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钥匙,发现原本串在钥匙扣上面的,只有一把黄色的钥匙,但现在,在原本黄色的钥匙旁边出现了一把墨绿色的钥匙,钥匙花纹复杂,比黄色的钥匙还要小一点,但通体更沉重。
“这是……”楚惊秋刚想把墨绿色的钥匙摘下来,突然,他的身子如箭一般骤然紧绷起来,他手腕一转,把手中的钥匙藏在了衣袖之中,缓慢的回头。
只见段衍的身影在夕阳与阴影交界之处,刘海遮住了他的神情,只能看到流畅的下颚,轻抿起来的唇瓣,但藏于刘海下面的眼神好似一条冰冷的毒蛇,楚惊秋的战栗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差点要把藏于衣袖里面的钥匙甩了出来。
楚惊秋静默了下,吞了口唾沫,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小,小衍,你怎么在这儿。”
段衍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朝着楚惊秋的方向走近来。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回荡着,对于楚惊秋来说无疑是在紧绷的神经上跳跃的惊雷。
他的身影被血红色的夕阳无限制的拉长,直到尽头融溺于阴影之中,身影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像是怪物张牙舞爪的露出可怖的口齿,即将要将楚惊秋吞没一般。
他每走一步,楚惊秋胆颤着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步伐急促,大脑在尖锐的尖叫着疯狂逃窜,但他的四肢根本使不上力,他只能被迫往后退。
直到背部抵在冰凉的单元门上,他指尖在颤抖,心砰砰直跳,似乎下一秒就要从胸膛中破裂而出,呼吸急促而沉重,嘴唇似乎都在泛着白色。
段衍站到了他的面前,楚惊秋这才发现,一个月前他还能到段衍下巴的个子,现在他只能看到段衍的喉结了,少说段衍现在也有一米八五了,原来,已经长这么快了吗。
恍惚间,段衍的脸猛然凑近,占据了楚惊秋视线的全部。
那双冷然的眼中全都是他的身影,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肌肤上,带来阵阵触电般的战栗。
“你在怕我。”段衍淡声道,他面无表情,连语气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楚惊秋呼吸一窒,想要出声反驳,但他却发现自己发不了声,喉头似乎被东西堵住了,手脚因为惧怕而在不停的颤动,手心里全然是汗,背部的衬衫因为冷汗而浸湿了。
段衍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嘲笑,他慢慢直起身,那股瘆人的压迫感逐渐远去,楚惊秋才喘息着,注视着段衍的神情。
段衍收回眼神,冷冷道:“如果不能履行承诺,当初就不要许下诺言。”他转身要走。
楚惊秋没由来的心慌,他的眼底浮现出了惊慌失措,心底猛然的颤了一下,好似只要段衍转身离开,他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他猛然抓住段衍的手腕,才发现,那只手紧紧攥着,连骨节都泛着白,他声音变得有些发颤,内心的惶恐不安无法掩饰,全都被剖析在段衍的面前,“没有!我从来没有那个想法,我承认……我前面是有些害怕。”
他深吸了口气,将钥匙往衣袖里藏了些距离,拉过段衍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抬起眼睛,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恍若天上的星辰。
他的指尖轻轻在段衍的手腕上磨蹭着,轻声道:“你是看到了什么?”
段衍撇过脑袋,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是原本紧攥成拳头的手松开了些,让楚惊秋趁机的扣住他的手,楚惊秋的手指熟练的挤入指缝中,撑开他的掌心,他们十指相扣。
察觉到段衍的软化,楚惊秋悬着的心落了地,他轻轻拨开段衍的碎发,露出那双漂亮却冷淡的眼。
“我和陈浮……是为了学校的事情出去的。”楚惊秋第一次对段衍说了谎,他在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段衍的眼神,手掌心轻轻贴上段衍的侧脸,停留在他的眼尾,轻柔的抚摸着,仿佛在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陈浮是陈星的弟弟,他和我提了些意见,关于案件的,也关于学校的。”
楚惊秋的声音似春日的暖风,好听且温和:“我们开学大二,作为迎新的学长,有很多事情要提前沟通,所以下午一起约起来去学校谈论相关的事情。”
他踮起脚,指尖揉了揉段衍拧起的眉心,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将拧起的眉心抚平,语气轻柔的哄孩子一般:“不生气了,好不好?”
