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走神。
“你不说我是意外?”贺烈在楼月西的面前晃两下手指,唤回他的注意力后随意地把手一伸,“先付个定金。”
贺烈想的简单,楼月西体质极阴,命不久矣,加入十九队就是为了得到他身上的阳气来续命,而他也需要楼月西动不动见鬼的本事带他进入泗盘调查当年的真相。
最近频繁进入鬼域,只怕楼月西身体吃不消。
他身体好,取点血不碍事。
愣了几秒,楼月西才反应过来贺烈说的第一句话来源于他报道时两人的交锋,没有别的意思。
面前的手腕上有突起的青筋,血液涌动时能感受到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的皮肤不像女生般娇嫩,有着极细微的磨砂感,干燥的,炙热的。
待楼月西再次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搭在了贺烈的手腕上。
一时之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消失。
半晌,贺烈的声音响起:“摸着就可以?”
他的尾音扬高,带着些许的疑问和调侃,楼月西都能想象出他飞扬的眉宇。
“是的,贺队,我虚不胜补。”
贺烈闻言笑了起来:“合着你拿我当十全大补丸呢?”
“得,我送佛送到西。”
他话音未落,楼月西就感觉手腕上一阵温热,他的手腕被贺烈反手握住。
甚至还被他用手丈量了片刻。
“太瘦。”男人吊儿郎当地扔下评语,开始拉扯着他往长廊走去。
贺烈手指有力,将他扣得紧紧的。
身后有无数被黑暗染灰的人体石膏,没有眼珠的眼睛像是直愣愣地盯着他们在看。偶尔有些被防尘布蒙住的石膏作品,又黑又高,让人看了就心生怯意,不知道那下面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楼月西却浑然不觉。
在贺烈看不到的角度,身后的青年突然笑了起来。
笑得双眼弯弯,卧蚕明显。
只是他的嘴角有些古怪,像是要高高扬起,又像是压抑着颤抖。
直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
楼月西慢了一步,轻轻撞在贺烈的背脊上。
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一瞬就松开了。
“你这钥匙。”贺烈说道,“还是自动感应的。”
楼月西立马反应过来他在说鬼域,他从贺烈的背后走出来,果不其然,前方长长的画廊上站着一个女人。
她半倚在画廊,手上抱着一团混入灰调的白色,除了画中的女鬼别无他想。
走廊里是没有灯的,只有一个应急出口标志在发出幽幽的绿光。女人缓缓看向他们,她的动作缓慢,偏头的动作让两人发现她几乎是平面的。
像是一张纸。
这张纸原本被绷得很平,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扭曲起来,她的表情也因为纸张的扭曲变得十分诡异。
画面仿佛静止了。
贺烈捏了捏楼月西的手示意他停下,一个人走向了纸片似的女人。
女人下半身扭转做出逃跑的动作,上半身却定在原地,贺烈发现她的胳膊是连接在画中的,似乎行动受限。
无法离开画?
