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做,一定是因为有利可图。
方棋他们在寅迟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她消散的时候,从她体内逸散而出的金色光亮,为什么可以无视风暴一样的怨煞之力悉数进入寅迟的身体?他献祭而出的灵魂为什么没有被肆虐的怨煞撕成碎片?
那些金色光亮,不仅是她的灵魂,还有一种堪称神圣的力量,那是方棋入地府之后见过的,只存在于资历深的鬼差前辈们身上的东西。
是功德。
“你的目的,应该是她身上累世而成的功德之力吧?”
方棋沉声说:“就算是你们追求的所谓的太阴体,再怎么不易被怨煞之力侵蚀,也不是永远没有上限的。”
就像寅迟最终的失控,他能承受的侵蚀始终是有极限的。
所以他们需要更稳固的保障。
现在存在于冉禄身上的信念之力,能帮他维持住已经腐朽残破的身体不至于立即被怨煞之力崩坏,除了信念之力之外,还有一种力量更能抵御怨煞的侵蚀。
他转过头,对上寅迟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睛,“她的力量现在在你身上吧?”
所以寅迟同样承载了怨煞之力的灵魂才会在同化了他的傀儡身之后不仅没有导致傀儡身的腐朽,反而趋于稳固。
因为他体内的怨煞,和另一个人赠予他的力量在他身上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寅迟没回答,只是问:“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方棋说:“在你记忆里的时候。”
只不过那会儿他虽然看出来那股金色的力量是功德之力,却只以为那是因为灵魂献祭而自动转嫁到寅迟身上的,没有想过功德和怨煞之间的克制与平衡的关系。
直到冉禄提起换魂。
如果说他对尹茜最后的“温柔相待”是有所图,就只能是她身上的功德。
他认准了尹茜不会忍心看着活生生被怨煞吞噬,他等着她自愿用自己的功德帮助寅迟控制住怨煞侵体,等着他的作品彻底完美的那一瞬间。
但他还是失策了。
他算计准了尹茜不会对自己的孩子见死不救,却也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付出。
他没想到尹茜会连永世轮回都舍弃,会为了寅迟彻底断绝自己的生机。
他更没想到,近在眼前的两个人,能把他的计划渗透到这个地步。
冉禄咬紧了后槽牙说:“我还是小瞧你了。”
方棋:“你小瞧的人多了。”
“……”
“功德不是普通人能拥有能动用的力量,也不是坚定信念就能得到的力量,除非累世积德行善,不对人产生恶意,才能带着福报转世,这样的人,不会害人性命。”
虽然他不知道寅迟的妈妈是怎样做到把寅迟的灵魂送到他身体里的,但她的力量既然没有消失,她就不可能动过以命换命的念头。
眼见最后的筹码也废了,冉禄脸上的稳重消失,露出了他阴郁的底色。
脚底黑雾再起,却不似从他体内释放出来,而是从脚尖,到脚踝,他的脚开始像高温中的金属一样融化,滴落在脚底形成了一瘫浓稠的黑色液体,紧接着是他的身体,也像泥塑的雕像一样开始垮塌,黏答答地糊成了一团。
方棋顿时被恶心到了,眉头一紧道:“什么东西?”
“他的灵魂本体。”寅迟说:“传销失败破防了啊。”
“……”
真.破防!
他抢来的信念之力已经完全不能阻止他的躯壳被怨煞侵蚀,很快成了被腐蚀的烂泥。
那瘫烂泥居然也还有五官和四肢,他抬起黏糊糊的手伸向了他身后的姚思宇,解了他手铐上的术法,手铐瞬间断裂。
手铐刚一解开,“冉禄”还没有动作,姚思宇就猛的朝他们冲了过来,他双手在空中结了阵,他眼中带着愤怒 ,被他亮起的阵法照得像冒了火一样。
寅迟一手挡住他的灵力阵,诧异道:“这人什么情况?”
他们刚刚揭底冉禄的计划,有一部分其实是说给姚思宇听的。
姚思宇对他的老师很忠诚,几乎到了被洗脑的地步,但一个能舍弃所有作为人的情感不惜一切代价达到自己的目的的人,真的值得别人的忠诚吗?
本以为姚思宇知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会醒悟……起码会犹豫一下,然而看他共情了“冉禄”一样的反应,他根本无可救药了。
方棋忽然想到了姚思宇时刻维护那人容忍不了别人讽刺的样子,有些古怪道:“他应该……想当你后爹。”
寅迟:“……”
天边恰逢其时地劈下来一道雷。
寅迟顿了一下,忍不住失笑道:“你居然也会调侃人了?”