段衍崩起的唇角才放松了些,似乎是接受了楚惊秋的这个说法,他低哑的嗓子,道:“那也不许,这么靠近。”
楚惊秋意识到段衍这是在——吃醋?
也是,失忆后身旁都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只有楚惊秋勉强算的上是他的远房亲戚,相比之下,年满十八岁,没有任何社会阅历的段衍如同一张白纸,只有楚惊秋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这是雏鸟的情节吧。
楚惊秋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开,与此同时,内心深处涌现出了无法言说的失落,仿佛是一个大洞,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上。
“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我许下的承诺是一定会兑现的。”只要是你,楚惊秋在心底默默补上了几个字,只能是你,我才会如此做。
段衍这才垂下头,漆冷的眼眸似乎闪过一丝隐含的笑意。
他侧过的脸在楚惊秋掌心中轻轻的蹭着,相互触碰的地方要被灼烧起来一般,互相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楚惊秋的心漏跳了一拍,耳朵悄然染上绯红。
“你,没有骗我吧。”段衍的瞳孔深沉如墨,几乎可以叫人溺死在其中,他的嗓音低沉却喑哑,带着磁性,楚惊秋的身子发麻。
楚惊秋的指尖轻微的蜷缩起来,这一次,他直视着那双如墨的眼,轻轻摇头,柔声却坚定:“没有,我只有你。”
无言的暧昧氛围在空间中逐步弥漫开来,温度在他们二人之间腾升着,似乎要将楚惊秋吞没到深不见底的海底当中。
“你,今天去哪儿了 。”楚惊秋不自在的别开了目光,手掌心滚烫的收了回来,段衍没有阻止,只是依旧低垂着脑袋,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去采购了。”
楚惊秋这才看见在段衍原先站的地方有好几个大的塑料袋和箱子,在后面还有一个小推车,在小推车上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偶?
“你怎么不喊我。”楚惊秋想象着段衍冷着脸,一个人在傍晚推着小车走在街道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楚惊秋突然觉得这样的段衍很软萌,戳中了他的心口。
他眉目弯弯,指着那堆快递,问:“你打算一个人搬上去呀?”
段衍冷哼了一声,转了过头,楚惊秋突然很想rua他毛茸茸的头发。
陈浮的头发自带天生的弯曲,但楚惊秋总觉得,手感肯定还是段衍的好。
楚惊秋自然的走到了那堆快递面前,他弯腰正要搬一个最大的箱子,面前却被一个庞然巨物遮住了视线。
“唔——”那触感毛茸茸的,直直的抵在了楚惊秋的脸上,楚惊秋吃了一嘴的毛。
“给我的?”楚惊秋原本空荡的怀里被塞了一个毛茸茸的玩偶,那是一只通体黄色,唯有耳朵和肚皮是白色的小狐狸,小狐狸耷拉着双耳,两只圆圆的葡萄眼巴巴的瞧着楚惊秋,仿佛再说‘你不要我吗?’
“嗯。”段衍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这是我在网上兼职挣钱来的,给你买的。”
段衍学习成绩很好,恰巧和霖育认识一个在搜题app上做答题老师的朋友,于是把段衍介绍了过去,除此之外,段衍也会在网上以一对一,网络授课的方式教别人题目。
他很聪明,老客户源源不断的为他介绍新的客户,他的时薪水涨船高,很快供不应求。
楚惊秋抱着那只毛绒公仔,愣愣矗立在原地,手中的小狐狸软软的耷拉着脸蛋,看起来软萌万分。
可楚惊秋却觉得,世界上最可爱的,是矗立在自己面前,眼神有些不自在往别处瞟,自以为隐藏很好其实早就暴露的通红的耳朵,还有那不安分搅动着自己衣角的手。
“你,不喜欢吗?”段衍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抿了抿唇瓣,眼神悄悄往他这里看了一眼,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慌了心神,“诶,你别哭……”
楚惊秋的心底被暖意填满,原本被失落凿出的空洞被瞬间填满,似乎要溢满出来,充斥着楚惊秋的整个身体,他的眸子星光点点,蕴含着眸中别样的情绪,心脏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了起来。
视线却逐渐模糊了起来,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开一些,充满阴霾的世界里面有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变得透亮清澈起来。
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变得滚烫,滴落在段衍手足无措抹去他眼角泪水的指腹上。
他和怀中的毛绒玩偶被代入一个有力宽厚的怀抱。
这个和医院的怀抱不一样。
这一次,他彻底的、清晰的听见了那强健有力,富有节奏跳动的心脏声音。
胸膛跳动的频率和他的呼吸似乎都成为了一体,原本寒冷的四肢都渐渐回暖了起来,十月的冰雪融化成冬日暖阳,鼻尖又萦绕着那股清甜幽香的气息。
楚惊秋不由得往段衍的脖颈处蹭了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莫大的安全感如同雾一般将他层层包裹着,他此刻格外的安宁和平静。
他为什么会怀疑段衍?
