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说话声却戛然而止。
因为那个皮影没有头。
她依然是女性的身姿,丰满的胸,纤细的腰身。
一个被砍掉脑袋的侍女。
“肖郁?!”
皮影没有动,她兀自在阴气中挣扎着。
楼月西被肖郁两个字刺了一下,他猛地收回阴气,就见那重获自由的皮影嗖地一下跑进了密林之中。
两人紧追其后。
“肖郁!”
贺烈在后面喊道,但那皮影丝毫不停顿,只一个劲地往前冲。
“妈的!”
当皮影了还跑得这么快?!
“哈哈哈哈哈……”孩童的笑声又一次出现在了不远处。
随着距离的拉近,贺烈终于看见了这几个藏在黑暗中的孩子。
他们的手上正抛着一个球。
说是球其实也不准确,因为它不是很圆。
直到贺烈看清楚那颗球上粉色的簪花。
那是一颗人头!
肖郁跑到孩子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他没有脑袋也比小孩高出不少,但他是皮影,而小孩是人形,薄薄一片,没什么威慑力。
抱着人头的小孩根本不看他,挥手道:“今天还没有玩够呢!”
“要不你来抢!”他说着把那颗人头拍出去,人头很轻,划出一道抛物线。
肖郁连忙跑上去接,但他毕竟没有脑袋和眼睛,头又在空中打转,弄得他晕头转向的,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头被扔到了哪里。
“要不要我把你的脑袋也拧下来当球踢。”
一道咬牙切齿的男声从黑暗中传来。
楼月西赶到的时候就见到贺烈的手按在一个小孩的头上,正弯着腰对他说话。
小孩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贺烈才发现他只有一只眼睛。
看来衬景破裂之时把他们的魂魄都扯碎了……
他哇哇大哭着把那颗簪着粉花的头颅递给贺烈。
侍女的身躯还站在原地。
贺烈喉结滚动片刻。
肖郁的身体还是皮影,但是头却恢复了人形。
皮影时看不出来,但是恢复人形之后贺烈还是从这张女性化的脸上看见了自己昔日兄弟的影子。
他沉默着将头还给肖郁。
肖郁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半晌之后才慢慢把它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看着贺烈,眼珠半晌不眨。
他的魂魄受损太严重了……
以至于只能维持头部的人形,身体却还是皮影。
若就这样送他去转生……
一定是痴傻或早夭的命格!
“贺烈,日月图!”
楼月西猛然想起,连忙将怀中瞿粟留下的日月图递给贺烈。
日月图只有小小一方,肖郁懵懂地眨着眼睛,任由贺烈将它贴在他的眉心。
难怪瞿粟说这是他故人遗物——
因为这就是肖郁的魂魄!
“哥,我们这是……啊啊啊啊啊啊!!!”肖郁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到了自己堪称婀娜多姿的身体,吓得惊叫一声。
“我……我怎么变成女的了?!”
他害羞地想要挡住自己的身体,却在手臂碰到自己胸前的柔软时猛地收了回去,一张白净的脸涨得比西红柿还要红。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鬼域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找到了肖郁的魂魄,贺烈也不准备多待。
不远处的天空突然开始翻滚着黑气。
“啊!”留在原地的小孩惊叫一声,开始往倒塌了的住宅里跑, “怪物来抓人啦!”
肖郁刚恢复人身, 对鬼域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尚且记不清楚, 但这时面色也变了。
“快跑!”
黑气蔓延得极快,方才尚可看见天色的城镇瞬间黑压压的一片。
几人跟着小孩的步伐躲进了一间还算完整的民宅。
小孩熟练地将门闩插上,用仅存的一只眼睛瞪了他们一眼。
“别跟着我!”
说完他躲进了米缸中。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将残破的窗吹的哗哗作响。
有哒哒的声音夹杂在风中。
贺烈从裂开的窗缝中看去,就看到了一条白花花的大腿在街上蹦跶。
再仔细看去,手指、头发、还有一颗眼珠子被风吹得咕噜噜转,遍地都是残肢碎片。
肖郁抓住贺烈的手臂将他拉回来, 压低声音道:“城里面还有魂魄!”