方棋面不改色说:“陈述事实。”
寅迟看了看对面那个烂泥怪一样的东西,“口味挺重的。”
“……”
心里的怪异还没消散,两人同时神色一肃。
刚刚的那道雷居然不是应景的,不一会儿,又一道雷落下来,就劈在他们眼前,劈在“烂泥怪”站着的位置。
然而“冉禄”在雷落下来之前就落下了观景台,将自己融进了山间的泥土里,与此同时,整座望湖山,从山顶到山底,每一处阵眼被破坏的地方,都涌出了和“冉禄”的灵魂仿佛同源的黑色液体。
第132章 逃脱
望湖山外, 阵眼被破坏之后,湖上的浓雾就散了不少,晴水湖周边的人很快察觉到了什么, 纷纷隔着湖面望过去。
“今天的望湖山怎么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云层太厚了吧?刚刚是不是还打雷了?”
“不是啊,我刚刚看山上还是绿油油的一片, 一瞬间就变色了。”
“……”
浓稠的黑雾从山顶蔓延到了山下, 甚至有粘稠的液体浸入了湖水里。
程家, 正屋大堂里挂着一张老祖宗的画像,程书韵站在画像前, 手里拿着一块罗盘,正在测算着什么,忽然她灵神一震, 半阖的眼睛猛的睁开, 一转头望向一个方向——正是晴水湖望湖山所在的地方。
同时,堂屋的门被人用力推开,程锦有些仓促地出现在了门口,手机拿着手机, 屏幕上还亮着没有挂断的通话:“姑姑, 有电话找你。”
“……”
电话是尹涛打来的, 林江市五大玄门世家,程家离晴水湖是最近的。
尹涛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过来。
望湖山上, 方棋也同样给喻明忠打了电话, 让他注意封锁湖面,杜绝有人好奇入湖, 尤其是一些户外探险主播和新闻媒体。
方棋在惊雷劈下来时就大约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把传送阵连到这里, 这座山已经彻底被炼化,同样成了怨煞的载体, 如此庞大的“能量场”不可能引起不了地府的注意,却因为山上的法阵被隐藏,而山上设有避雷针,天地约束的惊雷落下来,也会被引入地下消散,劈不干净这满山的污秽。
最主要的是,晴水湖地处林江市上游,连通了很多市区内的水域,这是一条天然的传输通道。
输送的东西,就是那些阵眼里不停涌出的那些东西。
那些液体溢出之后,从各个方向传出了动物的凄声哀嚎和嘶鸣的惨叫。
万物有灵,像幻境里那样烧山是不可能的!
方棋少有的想爆一声粗口,又及时忍住了。
愤怒和焦躁是没用的。
锁链的声音响起,勾魂锁再一次出现在他手中,只要是灵魂,管他炼魂多少次,勾魂锁都是他的克星。
“冉禄”看到勾魂锁的一刹那果然色变,泥塑的躯体俯冲就要钻入地下,勾魂锁紧随而至,比他逃窜的速度更快,接近地面时已经触碰到了那瘫烂泥,却有一个人影闪现在了方棋身前,以肉体凡胎附着着灵力,用力攥住了勾魂锁的锁身。
“想动他,除非你先杀了我!”
“……”
很难想象这只是被洗脑而不是被操控了,方棋神色一冷,勾魂锁横甩:“滚开!”
本就被勾魂锁重创了灵魂的人被用力甩出了几米,撞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喷出了一口血。
但被他这一打岔,烂泥怪已经桃之夭夭,完全融进了地面,和那些渗出的黑色液体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一部分是他。
方棋皱了皱眉,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观景台下传来一阵嘶吼,他们一低头,只见山里被怨煞侵体的一些小动物已经怨灵化,身体无端膨胀了几倍,连只松鼠都能有人半身高,他们攀着树木爬过来,口中长出了尖牙流淌着涎液,用一双猩红嗜血的瞳孔盯着观景台上的两个人。
方棋忍了又忍,没忍住:“……艹!”
“回家再艹!”