贺烈骤然转身,只见楼月西身侧的画框中伸出了一节灰白的手,转瞬之间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入画中。
贺烈箭步冲上,他的指尖划过楼月西的,却还是慢了一步。
画框中的手速度太快,楼月西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化,一双眼睛写满担忧,转瞬消失在画中。
笼罩在窗户外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蓦地消散,远处学生嬉闹的声音传了过来。
鬼域散了。
前方的女人再无踪迹。
贺烈快步走到女人的画布前,画面中抱雏菊的女人嘴角还勾着微笑,手上灰白色的雏菊花赫然又多了一朵。
贺烈的眼睛沉得像是有风暴在聚集。
“出来。”他沉声说道,一双手隔着玻璃画框触碰到女鬼的脖颈。
他嘴里开始默念口诀,贺烈天生极阳体质,力斩百鬼,但玄云道祖认为刚极必折,过满则亏,便教与他“化阴之术”。
将一身阳气短暂转化为阴气,便可出入鬼域。只是这样的法子对自身精力损耗极大,而且转化的阴气微薄,并非百试百灵。
贺烈右手摸上了黑色耳钉。
贺烈自阴平山苏醒后隐有失魂之象,他受过极重的致命伤,却在短时间内行动如常,即使失魂也只是消失了近年的记忆,却于神智无碍。
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连玄云道祖也堪不破缘由,最后发现盖因打入贺烈右耳的那枚材质特殊的镇魂钉。
镇魂钉原本是用来钉住死前有大怨气的厉鬼,防止他们死后作恶的法器,虽本意是为了行善,但在后世的运用中却逐渐偏于狠辣,已经很久没有现世了。
不管怎么说,镇魂钉都不会被用到活人身上。玄云道祖推演几日都无法算出施法之人是谁,便知对贺烈下手的人道行在他之上。
而贺烈……怕是几乎死过一回。
贺烈平日绝不会取下右耳的黑色耳钉,一是因为耳钉取后他三魂不稳,平日里不敢撞上来的魑魅魍魉此刻就像是见到超市甩卖一样疯狂往他面前凑,二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它对他非常重要。
可此刻“化阴之术”带来的阴气并没有勾动鬼域,他伸手将黑色耳钉从右耳取下。
取下耳钉的一剎那,一直贴在玻璃上的右手就穿过了玻璃,沉入了画中的世界。
然而即使贺烈三魂不稳,他身上的至阳之气却依然让鬼域驳斥着他的进入,他用力地将手探入画中,却感到了巨大的阻力。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探入画中的右手。
冰凉的手指缓慢却用力地将贺烈的手推出画框,还有闲情逸致挠挠他的手心。
是楼月西。
贺烈的手心还残留着冰凉又瘙痒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低声骂道:“出来再收拾你。”
“哥,你终于回来了!”杨芮静还守在美术馆外面,一见到贺烈连忙起身跑了过来,她偏着头问道,“怎么就你一个,月西哥呢?”
“画里。”贺烈吐出两个字。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方才他箭步上前时明明触碰到了楼月西的手,却没抓上,再结合方才画内世界楼月西的动作,他哪里不知道楼月西是故意收回手指自愿被女鬼拉进去的。
楼月西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他就这么能耐,非要进鬼域和女鬼聊天?
真是嫌命长了。
贺烈想起来就一肚子火,他压着眉大步向安保处走去。
“哎,哥,怎么了?什么叫在画里!”杨芮静听得十分担忧,只是她哥的表情又不像是楼月西出了什么大事。“你现在去安保处干嘛呀!”
学校里的治安还算不错,安保处的大爷此时正眯着眼睛打盹。贺烈在他的眉心一点,杨芮静就看到一只身体像马,鼻子像象的奇怪生物趴在大爷头上吭哧吭哧地吃起了东西。
食梦貘!
伴随着食梦貘的进食,大爷吹出的鼾声越来越大,贺烈找到美术馆的监控,开始查找进入画廊的人。
可惜因为内存的原因,监控视频只会保存30天就自动清空。
“你见到花变多的那一次是几号?”贺烈问。
杨芮静思索片刻答道:“第一次见是六月十日,当时有三十朵,六月十四日我第二次去,三十一朵,再然后是今天上午,你和月西哥都数的是32朵。”
而现在,有三十三朵雏菊了。
“有人失踪了。”贺烈道。
画中的白色雏菊代表着画内拘禁的灵魂。
“三十多个人?!”杨芮静声音拔高,“这也太多了!就算现在期末也不可消失这么多人都不被发现呀!”
贺烈将监控拷贝下来发给孙飞晨:“查一下出入馆人数是否对得上。”
孙飞晨的消息接连着弹了出来。
“哥,你总算想起我的本职工作啦?!”
“三十天都要吗?那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我尽快!哥你先忙别的,待会有结果了我cue你!”
“记得给我带板鸭嘿嘿!”
