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两个果冻竟然是Party Star。吃着甜甜的,但实际上是浓缩的洋酒。
小地方出来的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她彻底醉倒过去,被袁修文及两个同行的人……他们还给她喂了新型迷药,她整个人再也无法理性思考……
醒来后她去找袁修文讨要说法,谁知袁修文说如果她还想要这份工作就不要乱说话,那晚是她主动的云云,还说如果她报警,他就把晚上的视频发到他们学校去。
两周后,丁香梅不堪其辱在宿舍服用安眠药自杀了。
“事情我们已经清楚了,至于这两个人,我们会送到警察局的。你还有仇人吗?”
丁香梅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抱歉。
“那么,我要送你下去了。”
贺烈低声说,虽然是袁修文他们侵犯并逼死了丁香梅,但丁香梅化鬼后连杀两人,已经不能正常投胎转世了。
他要将她送至地府,由阴差及阎王对她生前死后的罪行进行审判。
“把他带远点。”贺烈对孙飞晨说。
孙飞晨闻言接过贺烈背上的楼月西,扶着他走到十米开外的地方。
贺烈修长的食指在地上画了个小门,随着他手指的移动,一道幽绿的光线从他指尖亮起。
“请阴差。”
孙飞晨就见那绿色小门中走出来一个个子小小的、犹如四五岁儿童的阴差,他头上戴着牛头面具,穿着黑色的布袍,钻到一半看见贺烈就往回缩。
“……”
贺烈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几枚铜钱和花生递到小门前,垂着眼睛加大声量:“请阴差。”
活像是电视剧里站在门口传声的大太监。
“庆乌山的!怎么又是你!”那阴差没有办法,只得钻出来,“我都换了两个辖区了,怎么还是你!”
他声音奶声奶气,甚至有几分可爱。
“我有付钱。”贺烈指着地上的几枚铜板和从烧烤店摸来的花生米。
“你!你埋不埋汰!花生米裹着纸就往裤兜里塞!”小阴差大声叫嚷起来,最后还是噘着嘴把花生米和铜板收下了,还不解气地骂道,“不要以为沾点你的阳气我就稀罕了!”
“说吧,这次要我干啥?”
“犯下命案的新鬼。”贺烈指了指丁香梅,丁香梅看到小阴差手上的铁链情不自禁地瑟缩了几步。
贺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对丁香梅说:“我交你至地府是因为你杀了人,并不为别的原因。”
“是他们有错在先。”贺烈继续道,“你把那件T恤拿着,去地府可以换钱。”
“什么?你把自己穿过的衣服给别人大姑娘,给我就几颗花生米打发了?!”小阴差闻言暴跳如雷,贺烈没理。
丁香梅闻言再次低低道了声谢,又转头对不知何时醒过来的楼月西说:“也谢谢你。”
贺烈和阴差都闻言望过去,就见楼月西扶着头,站在一旁。
他温和地对丁香梅笑笑,又看向贺烈。
“唉,这人身上的气息——”小阴差还想凑过头去看,被贺烈一把抓住牛角。
“你该走了,关门了。”
“贺烈!你!”伴随着幽绿的光芒再次闪烁,原地只剩下了他们一行人和躺在地上的人事不知的几个。
街边酒吧的霓虹灯闪烁明亮,新泰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不时有来往的行人对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也是,三个躺着,三个站着,站着的一个出奇的漂亮,一个裸着上半身,怎么能不吸引别人的视线?
“贺队……我们这是……”出域了?
孙飞晨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骑着摩托穿着警服的人开了过来。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啊,同志,是这样……”孙飞晨连忙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交给警察,又把袁修文三人的事情掐头去尾地告诉了他。
有了孙飞晨和警察做交涉,贺烈也不费那劲儿了,他打个呵欠,往前走了几步。
没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向楼月西,示意他快走。
楼月西站在原地没动,他向下扯着自己的短裙,不肯迈开双腿。
“别磨磨唧唧的。”贺烈果然是个钢铁直男,他右手一挥,“还能凉着你似的。”
就见楼月西偏着头,双眉颦蹙,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与懊恼。几秒钟后,他又望了回来,看着贺烈道:“我……”
“就你事多。”
贺烈不耐烦地低骂一句,转身就走。
不停变幻的霓虹灯下,楼月西的脸色苍白无比,他原本沁着水色的眼睛此刻像是凝了霜。
半晌,他突然勾了勾嘴角,声音却阴恻恻的:“把衣裳给了人姑娘。”
“你说什么?什么凉?”
