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男人回答,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贺烈,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整个塑料红棚里就只剩他、贺烈还有最靠里边的两个人。
烧烤架上炭火还燃着,隐隐能看见亮起的红星,但是那个长相和气、身材圆硕的老板娘却不见踪影。
角落里的落地风扇呜呜地吹着,把地上的脏纸巾吹得几个翻滚,孙飞晨却觉得脖颈一凉。
“哥,我们不会是……进域了吧……”
“嗯。”贺烈轻轻颔首。
孙飞晨顿时酒意醒了一大半。
鬼在人间因为怨恨、执念会形成很强的阴煞之气,当阴煞之气不断迭加,就会将周围的空间、时间进行某种程度上的扭曲,形成鬼域,倒霉的人往往会被困在其中。
最常见的情况就是鬼打墙。
处在鬼域之中时,最好不要说出那个鬼字。
因为会惊动“它们”。
“那、那楼月西呢?”孙飞晨问得很轻,生怕楼月西已经遭遇了不幸。
贺烈起身撩起塑料棚上挂着的门帘,外面是无尽的黑暗。
浓郁的黑色像是沼泽深处,一丝光亮也没有。
没有风没有灯没有声音。
走不出去。
他随手放下帘子,时间才像是流动般,塑料棚被夜风刮出沙沙的细响,孙飞晨像是筛子一样抖了起来。
他压低声音问道:“哥,角落里的两个……是人吗?”
他话音未落,就见贺烈已经大步上前,嗙的一声拍向了桌面。
两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们被贺烈拍桌的声音一惊,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
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皱起眉来就开始骂:“找死啊你!”
黄毛脾气很冲,他从桌下拿起空酒瓶,捏着细瓶口就站了起来,无声地威胁。
他站起身来才发现带着黑色耳钉的男人手上拿着小票,男人皱着眉,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像一个等待下班的收银:“打烊了,306元。”
那黄毛听到结账才想起还有个人似的,他巡视一圈嘟囔道:“袁俢文这家伙每次到买单时就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贺烈闻言眼睛向下一垂,发现桌上有三副碗筷,上面都有油渍,显然方才是有三个人用餐。
那桌上看起白净些的黑发青年从兜里掏出手机来,他也有些醉,解锁解了两次才打开:“孟哥,别生气别生气,今儿我请客。”
他又转过头来对着贺烈说:“二维码在哪里?”
贺烈开口道:“码坏了,现金有吗?我给你们抹个零头。”
黑发青年摸出钱夹来,掏出三张红票子递给贺烈,随后两个人走出了塑料棚。
孙飞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出去,他刚刚也看了棚子外的异状,即使李姐烧烤确实位置偏僻,但外面也是有路灯的。
难道他们没发现异样?
不可能,人类对黑暗都有本能的畏惧,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已经超出了正常城市夜晚的暗度。
“走。”贺烈也跟着撩起门帘,孙飞晨看见橘色的灯光一闪而过。
外面已然恢复了正常。
小路还是熟悉的小路,单行道的宽度,马路牙子上横七竖八挤着停了很多轿车。
只是没有他们停在街边的那辆桑塔纳。
轿车里看着黑洞洞的,偶尔有一两个绑了白色颈枕的座椅,乍一看像是坐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女人。
两人安静地走在小路上,远远地坠在两个年轻人后面。
昏黄的路灯艰难地撑起一点明亮,两个人的影子时而短得踩在脚下,时而拉得很长,路灯交替,长长短短的影子像是不知疲惫追逐他们的怪物。
“贺队……”孙飞晨颤抖的声音响起来,“这条街过去应该是个T字路口,右转我们就能回家了。”
“但是……”
不用他说贺烈也发现了,前面蓝底白色的路牌上正正方方印了三个大字——
新泰路。