夏日昼长夜短,太阳早早斜挂在东边,透过树枝将深绿色的梧桐叶打出浅金的色泽。
开馆的大爷睡眼惺忪地拉开隔离带,就发现前面画廊好像横卧着一个人。
“吓!”等他定睛一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了。
长长的走廊上挂着大小不一的油画,最大的那一幅画里女人手上捧着一束被太阳映得晃眼的花,他揉了揉眼睛走了回去。
被人拦腰捞起藏在木门之后的楼月西此刻终于放松下来,扶在他腰间的手一松,他浑身无力又要滑倒在地。
贺烈只好又伸手将人撑住。
“青山道果然名不虚传。”他本不想和楼月西说话,但见他颤颤巍巍的睫毛时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
去个鬼域而已,竟然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楼月西的脸色苍白,在画里呆了一晚上他冷的不住发抖。听到贺烈的话,他艰难地扯起一个笑容:“贺队,有发现。”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变得凝重而悲悯,他伸手指了指画:“画里面,有许多……胎儿。”
贺烈还等他接着说,谁知道他身体完全软下来,被贺烈抱了个满怀。
“张浩宇,你回我一下消息好不好,我现在很害怕,我还是一个学生,这事你让我怎么和我爸妈交代?!”
“你回消息啊!你还是不是男人了?你陪我去医院好不好?”
“我求你了!!!你他妈回信息啊!”
“你还爱我吗,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肚子……”
“那你给我钱,我自己去医院!我们分手!”
站在厕所前面的女生低着头按着手机。
“夏瑶,你怎么了?快进去吧,何老师要划重点了!”十二月份的天还不是很冷,偏偏夏瑶早早地裹上了及膝的厚羽绒外套。黄怡然有些担心地看着夏瑶,伸出手来想要摸她的额头。
谁知夏瑶猛地退了一步。
黄怡然吓了一跳,讪讪地放下手:“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啊……”
夏瑶闻言摇摇头,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了,麻烦帮我给何老师请个假。”
黄怡然刚想说自己兜里还有巧克力,就见夏瑶匆匆地走了。
那边也不是食堂的路啊……
夏瑶来到了男生宿舍楼底下,她拨通了张浩宇的手机,三楼的阳台有个男生的头在上面晃了一下。
她知道张浩宇在宿舍。
他现在没课,有课也尽量逃了,就是为了躲她。
夏瑶心里又痛又冷,她把头发都拨在耳后,突然把电话打给了张浩宇的室友。
被按断了。
夏瑶继续拨出。
响了十几秒后,电话通了。
“……你下来。”夏瑶嗓子有些干哑,“我们聊一聊。”
对面一阵沉默。
夏瑶继续道:“你不下来我就告你□□。”
她把泪水憋回。
对面终于有了动静,十分钟后,夏瑶等到了那个高瘦的男生。
他随意裹着一件大衣,穿着睡裤,头发没怎么梳,乱蓬蓬的。眼睛左右漂移,就是不看她。
“我怀孕了。”夏瑶低声说,“现在应该有一个月了。”
“你要躲我多久?”
“我……”张浩宇张了张嘴,见有来人连忙拉着夏瑶往小公园里走,“那怎么办?”
夏瑶气得都要哭出来了,她盯着张浩宇,甩开他的手:“我怀里你的孩子,你问我怎么办?”
“我、我做了安全措施……”张浩宇嗫嚅道,他烦躁地挠挠头,“我们还是学生。”
他想了想室友支的招,眼睛又亮了起来:“他们说……有无痛人流。你请两天假尽早去做,对身体影响不大的。”
夏瑶不说话,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张浩宇被盯得心虚,但更多的是烦躁,他为了躲夏瑶在宿舍里藏了一个礼拜了,心里也有郁气:“你还想怎样?我出钱,我……你为什么不吃药?吃了药就没事了!”
夏瑶呜呜呜地哭起来,她也很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吃药,她算了安全期的,也、也做了防护措施,只是有一小段时间没有戴……怎么会中招了呢?!
她不敢被人发现,谁也不敢说,只能找张浩宇,谁知道张浩宇也还是个孩子,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不仅没能给她支柱,还躲着她!她心都碎了……
“元旦快到了,要放三天假,我们借口出去玩,把这事情了了……”张浩宇皱着眉头,“我这个月生活费还剩一千五,我再找找我兄弟。”
他看了眼长发蓬松的夏瑶,她脸色苍白,眼底有着浓厚的淤青色,神色惶然,哪里还有当初笑容甜美的模样。
“你快回去吧,待会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张浩宇说完转身走了。
夏瑶看着张浩宇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宿舍,她站在原地抽噎了几下,右手无意识地搭在肚子上。
她能怎么办?
