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蔓延到普通人身上了,鬼域里什么脏东西都有,普通人本就容易恐慌,灵神虚弱,最是容易被趁虚而入的时候,更何况那些怨煞连我们都不一定扛得住。”
程书韵低头喝了一口茶,没有了平日里品茶的闲情逸致,是和程锦一样一口闷的方式,“怨煞侵体影响人的情绪,情绪爆发反过来滋生怨气,恶性循环,取之不尽,那人好大的胃口。”
“……那人到底是谁啊?”汇报的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程书韵顿了顿,“是一个活了很久的败类。”
“……”
您要不要说得这么抽象?
程书韵却没再解释,又说:“更多的你不需要知道,外援到了吗……算了,现在到了肯定也联系不上,想办法联系尹家,去尹家取一批道具,羊毛不趁现在薅一笔以后可就薅不着了。”
“好的,家主。”
薅羊毛这种事谁都会积极的,鬼域里谁都不敢托大,几大世家压箱底的法器都被拿了出来,恨不能给家里的人全副武装。
尹家以炼器为主,装备最是齐全储量也最丰厚,尹家家主放了话,将所有法器无偿送出去,前来领取装备的术师乌泱泱地占满了尹家整个院子。
尹家那几位长辈,尹涛的几位叔伯们自然不肯,他们炼制的法器,都是他们守着的摇钱树,是等着那些有钱人摊上了事儿,他们好趁机天价卖出去大赚一笔的,怎么可能免费送出去?
可当下怨煞冲天,他们现在拒绝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之后捅向他们自己的利刃,便只能一边肉疼一边装作大度地把自己的家底送了出去。
他们心下不平,本以为尹涛是假公济私,想趁机打压他们,去问责他时却发现,尹涛自己的那些法器包括傀儡,早已经全部送了出去。
“……你把东西送去哪儿了?”
市公安局,各地传过来的监控录像仅仅成功传到了三两个,通讯就因不明原因彻底阻断了,但是仅有的监控录像,也足以骇人听闻。
录像里,各条街道上的人群数量暴增了两倍不止,各种死状的“尸体”混迹在人群当中,趴在地上,扒在墙上……
其中一些“人”的面孔扭曲而狰狞,大部分人则尖叫哭喊着逃窜,还有人不明原因发生了争吵,正赤红着眼睛厮打在一起。
看到录像的民警皆是一阵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地狱吗?”
“那些是死、死人吗?那个在地上爬的,好像是前几天死于车祸的一个律师,他双腿都被压断了,救护车没到就失血过多死了,车祸是我处理的,尸体是我亲手抬上担架的,他怎么会……”
“……这要是死了人,还归咱们管吗?”
市局里唯一还在状况内的,就只剩下喻明忠的刑侦支队了,准确的说只有常跟他一起出任务的少数几个人,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也少了很多顾忌。
“我去找张局汇报,你们……”
“喻队,市局门口有人找你,说是给咱们送装备来的。”
“……”
喻明忠一句指令咽回了喉咙里。
他权衡了一下,决定先去看看装备是什么,一路经过市局大厅,却又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几个人。
因为打过交道,所以喻明忠一眼就认了出来,半年前处理方棋的车祸时,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方云松?他们来干什么?”
“是来报失踪的。”跟他一起走在大厅里的民警说:“好像是说他们抱错的那个儿子失踪了,来报案的,结果刚进市局外面就……”
喻明忠:“……”
方铎失踪了?
换做正常的情况, 一个热门新闻里的假少爷失踪,消息如果曝光,各大媒体免不了要有一场阴谋论, 新闻里另一个当事人首当其冲会成为焦点。
出于“交情”,喻明忠对方云松一家人不太感冒, 所以关注也不多。
但人在这个时候失踪, 估计很难有好的结果。
不过失踪案也不用他处理, 尤其是在各个机构全方面瘫痪的现在,所以他什么也没问, 随后径直出了大厅。
市局门口停了两辆大货车,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喻明忠看见时还是感慨了一句送装备的人的实在。
“您是喻明忠喻队长吗?这是我们家主让我们送来的符咒和法器, 可以驱鬼或者防身。”货车司机非常朴实地说。
“……”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纪律严打的东西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市局外, 还是由一个刑侦队长亲自来签收。
喻明忠:“请问你们家主是?”