孙飞晨不信邪地又跑到对街去看路牌,赫然还是新泰路三个字。
连路牌左下角的磨损都一模一样。
兴许是喝得太醉,前面那两个年轻人还毫无所觉地向前走着,孙飞晨的脸色却越来越白,他是看了档案的,知道最近新泰路上发生的两起死亡事件都非常蹊跷。
两个都是男性,死去时却都是穿着女性的裙装、画着浓烈的妆容。
更令人惊悚的是,他们的男性第一性征全都消失了,大腿根部与腰腹连接之处空无一物,像是服装店的人形模特一样平滑。
“啧,你看那边,有个人!”前方的黄毛突然嚷嚷起来,他眼睛尖,一眼看到墙角处侧卧着一个人。
她穿着短裙,露出来的两条腿又细又白,栗色的波浪长发铺洒在地上,也盖住了她的脸。
贺烈和孙飞晨站在转角处,看见黄毛凑过去蹲在她旁边,伸手推了她两下:“美女,别在地上睡,前面有个宾馆,我带你过去。”
那女生应是醉得失去了知觉,只无意识地□□两声。
那黄毛见状便抬头对站在一旁的黑发青年说:“明子,这个可以。没知觉了。”
“过来看看这个样子你喜不喜欢。”
他一边说一边拨开女人遮住面容的栗色长发,女人画着艳红的嘴唇,浓烈的眼妆,有些漂亮。
“你小子运气不错呀,第一次出来就碰见个好的。”黄毛发出咂嘴的声音,“待会儿……”
他指使着买单的青年:“来,先试探着揽住她,如果她没有特别明显的反抗,那一般就稳了。”
被叫明子的黑发青年蹲了下来,手臂试探性地揽住了女生的肩膀。
“还愣着干嘛,抱起来啊!”黄毛催促着明子,一把抓住女人垂落的腿摸了一把。
“有、有点沉。”明子喘着气说,他身材瘦小,试探地抱了一次没抱起来。
“嗨,竟然这么高的个儿!”黄毛感叹一声,“这腿有点太结实了,不过看起来可真带劲。”
黄毛起了色心,伍明却喝得没那么醉,他疑惑地看了看空无一车的大街,有些迟缓地问道:“孟哥,这个点儿怎么没车了?不应该啊。”
“没车你就打电话叫袁俢文那龟孙来接接我们,回回到给钱就跑的疯快,上次他捡尸的房费还是我出的!”
黄毛没好气地骂道,他见伍明那瘦鸡崽子的模样是背不起这个高挑女人了,索性自己蹲下身来将女人背在背上。
“可真沉啊,这就是全尸的坏处了,贼沉,要我说,还是半尸有趣味,能哼唧几声……”他呼呼地喘着气,“这女人太沉了,要不是为了让你小子见世面,我才不费那么大力气呢!”
“我这里还有几颗‘回春’,保证你今晚……”他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哥让你先玩玩。”
孙飞晨在转角处听到黄毛的话不禁攥起了拳头,他虽然不是警察,但也是怀着一腔热血加入的灵异重案组的,哪里不明白这黄毛没少祸害醉得失去意识的女人。
他正要上前阻止,就被贺烈挡住了去路。
“别急。”贺烈轻声说。
那脸嫩些的伍明被他说得心动不已,他拿出手机开始给袁修文打电话。
“咦……怎么没有信号……”他将手机对着空中比划了几下,从手机里终于传来了嘟嘟的铃声。
“你告诉袁修文那狗,来快点……最好能回去多拿点药。我这没几颗了,怕是搞不到一晚上那女的就会醒。”
黄毛话音未落,一阵彩铃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彩铃是一段如怨如诉的女高音,在寂静无人的夜里透出一丝凄厉来。
“狗日的,吓老子一跳!”黄毛被铃声吓了一跳,随后大骂道,接着又对伍明说,“明子,你把她手机掏出来,多半是她朋友。不能关机,免得她朋友来找她。”
“你挂断电话,然后发个短信给那个手机号。”黄毛做起这些来轻车熟路,“就说【我在洗手间呢不好接电话,马上到朋友家了放心吧!】”
“你顺便看看那女的身上有没有身份证哈,开房最好用她的,不行我们就只能去小旅馆了……免得被查到,你学着点!”黄毛特别嘚瑟地指挥着伍明搜女人的身。
伍明也顾不得袁修文没接通的电话了,把手机插进裤兜就开始摸索女人的身上。
“拿到了!”伍明把手机从女人的小包里翻出来,手机出乎意料的是个有些老旧的款式,不过很大一个屏幕,和女人时髦的装扮有些不搭。
“哥,你看我咋回的好……”伍明一边说一边把手机凑到黄毛眼前,黄毛应和道:“我看看啊……”
他双手用力把滑落的女人背得更上去了一点:“这女人吃了什么长的,这死沉死沉的。”
黄毛突然像是被扼住嗓子一样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喉音,伍明不明所以地问道:“能看出来是谁给她打的不?”
