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道:“你喝点水。”
那声音没停下来,虽然极力克制着,但好像咳坏了嗓子,听着都让人感觉到喉咙疼痛。
贺烈只好摸索着,去看桌子上有没有茶壶之类的。
倒还真让他摸到了。
一提,还蛮沉的,有不少水。
就是壶上的灰尘可真够厚的,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他一提起来,飞扬的灰尘就让他鼻尖痒痒。
“别、别喝。”那声音响起,比原来更嘶哑了,“脏。”
贺烈闻言将壶放回桌上。
“那有啥能吃的吗?”贺烈得寸进尺地道,“我一天没吃了。”
黑暗中的人没想到贺烈这样莽,孤身一人进了石塔不害怕就算了,竟然还找他要吃的。
贺烈等了几分钟,没有得到响应。
他也不在意,继续在桌上摸索,希望能找到灯。
没摸到。
贺烈暗忖道,这家伙似乎有夜视的能力,他能看清楚贺烈所有的动作。
所以没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贺烈自诩眼力不错,却也没办法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下看清东西。
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好奇心倒是不小。
都敢来偷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烈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震颤。
塔壁很厚,他听不到声音,只能通过这种震颤感受到外面有事发生。
是秦朗他们?
这地宫有古怪,不知道他们是否能顺利出去,有韩坚白在外接应,应该问题不大。
贺烈站起身来,他没那么多闲工夫再逗这个家伙了,不管是人是鬼,先带出去再说。
他在黑暗中仰起头,这里的塔壁非常厚,但是整座塔一定有通风的地方。就算呆在这里的那家伙不呼吸,引火符的燃烧总需要氧气吧。
贺烈掏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开始往岩壁攀爬。
刚开始手指能触摸的地方都很光滑,这也增加了贺烈攀爬的难度,可越到上面岩壁越粗糙,就和方才刚进塔的时候一样,甚至还有不少便于落脚的地方。
在这种邪门的地方,石壁的打磨绝不是为了美观。
那是为什么?
贺烈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因为打磨石壁的人无法接触到。
他没有办法靠近门口,也没办法够到上面。
贺烈突然的动作显然让暗中观察他的生物变得异常警惕。
但自始至终,那人都没有再出来过。
就在这时,一道疾风直袭贺烈面门,贺烈左手握着插入岩壁的匕首,随后旋身,一柄剑突兀地出现在他的右手。
“右!”
沙哑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金光乍现。
贺烈手中的剑准确地送入了盘桓在上方的怪物的口器中。
断了一只触手的怪物咆哮出声,再也不隐藏自己的位置。
它像是海中捕猎的章鱼一般,展开触手猛地露出藏在中间的獠牙,朝贺烈扑了过来。
这怪物体型巨大,借着方才亮起的光线,贺烈看见了它满是血液的口器,有疣状凸起的口腔里,它的利齿密密麻麻,有三到四层,尖锐交错,上面还挂着被染红的白色布料。
——正是将人质拖入塔中的怪物。
可惜贺烈的剑没有嵌入LED灯,不是常亮的,一人一怪打斗期间只有偶尔亮起的金光能让贺烈看清怪物所在的位置。
贺烈索性闭上眼睛,感受着风的来向,预判着怪物的位置。
非常偶尔的,会有沙哑难听的声音冒出简短的音节,来提醒贺烈怪物疯狂生长的触手。
怪物在贺烈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当怪物庞大的身躯终于从变得逼仄的塔尖挪开时,贺烈久违地看到了一丝光。
真的就只有一丝。
塔尖由宽变窄,再上面的地方变成空洞笋状的尖,成年人的胳膊都伸不进去。
但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开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洞。
外面的地宫燃着火把,那火把带来一丝和太阳相若的光明。
却开在连胳膊都无法探入的塔尖。
仿若是对塔内之人施舍的怜悯。
或者是,更大的恶意。
——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碰的光明。
贺烈无暇多想,怪物多只触手被他斩断,贺烈削到最后,都把它削成了一个凹凸难看的肉球。
那大肉球被贺烈用剑尖挑落,它劲直落下去,却在还未触碰到地面时蓦地化为灰烬,蓝色的光在空中泛起,如同海面被激起的涟漪。
有结界!