“家主是谁不重要,东西是一个叫方棋的鬼差交代送来这里的,市里现在的状况相信你们现在已经清楚了,我们需要你们的协助。”
“……”
林江市几乎已经彻底沦陷了, 外面现在是真正的人间鬼域, 除了各地警局相对正气凛然在鬼域中还在坚守, 其他人群已经开始不受控了。
玄门中的手段可以对付厉鬼,对还没死去的人却起不到什么作用, 尤其是人群数量众多, 学习玄术者多是宅在家里钻研,论体力可能还比不上一个正常锻炼的普通人, 更何况是被怨煞侵蚀情绪失控甚至癫狂的人。
喻明忠打听清楚了情况, 当即做了决定,叫来了自己小队的人, 让他们把货车上的装备卸货,并且重新装车上车待命,他自己则重新回了会议室。
他们小队的一系列迷惑行为已经有人上报给了警局领导,市公安局局长张景峰看着拿着符咒走进会议室的喻明忠愣道:“小喻,这到底是……”
超越常识之外,警局领导也得歇菜。
十几分钟后,市局内所有警力在训练场上集合。
喻明忠道:“喊口号的话我就不说了,通讯虽然断了,但车还能用,情况总不比古时候靠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更坏,车里的那些东西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兄弟单位,听明白了就出发!”
几声铿锵有力的“明白”之后,十几辆警车鸣笛驶出了市局。
喻明忠片刻都没歇着,又叫了王正一:“你带人去找一下方棋,他应该还在他的住所附近……害怕吗?”
王正一果断摇头道:“不怕,保证完成任务,喻队。”
好在一路上有玄门中人和鬼差“保驾护航”,还算得上是一路畅通,中途被一具残缺的尸体砸中了挡风玻璃,和“死人”来了个王八看绿豆,他在呕吐和昏厥之间选择了超速,最终成功抵达了大学城。
警局里,方云松夫妇二人暂时被安置在了一间会客厅,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齐天天。
方铎是在去外国语学校参加一场讲座的路上失踪的,所以联系不上方铎之后,方云松第一个联系的人就是齐天天。
此时坐在会客厅里的方总,身上早没了他在生意场上的志高气扬,脸上只剩下了一片灰败。
来警局之前,他还以为方铎的失踪只是在出差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被人绑架,可在他们走进市局的那一刻,通讯中断,公安大厅里穿着警服的人来来往往,出去的人回来之后脸色都相当难看,在了解外面发生的变化之后,他们脊背发凉的同时,心也沉到了底。
现在这种状况……方铎还有可能活着吗?
还在学校里的方文瑞又怎么样了?
没人能给他答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个平日里要被慎重对待的大人物成了别人无暇他顾的边缘人物,警察根本没有余力来考虑他们的需求。
他们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副鬼怪横行的样子。
鬼……鬼他们也是见过的,在方棋离开家里之前,在医院的病房里,方棋当着他们的面抓走了一只鬼,抓的还是他们血缘相关的“亲人”。
他们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方棋。
方棋现在在哪儿?
比起他们,方棋肯定更能了解现在的状况,可他们现在谁也联系不上,连警局都出不了!
也不敢出。
大学城里,方棋他们刚从高楼上下来,恰好撞上了哭丧着脸朝他们跑来的王正一,他身后还跟了一只吐着长舌脸色青紫的吊死鬼。
方棋一把鬼火吓退了只是想要恶作剧的吊死鬼,扶住了逃命逃到虚脱直接就要瘫软在地的王警官。
王正一扶着方棋的胳膊喘了几口气,才说明了自己的目的。
“去警局?干什么?”发出疑问的是程锦。
王正一却茫然摇头。
喻队没说啊!