贺烈从他背后走过来,就听见他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嫌弃地把手上的一包递给楼月西:“给你娇气的,六七月份能有多凉。”
却不是衣服,是一条印了红色玫瑰的花哨大丝巾。
地摊货,看样子很是廉价,不过料子倒是用的挺实诚,贼大一张。
于是孙飞晨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全身长满玫瑰的楼月西。
“这、这是闹哪儿出啊?怎么还围上花了呢?”孙飞晨结结巴巴地问道,实在不敢相信楼月西竟然是这样的品味。
楼月西似乎也有些恼羞成怒,他裹着大玫瑰花看了眼贺烈。
贺烈却没能理解楼月西那带着幽怨、羞愤的眼神,他掀起眼皮道:“体恤200,丝巾20。”
他上下打量了楼月西一眼,痞气地勾起一边嘴角:“这不挺好看?”
孙飞晨也承认,美人就是美人,裹着土的不行的丝巾都能穿出复古的味道。
于是楼月西的脸变得更红了。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不过哥,咱再节约,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孙飞晨看了眼贺烈□□着的上半身,讷讷地说道。
贺烈肩宽腿长,裸露在外的深蜜色皮肤像是抹了蜂蜜一样,再加上令男人羡慕嫉妒恨的八块腹肌,实打实的好身材。
刚才路过的好几个姑娘都把眼睛黏在他哥身上了。
“马上就回去了。”贺烈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来凄惨,他师祖曾给他算过命,他火太旺,熔金。
也就是说,毫无财运。
重点在毫无两个字上。
和鬼神一道相关的行业,实际上来钱是非常快的,但贺烈就是存不住钱。
投资失败瞬间倾家荡产,买房后房产商资金链断裂好楼盘变成烂尾楼,最夸张的一次是他买下一个现成的旧房,第三天地震楼就塌了。
“我去给你买衣服。”楼月西突然说道。
“不用了。”贺烈摆手道,“超过两百块穿了就会开线。”
他只能穿淘宝上五十块两件的T恤。
“啊,你、你好……”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我能加个你微信吗?”
站在台阶下面的女孩鼓足勇气问贺烈。
还没等贺烈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拒绝得太干脆惹楼月西生气了,脾气温和的青年突然把大丝巾扔到他身上,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抱歉!”女孩被楼月西的动静吓了一跳,以为是男人的女朋友。
贺烈也顺势拒绝了女孩:“不好意思,女朋友脾气大。”
正在下台阶的人身体一僵,差点向台阶下摔去,贺烈两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怀里一带。
“看着点走路。”
第8章 美术馆
第二天早上九点,楼月西刚到217门口就听见孙飞晨夸张的叫声:“贺队,你是不知道,袁修文的……那个没有了。”
“送去医院醒来后要死要活的,把强女干丁香梅的事情都招了。”
“孟景龙,就是那个黄毛,也被抓了起来,不过他戴罪立功,举报了袁修文卖‘失身酒’、‘迷药’的事情,还提供了证据。”
他啧啧地摇头感慨道:“现在的人太可怕了,警方顺藤摸瓜查到了他们所在的‘捡尸群’,里面乌七八糟的简直不堪入目!”
贺烈好似并不吃惊,他打了个哈欠:“你说完了没?说完了把这次的档案建一下。”
“哥昨儿个请你吃烧烤。”
听到贺队要请客,孙飞晨还挺开心的,不过他仔细一听:“昨个儿???那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贺烈开始摸抽屉里幸存的饼干:“吃过了也要付钱的啊。”
“昨天烧烤也得好几百呢,这都月底了,贺队你竟然还出得起这个钱?”
“唔,其实算是伍明和我一起请的。”
“!”孙飞晨突然想起昨天在烧烤店里贺烈装作收银小哥收了伍明三百来块钱。
好像是306?也就是伍明出了三百,贺队出了六块?