可是贺烈爬上来时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他谨慎地爬到方才泛起蓝光的地方,也就是结界所在处,发现岩壁的平滑与否也是从这里开始发生变化的。
贺烈的手指沿着交界处向下滑去,触碰到了如玉石般光滑的岩壁,毫无阻碍。
可以过。
他不再犹豫,三下五除二攀了下来。
头顶上鸡蛋大小的洞口能带来的光实在有限。
照亮不了什么。
空气中的扬尘却在极力描绘着光的形状。
贺烈终于看到了黑暗中另一个生物的影子。
蓬乱的头发如同野草, 覆盖住大部分的脸。
贺烈提着剑走上去, 那东西垂在身旁的手指在地面上缓缓扣紧。
这木剑贺烈滋养了多年, 已有剑灵,却并不随主人意,有自己的脾气,总是时亮时不亮的。
好在这次,它也和它的主人一样,想看清这小怪物的脸。
金色的光亮起。
但这剑也是真的锋利,不仅挑开了覆于“他”面部的长发, 也不小心削断了不少。
长发逶迤于地。
金光暗下的一瞬间, 黑暗中露出一张出尘的脸。
睁开眼睛时, 眼前的脸和梦境中的容颜有一瞬间的重迭。
“贺烈?”
贺烈抬头, 那种既视感稍纵即逝, 他眨眼后已经忘记了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画面。
“你睡了很久了……”
贺烈闻言转头,发现窗外的太阳已经跑到了正上方。
睡着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嗜睡了?
“贺队,你也太能睡了……虽然春困秋乏夏打盹, 但这还是上午呢!要我说, 咱们办公室就应该多放几张床,吃了午饭, 小空调一吹,谁能不迷糊?”
孙飞晨从工位上探出头来。
贺烈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是什么时候睡的都没有印象了。
“你状态有些不对……”楼月西担心地用手指碰了碰贺烈的脸。
“做梦了。”贺烈坐起身来, 将架在椅子上的长腿撤回来,“记不清了。”
这段时间风平浪静, 整个一天办公室的通讯器就没响起来过。
乌子默回天音寺了,办公室里只有苦逼的孙飞晨在录卷宗,楼月西在一旁看书,而贺烈则横在沙发上躺尸。
就在这时,贺烈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贺烈挑眉,按下通话键,是一个男孩儿的声音。
“哥哥,我是轩轩!你还记得我吗!今天我生日,你能来陪我过生日吗!”
然后电话被另外一个人拿起,一道有些歉意的男声传来。
“贺先生,我是林宇轩的父亲林凯,您还记得我们吗,就是上次在商场……”
那个从宝龙广场救下来的孩子,贺烈自然是记得的。
电话里传来轻微的关门声,男人继续说:“是这样的,轩轩今天生日,自他母亲去世后,他情绪一直不太好。孩子说想见见哥哥,我知道这样太麻烦贺先生了,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只能腆着脸来问问。”
然后又是小孩的声音,看样子是轩轩把电话接过来了:“哥哥你来吧,我请你去游乐场!我有可多零花钱了!”
贺烈闻言挑眉:“哦?那我能再带一个朋友吗?”
豪气的轩轩一口应下。
“能!”
就这样,厚脸皮薄钱包的贺烈和被迫厚脸皮的楼月西,在游乐场门口接到了轩轩。
像是一个炮弹一样撞进了贺烈怀里。
身后跟着的是穿着得体的轩轩爸爸,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还踩着皮鞋,和穿着休闲的两人形成鲜明对比,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游乐场游玩的装束。
果然,林凯开口了:“实在不好意思,贺先生,我今天下午有个会议,对方明天早晨的飞机,这个会议时间无法错开……”
他脸上露出了一股忧愁与歉意。
贺烈表示理解的点头,因为怀里的小男孩勒得可太紧了。这小孩儿个子不高,力气倒是不小。
看样子恢复的不错。
“这是门票,我安排了晚饭,后面会派人将两位送回去的。”林凯再次表示了歉意与感谢,最后在司机的催促下上了车。
贺烈手里握着三张门票,里面还夹着一个红包。
“我看着像是花钱就能买来的男人吗?”贺烈挑眉,一边把小男孩往上一提,抱在了胸前。
然后把红包从小孩书包的缝隙里塞了回去。
“走吧。”贺烈朝着楼月西伸出手。
他们这样的组合不时引来一些关注的目光,贺烈脸皮城墙厚,完全感受不到。
轩轩伸手抱住贺烈的脖子,小声问道:“哥哥,为什么老有人看我们呀?”