程锦:“……”
方棋却没多问,跟着王正一上了警车。
回程的路上,因为车上多了三尊大神,王正一一改来时的心惊胆战,把车速飚到了之前的两倍不止,大大的缩短了回警局的时间。
路上他忽然想到什么,想了想还是提醒了方棋一下:“对了,方棋,你那个……方总和方太太现在也在警局,被困在那儿了。”
“……”
方棋微不可闻地滞了一下,才问:“来干什么?”
王正一:“他们那个养子失踪了,来报案的。”
“……”
听到“养子”二字,方棋转头和寅迟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没有多少意外。
倒是程锦八卦之魂燃起,从后座扒住驾驶座的靠背,问道:“方总?就是那个方氏集团的方云松?”
王正一:“嗯。”
“……”
程锦猛的看向方棋。
方总和方太太,那不就是方棋的亲生爸妈?
她没带恶意,就是单纯地想看方棋的反应。
但方棋没反应。
本就没多少交集的人,在血脉因果断干净之后,方云松夫妇对他来说跟陌生人没什么不同。
程锦见他神色淡然,也没有再多问。
但市局不大,他们能那么巧聚集在一个地方,碰面也是无可避免的。
市局的会客厅和大厅之间只隔了一面透明玻璃,里面的人本就焦灼不堪,每隔一会儿就要看一眼窗外,其中一个人又一次抬头时,恰逢方棋他们从大厅门口进入,那人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跑了出来。
“小棋……”
林淑云没忍住叫了他一声。
方棋:“……”
因为林淑云站在了他前面,所以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林淑云突然看到他,眼中蓄满了说不明的光亮,又有些激动过度的颤抖,她下意识就要伸手,却见方棋朝后退了一步。
“这位女士,这里是警局,希望您不要对我的男朋友动手动脚。”
方棋退后时他腰上多了一只手,带着他一起,让他退后的距离大了一倍,显得有几分避之不及。
林淑云:“……”
方棋的动作和另一个人的声音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抬头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那人五官清俊,骨相优越,身高的差距让他下颌线看起来略显锋利,明明人在笑着,却让人感觉有几分冷意。
她不觉微瞪了眼,认出了这张脸。
这时方云松也跟了出来,看到方棋身后的那人和两人现在的状态时,也跟着愣了一下。
方棋离开方家之后,对方棋的事他们并不是一无所知,从方文瑞嘴里,从其他途径,他们都有关注过方棋,所以也知道,有一个人和方棋的关系非同一般。
齐天天是最后出来的,看到方棋时同样眼睛都亮了,直接上前道:“方棋?你怎么会来这儿?”
方棋:“有事。”
“……”
齐天天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夫妇俩,主动解释说:“我们是来报案的,方铎不见了。”
方棋:“我知道。”
齐天天:“……”
他愣了愣:“你知道?”
他忽然提高声量,方云松和林淑云也同时把目光转向了他。
一句“知道”好像让他们俩看到了希望,一时间把之前的别扭和“男朋友”都抛诸脑后了,林淑云又忍不住激动道:“小棋……现在外面,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方铎去哪儿了吗?”
方棋坦然地说:“我不知道。”
林淑云:“你……”
“鬼域里失踪的人自然会有人去找,你们问我也没用,可以把路让开了吗?”方棋打断她说。
他态度决然,林淑云动了动唇,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齐天天有些焦急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他?”
“没有。”寅迟一脸漠然,截断了他们对方棋的问话:“鬼域阻隔的不仅是电子通讯,所有传讯手段都会失效,别说现在没人找得到你们的儿子,就算找得到,那也是要冒生命危险的,还是你们觉得,就算让他去冒险也无所谓?”
“……”
方云松他们不明白鬼域是什么,但也听得出寅迟话里的责问。
从一个小辈口中发出的责问。
方云松下意识就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发现,他根本无从反驳。
他们怔忡的片刻,方棋已经绕开了他们。
眼见着人要和他错身而过,对方铎的担忧还是占据了上方,他手比脑子更快,拽住了方棋的胳膊,艰涩地说:“我们……我只是想知道,他还活着吗?”