这很可以,是贺队能请的客。
“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你拿的小票是我们桌的?!”孙飞晨惊叫道,“这是不义之财!”
贺烈掏掏耳朵:“什么不义之财,伍明的一条命只值300?”
而且袁修文和黄毛都没死,他可算是买一送二了。
“而且又不只是问他们收费,当时你不问我他们是不是鬼吗?”贺烈从裤兜里掏出280元,“不是冥币,所以是人。”
孙飞晨看见两张红票子和一把零钱:“昨天的丝巾还是您自掏腰包买的?你不找楼月西把钱要回来。”
这可不符合贺队的风格。
“哼,见面礼。”贺烈不自然地哼了声,右手终于摸出一包开封了许久的饼干。
他撕开饼干包装,嗯,有些潮了,又凑近闻了闻,但是还没坏。
突然‘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青年如芝兰玉树,贺烈凑近闻饼干的模样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贺烈轻轻咳了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楼月西却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提出来一个保温桶。
“回礼。”他弯着眼笑了笑,在贺烈左手边坐了下来。
沙发不大,两人隔着两拳的距离。
保温桶有三层,一迭肠粉,三个虾饺皇、三个叉烧包,还有四个挨在一起的牛肉烧麦,一碟清爽可口的凉拌小黄瓜,外加香浓不油腻的瑶柱粥。
“我外婆是南方人,我学着做了点,不知道合不合贺队的口味。”
“月西你自己做的?”孙飞晨拿得比贺烈还快,他吃了一口烧麦感叹道,“以后谁做你女朋友可真幸福。”
真好吃,里面的带点嚼劲的牛肉、入口即化的肥猪肉粒,再加上脆马蹄、鲜笋和香菇,香得要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他还想伸手去拿,突然被贺烈伸手挡住了:“吃了一个你还不够?没听到小楼刚才说的话吗?”
“合不合贺、队、的、胃、口。”贺烈加重语气。
“这、这还有那么多!”孙飞晨嚷嚷起来,他把目光投向楼月西,只见楼月西兀自低头偷笑,并不看他。
“虾饺皇、包子都是三个,只有烧麦是四个,你看不出来吗?意思就是你尝尝烧麦得了。”
贺烈伸手就准备提溜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楼月西见状递来了一双筷子,他委婉地说:“虾饺皇皮薄,容易破。”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看在楼月西给他送早餐的份上,贺烈接过了黑色山纹木筷,把那句“小少爷德性”给吞了进去。
可怜的孙飞晨没有从楼月西那得到安慰就算了,他还震惊地发现,楼月西只准备了一套餐具!!!
“你们、你们俩欺负人!”他气鼓鼓地骂道,垂头丧气地去二楼食堂买包子去了。
“你吃了吗?”两个虾饺皇下肚,贺烈才想起正主本人来,他礼貌性地问问。
楼月西愣了几秒钟才笑道:“出门太急,没带多的餐具。”
那就是没吃。
没有蹭吃蹭喝的吃饱,做饭的人没得吃的道理。
贺烈想把筷子递给他,又想到楼月西似乎有洁癖。他挠挠头,拉开抽屉东翻西找,终于找出一双塑料纸包装的一次性筷子。
啧,那一次性筷子毛毛刺刺的,估摸着这小少爷不会用。
“我去食堂给你拿一双。”
贺烈刚站起身就被楼月西拽住了手臂。
“贺队,我没那么娇气。”
就见那娇气包拿起黑色木筷火速塞了一个虾饺进嘴里,因为吃得太急还被呛了一下。
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因为嘴里含着东西,他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桌上只有半瓶水,贺烈连忙拧开递给他。
楼月西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呼吸,才反应过来那瓶水是贺烈喝过的。
他脸涨得更红。
贺烈挑起眉来,怀疑他洁癖发作了,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还说自己不娇气,脸都憋红了。
不过一顿饱餐后,贺烈见楼月西顺眼不少。
人是娇气了点,手艺却是真不错的。
轻松的氛围没过两天,杨局就又来了。
“你皱什么眉。”杨局对着贺烈叱道,“一天到晚坐没坐相,没个样子!”