贺烈道:“因为我长得帅。”
林宇轩仔细端详了一下贺烈的脸,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看了看楼月西,加重了肯定的语气:“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们三个都很帅,那吸引这么多目光也不奇怪嘛。”
他这句话把楼月西都逗得笑了起来。
三人带着轩轩一阵疯玩,从过山车道旋转木马,从海盗船到转转椅。
初秋天气还很热,游乐园里激流勇进是人最多的地方。贺烈和楼月西已经带着轩轩玩了两次了,三个人身上都全部打湿。
于是找了最近的商店买了印满卡通人物的T恤和短裤。
轩轩给楼月西选了件粉色T恤,楼月西也不拒绝。
他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贺烈只觉得眼前一亮。
贺烈第一次见到楼月西穿这么亮色的服饰,他的胸前印有一只乖巧的小熊,从口袋里探出头来挤眉弄眼的,深粉色的T恤衬得他露出来的胳膊越发白净。
头发被水打湿还没干完,刘海耷拉在额前,显得年纪很小。
和周围嬉嬉闹闹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起来并无区别。
楼月西看到贺烈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甜度超标,快要把贺烈甜死。
三个换完装的人,找了个角落的长椅坐下,一人举着一个冰淇淋。
贺烈对这些甜丝丝的东西不太感冒,但是他不想拿着,所以吃得很快。轩轩玩了一下午,也有些犯困了,吃完冰淇淋就伸手要贺烈抱。
相比之下,楼月西就吃得很是斯文。
吃了半天也没见那甜筒下去了多少。
“都化了。”贺烈低声道。
楼月西闻言举起冰淇淋,轻微的动作引起了冰淇淋的倾斜,化了的甜水很快顺着蛋卷流在了楼月西的手指上。
“你故意的是不是?”贺烈一边骂道,一边伸手将他拉过来。
冰淇淋倾斜得更厉害了。
最后楼月西拿出纸巾擦掉贺烈嘴边的奶渍。
“贺烈,我原本以为你不爱吃冰淇淋。”
贺烈此刻的心情,就是,晚上有你哭的。
最后一个项目是坐摩天轮。
他们选择的是天黑以后。
这里的摩天轮是目前国内最大的一座,有着州海之眼的美称,也是州海市的地标性建筑,前来打卡的游客很多。
排了一会儿队,轩轩如愿以偿地坐到了红色的那个。
华灯初上,斑斓的霓虹灯在高空看去变成彩色的星星,远处川流不息的车辆变成了流淌的银河。
摩天轮很大,转的也缓慢。
好似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圆。
只需要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哥哥,你们两在谈恋爱吗?”快转到高点的时候轩轩突然问道,把正在喝水的楼月西惊得呛咳起来。
贺烈点头点得十分坦荡。
轩轩神秘地靠近贺烈道:“那你们在最上面的时候要打啵哦。”
楼月西咳得更大声了。
“谁告诉你的?”贺烈问道。
轩轩摇摇头,露出【这个你都不懂啊】的表情:“摩天轮的传说你都不知道啊?”
“可以许愿的!”
贺烈笑出声来,揉了一把轩轩的头发。
轩轩拨开他的手,认真地道:“哥哥你不要害羞。”
“我刚刚已经看过你们俩打啵了!在长椅上!”
楼月西的肺都要咳出来了。
贺烈连忙给受到惊吓的兔子顺气。
轩轩还在挤眉弄眼的。
“哎呀,害羞嘛,我懂我懂。”他继续道,“我可以闭上眼睛!”
楼月西和贺烈自然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在轩轩身旁接吻的,这句话重点音节在前者。
但是他们让轩轩在最高点的时候许一个生日愿望。
轩轩闭着眼睛,双手在胸前交握。
三秒钟后,贺烈问他什么愿望。
轩轩愣了一下,小声说:“说出来就不灵啦。”
贺烈挑眉:“愿望不说出来,怎么实现?”