手臂上传来的陌生触感让方棋皱了皱眉,他正欲抽回自己被抓住的手,身后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嗤笑。
“自己死了的亲儿子不见你们关心一句,捡来的儿子丢了,还求着自己的亲儿子去找,头一回见到你们这样拎不清的父母,真是长见识了。”
程锦和喻明忠一样,属于“偏熟”的那类人,他在调查方棋的时候就对方家人颇有微词,现在正面撞上,实在是不吐不快。
不料她这话一出口,方云松夫妇直接僵住了。
僵了一会儿之后,林淑云缓缓看向程锦问:“死了的……那是什么意思?”
方云松也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她。
齐天天更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一瞬间的恍然,随即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想到了方棋在学校里和罗阳煦交战时好似阴阳颠倒的两种方式,还有上次去方铎的公司,方棋那堪称诡异完全不像“正派”的手段……
他是……死人吗?
程锦:“呃……”
他们的反应不在程锦的预料之内,她茫然地看向方棋。
这件事……方家的人难道还不知道吗?
方棋却没接收她的视线,趁着方云松愣神,他轻松抽回了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云松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冲击钉在了原地,目送着方棋离开,杵在那儿没有了动作。
程锦看了他们仨一眼,也跟着方棋他们溜了。
现场除了呆住的三人,还有一个一起进警局的人愣住了。
王正一惊讶到合不拢嘴。
他又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方云松他们作何感想方棋不在意,他熟门熟路走到了警局会议室所在的位置。
他也没有敲门进去,在走廊的角落里等着。
程锦很快跟了上来,和他面对面站着,直勾勾地看着他。
方棋头也不抬道:“说。”
程锦:“……”
她顿了下,问:“你没跟他们说过这事?”
方棋:“嗯。”
程锦不忿道:“为什么?你的死,跟方家多少也有点关系吧?他们凭什么不知道?”
方棋:“规定,保密。”
程锦:“……”
谁信啊?
就算地府有规定要对普通人保密鬼差的真实身份,那也是限定在不引起秩序混乱的范围内的,不然鬼差在人间限制那么多,还怎么开展工作?
方棋的语气敷衍,摆明了是懒得多说,程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撇撇嘴放弃了。
这时寅迟却开口道:“因为他还活着。”
方棋:“……”
程锦:“……啊?”
方棋转头看他,寅迟却低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他的手,正在玩他的手指,状似漫不经心地抬头,看着程锦道:“你如果死了,你爸妈会伤心吗?”
程锦对他的假设无语了一下,又果断道:“当然会了,我全家都会。”
寅迟:“如果你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重生了,他们还会伤心吗?”
程锦:“……”
她忽然顿住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有很重要的人去世了,却在另一具身体里获得了新生,她还会为那人难过吗?
应该……不会。
起码不会是同等程度的难受。
她恍然明白了寅迟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皱了皱眉。
“其他人也一样。”寅迟说:“或许会愧疚难受一时,但不管过程如何,他们看到的结果是他们辜负的人还好好的活着,还有了普通人没有的能力,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他们会学着互相安慰,说他是因祸得福,活得比以前更精彩,因为不了解,所以看不到他‘复活’付出的代价,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痛苦,不知道他的工作有多危险,难道你要再把这些东西也一一告诉他们?那是干什么?博取同情和愧疚吗?”
“……”
程锦无言以对。
如果人彻底死了,把事实说出来或许还能是一种谴责,但因为人活着,别人因罪恶感产生的任何情绪都会大打折扣,自己倒成了一个祈求怜悯的可怜虫。
似乎……挺可笑的。
程锦不由得回想了一下方云松夫妇得知真相时的神情,有些不认同道:“应该不至于吧?万一他们真的会悔悟呢?”
“悔悟?”寅迟突然笑了下,像是被气的,“他们的悔悟有什么用?要来干什么?”