伍明看见黄毛陡然瞪大的眼睛,心里泛起了嘀咕,什么人啊,难道是派出所?她的朋友报案了?不可能吧,怎么会这么快!
他在看清楚名字的一瞬间把手机摔了出去。
旧款的大屏手机磕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最后还是正面朝上地停了下来,只是屏幕裂了,白色的裂痕像是蜘蛛网一样蔓延至屏幕中央,那来电显示上赫然写了伍明-新买家。
“可能……是重名。”伍明抖着声音说,“我这名字太大众了。”
他说是这么说,实则被吓得酒醒了大半,终于意识到夜晚的酒吧街空无一人是多么诡异的场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时袁修文加他电话时……好像就是这么个又笨又厚的黑色山寨机。
袁修文的手机怎么会在一个女人身上?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
这个女人。
伍明下意识地瞥向黄毛背上的女人,竟然发现她瞪大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着他。
那眼睛布满了血丝,因为瞪得太过用力,眼角都像是要被睁裂开般。
她脸部的肌肉不停抖动,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是有话要说,却被死死地禁锢在了身体里。
让人想起冤死前奋力留遗言的人。
他突然想起以前美术课本上学过的画——《吶喊》。扭曲变形近似骷髅的人脸被封印在了画布之中,竭力地发出惊恐的吶喊,站在画外的人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那副画的细节早已被淡忘,他只记得极为浓重的血红色染成了天空,那张尖叫的人脸确是焦黄的、惨灰的。
就像现在黄毛背在背上的女人。
她的嘴红的不详,脸色却白得如同假面。
过度的惊吓使得伍明发不出声音,他连滚带爬地远离了黄毛,手指指着他背后的女人不停颤抖。
“该死的!”黄毛也隐隐感到了不对劲,出于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他立马就想把背上的女人甩下来,却发现原本那双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现在正死死地圈住他。
“什么东西!滚!滚!下来!”他用力地掰着女人的手,却无论如何地也撼动不了。
那双惨白的手臂越搂越紧越搂越紧,黄毛感觉自己背负着一座大山,他被压得跪倒在地上,被女人拉得向后仰去,这个上半身像是一张要被拉坏的弓。
“救命!伍明!咳救命!求求你放过我咳咳,放过我,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黄毛的声音变得嘶哑而高亢,像是被钝刀砍了却没砍断喉咙的鸡。
伍明被吓得连连后退,就在黄毛双眼暴凸,几乎咽气的时候,一个男人一脚将缠抱在一起的男女踢开。
那女人的胳膊像是被什么灼烧似的竟然突然软绵下去,她径自歪倒在地上,全身僵直,脖子无力地折下去,头抵着地面斜睨着眼睛怨毒地看向突然出现的高大男人。
黄毛终于脱离了束缚,跪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我要杀了你!”一道尖细的女声从躺在地上的女人身上传来,诡异的是,她的嘴唇虽然蠕动着却并不是这五个字的口型。
贺烈学过唇语,她分明说的是“救我”。
黄毛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胆子大得离谱,他缓过劲来后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转身踢了一脚地上横卧的女人。
“贱货!还想杀了老子!”他见女人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样子,凶性更盛,认定方才勒住他脖子的动静已经花光了女人所有的力气。
他踢了一脚还不泄愤,竟然开始撕女人的衣服:“装什么贞洁烈女,出来喝得烂醉不就是欠、艹吗?”
“住手。”他听见后面的男人说道,声音不咸不淡,没用多大力气,想来也不是真想阻止的样子。
“你给老子滚远点,这里没你什么事!”他骂道,就听男人哦了一声,真的往后推开几步。
就在男人退出五步之外时,女人瘫软在地上的两只手突然暴起,再次死死地扣住了黄毛的脖子。
她身体好似真的喝断片的人般毫无力气,手指却有着可怕的力气,竟然能将一个青壮年男性牢牢按在地上,甚至将半截手指甲嵌入了黄毛的皮肉之中。
好似……好似她的躯干和她手臂来自两个不同的人。
见黄毛眼白都翻出来了,贺烈又慢条斯理地上前两步,女人的手便再次瘫软了。
黄毛正要张口咳嗽,他又像是才想起般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得滚远点才行。”
他脚步一后撤,女人的手就像是眼镜蛇般暴起,悬在黄毛脖颈上方。
黄毛都能看见她染血的指甲。
他哪里还不知道身边这个男人是个厉害的,连忙求饶:“哥!救救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给您认罪,你救救我!”