闻言,一旁的楼月西侧过脸来。
轩轩看了贺烈一会儿,眼泪花儿开始往外冒:“我其实悄悄许了两个愿望,我知道有一个实现不了了……呜呜呜,我想见妈妈……”
贺烈把轩轩抱在怀里,男人宽阔的肩膀给了这个小男孩十足的安全感,他把头埋进去,哇地哭出来。
“我知道……哇……呜呜呜……妈妈死了,回不来了呜呜呜……但是我真的好想她……”
贺烈不会说安慰的话,他把手臂搂紧。
男孩的眼泪很热,很快贺烈的胸口就是一片哭湿的泪痕。
等哭声逐渐消失,贺烈才说道:“今晚你会梦到她的。”
“她一定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
轩轩点头,他看着贺烈的眼神有着纯然的信任。
楼月西开口道:“那第二个愿望呢?”
轩轩抿着嘴,半晌抠抠脸颊:“我希望阿姨晚上的时候不要来我房间看我了……”
楼月西看了眼轩轩,这个男孩心智聪慧,有些早熟,知道一些事情并不奇怪。
而林凯一看就是事业有成、有点身家的人,而且还年轻,找下一任并不奇怪,只是有些快了,轩轩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是正常的。
不过这都是林凯的私事,他们不好过问。
只是她去轩轩卧室干什么?
“那个阿姨是半夜来给你盖被子的吗?”楼月西问道。
轩轩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表达的是否认还是说不知道。
林凯还是非常重视这个独子的,如果有现任,想要和他唯一的孩子打好关系, 也不失为一条途径。
隔了半天, 轩轩才压低声音说:“有天半夜我想尿尿, 就发现阿姨站在我的床前,我不敢动,闭上了眼睛。”
“后来就又睡着了……”轩轩憋红了脸,“就尿床了……”
贺烈拍了拍他的头。
摩天轮转了一圈,游乐场的游人都在陆陆续续地散去。
轩轩年纪小,哭完没多久就又睡着了,贺烈抱在怀里一路走出来的。
等他们走出游乐场的时候, 才发现来接人的是林凯。他应该是刚开完会议就赶来了, 见到轩轩连忙把孩子抱过来。
他把轩轩放在后座, 贺烈看到里面还放了个巨大的乐高盒子。
轻轻关上车门, 林凯再次向贺烈二人道谢。
楼月西想了想才斟酌着开口道:“林先生, 轩轩是个敏感的孩子,您可能要多抽出时间来陪陪他。他刚失去母亲,有些事, 他现在不理解, 但是以后总会体谅的。”
林凯听得一愣,苦笑一下:“说来不怕你笑话, 这孩子以前基本都是他妈妈在带,我生意忙, 都没什么时间陪他。”
“他妈妈走之后, 我才反应过来,亏欠他们娘俩多少……”林凯继续道, “我现在也不想别的,我就想好好把他带大,也算对得起阿沁了。”
他言语之间,对亡妻有着很深的感情,不像是几个月就把现任带回家里的人。
楼月西闻言微微拧眉,林凯是个久经沙场的生意人,自然从两人的表情里看出些许不妥来。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吗?”他追问道。
楼月西把轩轩的话重复了一遍,就见林凯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是不是轩轩做梦弄错了啊……”
“我从来没有带过别的女人回家。”林凯道,“孩子妈妈尸骨未寒,我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
告别了林凯,贺烈和楼月西却没有回去,反而是来到了高楼林立的市中心。
贺烈摇摇头:“这些人睡得也太晚了。”
楼月西轻笑出声:“请问贺队今天是圣诞老人吗?”专门满足别人的愿望。
原来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找一只食梦貘。
食梦貘身体像马,鼻子像象,它靠着像大象一样的长鼻子来吸食噩梦,在贺烈看来,是很好用的一种生物。
就是不太好找了。
上次他们倒是在舆延市看到一只,当时抓起来就好了。
“有动静了。”楼月西对贺烈道,他指了指公寓楼道。
现在大都市里的年轻人都面临着不少的生存压力,无止尽的加班、高昂的生活成本、不敢细看的体检报告……说多了都是泪。
不过对于食梦貘来说,说多了都是吃的。
贺烈和楼月西就是在十七楼,守到的一只食梦貘。
这食梦貘可比在舆延市的那只胖多了,身体圆滚滚的,贺烈提溜起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它身上细细的一层绒毛,长得那叫一个油光水滑。