程锦:“……”
她又看了眼方棋,抿了下唇,有点说不出话。
或许结果并不像寅迟他们所推断的这样坏,但谁也没法否认说这样的结果不会出现。
她一直知道方棋这个人活得很清醒,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但她现在觉得,像方棋这样的清醒,可怜又可怕。
如果人人都像他这样清醒地活,那人一辈子还能有什么乐趣吗?
程锦把身体靠在墙上,觉得自己和墙上传来的温度一样冷,沉默了好半天,她才继续问:“方铎真的已经死了吗?”
方棋还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他没打断寅迟刚刚的一番话,因为手指被捏得太紧,都有点血脉不通了。
但他没抽手,听到程锦的话,顿了一下,才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程锦:“……”
“你怎么知道?”
方棋抬眼看向她。
方铎被李盟挑拨的事程锦并不知道,自然也不清楚方铎为什么会失踪。
“他身上有那人需要的东西。”方棋淡淡道:“失踪的应该不止他一个。”
那人占着冉禄的身体时他所夺取的信念之力已经耗尽,他现在强开鬼域,靠姚思宇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所以他需要新的“防护”。
信念之力不能被强行夺取,方铎被李盟贴身洗脑了那么久都没有动摇,现在估计也能撑上一段时间,只要他没有被侵蚀,就一定还活着。
程锦消化了一下他说的话,木然道:“那你刚刚在楼下怎么不说?”
“……”
方棋默然不语。
程锦顿时明白了:“哦,没必要是吧?”
方云松夫妇俩,对方棋来说不是一对好父母,可他们的作为,也说不上罪大恶极,方棋不欠他们,但也不至于报复,所以划清关系,事不关己。
既然都事不关己了,方云松他们因为方铎失踪的事有多担心有多忧虑,又或是怀疑儿子死了有多痛苦煎熬,自然也不关他的事。
没直接说方铎已经死了都算便宜他们了。
程锦撇了撇嘴,又忽地想起了什么……他们来警局干嘛的?
这时对面“嘎吱”一声,会议室的门正好打开,喻明忠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外面等了有三个人也不意外,走到方棋面前开门见山道:“来了?东西已经派发出去了,但你得给我交个底,你们是怎么计划的?如果全靠你们送来的那些东西和林江市所有警力硬抗,全市的民众加起来不止千万,我不敢说我们能抗多久。”
“不用担心。”方棋刚想说话,寅迟就已经开口了:“铺垫都做好了,正主肯定要露头了。”
喻明忠:“……”
原来外面那一出“尸体屠城”还只是铺垫?
他皱了皱眉道:“他怎么露头?”
寅迟没答,只是看了眼市局大门的方向。
“姚思宇”掳走了包括方铎在内的一批人,为的是承纳更多的怨力,怨力来源于人,所以那些怨力汇聚的地方,就是始作俑者的所在地。
第138章 真相
林江市的各地民警可以说是相当训练有素, 有了一个单位打头阵,其他单位的民警也接连被带动。
入了“战场”他们才发现,实战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艰难。
失控的人群也还是人, 情绪再怎么暴躁,也比不过经过了特殊训练的歹徒, 情况不严重的可以恢复, 情况严重的可以打晕或者直接上手铐, 总之目前的情况尚且还在可控范围内。
唯一算得上考验的,大概就是那些时不时闪现还自带恐怖音效的奇形怪状的“尸体”, 尽管有另一拨人替他们拦着,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近身,就算手握法器可以打中实体, 死人的力量也远非普通人可比。
“艹, 打完这一波怪回去我肯定能空手接白刃了!”
一个民警龇牙咧嘴地甩了甩自己被震到发麻的手腕。
其他人也不比他好,都有些气喘吁吁,额头冒冷汗了。
好在他们负责的这一片区域已经快清场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正在他们以为胜利在望时, 黑色的风暴再起, 空气中温度凭空降了十度。
“什么东西贴我脸上了?”
那是浓度逐渐攀升的阴气, 异常粘稠。
不仅增加了浓度,还开始流动。
所有人鼻息间的味道都变了, 浓郁的血腥气和腐烂的恶臭冲天而起, 催人欲吐。
一时间,林江市各地“yue”声四起。
漆黑如墨的天空染上了血色, 猩红一片, 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这时,半空中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像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有人闻声抬头,发现天空真他妈的裂了!