“大多都碎了, 但有些较为完整的, 开始用别人的东西。”
别人的东西?肖郁说得隐晦, 贺烈眉头一皱, 转念之间,便明白过来。
衬景撕裂,里面的魂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有的人倒霉直接被撕碎, 有的人还算幸运,保留的比较完整。
整个坪临城就像是儿时破旧的乐高积木全部被翻了出来, 虽然早就找不到配套的零件了,但凑合凑合, 捡个别人的胳膊腿儿, 一样能行。
“哥,这里本就是残域, 很不稳定,待会儿不能用剑。”肖郁叮嘱道,神情有些凝重。
他担心坪临城二次撕裂,把一些尚能挽救的魂魄全部搅碎了。
“用剑干什么?”
肖郁闻言一愣,就见贺烈和楼月西推开破旧的木门,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残缺的魂体大多已失去理智,只有心中的执念。
他们眼前的怪物,则验证了这个说法。
“他”该是在变故中失去了眼睛。
所以现在“他”身上最不缺的,就是眼睛。
“啧,眼睛批发商啊。”贺烈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场景,不禁称奇。
肖郁赶来的时候就听见他贺队长的调侃,扭头一看,立马倒吸一口凉气。
来者的身体瘦弱,四肢修长,但是脑袋却出奇的大,像是绿豆芽杆儿上串了个花生,极不协调。
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哪里是脑袋,分明全是眼睛。
一层迭一层,比葡萄串儿堆得都密集。
和别人对视,那叫四目相对,和“它”对视,那叫万众瞩目啊。
黑色的眼珠子在血糊糊的眼白上四处打转,各看各的方向,像是近距离观察快要孵化的鲑鱼卵。
密集恐惧症患者直呼卧槽。
“这倒方便不少。”贺烈突然开口道。
还没等肖郁反应过来,就听见楼月西温温柔柔地点头道,“最担心的就是眼睛不好收集。”
收集眼睛干什么?
下一刻,肤色白皙的青年抬起食指,无数根黑色的阴气从他指尖射出,将那个顶着千只眼睛的怪物裹了起来,不出剎那黑雾凝结收缩,汇聚成一颗黑色的水珠。
他手腕一翻,黑色的阴珠便凭空消失了。
“这……”肖郁迟疑地出声。
收魂本是阴差的本领,他们在阳间掬魂,难免碰到一些飘零许久的残魂。残魂性弱,别说进入鬼门了,就是多待一会儿都可能烟消云散。所以怎么搬运残魂便成了阴差们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们大多是凭借法器将残魂收入,再带入酆都进行温养,另一部分功力高强些的才会这收魂的本领。
但是据肖郁所知……楼月西应该是鬼吧。
“嗯,接下来我们去找耳朵吧。”
两人一齐把目光转向了肖郁——在坪临城中待了数年的原住民。
“哥……”肖郁顿感压力,一张白净的脸皮涨红了,“我脑袋才安上来……”
真·脑袋当球踢。
于是贺烈又折回屋里把米缸盖子掀开,蹲在里面的小孩抱着脑袋,露出一只眼睛来。
见是他们,小孩气得半死:“要找死你们自己找去!别牵连我!”
“又不让你白跑。”
贺烈把小孩提溜出来,那孩子仅剩的一只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这人行事作风竟然这么强盗。
楼月西走近小孩观察了片刻,突然伸手在他眼前一抹,那小孩的咒骂之声骤然停歇。
他多了一只眼睛。
“好似大了些。”
楼月西凝眸端详着,有些失落,他在阴珠里找了又找,好不容易找出一颗相似的,安上去之后才发现这只眼睛双眼皮的褶皱比小孩原装的要大。
吓得那小鬼赶紧伸手捂住自己新得来的眼睛。
“别!”
他不敢置信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眼睛,发现它们都能正常使用。
“我的右眼就是比左边的大!”小孩捂着自己的眼睛嚷嚷道,一边说一边往后缩,一幅【这就是我的眼睛,我死也不会还】的模样。
“还傻愣着,赶紧带路。”贺烈嗤笑一声,“再乱骂脏话给你换成斗鸡眼你信不信?”