也只能这样了。
“什么意思?全是胎儿吗?”杨芮静有些胆寒地搓了搓手臂,关于鬼婴的故事太多了,她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而且三十个,这个也太多了!
楼月西缓缓摇了摇头:“不全是,我在里面并不能看得很清楚。隐隐约约的碰到一下,它们的手……很小。”
杨芮静头皮都炸起来了。
手很小是什么意思?楼月西摸到了?!
想到黑暗中又软又湿又冷的手指碰到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惊一乍。”贺烈把橘子丢进杨芮静的怀里,杨芮静伸手接住后惊讶道,“哥,你还知道看望病人要买水果啊!”
她嘟嘟囔囔地剥开,塞了一瓣进嘴里,被酸的皱起了脸:“怎么买橘子啊,好酸!”
还专挑这种青皮的买!酸死人了!
杨芮静想到她哥“节约”的前科,肯定是因为这种橘子太酸了!卖不出去!她哥才买的吧!!!
“父爱如山。”贺烈吐出几个字,杨芮静闻言气得想给她真爸打个电话告状。
贺烈也丢了一个给倚在床上的楼月西。
楼月西拿着手上又青又小的果子,暗暗勾起嘴角偷笑片刻,看来自己又把贺队惹不高兴了。
他缓慢地将橘子皮剥开,这青皮橘子是真的酸,皮一剥开就是一股青涩的酸气弥漫开来,带着柑橘类特有的清香。
贺烈坐在对床,抱着手不动声色地准备看楼月西笑话,谁知面前出现了一截玉白的手指,那截手指举着两瓣橘瓣儿,还细心地挑去了上面白色的经络。
“贺队,辛苦了。”
贺烈觉得眼角都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皮笑肉不笑地推开:“买来给病人的。”
楼月西见目的达成,也不逗贺烈了,他把橘子塞进自己的嘴里。
饶是他竭力地克制表情,眼皮还是被这股直冲天灵盖的酸意冲得跳了几下。
他抬起眼来看贺烈,果然见他眉宇飞扬了起来。
要他好看吗……
楼月西借着吃橘子的动作挡住眼中的笑意。
“月西哥你别吃了,这橘子太酸了!你快说你在画里还看到了什么!”杨芮静丝毫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她抽了张纸擦干净手指,还暗暗瞪了贺烈一眼。
“画里很暗,看不清楚。地上有水,角落里站着……嗯,有一块深黑色的阴影。”楼月西眉头轻颦,事实上,画中的世界是二维的,他身在其中,却不能感知到宽度。
他站在画面中,时间和空间都在画中失去了存在感,他能感知到有很多细小的手在触摸他的身体,非常小的坐标,又湿又冷,让人联想到死去的、还没来得及长毛的老鼠幼体。
所以他没说是小孩,而是说的胎儿。
因为它们中有一些手,太小了。
他试着朝深黑色阴影走去,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无法触及。
将他拉入画中的女鬼不肯和他有任何交流,他尝试着说话也没有得到响应。
但她一定在看着他。
他们无声对峙。
“你在里面呆了一晚上?”杨芮静担忧地看向楼月西。
在鬼域里呆了几个小时的她出来都头痛了好几天,月西哥一看身体就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贺烈也看着他。
床上的男人发丝因为冷汗而有些潮湿,贴在额角上显示出一种清艳而易碎的美感,他顿了顿笑道:“我感受不到时间,并不知道进去了那么久。”
贺烈下意识看向楼月西的右手,阴气凝实在活人体内几不可见,在画中世界呆了一晚上,不知道那黑线是不是又近了些许。
感受到他的目光,楼月西抬头问道:“贺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贺烈目光上移,对上他干净的眼睛。
两人对视片刻,楼月西不自在地加快了眨眼的频率。
他率先移开目光,不再和贺烈对视。
这时,贺烈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贺烈摸出手机,就见孙飞晨噼里啪啦接连发了许多消息和图片。
“哥,我对比了出入馆人数,是一致的,没有人消失。”孙飞晨说道,“你让我关注的那条长廊没有正对着的监控,但是走出来的拐角处有一个,这几个人是六月十一日到十四日期间在长廊出现时间有异常的。”
孙飞晨心思细,想到还有楼月西,就把资料全部发到了他们三个人在的小群。
孙飞晨发来的信息非常详细,一共列举了七八个人,有逗留时间超过一小时的,有出现时间太早或太晚的。
排除了两三个美院学生后,贺烈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穿黑色外套的女生身上。
他对比播放了女生进出长廊前后的视频后,让孙飞晨把她面部放大。
“是她。”
“是她?什么意思?”杨芮静踮起脚想看清楚贺烈手机上的视频。
“她走路的姿势发生了改变。”楼月西见杨芮静扒拉着贺烈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杨芮静果然放弃了油盐不进的硬骨头。
“还是月西哥对我好!”她哼了一声,认真地看起了前后的视频。
楼月西解释道:“你看,她进画廊的时候,低着头,走路的重心却是向下、靠后的。”
他指着女生路过摄像头的侧影,这里能非常明显地看出她的步伐有些外八,是挺着腰走的。
而女生出来的时候姿势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她的步伐明显加快了,重心前移。”
杨芮静颦眉看了几秒,有些迟疑地说:“她是不是……瘦了?”