贺烈被骂惯了,都懒得掀眼皮。
杨局此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二十多年前就是他在人贩子手里救下了被拐卖的贺烈。
在其他小孩都被送回亲生父母身边时,却发现贺烈无父无母,是从孤儿院里自己跑出来的。
——“我自己跟他们走的。”
——“能吃饱。”
杨宏胜当时也不过二十来岁,还没成家,没法带着这么大的孩子东奔西跑,他偶然发现贺烈的天赋,就托人将他送上了庆乌山。
还时不时给他送些儿童吃穿的东西,又帮忙解决了户口的问题,贺烈这才能安安生生地跟着玄云老祖修行。
他相当于贺烈半个亲爹的角色,所以贺烈还是很敬重他的。
“严格地说,这不是个任务。”杨局斟酌了下用词,“芮静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学校的美术馆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杨芮静是杨局长的女儿,今年十八,就读于舆延市艺术学校,学的播音主持。
这小姑娘和静字沾不到边,很是活泼俏皮,不过这小姑娘也是有点偏阴的体质,时不时能看见些奇怪的东西。
舆延市离州海市坐高铁不到一个小时,加上又是杨局的亲生女儿,贺烈不介意跑这一趟。
杨局咳了一声道:“这是私事,本不想麻烦你们,但是芮静的性格你也知道,不让她往哪里钻她就偏要去钻。哎。”
在一旁的孙飞晨也眨巴着眼睛想去,结果他手上的文书工作一时脱不了手,只能含泪请求楼月西给他带只当地特色的板鸭回来。
于是六月十七号上午,贺烈和楼月西二人就坐高铁来到了舆延市。
“哥!”两人刚出安检,就见一个齐耳短发的少女趴在栏杆上张望,一见到贺烈,她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这边!”
“哥,我上大学了你都不来看我!”
“这位就是月西哥是吧!”她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杨芮静,是十九队预备役!”
显然她对鬼怪的世界也知道不少。
“预备个头。”贺烈毫不留情地拆了她的底子,“好好读你的书。”
“哥,你不能因为我小时候被骗进过河里就绝了我长大想从事的职业吧!”杨芮静嘟起嘴巴,“那时候我还小,还相信水里唱歌的都是人鱼啊……”
闻言,楼月西就知道了贺烈和杨局长为什么对杨芮静进入灵异局这么反感了。
眼前这个少女应该能看见一些不属于阳间的东西。
“啊,对了,我爸应该都给你们说了吧……”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啊月西哥,害你多跑这一趟。”
“其实……”
六月初,舆延市艺术学校的期末考试开始陆陆续续地进行了。杨芮静考试都基本排在前面,只有最后一门是六月下旬。
六月十号那天,她闲的无聊,就和美术系的室友一起去了校美术馆,参观学长学姐的毕业设计。
她也不是美术专业的,绕了半圈后就呵欠连连,最后竟坐在一楼的艺术长廊里睡着了。
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七点,她室友以为她早已回去了,巡场的大爷又太粗心,竟然将她一个人锁在了美术馆里。
艺体学校的美术馆是大落地窗的设计,彼时太阳西斜,几近红色的夕阳透过玻璃将整条艺术长廊映照,杨芮静感觉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红色的透明纸。
饱和度过高的红色和橙色让她下意识地感到心慌。
“——走廊里就我一个人。”
“我往外走,发现长廊尽头的门被大爷锁住了,可是手机又没有信号。”贺烈发现杨芮静虽然语气一如平常,但眼下有一圈青黑,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若无其事。
“我当时不该回头。”她停顿了片刻,像是想起了当天的情形,神色惶恐。
艺术长廊当天挂的是美院学生的毕业作品,其中有一幅是等比例的人像油画。
“她怀里抱捧着一束雏菊……”杨芮静回忆道,“我当时路过的时候还驻足看了一会儿,因为她的表情很怪异,像是很恬静又像是很悲伤。”
“可当我回过头去看时,她的眼珠子就对上了我。”她抓上贺烈的胳膊,“哥,那副画是挂在墙上的,我在走廊的端头,按理说我看不到她的正面,但我在玻璃上的投影中看到了她的眼睛!”