他怎么会出现害怕他的念头?
颤抖的身躯此刻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
他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段衍。
楚惊秋的手指陷入了毛茸茸的玩偶之中,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要将他席卷淹没。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肌肤之上,心尖尖仿佛陷入了柔软的湖水之中,化作一滩水。
直到很久以后,和霖育和他说。
“你知道当初段衍问我送什么礼物好,我说送花吧,怎么样都不会出错,你猜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他在花店门口驻足停留了很久,他和我说,‘这些花都很好看,我每个都想买一束,但是呢,他花粉过敏。’”
和霖育笑着,揉了揉楚惊秋的脑袋,“他和我说了一句话,他的神情是那么的认真,肃静。”
“他说,世间美好的事物千千万,天上只有一个月亮。”
“可他拥有的,只有一个你。。”
第57章
“惊秋, 你怎么这么喜欢这个毛茸茸的玩偶?”在宿舍整理好行李的山灯从对铺探出脑袋,看到了明晃晃摆在楚惊秋床铺上的狐狸玩偶,他对在下面桌子上整理东西的楚惊秋好奇问道。
他们开学大二, 楚惊秋在大一的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基本下了课就是在兼职或者是去图书馆的路上, 只有在临近宿舍门禁的时候才匆匆赶回。
山灯觉得楚惊秋沉默寡言, 但人却意外的很好相处,有一回他们宿舍聚餐,楚惊秋难得得了空参加,但吃到了一半, 那边的家教请假需要他来顶,他不得已去了顶班,等到他们都吃完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楚惊秋已经结账过了, 明明他吃的也不多。
大家都过意不去, 楚惊秋家境贫寒,每日都在为钱和前途奔波, 即便如此还是为了表达歉意请了他们这顿, 他们都决定把钱aa转给楚惊秋, 但楚惊秋全都拒绝了。
他说他不在乎这钱, 想要融入大家, 都是相处四年的同学,更像是他的家人。
山灯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少年们的友情总是建立的很快并且坚固。
自那以后, 他们宿舍其余的三个人, 都会在买饭的时候故意多买一点,其中家境好一点的, 会故意的买小码的衣服,说着退货很麻烦,就给了楚惊秋。
楚惊秋虽然沉默,但他心里都知道。
他尽力去帮助他们提高学习成绩,在上一年的期末,他们宿舍四个人全部被评为‘学习标兵’,拿下了校级奖学金。
“啊……”一提到床铺上毛茸茸的玩偶,楚惊秋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如晨光般闪耀,如湖水般圈圈泛开涟漪,“是我一个重要的人送给我的心意。”
“哟哟哟!”山灯趴在护栏上,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语调上扬:“惊秋,你谈恋爱啦?什么样子的姑娘!带来给我们瞧瞧呗。”
“没有没有呢,”楚惊秋打着哈哈,摆了摆手,耳根子悄然染上绯红:“没有谈恋爱呢。”
山灯抵着下巴,看着楚惊秋整理桌子的背影,突然道:“惊秋,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一样了?”
楚惊秋身子一紧绷,整理桌子的手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无常的把书摆好,“我哪里不一样了?一个暑假不见,把我忘得彻底了?”