黄毛的嗓子都喊得破音了,像是个破铜锣似的,听着都刮耳朵。
站在后面不敢上前的孙飞晨:……
皮还是我贺队皮。
贺烈倒不介意陪黄毛和女人多玩玩,但他转念想到楼月西还踪影全无,也歇了逗弄他们的心思。
虽然知道那倒霉孩子容易见鬼,但没想到吃个烧烤都能撞大运。
“你、你是烧烤店里的……”黄毛认出了贺烈,他呛咳着从女人手下逃脱出来,惊疑不定地道,“他妈的这女的嗑了药吗,这么大劲儿。”
他这骂骂咧咧的话让孙飞晨侧目,那女人明显不是人了啊,难道这黄毛才是个唯物论的忠实拥护者?这得有多粗的神经才能什么也发现不了啊!
“不是女人。”贺烈站在一旁凉凉地说。
“啥?是男的?”黄毛喝了酒又被人掐住了脖子,现在整个人脑袋都不太利索,听到不是女人这句话,他也没觉得什么恐怖,反而觉得那人可怕的力气有了合理的解释,“怪不得这么大力气,狗杂种!老子差点上了她的当!”
贺烈:……
而一旁几乎要跑到马路对面的伍明见女人被贺烈制住,开始慢吞吞地蹭到他们身边。
他和黄毛不一样,是个胆儿小的,他看过恐怖片,生怕一个人在那站着不知不觉就被拖走了。
黄毛见着他就一肚子气,刚才他差点被女人掐死,伍明却见死不救只顾着自己逃跑,此刻对伍明也不再客气:“你,去把他裙子扒了,我倒是要看看‘她’以后还能不能当男人!”
伍明闻言开始颤抖,地上的女人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她眼睛睁得太大,好似眼眶里的皮肉开始消融,露出黑色瞳仁上下的眼白来。
那眼睛大得太过可怕,好似她一晃脑袋,眼珠子就会掉下来似的。而且、而且她的眼睛那般混浊,像是冰冻过的、劣质的冰珠子。
仿佛死了多时了。
他‘啊’地一声抱头蹲下了,见伍明这样胆小,黄毛气得踢了他一脚。
伍明蹲着本来重心不稳,这一踢让他整个人向前扑去。
谁知他下意识地一睁眼,发现他几乎和女鬼脸贴着脸,和那双快瞪出来的眼珠子对了个正着。
那眼球迟缓地转动了一圈,伍明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瞳仁像是巨大眼白上的一个腐坏斑点,绕着那个斑点,是纠缠在一起的血丝和暗黄色、淤泥似的斑纹。
“啊啊啊啊啊——”
第6章 电话
伍明连滚带爬地撑起来就往后跑,甚至最后跌跪到贺烈面前,地上断断续续地留下水渍,然后是一股尿骚味。
他被吓得失禁了。
“鬼啊——她是鬼!她的眼睛!!死了、她、她早死了!”伍明颠三倒四地叫嚷起来,“袁修文已经被她杀了!她也会杀了我们呜呜啊啊啊啊——”
“孬种!乱说什么!”黄毛怒骂道,他扫过女人的脸,只见她除了神色阴沉之外并无异样,“她眼睛怎么了?你别嚷嚷着吓人!”
——他们都看不见!
处于极度惊恐状态下的伍明已经完全丧失了冷静,他倒豆子一样地把话全部说了出来,声音高亢得令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破音。
“刚才、刚才我打电话给袁修文的时候,她身上的手机就响了——如果不是她杀了袁修文,袁修文的手机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落在地上的黑色山寨机上。
“你再打。”地上的女人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伍明的裤腿还在向下滴尿,贺烈却淡定地指使起黄毛来。
黄毛哦了一声,他本不是听话的人,但喝了酒,又加上被贺烈救了一次,于是乖乖地拨通了袁修文的手机。
两秒钟后,躺在地上的山寨机再次响了起来。
方才的撞击让它的内屏也坏了一半,透出惨绿的光来。
手机上面赫然写着孟景龙三个字。
此时此刻,大家都已经确认了这就是袁修文的手机,伍明像野狗一样呜咽一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袁修文的手机怎么会在你这儿!”