食梦貘刚被抓住的时候还有些惊慌,这一族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只有法力高强的修道者才能逮住它们。
但它很快就淡定了起来,抱着贺烈给它的阳气吃得很欢。
楼月西有时候觉得,贺烈穷是有原因的,他的阳气已经成了妖魔鬼怪中无往不利的通行货币了。
抓住了食梦貘,贺烈和楼月西很快来到了林凯楼下。
林凯家住一栋别墅里。
两人站在楼下,本来他们的打算是让食梦貘悄悄进去就可以了,楼月西再写个符,轩轩一定会在梦中见到妈妈。
但是林凯的话让两人都起了警惕。
如果林凯真的没有带女人回来,那还有种可能——有东西盯上了轩轩。
像轩轩这种在阴阳两界的边缘中走过的孩子,三魂六魄不稳定,是很容易被脏东西盯上的。
再加上轩轩被鬼蛛从体内破开,几乎是必死的致命伤,结果最后却活了下来。
贺烈心里对此有猜测,他看向身边的青年。
青年的怀里蜷着胖乎乎的食梦貘,此刻安静的很。
“走吧。”青年张开嘴无声地说,两人跳上轩轩房间的露台。
露台上种了绿植、摆放了桌椅,窗帘又是大半都拉上了的,倒是没那么容易发现。
青年拍了拍食梦貘的屁股,食梦貘在楼月西手中化为青烟,转眼出现在轩轩的枕头上。
有一缕灰色的东西变成雾状的气体被食梦貘有长长的鼻子吸走,它用毛茸茸的小脚拍了拍男孩的头,又慢吞吞地回到露台上,用长鼻子碰了碰楼月西,表示完成了任务。
它的鼻子也毛茸茸的,碰到手还有点湿漉漉、凉飕飕,逗得楼月西摸了把它的毛。
贺烈觉得,这小东西真的可以弄一只给楼月西来养养。
月上中天,食梦貘已经被他们放走了。
他们等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屋子里多了一个身影。
细长,瘦弱,有一头海藻一样的头发。
这标准的女鬼模样。
贺烈觉得轩轩这小孩心理素质不错,半夜见这么个东西站自己床头竟然没被吓哭。
两人在外面等着,准备等这东西动手的时候一举拿下。
谁知道这女鬼真的什么也没做,就傻傻地站在轩轩的床前,也不靠近、也不远离,既没有痛下杀手,也没有做出一些温情的举动。
应该不可能是轩轩母亲的亡魂,因为当时他们死在鬼域中,魂魄不会停留在阳间。
那她的意图是什么呢?
最后贺烈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出手把女鬼逮到了露台上。
这女鬼见到他们的时候却没多大表情,甚至傻愣愣的,目光呆滞,被抓到露台上了头还一直往轩轩的方向偏。
“你看什么呢?”
女鬼把头转了回来。
但是转的方向不对,朝着后面转了270°,面向了贺烈。
合着是头撞掉了才这么不聪明。
“没做过恶。”楼月西道,“刚死没多久,是亡魂。”
贺烈点头,这女鬼虽然身上破破烂烂,都是伤痕血渍,但明显就是她死前留下的。
这种一般没什么危害。
就是看着吓人点罢了。
“好了,别老在别人家晃荡。”贺烈道,鬼节刚过,各地都是逃窜的鬼魂,现在到了阴差一年一度最忙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手出来接引这种亡魂。
“现在转生的名额也打挤,早点去排队。”
那女鬼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慢悠悠地消失了。
两人也起身回家了。
刚一进门,楼月西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抵在了玄关上。
“贺烈?”楼月西惊喘一声。
男人却并不心软,搂着楼月西的臀部就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今天下午的账,我们该算算了吧。”
这姿势太过羞耻,楼月西挣扎两下后就不动弹了,把头埋在贺烈的肩膀上当鸵鸟。
也不知道是默认还是什么。
贺烈把楼月西抱着,却没有往卧室走,而是打开了窗,走到露台上。
楼月西购置的新居位于高层公寓,一共有二十六层,因为购置匆忙,他们所在的楼层位置一般,选的二十层。
露台上可以见到一轮月亮。
贺烈偏头,虽然看不见青年的脸,但是最近的阳气,应该是足够晒晒月亮的。
这他还是有自信的。
这样想着,贺烈一脚踏上了半开放式露台上的栏杆,纵身向上一跃。
楼月西一惊,就见贺烈左右交叉跃上别家的栏杆,三下五除二就到了楼顶。
明明上楼梯就可以解决的事,这人非要乱来!