“唔,”山灯摩挲着下巴,拧着眉头:“说不上来,感觉你好像开朗了很多,去年这时候你就在床铺上扔了一个包,木板上就垫了一个凉席,然后就跑去兼职了,大晚上回来直接睡了。”
他想起那个画面,感叹道:“京州的九月,你那时候就盖着个薄被,垫这个凉席,我真怕你冻坏,但不敢问,我还以为是你们南方的什么习俗嘞。”
“……”楚惊秋的肩膀耸动了两下,“我弟弟来找我了,我挺开心的,暑假也挣了一些钱,所以开心。”
他顿了下,声音染上了如春水般柔和的笑意,仿佛可以将人溺死在其中:“更何况,我还有你们这群很好的朋友呢。”
他在现实生活中大学生活可谓是被霸凌出来的,他被大学时期最要好的舍友被刺,在学校论坛里大肆宣扬他的性取向,既便在网络上是说尊重性取向自由,但在现实里面终归是存在歧视。
他就被孤立、耳边充斥着谩骂,一个人不得不出去租房住。
所以原身的记忆全部涌入到楚惊秋的记忆之后,他才明白,这才是正常的大学生活,这才是要好的舍友,不会介意他贫困的出身……
楚惊秋抿了抿唇,小心翼翼转过头,对着在床上刷手机的山灯问道:“如果我说,我不喜欢女孩子……”
“啊?”山灯刷着手机的手一顿,枕在枕头上的脑袋偏过头,对上了楚惊秋那双清澈黝黑的双眸,“你喜欢同性?”
他的声音之中充斥了惊讶,仿佛得知了什么重大的消息。
楚惊秋的心往下一沉,在大学时期被欺辱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浮现,他指尖轻颤,冷汗在掌心冒出,干涩的感觉在喉间充斥着,半响,他才听见自己干笑的声音:“我……”
“嗐,你早说啊!”山灯猛然坐起来,手机都被扔到了一边,身子一翻,竟然从床上直直蹦跶到了地面上,他踩着椅子,翻身下床,握着楚惊秋冒着冷汗的手,脸色激动的泛起了红色,“我憋不住!我憋的可辛苦了!”
楚惊秋:“???”
他被山灯的动作吓了一跳,手掌都来不及收回来,愣愣的看着面前异常激动的山灯。
山灯转头看了看门口,环视了一整圈房子,确定只有他们两个后,才道:“褚和玉和明辽他们是一对啊啊啊啊啊!!!”
楚惊秋如遭雷劈,这是他的两个舍友,一个高冷似冰,一个热情似火,两个人在寝室几乎都不讲话,一对视跟炸药了似的。
“我上次在情人坡那边的小湖边看见,他两在啜嘴!”山灯颇有一副‘终于说出来了’舒适感:“然后我妹就给我科普了同性恋,我开始嗑cp,没人告诉我这么好嗑啊。”
楚惊秋:……?
这事情怎么和他想象发展的不一样?
“扯远了扯远了。”山灯看到楚惊秋一直低垂着眸子,似乎在看他们交握的手,赶紧放开:“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早就想让人和我一起嗑cp了,但我怕你恐同,我就没敢说。”
他舒心的拍了拍胸口:“要不要把我弟介绍给你?180,青大数学系高材生,最重要的,他还是个纯情白纸,还没初恋嘞。”
他说着要去拿床上的手机,给楚惊秋翻看他弟的照片。
“欸欸欸——”楚惊秋赶忙阻止他,“不用不用,我现在没心思谈。”
山灯的手一顿,转念一想,对哦,人家现在忙着挣钱,如果谈恋爱了更没心思花在学习上了。
他讪笑了一声:“我忘了……”
门被轻轻敲响了一下,陈浮顶着卷卷的浅灰色头发探出脑袋来,“小楚,走了。”
楚惊秋放下手中的东西,对着山灯挥了挥手,脚步急切的往外走,很快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山灯静静矗立在原地,眼眸墨色深似海,原本唇角上扬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像一个被控制的、失去了生命力的木偶。
“有消息了?”楚惊秋凑近到陈浮的身边,低声询问他。
陈浮母亲变为活死人的事情,张老头好似是知晓一点的,但他却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办法说明,只说如果想彻底搞懂,就要进入华大,那里是拥有起源的钥匙。
“我怀疑和七夜附属医院有关。”陈浮低声道,连呼吸都放的很低,鼻息喷洒到楚惊秋的耳垂之处,温热带着轻微的瘙痒,但楚惊秋专注听着他的消息,没有注意。
“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我哥为什么会突然靠近段同学吗。”陈浮转身,他们一个站在阳光交界处,一个站在阴影里面,陈浮的面容被阴影所遮盖,面上的神情晦暗不明,但他的眼神在黑夜之中却亮的惊人。
听见段衍的名字,楚惊秋立刻抬起头,撞进了陈浮的视线,他呼吸变得粗喘,猛然凑近陈浮,手拉着陈浮的衣角,急迫的问道:“为什么?”