黄毛怒呵一声,却发现自己这头的电话突然接通了。
“——救我!大龙!救……”
黄毛如遭雷击,他和袁修文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在一起鬼混,尽管电话会使声音失真,他还是听出了袁修文的声线。
可是袁修文的手机还在地下躺着呢。
电话那头是谁呢?
黄毛的视线无意识地向下,对上了躺在地上的‘女人’。
‘她’现在浑身瘫软,整个人像尸体一样侧躺在地面,头顶支地,整张脸几乎是倒着的。
孟景龙跟着她头偏的方向也慢慢侧转了头。
他惊恐地发现这张脸的轮廓五官看起来那样熟悉。
像谁呢?
“袁、袁修文。”他喃喃地喊出这个名字。
横躺在地下的‘女人’突然开始流泪。
‘她’的表情依然是凶狠的、恶毒的,嘴角不停抽搐般扭动,但是泪水却汹涌而出。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黄毛正要上前,就被贺烈拦住了。
“已经晚了。”贺烈说道。
电话里袁修文的声音不断传来:“救救我,大龙,我们是朋友——你没饭吃的时候都是我借的钱……救救我……”
这一幕真的很恐怖,袁修文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电话里却一直传来他的声音。
黄毛也有些混乱了,他接道:“我怎么才能救你?”
电话里传来哭声:“大龙,我就知道你会救我的,太好了,那女人就在我肚子上,把她割下来,割下来就好了!”
贺烈垂着眼睛,如果烧烤店里先消失的袁修文已经躺在了这里,那楼月西呢?
鬼域是已死之人的怨气、执念产生的领域,这鬼能在自己的鬼域中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实在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应该是新生的鬼魂。
而第一次他要离开烧烤店时店外一片漆黑,待到孟景龙二人离开后路上的街景才亮了起来,说明……这鬼是选择性的杀人。
他和孙飞晨应该是被那个阴气过重的倒霉鬼带进来的。
再联想起孟、何二人的谈话,不难猜出方才那个尖细声音的女鬼应该也遭遇过酒后性侵。
已死之人手上沾了血,就是舍了转世投胎的机会,若不殃及无辜,人和鬼之间的恩怨,贺烈不想插手。
庆乌山从没有魑魅魍魉格杀勿论的言论,贺烈小时候忘带作业,都是山脚下的鬼童子哭唧唧地送到校门口的。
只是那个楼月西,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
贺烈并不担心楼月西的安危,以青山道的本事,倒不至于遇见这点小鬼就要生要死了。
只是他阴气太重,在鬼域里呆一晚上出去后得大病一场。
贺烈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皱眉,这人刚交到他手上就病一场,杨局可不得暴跳如雷?
他眼尾扫到黄毛在地上捡了块锋利的石头,竟然真的准备去解袁修文的衣裳,把那女鬼剜出来,不禁说道:“他肚子上没有女鬼,不过你若是解开他的衣裳,那明天早上这里就有两具尸体了。”
黄毛原本就有些迟疑,他脑袋晕乎乎的,听到贺烈的话后终于冷静了一点:“你、你是说……”
“自己干的好事不清楚?”贺烈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黄毛,“不如你自己问问袁修文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是不是解了别人姑娘的衣裳。”
那道尖细女声突然开始哭了起来,袁修文的眼角开始渗出血泪。
尖细女声哭得极为哀切凄厉,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孟景龙猛地看向袁修文,不敢相信袁修文竟然想拖他下水。
电话里的男声高亢起来:“大龙,别相信他,你救救我——”
孟景龙闻言退后一步,自己的兄弟是什么德性他最清楚不过了。
最初这个圈子就是袁修文带他进的,见到醉酒的女人,他必定是会上下其手的。
见他不信,袁修文开始变得歇斯底里:“大龙,我们换——我们换!!!”