一个接一个的漩涡在高空之上撑开又合拢,依稀闪过了两道人影,还没等人看清,又连同漩涡一起消失,眨眼出现在了千米之遥外的高空。
“……这就是玄幻小说里写的撕裂虚空吗?真他娘的壮观!”
“……”
那只是不断连通的术法通道而已。
鬼域里任何术法都会受到限制,哪怕已经锁定了那人的位置,通道也无法一次性连通,只能以量取胜,除了有被人发现的弊端,速度差不了多少。
被发现了也不怕,反正肉眼能看见的只有残影,这片鬼域里光怪陆离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多几个漩涡也算不得什么。
两人最终停在了一片巨大的漩涡上空。
这里地处林江市的中心,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大型公园,那巨大的漩涡,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怨煞,正像一个漏斗似的往下倒灌。
公园里最为瞩目的,是一座冲天的避雷针塔,方棋他们到时,恰好有一道紫色的惊雷劈下来,划破“夜”空,照亮了整座公园,场景宏观而壮丽,却只坚持了一瞬,便消失得无踪无际。
又是这一招。
看来鬼域就算能屏蔽所有通讯,也屏蔽不了天道的眼睛。
“他在漏斗的最下方。”方棋说。
寅迟拉着他的手点头,“嗯,那就下去吧。”
他们顺着怨煞的流向,跳下了那深不见底的漩涡。
难以形容被漩涡吞没之后是什么样的感觉,视野被完全阻隔,耳边响彻着市民们的怨念,或是邻里间的鸡毛蒜皮,又或是生活中的鸡零狗碎,除此之外听不见任何声音,听觉pass。
怨煞的流速过快,呼吸不成,嗅觉自然也没有。
最重要的三种感官被剥夺,五感尽丧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唯一还有点用的是触觉,在翻搅的怨力逆向逼近试图将他们撕成粉碎时,两人交握的手同时用力,勾魂锁附着了鬼火,和掺杂着功德之力的阴气同时挥开,硬生生将怨煞的气流撕开了一条口子。
漏斗底下视野昏暗,但好过没有。
两人在一段加速的自由落体之后,脚终于可以踩在实处,寅迟还整理了一下被阴风翻开就没能自主复原的衣摆,才施施然说:“对手还没入场就搞偷袭,不讲武德啊。”
身处怨煞中心,看不清周围的建筑形体,只能从轮廓辨认,这似乎是一个蜗牛壳一样的建筑里,四面都是圆形的廊檐峭壁,底部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一个人影此时就站在法阵中心,正愤然怒视着他们。
“姚思宇”成为怨煞的载体之后,彻底抹去了之前在别墅里接待警察时的那种青年精英的样子,他整个人被黑雾吞噬,只有一张脸还维持着人形,活脱脱一个不成人形的怪物。
他嘶哑着声音说:“你们真是不怕死。”
“劳您大驾,已经死过一回了。”寅迟不以为意地说:“咱们也算是旧识了,既然都彼此揭底了,你不如用你自己的脸叫几句话来听听?”
“姚思宇”身负怨煞,且力量源源不断,他像是有所倚仗,对寅迟提出的要求,不屑地“哼”了一声,“就凭你们,还用不着我用灵魂真身……”
他话音未落,倏地又顿住了。
方棋在他哼那一声的时候,手里就多出了一样东西,手机大小的镜子在他手里翻了个面,对准了那鸠占鹊巢的人影。
数不清的画面在镜子里一一闪过,“姚思宇”靠着黑雾映衬显得格外白皙的脸像锅底一样沉了下来。
“岳正扬,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方棋没去看镜子里的画面,直视着对面的人说。
轮回镜需要申请才能使用,它的丢失属于重大损失,但地府没有那么多过失,轮回镜的丢失有且仅有两次,一次是在七百年前,弄丢轮回镜的鬼差已经服满刑期释放去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