他一直以为是剧情的吸引力,他不知道为什么陈星会突然出现在医院里,为什么会突然提出仅仅是擦药,就会为了段衍而去扩大案件的影响力,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对于陈星来说,都是不合理,都是不合算的。
“我妈在变成‘活死人’之前,她在先前被诊断出了脑子中长了一个瘤。”陈浮感知到自己的衣领逐渐被用力的拉紧,他面色淡然,眼中的暗光闪烁着,“她在七夜附属医院受到了治疗,每一次复查的结果都很好,后来,在最后一次手术后,她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看着结果上的ct显示,她的大脑已经全部空了,明明已经全部空了,但为什么人还能活着,还能呼吸,还能靠着营养液过活呢?
“他们给我母亲注射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液体。”陈浮蹙着眉头,他翻动着手机,“就是这个试剂,我偷偷拍了下来,但我在国外的实验室呆了这么久,这个试剂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这个试剂……”楚惊秋在看见图片的一瞬间,瞳孔猛然皱缩,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说什么,他眼神逐渐迷茫了起来,外面是透明的玻璃管,里面近乎透明但却幽幽闪烁着青蓝色的光。
好眼熟……
好熟悉……
眼前似乎闪过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穿着作战靴的男人,那人把头靠近他,然后打开银色的试剂,狠狠的扎在他的手臂上,原本酸痛的身体、伤口全都恢复了。
那人是谁?
为什么他一看见这个试剂,心头涌现的是莫名的亲切感?
就好像,是他亲手制造出来的孩子一般。
陈浮视线冷然的紧紧盯着楚惊秋的表情,那是一个近似冷漠,只为了观察实现对象的事不关己的表情。
他轻声问:“这个试剂,你认识吗?”
楚惊秋的神情迷茫,他愣愣的,咬着下唇,似乎在犹豫和纠结,随即缓慢的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这个试剂,我不认识。”
陈浮呼吸一窒,缓缓闭上了眼,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心底,随即又睁开了眼,那双眼里又重新带上了淡淡的失落,道:“这样啊。”
“你哥哥……陈星和段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楚惊秋回过神,抓住他衣领的力度大了些,他竭力稳住自己的气息,可语气还是忍不住直逼陈浮。
“我哥在一个月前,出现了和我妈一样的症状。”他偏过了头,目光看着被阳光照耀的波光粼粼的湖面,这里树荫重重,蝉鸣声声,连拂过湖面的风都带着动人的温柔,带着初秋独有的气息,“确诊日期,就在八月十七日。”
楚惊秋手一顿,心脏砰砰直跳,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寂静了下来。
“……在八月十七日那天,异种的数据异常的高,但奇怪的是山州却没有发生暴动……”
“这说明什么,说明比它们还高级的异种降临了,并且可能进化出了和人类一样的智慧……”
耳畔忽然闪过这两句话。
说这两句话的人是谁?
八月十七,是老头告诉他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的时间。
是他穿越到这本书的第一天。
因为他的到来,剧情突然改变了?
“然后我哥在你们入院的后一天,来到了七夜附属医院治疗,在接触段同学后,他脑子里的剧痛得到了很好的缓解,当天,医院给我们的报告,显示的是脑子里的瘤有了一定程度的缩小。”陈浮淡淡道,声音之中全然没有自己哥哥病情得到了缓解的喜悦,反而是无尽的担忧,仿佛是漆黑的深渊一眼望不到底般令人绝望。
他的妈妈在最后一次手术前,所有的复查结果都是好的。
楚惊秋好像明白了。
他在雨夜的小巷子中救出了段衍,本该被攻三带走的段衍,然后在一次酒会上被陈星看中的这段剧情消失了,得到了彻底的改写。
但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段剧情的开始,是以陈星的身体健康为代价的前提,来到了医院,冥冥中段衍还是吸引住了他,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还是相遇了。
只是不同的是,这次的段衍是缓解陈星病情的人,陈星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一定会继续接触段衍,然后把他紧握在自己的身边。
如果段衍死了,那么陈星也会死。
楚惊秋缓慢的眨了眨眼,眼睛因为长时间的睁着而变得干涩无比,还有轻微的疼痛。
是不是因为他的到来,剧情在很久之前就得到了改写?