残域里的魂魄难成气候,只是收集残片的工序复杂了些,但是在小孩的帮助下他们的进度倒也不慢。
“希望不会二次破裂。”肖郁抬头看着如黄沙笼罩般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绝大部分的灵魂残片我们都已经收集好了。”贺烈道,“把它们交予戎嫱,也许还能有几分希望。”
但实际上这些灵魂能复原的概率并不大,衬景第一次破裂之时,就已经有无数碎片消失在空间的夹缝之中。
酆都失序,就这么几个阴差,能不能腾得出手来处理瞿粟都是问题,更别说修复残魂这样细致又耗时的工作了。
那小孩站在三人面前,他低着头,半晌也不说话,只有地上洇开了两个深色的圆点。
“你们要把这只眼睛拿回去,对不对?”
“你的魂魄受损不严重……”其实强行投胎也不是不行,只是……
肖郁斟酌着开口,就听见小孩继续说。
“但这个眼睛的主人也在找他的眼睛,就像我在找我的眼睛一样……”他哽咽着。
肖郁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后脑勺。
“我们会继续找的,你是双眼皮,我学过绘画,我能将它画出来,对比着找。”
魂魄碎片既已收捡完毕,几人思索着出域的方法。
坪临城中处处是断壁残垣,可却没有一条可以出去的路。
踩在一处断墙上,贺烈把剑在手中掂量着,想着这破城还是不要留着的好。
但是楼月西阻止了他。
“贺队,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进山吗?”
“查沛新县数人夜游一事。”
“嗯,我们从那两人口中所知,以前有野钓的人在上游捡拾到了皮影。坪临城里的东西怎么会落在溪水里呢?”
“河!”
楼月西见贺烈明白过来,他点点头,指着水靖园内早已干涸的河床:“若我猜的没错,这就是坪临城残域与阳间所连接之处。”
他们顺着扭曲的河床一直走,越往后走,河床便越泥泞,到后面,已经没过了小腿。
“我们走了这么久,已经走出坪临城的范围了。”肖郁道,他把罗裙撕开,走得颇为狼狈。
“快到了。”
贺烈走在最前方,他话音未落便整个人陷入淤泥中。
楼月西和肖郁连忙上前拉他,也猛地被淤泥淹没。
“哗”的一声,溪水中冒出几个脑袋。
贺烈将楼月西从溪水中拉起,他们的头上是一轮西斜的太阳。
树枝摇曳,溪水潺潺。
阳光留有余热,水面似有跃金。
“太阳啊……”肖郁愣愣地从水中站起,“我有多久没有见过它了……”
颜色秾丽的女人翘起染着蔻丹的小指,捻着那枚漆黑的阴珠。
戎嫱看着贺烈:“你是说——这里是整个坪临城的残魂?”
贺烈颔首。
她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们知不知道魂魄有多脆弱!!!”
“你们当是压缩包呢!”她妩媚的眼角撑开,“压缩包解压不当都可能导致数据缺失,有几个阴差敢把数个死魂装进一颗阴珠里?!还全是残魂,如果残魂在里面混杂斑驳了,那它们还怎么转世!哎呀!这下完了!你们是把它们都害死——”了!!!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便被哽死在嗓子眼,还尴尬地破了音。
就算是美人,失态时也有几分狼狈。
只见肤色白皙的青年信手便从阴珠里拈出来一个人形。
“哥哥!找到我的眼睛了吗?!”那小鬼还没落地便惊喜地喊道,“这也太快了!”
“不是。”楼月西叹了口气,“那位姐姐想见见你。”
“哦——”小孩把声音拖长,显得无比失落。
“以后你投胎就是她负责了。”贺烈插了一句。
小鬼失落的脸上迅速绽开笑脸,姐姐长姐姐短地围着戎嫱打转。
他毕竟是残魂,不能在外面待太久,楼月西又将他收回了阴珠内。
“总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贺烈道,不等戎嫱反驳他又接着说,“瞿粟能在酆都呆这么久……”
戎嫱瞪了贺烈一眼:“不用你说,这是我的职责。”
她正欲拂袖离去,又被贺烈叫住。
“又怎么了?”
贺烈沉默半晌道:“还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拜托我?”戎嫱盯了贺烈半晌, 今日一直失态的大美人终于找回了往日的媚态,她手中的扇子展开,轻轻笼住精致的嘴角, “庆乌山的, 我没有听错吧, 您老人家还有拜托我的事?”
贺烈果断改口:“帮助你。”
“你——”要不要脸!