这可是二十几楼的高度!
贺烈还抱着他,两手都不能使用!
青年有些无语,就见贺烈偏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夸我帅】的气势。
楼月西沉默两秒钟,轻声道:“很帅。”
他话音落地了,贺烈才把他放了下来,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细长狭窄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楼月西问道。
贺烈挠挠头:“我本来想带你去郊区看烟花的。”
但是计划被打乱了。
为了安排这次约会,贺烈还特意去找了个租了个场地,可惜都打水漂了。
“州海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我就买了这个。”
楼月西接过小盒子,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是一根一根的仙女棒。
“试试。”
贺烈点燃一根,递给了楼月西。
仙女棒瞬间迸发出银色的火花,小小的,却很热烈。
很漂亮。
像是青年眼中的光。
仙女棒燃烧的速度很快,一支很快就燃完了,淡淡的硫磺味道被夜风一吹带的很远。
楼月西没有说话,月光下的脸庞显得有些寂寥。
这个和贺烈原本准备带楼月西看的礼花比起来还是寒酸了点,贺烈有些不好意思:“我把其他的都一起点了吧,下次带你去看更好的。”
楼月西却摇摇头。
“贺烈,一支一支点吧。”他转过头来,认真地道,“一支一支点。”
长夜漫漫,烟花易冷。
但是我们,可以慢慢来。
浅灰色的窗帘无风自动, 一只巴掌大小的生物出现在了床沿。
它有着象一样的鼻子和圆滚滚的身体,两只黑豆豆般的眼睛沁润着亮亮的光泽。
躺在男人怀里的青年睁开眼睛,他保持着和男人相拥的姿势, 一只手从男人的背上滑落, 轻轻地拍了拍旁边的枕头。
食梦貘顶着圆滚滚的肚子走了过去, 说实话它今天吃得有些饱了,但是眼前这个眉目可亲的人总给它带来一种深沉的压迫感。
它不敢不听T T
这食梦貘看着胖是胖,但是自宣软蓬松的枕头上走过时却连一丝痕迹也看不着,它蹑手蹑脚地走到贺烈的枕边,左右甩动着鼻子。
半晌,才在青年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把鼻子贴在了男人额头。
不、不会醒吧。
食梦貘表示压力很大,鼻子都有些抖了。
青年神色专注, 搭在男人背上的手又开始有规律地拍了起来。
食梦貘轻轻吐出一口气。
呜呜以后、以后绝对不能被这些人逮住!
慢慢地, 一丝极为细微的黑色雾气顺着食梦貘的长鼻子钻了进去。
食梦貘咂咂嘴, 味道真不错啊。
没想到, 青年却顺着它的长鼻子一抓, 将那被吞食进去的黑雾尽数抓出。
食梦貘:???
青年端详着指尖凝聚的黑雾,眸色深沉。
贺烈这段时间异常多梦,醒来时却对梦中碎片毫无记忆。楼月西早已察觉不对, 没想到他们竟然想从贺烈的梦境入手。
他又想到今日在摩天轮上贺烈对轩轩说的话。
——【愿望不说出来, 怎么实现?】
他也对他说过。
贺烈的记忆要复苏了。
而那些人为何在贺烈的梦中动手脚?
楼月西心里当然有答案。
从与他极为相似的婉阙出现的那一刻,他就隐隐猜到了。
他们想要篡改贺烈的记忆。
——来取代他。
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人是他的。
从头到尾, 里里外外,就连掉了一根头发丝儿, 也是他楼月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