“你妈妈确诊病情,是在什么时候?”小说中并未明确描写陈浮这个角色的存在,只是粗略的提了一嘴陈星有个弟弟,也没有提到他们的母亲,这只能说明,世界在主动完善设定,在填补空白。
“2145年。”陈浮面色逐渐变得惨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身体翻滚的情绪,平静的撕扯着自己的伤口。
“——2145年,七夜附属医院发生火灾,在医院的人无一幸免,所有的资料毁于一旦,被定义为‘……’”
和霖育告诉他的消息此刻回荡在耳边。
信息太过繁琐,楚惊秋的大脑如同生锈的机器一般,在勉强且努力的思考着。
这一切的信息都围绕着七夜附属医院。
楚惊秋握着那把银色的钥匙,他至今不知道这把精致小巧的钥匙是什么,拿来干什么。
他真的好迷茫。
他愣愣的转头去看着初秋的湖泊,宛如一幅宁静淡雅的画,微风拂起,泛起圈圈的涟漪,柳树低垂着,柳叶漂浮在暖阳色的湖面,树叶沙沙作响,水鸟在湖面嬉戏着,在水色之间显得格外灵动。
楚惊秋此刻却浑身冰冷。
第58章
“不要想那么多了。” 陈浮看着还傻傻站在迎新队伍前面的楚惊秋, 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的耳畔,低声道:“摸鱼也不得这么明显嘞。”
楚惊秋下意识的侧过耳朵, 他的耳朵是敏感区,尾椎骨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传遍全身, “没摸鱼,”楚惊秋小声反驳:“这不是为了拿志愿学时么。”
他和陈浮好不容易抢到了迎新的名额,因为来得晚,不得不排在了队伍的后面。
“你舍友呢?”陈浮抬起头, 眯着眼在整个队伍看了几眼,华大分为很多的学院,每个学院的迎新名额有限,名额基本在一分钟内就抢完了, 迎新的志愿学时比其他活动都要高一些, 而且适当的可以摸鱼。
原本楚惊秋根本没想抢这个名额,他那部智能手机一点进去教务系统就卡半天, 更别提去抢秒没的迎新名额。
倒是陈浮一大早等在他们宿舍门口, 拿着志愿者的红色帽子, 戴在他头上, 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了迎新的队伍。
想到褚和玉和明辽昨晚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鬼鬼祟祟的模样, 大概率又是在哪里‘打架’了,早上他们那么大的动静, 两个人愣是没醒, 而山灯被拉去卖校园卡了。
楚惊秋同意来的原因还有一个, 他想要亲自带着段衍进入大学,带他在华大转转, 想要亲自去认识段衍的舍友,走入段衍的生活。
或许他只能在这个世界呆上很短的时间,人生的四年很多,他作为一个过路人,在段衍漫长的岁月中,有着无数个四年之中留下一笔淡墨的足迹,就足以了。
在他生命的光辉与阴暗交汇之处,他站在段衍的身后,用手将他推向那条正确的、充满光芒、幸福的道路,他只要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段衍身边会出现更多喜欢他、真心对待他的人,然后看着他走入婚姻的殿堂,有了自己的孩子,成立自己的小家。
在光怪陆离、繁华的城市之间,有那么一盏小灯是专属于段衍,在风雨飘渺,一叶扁舟的疲惫过后,可以找到休憩的一节港湾。
这对于楚惊秋来说,是支撑他在这里的动力和信仰。
楚惊秋刚想张口,在人群队伍的前方忽然传来躁动的声音,楚惊秋被迫顺着人潮往前走,他被挤在中间,身后的人止不住的往前涌动,他根本没办法站稳,在一个斜坡,差点整个人跌入在地上,眼看着身后的人要踩上来,楚惊秋下意识闭上了眼。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倒是被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听见原先挤在身后的人顿住了脚步,“对不起,我没看到。”
楚惊秋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那毛茸茸微卷的头发映入眼帘,他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被陈浮半揽在怀中,原本一直含笑的眼此刻仿佛可以阴沉的滴出墨来,隐晦的盯着身后差点踩在楚惊秋身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