“给你添个人手。”贺烈将一旁懵懂的肖郁拉了过来。
“庆乌山的,当阴差可没有这么简单。若是但凡有点道行的都能当阴差,那酆都就不会那么缺人了。”戎嫱眯起眼睛。
戎嫱说的是实话,若是阴差那么好当的话,那灵异局的人还怕啥死啊,死了照样有活路。
“没让你现在就给他阴差印,但他可以助你修复坪临城残魂。”贺烈道, 肖郁擅感知, 更重要的是, 他有一颗赤子之心, 清正善良, 黑白分明,“瞿粟取他残魂便制成了日月图。”
“日月图?”
戎嫱这才正眼打量起肖郁:“你的意思这家伙能成判官?就这娇滴滴的模样?”
“你!”肖郁涨红了一张脸,他此刻还是女身, 脸上还有刚出来时被太阳灼伤的痕迹, 见戎嫱的眼睛像是带了钩子似的往他胸前瞟,更是一时间不知道手往哪里捂好。
“罢了, 酆都人手紧缺,我的侍女也充作阴差了。”戎嫱笑了起来, “不如你先做我的侍女, 能不能拿到阴差印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肖郁在极度羞愤中被戎嫱带走了。
见贺烈沉默不语,楼月西以为他心下担忧, 便安慰道:“应是肖郁魂魄在坪临城中游荡太久,与侍女皮影也有融合,待他在酆都温养一番,便能恢复男儿身。”
“而且肖郁心志坚定,成为阴差指日可待。”
“嗯。”贺烈回过神来,“我只是想不明白,瞿粟为什么会把日月图给我们?”
若非他们拿着肖郁的残魂,进入酆都之时很难传送到残域之中,那么肖郁也无法找全魂魄。
当日瞿粟丢下日月图,贺烈还只当是为了羞辱他们,但现在想来,这难道是示好?
“也并非没有可能。”楼月西道,“瞿粟本在酆都划地为王,在坪临城中过他的自在日子,结果一朝城破,他不仅丢了法宝还身受重伤,除了我们,他还有一个仇人。”
“楼涵润。”贺烈接道。
“对。”楼月西点头,“瞿粟既然喜欢主导他人命运,那么当他知道他被人当枪使时,还不得怒火中烧?”
楼月西猜测,当日坪临城破,瞿粟也没逃远,甚至就在附近听完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所以他此次想要我们当他的枪?”
“重骨不消,我们和楼涵润之间终有一战,但是瞿粟将肖郁残魂还给了你,不论是肖郁转世或者成为阴差,这都不再是不死不休的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当贺烈想到他们在坪临城的三次轮回时,还是不禁恨得牙痒痒。
提起坪临城中的三次轮回,楼月西的眼神柔和下来,若是能换来与贺烈的情缘,便是一百次他也是愿意的。
此番瞿粟将日月图给他们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借助肖郁两片残魂之间互相的引力让坪临城残域重现。
残域向来不稳定,再者瞿粟是害得里面数百死魂不得转生的罪魁祸首,若里面有鬼魂成了气候,他便首当其冲,少不得伤筋动骨。
瞿粟不愿以身涉险,却又想收回坪临城这幅难得的法宝,于是便做顺水人情将日月图给了贺烈。
“便宜了那狗东西。”贺烈咬牙,若不是怕坪临城中还有未收集到的残片,他早就把那衬景给撕了。
楼月西突然抿嘴,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温良笑意。
“在城中无事时我做了些手脚,若是瞿粟收回了坪临城,那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若乌子默听了只会背脊发凉,觉得这厮好多个心眼子,但是在贺烈这里就只剩下了“卧槽我媳妇儿好聪明!”这样的感叹。
两人回到了沛新县,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原来那家小宾馆。
前台坐着的依然还是头发干枯卷曲的老板娘。
见是他们,老板娘脸上挂了点笑意。
“还住吗?我给你们打个折。”
“老板娘,看来老板的情况有好转了?”
女人笑着点头,对着楼月西道:“这还要谢谢你,我前几天去求了平安符,这两天人都清醒多了,说身上也没那么疼了。我还告诉了我朋友,她试了也说自己家那口子好多了!”