贺烈皱起眉问道:“然后?”
“我不敢和她对视!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玩手机。”她接着道,“然后就是很细很细的哭声……”
“我也不敢听,就坐在地上把音乐打开玩贪吃蛇。”
贺烈:……
“哥,这不是我给我爸打电话的原因。”杨芮静正色道。
“前几天我再去美术长廊,我发现她手里的雏菊花好像变多了。”
贺烈的神色沉了下来。
杨芮静咬着嘴唇,这也是她没给爸爸说的原因,他知道了非冲过来教训她一顿不可。
“是因为芮静发现那女鬼对你并无恶意吧。”楼月西说道。
杨芮静看了一眼青年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又瞟了眼绷着脸的贺烈,慢慢地点了点头。
有外人在,贺烈不好再多说。
他斜着眼睛看了眼杨芮静,伸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带路。”
到达美术馆的时间正是饭点儿,馆内没几个人,保安一边吃着盒饭一边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杨芮静拿出学生证后就挥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就是这条长廊。”杨芮静停下来,指着前面说道。
美术馆的玻璃擦得很干净,他们站在窗边能看见零星几个在烈日下行走的学生,很寻常的午后。
“饿了。”
贺烈看了眼个头小小的女生,杨芮静不太乐意地撅了撅嘴,知道他是想支走她,却不敢跟他对着干,灰溜溜停下了脚步。
等她走后,贺烈突然听到身边青年说道:“贺队真体贴。”
待他转过头去,却见青年已经走到那副油画前。
背景是纯黑的,画面中央是一位抱雏菊的少女,她的皮肤是透着红润的偏黄色泽,穿着一身混着红、灰调的黄色连衣裙。
因为大面积黄、灰色块的使用,整张画面呈现出一种岁月感。
少女手中的雏菊也并非纯白,同样混入了黄调和灰调。
绘画用笔细致,人物面部细微的光线明暗、肌肤上的纹理、毛细血管的变化都十分写实逼真。
“贺队看出什么了吗?”楼月西缓声问道。
贺烈直视少女的面部,那副画挂得与他视线齐平,他好像隔着画布和画中人对视一般。
只是那人不会眨眼,看久了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也是一股酸意。
他收回视线,毫无艺术细胞地答道:“看到了作者。”
画框的右下方确实挂了画家的名字——韩景和。
楼月西闻言笑笑,好似并不意外,他解释道:“超写实油画需要非常扎实的基本功,轮廓型的构建、体积感的塑造以及质感的表达都缺一不可。”
“过于细腻的笔触决定了超写实油画的绘画过程异常漫长和缓慢。作者对色彩的使用也是要非常克制与谨慎的,往往都掌握着极为娴熟的油画罩染技术,不能太过主观地去用一些纯度很高的颜色。而这幅画……”
贺烈轻咳一声表示自己并没有怎么听懂。
却有另一个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您说的很对,这幅画确实在色彩的把握上欠缺了一点火候。”
二人回头,就见一个清瘦的男生走了进来,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头发略微有些长。
楼月西也笑了起来:“艺术需要创新,韩先生不必自谦。”
韩景和吃惊片刻后笑了起来,只是神色略微有些忧郁:“她是我的恋人,只是……”
他伸手抚摸白色雏菊,雏菊不大,一朵一朵小小的,簇拥在一起。
韩景和没有再说,贺烈和楼月西对视一眼,都猜到画面中的女生已经不在人世。
这时杨芮静也小跑着回来了,她看见画廊里多了一个人怔愣片刻,还是走了进来。
“韩学长好!”她冲着韩景和点点头,韩景和也再次弯起了眼睛。
“哥,美术馆里不能吃东西,我在后街小食堂点了小炒,差不多快好了!”