袁修文瘫在地上一直动弹不得的身体开始挣扎,他的上本身被手撑起来又瘫软下去,双腿在地面上摩擦,过短的裙摆被他的动作弄得翻折起来,露出大腿根部。
那尖细的女声发出哽咽般的气音,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将裙摆拉下。
但因为贺烈在侧,女鬼本就浅薄的道行被不断压制,袁修文又歇斯底里和她争夺起身体的控制权,她竟然被反制下来。
女鬼哭嚎得更为凄厉,因为她的哀泣,周围的街景开始扭曲,整个鬼域就像是要溃散了般。
贺烈暗道不好,平常鬼域碎裂他们就能出去,但此刻楼月西还不知道被藏在了哪里,若是他意识不清被碎裂的鬼域扯进了酆都,那就真的完蛋了。
他突然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扔到‘女鬼’身上,堪堪盖住‘她’向上翻起来的裙摆。
“别哭了,那不是你的身体。”贺烈对女鬼道。
女鬼哽咽片刻,抽泣声小了起来。
一道青烟从袁修文身上飘出,凝成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双目爆睁,嘴角有血渍渗出,脖子和大腿都是淤痕。
赫然是伍明先前见到的模样。
伍明有气进没气出地啊了一声,终于昏了过去。
而黄毛看到她后也吓得尖叫一声:“是你!”
他连连后退:“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杀的你!那次我没有参与!都是他——都是袁修文说试试新药的!”
贺烈在蓝海酒吧的吧台上找到了昏迷的楼月西。
他也被女鬼换上了女装,是男人最爱的黑长直,穿着非常窄短的百褶裙和白色的高跟鞋,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腹。
那女鬼还挺会搭配的。
只能说他的模样太有杀伤力了,即使是贺烈也被他细长白皙的双腿晃了下眼睛。
“喂。”贺烈对他们在忙时一个人躲在这里呼呼大睡的楼月西有种微妙的不满,不过这种不满或许源自于那双大长腿?
他伸手推了推楼月西,就见他发出细微的哼声,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贺烈:……
倒是睡得香。
如果不是为了他,贺烈用得着听黄毛前言不搭后语啰啰半天吗?用得着被女鬼呜呜呜呜的哭泣声魔音穿耳吗?
他衣服都搭上去了。
“起来。”贺烈伸手推了推楼月西的肩膀,就见男人转过头来,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他的眼睛睁开了一会儿,又软哒哒地闭上了。
“贺烈……”
他吐息之间一股烈酒的味道,贺烈知道这法力微薄的女鬼是怎么把一个青山道的人弄晕在这里的了。
呵,还能认得人,看来是没有醉得不省人事。
“醒醒,走了。”怎么说呢,贺烈这厮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货,见楼月西不醒,他就伸出手去翻他的眼皮。
“困……”楼月西的手伸出来想拂开他,又因醉酒软软地垂下来,堪堪搭在贺烈的手臂上。
看来这人短时间内是起不来了。
贺烈认命地叹了口气,他捏了一把楼月西的脸颊作为惩罚,又转过背来拽着他的手,一拽一掂,将这个醉鬼背到了背上。
门外,孙飞晨正瑟瑟发抖地和飘在半空中的女鬼一起看守着躺在地上的三人。
伍明是自己吓昏的,袁修文应该是被女鬼弄得昏死过去,而黄毛则是被贺烈一记手刀劈晕的。
见贺烈出来,女鬼后退了一些,她不敢上前,目光却殷切地看着贺烈,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T恤。
虽然孙飞晨并不想从那两个快掉下来的眼珠子里看出这些情绪。
贺队虽然长得帅,撩撩小姑娘就算了,女鬼还是不必了吧……
方才黄毛和女鬼的一番话,让他们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女鬼原名丁香梅,刚来州海市不久,因为身材高挑容貌漂亮,白天上学,晚上就来离学校很远的蓝海当氛围组。
除了偶尔会被客人骚扰一下喝点酒以外,这个工作不需要怎么辛苦,挣得也不少,对于她这种家庭情况并不好的姑娘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了。
六个月前,她被客人强迫着喝了几杯酒,她酒量一般,于是晕晕乎乎地给领班说了一声准备先回去。
领班——也就是袁修文,给了她两个果冻说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