥手。
他在现实的大学时期,从来真正的感受过大学的生活,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下课立刻去兼职,加上被针对、欺辱和霸凌,他根本不敢和人多说话,每次月底在手机上那一叠叠医用缴费通知单,压得他喘不过去。
他曾无数次想要轻生,站在了天台上,看着高高的楼层,他脚步虚浮,只要跳下去就解脱了吧,就不会在这么辛苦了吧。
可是楚惊秋不能这么做,爷爷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是他了,他死了,谁来给爷爷治病,眼前闪过母亲被癌症折磨的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身躯,母亲拉着他的手,病入膏肓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费劲全部的力气在他的脸上抚摸着,彻底合上眼的那一瞬,眼角落下的泪水。
他要好好活着,好好挣钱,给母亲换一个大的坟墓,不能让母亲埋在老家山上的用小土堆砌成的坟墓之中。
所以真的当他意识到自己穿书的时候,他其实内心里是庆幸的,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舒缓,他是不是,也可以再次重享自己的人生,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他在大学时期,从来没有参加过活动,没有迎新过,更别提参加老师课题组的项目了,他的导师项目里面大多都是研究生,他这个本科生能进去,是莫大的荣幸了。
楚惊秋担心自己做不好,因此在来的路上,手指一直不安分搅动着自己的衣角,衣角全都被他弄起了褶皱。
他一直在路上细想着,进去实验要做些什么呢,他真的可以做好吗,师兄师姐会不会喜欢他?导师是怎样的人呢……
这个导师是和霖育介绍给楚惊秋的,在大一时期的楚惊秋在这个老师手底下打杂过,拿着一个月几百的工资,够了他的生活费。
但那是原本的楚惊秋,并不是现在的楚惊秋,他总归是紧张,内心忐忑不安的。
“别紧张,小秋。”蓝怜和楚惊秋是在一次救助流浪猫行动中认识的,有着共同的话题,蓝怜开朗活泼,既便是沉默寡言的楚惊秋在面对蓝怜的时候,也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蓝怜知道导师有意思想让楚惊秋也一起加入实验组的时候,可别提多高兴了,特地早点来门口等着楚惊秋。
“今天只是来组里呆一下,没有其他的事情。”蓝怜瞧着楚惊秋紧张到不断眨眼和吞咽的动作,像一只受惊的小松鼠,不安的看着周围这陌生的环境,她心尖软了下来,“认一认师兄师姐,他们都很好相处的,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