三人告别了韩景和,来到了后街小食堂。
他们到的晚,周围的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小食堂内就只剩几桌。
“哥,发现什么了没?”她压低声音问道,“刚刚碰见的韩学长就是那副画的作者。”
“他是美术系有名的大才子,学校里喜欢他的人很多!而且这个韩学长出了名的深情,自从两年前他的女友出意外去世后,就一直单身。”
“所以他的毕业作品交上去的时候,大家都很感动……”杨芮静双手捧着脸,“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幅画太逼真,所以他的女友不忍离去……”
贺烈不吭声,确实是有这种可能的。
画、相片这类的东西很容易聚灵,盖因它能留住人像。
这幅画尺寸巨大,仿若真人,绘画时一定倾注了很多思念。
如果韩景和的女友意外逝世,却不忍离去,那么这幅画确实是最好的附身地。
只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画上有多少朵雏菊?”楼月西突然开口问道。
“31朵!”
“32。”
贺烈和杨芮静同时回答道。
楼月西一边拆碗筷上的塑料膜一边笑道:“我和贺队一样,数的是32朵。”
杨芮静脸色一变,她抓紧自己的裙摆:“那就是……又增加了一朵。”
“哥哥,你知道我以前被我妈送到过奇奇怪怪的大脑训练营。”杨芮静翻了个白眼,“所以我对数字很敏感,上次我认真地数过,就是31朵。”
画面中的雏菊应该是韩景和在寄托对恋人逝世的哀思。
可不断增加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你在美术馆时还想说什么?”贺烈像是想起什么,抬起眼看着楼月西。
当时楼月西话还没说完,韩景和就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语。
就见楼月西的眼睛亮了几分,里面的笑意星星点点,看得贺烈嗓子莫名发痒。
他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这样看他做什么?
“超写实油画往往采用油画罩染技术,简单来说,罩染就是用一层透明的薄颜料覆盖在一个已经干燥了的画层上,这个画层既可以是厚的也可以是薄的。”楼月西解释道。
“不过若要保证长时间的绘画不出错,色彩就不能厚堆,要尽可能的透明柔和的笔触一层一层小心抹。”
“《抱雏菊的少女》的色彩失真应该就来源于画层太厚。”
听到这里,贺烈抿唇道:“你的意思是,这层画下面还有东西?”
“是。”
听了楼月西的分析,杨芮静连忙先给他倒了杯豆奶:“月西哥好厉害,竟然还懂画!”
“略知一二。以前闲得无聊,随便学学。”
“下面画了什么呢?难道要去问韩学长?”杨芮静拧着眉,面色犹豫,“可如果他不愿意说,我们总不可能把画给剥离了吧……”
楼月西正色道:“我能看出来的东西,美院的老师也能看到,所以不一定能问出来什么。”
“问不了韩景和,我们就换个问。”贺烈漫不经心地说道。
“问谁?”杨芮静眨巴着眼睛。
“鬼。”贺烈和楼月西异口同声道。
问鬼自然不能正午去。
中午太阳高照,阳气充足,再加上贺烈这个人形避鬼符,就女鬼有心想见,也无能为力。
他们选择了闭馆之后。
闭馆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夏日昼长夜短,太阳要六七点才会落,贺烈和楼月西慢吞吞从男厕走出来的时候,窗外还亮得很。
闲来无事,贺烈便跟在楼月西的后面逛起了美术馆。
空荡荡的美术馆里只有两个人的足音。
“贺队,我现在再去一次长廊,你要不先去那边坐会儿?”
闻言贺烈挑起眉毛。
楼月西伸手指了指周围林立的石膏雕塑:“你觉得这有古怪吗?”
石膏雕塑也是美院部分学生的作品,有半人身的,也有全人身的,应是要被撤出展厅而显得有些杂乱。
天色已暗,厅内没有开灯,白色的石膏人像都有着人形的轮廓,脸上挂着或是沉思或是痛苦的表情,但是眼睛处却都是一片空白,让他们通过眉毛、鼻子、嘴唇表现出来的情绪变得虚假而诡异。
“方才我过来是因为看到这里有东西在动,可过来却什么也没有了。”
“长廊也走了两三次。”楼月西无奈地道,“你阳气太重,鬼域不开。”
若是他一人的话,怕是早被拉入鬼域了。
“你嫌命不够短?”
贺烈的嘴里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明明是关心,他却说得硬邦邦的,砸在耳朵上像是在打人。
楼月西看着面前的男人,所剩无几的余晖在他后面铺陈,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隐匿于黑暗中,只有右耳上的黑色耳钉发出类金属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