楼月西点头,其实老板的好转和求平安符没什么关系,只是坪临城的残域被瞿粟收回,阴阳两界不再相通,他们野钓时沾上的灵魂残片不能继续蚕食人体罢了。
“水……”老板嘶哑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来了来了!刚刚给你你非说不渴……”老板娘歉意地看了眼他们,急急忙忙地打开房间门。
楼月西手指一勾,一丝看不见的黑气便消失在他指尖。
皮肤是人体最大的器官,故而最多也是最难收集的灵魂碎片也是它们。这些细小的碎片随着河水从坪临城流淌而出,不消多时便会在阳光下泯灭消失。
这群野钓的人也是运气不好,上游多草木遮掩,他们为了躲避巡逻的护林人又专门挑着晚上去,于是这些危害性极小的灵魂碎片便附着在了他们身上,以至于浑身溃烂。
两人收回老板身上的灵魂残片后便又去县医院蹲守了几日,直至把溢散出来的碎片都收集完毕。
其间,贺烈还充当了一回热心市民,匿名举报东将山附近有人非法捕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黄石爬鮡。
“我打在坪临城上的标记消失了。”楼月西突然站了起来,他将窗户大开,闭着眼睛感受了片刻,“最后消失的地方……”
“州海市。”
两人都不觉得奇怪,若是瞿粟不在州海市那才是出乎两个人的意料了。
“该回去了。”贺烈道。
看来此次是找不到秦朗他们三人的魂魄了。
酆都之大,寻一魂魄本就不易。而且阴阳两界不能相通,即使是他们也不能频繁往返。
好在肖郁跟随戎嫱前往酆都,只希望能找到他们……
“不过我们得先绕路,把旺财接回来。”贺烈看了眼手机,师兄正发来一张图片。
贺旺财跳到谭绍的床上,四只黢黑的爪子踩在被掏了个大洞的枕头上,刀尾翘起,露出来一个大皮燕子。
这狗贱兮兮的回头,嘴里还叼着棉花。
紧接着就是谭绍发来的消息【滚!过!来!接!狗!】
“再不去接,我们儿子就要被师兄给炖了。”
事实上,儿子在别人家放得太久,可能就记不到爹了。
贺旺财被接走的时候还扒拉着谭绍的小腿不放。
呜呜唧唧的,可给它委屈坏了。
贺烈把贺旺财提溜起来:“来给你干爹说再见了,下次再送你来你干爹家。”
闻言,谭绍连再见都没说就把门关上了。
贺烈开着车,两人一狗终于回到了家。
“贺旺财!”
“嘬嘬!”
“嘬嘬!过来!”
贺烈蹲在地上,拿着狗玩具摇得叮当响,但贺旺财连脸皮子都不抬一下,拿两只白色的前爪把自己的鼻子盖住,趴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这逆子怎么不理我?”贺烈陷入了自我怀疑,又拿出鹌鹑冻干叫了几声。
贺旺财不但不理,还把头偏到一边去了。
“不会是应激了吧?东西都不吃了?”
楼月西也试着蹲了下来:“旺财。”
方才还一动不动的贺旺财抖抖耳朵,慢吞吞地走过去,叼走了楼月西手上的冻干粒。
“好狗。”楼月西伸手摸了摸贺旺财的竖起来的耳朵。
“?”贺烈表示并不理解。
楼月西撸着狗头,思索片刻道:“我听说猫狗绝育的时候主人都需要做出和医生抗争的动作,不然猫狗就会记恨主人。”
“那日是你送旺财去的谭绍师兄家,它可能以为你把它丢了。”
“所以我现在要……”
楼月西点头:“对,取得它的谅解。”
于是贺烈承担起了贺旺财的衣食起居。
梳毛,喂狗粮,遛狗,捡屎。
贺旺财非常讲究,坚决不在尿垫上解决个狗生理问题,一定要出门的时候踩在土地上才肯解决。
于是贺烈每天早上六点就要牵狗下去遛一趟,中午有空了回来遛一道,晚上睡觉前还得下去遛一趟。
一次,他和谭绍打电话说起这件事:“师兄,你在家时怎么带的?非得溜够了才拉。”
只见贺旺财在不远处,东嗅嗅西闻闻,原地打转,皮燕子都得涨红了,才终于蹲下去。
谭绍在那头抿了口茶,慢悠悠地道:“第一,我有秘书。”
——所以不用我遛。
穷逼贺烈膝盖中了一箭。
“再者,我有院子。”
——所以也不用遛。
穷逼贺烈心口再中一箭。
是了,在兰雪院也有院子。
给这逆子惯的。
谭绍放下茶杯,心情甚好,觉得今天泡的这杯龙井苦中回甘,不错。
贺烈沉默半晌:“我有对象。”
“嘟——”
电话从那头挂断了。
贺烈冲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挑眉。
屏幕上映照出他云(大)淡(获)风(全)轻(胜)的笑容。
第103章 香烟
“乖乖,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近两年开车被落石砸死的还真不少。还有其他信息吗?这筛出来也有二十几个地方, 一个个跑怕是要花点时间。”孙飞晨一边说一边把资料发给贺烈。
贺烈腿翘着椅子上, 闻言突然点开手机, 划拉几下就找到一个微信付款记录。
“嘿,还有名片。”
贺烈果断点击给收款方留言。
【在?警察。+vx58ys98hh】
孙飞晨擦擦冷汗:“哇,大哥,你这样发人家怎么敢加你微信啊!”