联想到楼月西说的画中的小手,杨芮静“啊”地叫了一声:“她、她是不……”
她伸手在肚子前画了个弧度。
就看到楼月西有些悲悯的神情。
“这个人你认识吗?”贺烈问道。
杨芮静看了看屏幕中的画面摇头道:“我们学校女生很多,我不认识她。”
孙飞晨倒是发了消息过来:“哥,你需要知道那个女生的信息吗,我可以黑进教务处对比一下学生证。”
贺烈看到孙飞晨的操作,不禁挑了挑眉。
计算器有时候比鬼神都好用。
五月末的舆延市迎来了接连一周的高温,黄怡然站在衣柜前把夏衫全部翻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吃零食看剧的夏瑶道:“瑶瑶,去逛街吗?”
夏瑶戴着耳机没听见,她上床的田静也把头探下来:“我去我去,我长胖了,裙子都穿不上了。”
她又对夏瑶说:“走,瑶瑶,我们一起去。这几天热死了,该换上战袍找个小帅哥了!”
黄怡然附和道:“对对对,瑶瑶别伤心了,张浩宇那个渣男好端端地和你分手是他的损失!”
夏瑶拿下耳机,她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两天没洗的头发蓬乱地扎了个低马尾,没化妆没洗脸,泛着油光,下巴上还长了几颗痘痘。
她的脸胖了一圈。
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点点头,和室友们一起准备化个妆出门压马路。
“哎瑶瑶,你最近吃垃圾食品吃太多了,你看你的腰都粗了!”田静叹口气,“我也是,你看看我这肚腩!怎么穿短上衣啊!”
夏瑶飞快地把上衣穿好,挡好自己的肚子。
她尴尬地笑笑说:“那我们一起减肥吧!”
和张浩宇分手后,她就一直很回避自己的肚子。即使知道……但她总担心别人看出端倪。
这段时间吃太多东西了,她一直呆在宿舍,胖了二十斤不止。
还是得把肉减下去。
黄怡然觉得田静有些太心直口快了,哪有女生乐意被说胖的?她连忙催促道:“好啦好啦,大家快一点穿衣服,我们去后街那边儿吧,新开了两家店,上次我看到一条黄色的一字肩裙子可好看啦!”
三个女生一起去逛马路,田静买了两条裙子,黄怡然拿下了那条黄色一字肩长裙,夏瑶却什么也没买。
“我太胖了,腰都没了,我要瘦下来才行!”夏瑶摇头拒绝了黄怡然、田静一起吃晚饭的邀请,她打开宿舍里的瑜伽垫,开始跟着视频教程做热身运动。
跳着跳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下腹部总有种坠疼感。
自从做了手术后,她的月经非常紊乱,长期不来,有时候又会有一点血。
她喘息着坐在瑜伽垫上,不敢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腹部。
“不会吧……”她喃喃自语,颤抖着摸出了上次多买的验孕棒。
虽然临近期末,但杨芮静还是有几节课要去上的,她看了看时间道:“哥,我下午有课,晚上见啦!”