贺烈挑眉,又发一条。
【不在?马上,举报,等着, 坐牢。】
接着又百度了刑法发了过去。
【杀害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的, 或者非法收购、运输、出售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及其制品的, 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并处罚金。】
果然, 几分钟后,一条申请跳了出来。
【大哥,石爬子真的不止我们在卖啊, 卖的多了去了, 我们不知道那是国家保护动物啊!不知者无罪,小弟把钱退给你, 再给你发个红包,你别追究了好不好?】
贺烈看了眼孙飞晨然后点了微信。
孙飞晨在一旁嗑着瓜子, 一边探着个脑袋看:“嘿, 哥,他还想给你发200块呢。”
“不义之财。”
贺烈丝毫不心动, 只把退回的二十点了,反正超过了两百他也存不住。
【倒卖皮影的人叫什么名字?】
那头又发了好些好话,最后在贺烈不耐烦的催促下才发出来。
【姓陈,我也不熟,好像叫陈什么轩,大家都叫他老陈,他开黑车的,在过木咯山的时候被落石砸死了。】
【多久的事?】
【前年年初吧,我记得当时还有报道来着……】
孙飞晨皱着眉头开始搜,几分钟后他拍拍贺烈的肩:“哥,找到了。”
【死者陈立轩,身份证371xxxxxxx,车牌号xxx。】
“能查到这辆车的行程吗?”
“不行了。”孙飞晨摇头,“交通监控摄像的录像信息最长保存时间是三个月,超过三个月的录像会被覆盖掉。”
“事务历史记录呢?”
孙飞晨皱眉:“这可真不好查,都两年了。”
这时楼月西推开办公室的门:“若那皮影是瞿粟真身,他倒也没必要让这人死于非命。”
按道理而言,这人还算是瞿粟的救命恩人呢。
而且用山石将人砸扁,那人身上的皮肤可就坏完了,瞿粟要了也没用。
“你的意思是这人不是瞿粟杀的?”孙飞晨支棱着头,“哎哟,这车身都被砸成这样了,人肯定也扁了……”
楼月西点头:“我觉得是交易者灭口的可能性更大。”
人都杀了,交易者肯定也不会笨得留下转账记录。
“灭口?买卖个皮影,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啊,这手段也太残忍了!”
贺烈和楼月西对视一眼。
他在青年的眼睛中看到了肯定。
“手段如此狠辣,也只有楼涵润了。”
楼月西继续说道:“若瞿粟的真身在楼涵润的手里,他的态度也就说得通了。”
“难怪这家伙使劲撺掇着我们收拾楼涵润。”贺烈摸了摸裤兜,拿出一根烟。
“他不甘受制于人,肯定想杀了楼涵润,但他也绝不会诚心向我们投诚。”楼月西睨了眼贺烈手里的烟,却将桌上的火机推得更远,“而楼涵润将瞿粟的真身收走,想必是想利用他的力量。”
他的未尽之语贺烈心中明了。
楼涵润靠着换魂之术,不断重获新生。
这样的邪法禁制良多,在下一具身体的选择上就要下大功夫。
一是血亲为宜,这样便于灵魂与□□融合,但也有不好之处,灵魂与躯壳融合度过高,便会继承原身的记忆和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