“月西哥你想吃啥给我说哦!我下课去买!”
酒店标间就只剩下贺烈和楼月西两个人。
空调呜呜地吹着,贺烈把电视打开,翘着长腿看起了球赛。
他察觉到楼月西在看他,转过头去挑起眉头示意。
楼月西笑道:“我以为贺队会开两间房。”
他以为贺烈对他还是有些抵触的,虽然贺烈糙惯了,但是楼月西知道他的领地意识很强,除非执行任务,基本不和人同住。
“我没钱。”贺烈说的坦荡,他又接道,“不白住。”
楼月西弯起眼睛,也不管贺烈能不能看到:“谢谢贺队。”
杨局长出于私人原因要贺烈跑舆延一趟,以他的性格不可能还让两人自掏腰包,他肯定订了两个单间。
是贺烈担心他阴气太盛被吸入鬼域吧。
这是给他镇宅来了。
他心下欢喜,这发展如他所料,但他嘴上还是要说的:“委屈贺队了,我……到了夜里身边总睡不安稳,怕打扰到你。”
果然贺烈抬眼看向他,轻嗤一声:“你只管睡,我在它们出不来。”
“我有个不情之请。”短暂的安静后,楼月西突然开口道。
“你怎么说话文绉绉的。”贺烈看球赛被打扰几次,有些不耐,扭过头去就看见楼月西整个人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收回视线道,“有话快说。”
“贺队,你能不能坐在我旁边?”他说得很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以他这样的性格,真是非常不愿意提出要求给别人造成麻烦。
他见贺烈的眉毛又要起飞,连忙解释道:“昨夜吸入的阴气太多,我有些冷。”
他又觉得自己矫情,可是吐出的话却收不回了,他只好掩饰道:“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我要睡了……”
楼月西拉高被子转过身体背对着贺烈,做出一副要睡了好困了的表情。下一刻只感到右边一沉——贺烈坐到了他的旁边。
“喂,睡过去点,给我腾点位置。”
贺烈并没有体贴别人委屈自己的习惯,他双腿伸直,摸出遥控板把声音调小了些。
单人床也就一米三五的样子,躺下两个大男人还是有点困难,两个人不可避免的有了肢体接触。
楼月西慢吞吞的、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
他整个人都陷在被窝里,贺烈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发顶。
后来那个头顶也消失在白色的被窝里。
楼月西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不会闷?
电视里的球员僵持不下,明明是紧张的气氛,贺烈的注意力却渐渐跑偏。
没想到他看着温文尔雅,像个讲究的小少爷,实际上睡相却和小孩儿没什么区别。
酒店的被子不是家里寻常盖的凉被,因为常年开着空调所以被子还有一定的厚度,但是隔着这样的厚度,贺烈却觉得好似有清浅的呼吸钻过来接触到了他腰腹间的皮肤。
他不自在的动一动,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个男人躺在一张小床上有些别扭。
“喂。”
贺烈的大手隔着被子虚虚一按,想要把楼月西的头捞出来。
“你好了没?”
吸个阳气这么久?麻烦。
手下的人没有动静。
贺烈觉得空调调的太高了,整个人有些燥热。
这人怎么磨磨唧唧。
他掀开被子,就见说着自己睡眠很轻的人已经蜷缩成一团昏睡过去。
楼月西面向他蜷着身体,双手紧紧地握着被子的一角,半张脸陷进柔软床铺中。
露出的半张脸上鼻骨的起伏仿若玉山,脸颊有一点因为缺氧而产生的红晕,连眼尾都染了一点绯色。
他的眉目舒展,嘴角嵌了一丝笑意,神情恬静。
贺烈看了半晌,突然咬了一下自己的腮帮,伸手关掉了发出欢呼声的电视机。
不欺负病人。
等贺烈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十分昏暗。
坐在床沿正在穿鞋的楼月西听到动静抱歉地笑了笑:“贺队,吵醒你了?”
“小静刚刚发消息说她点的外卖到了,我去拿一下。”
贺烈伸手抹了把脸,没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也跟着睡着的。
还盖了被子,热得一后背都是汗。
楼月西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让室内突然变得亮堂起来,贺烈下意识眯了眯眼。
“贺队,先喝口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