“……”
寅迟忽地扣住了他的腰,正儿八经地说:“先离开地面。”
两人踩在阴气凝成的踏板上,刚离开观景台,就有被侵染的动物朝着他们之前站的位置扑了过去,同时观景台也被液态的怨煞覆盖。
左手手腕一阵刺痛,方棋倏地低头。
刚刚的躲避还是晚了一步,他的手腕上沾上了一点粘稠,他手上燃了鬼火,但火焰消融怨煞的速度极为缓慢,有一丝已经渗透进了他的皮肉。
他瞳孔微缩,当机立断,右手化手刃,用力向下一撇,一块沾染了怨煞的血肉被他削皮挫骨,正常的血色瞬间涌了出来。
“你……”
寅迟看他毫不犹豫的操作看得心惊肉跳,同时也狠狠松了口气。
果断削掉被侵染的一部分,确实是及时止损最快最好的方式,他忍着心绪翻涌,拽过了方棋受伤的手腕,阴气从他伤口处注入,他被削掉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长好。
方棋没怎么在意手上的伤,而是看向地上还在蠕动的那些东西,沉了沉眸。
鬼火焚毁的速度跟不上侵染的速度,这些东西很顽固,如果蔓延到普通人身上……
“没用的。”被甩到树干底下的姚思宇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冷笑着道:“冰川融化不可能是瞬息间能办到的事,你们来不及阻止的!”
两个人居高临下,方棋没说话,寅迟手里还捏着方棋受伤的手腕,他五指在那新长出的皮肉上摩挲了一下,听不出情绪地说:“是吗?”
轻飘飘的两个字,莫名让姚思宇心底发沉。
他仰着头,看着寅迟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虚空中点上了一个红点。
“冉禄”的声音从地底下传出来:“思宇,拦住他!”
姚思宇脸色一变,想都没想就拖着重伤的身体冲向了空中,方棋抬手一挥,又将他重新拍了回去。
寅迟画阵的速度很快,用血绘制的阵法很快有了雏形,方棋看不出他画的是什么阵,却能察觉随着他的阵法越来越完整,地下山间里的那些粘稠液体像是受到了什么限制一样,涌动的速度慢了许多。
脚底下一道黑色的“水注”冲天而起,方棋一把搂住身边的的人闪避开,那“水注”在落回地面的瞬间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带着满脸的愤恨和不甘心。
寅迟画阵的动作丝毫没受影响,不到一分钟,法阵成型,他抬手置于掌心,猛的拍入地面。
阵法印记打入地面的瞬间,在他们头顶上空,浮现出一个放大了数百倍的血红色虚影,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地底下传出来一声闷哼,地面凸起了一部分,又沉入了更深的地底。
那是“冉禄”的灵魂本体。
他被击中之后又迅速脱离,但他埋进地底的那些怨煞,却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停止了涌出和蠕动,一股寒冷的气息冲天而起,整座山都仿若被冰封,很快有雪花飘落了下来。
“卧槽,秋老虎都还没过,怎么下起雪了?谁又有冤情要昭雪了吗?”
山底下,程锦带着程家一群人率先抵达,才刚到了湖边,就惊现了一出“六月飘雪”的奇景,仅限望湖山上。
她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寅迟,脱口问:“你们在山上吗?这又整的哪一出?”
寅迟意简言赅:“湖里有脏东西,别让人下水也别让它们流往其他地方。”
程锦:“……”
大佬怕是对她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但是不等她说话,电话已经挂断了,程锦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了。
山顶上,电话挂断的瞬间,寅迟莫名呛咳了一声。
方棋猛的看向他。
寅迟神色如常,淡声道:“没事,不是自己的力量,用着不太熟练,过一会儿就恢复了。”
方棋:“这是……”
功德之力。
寅迟用血……用他魂体的力量布下的阵,冻住了那些肆意涌向山下,涌向湖对面的怨煞。
魂体的消耗是最难恢复的,寅迟装作若无其事,脸上却少了几分气色。
这对寅迟来说应该无伤大雅,方棋却怔了一下。
确认关系之后,寅迟还和以前一样有事没事就找机会腻在他身上,却又不像以前那样故作虚弱。
因为他总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样子,方棋几乎快忘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寅迟其实很“弱”,似乎总是缺少血色和精气神,带着一丝病态的样子。
和他现在的模样有些相似,又比现在严重很多。
换魂对灵魂的损伤只在最初,在他身体里的那些年,足以让他养好,寅迟自己也说过,魂玉对他的限制只在最开始的时候。
他死后……他们“分开”之后,寅迟的魂体也有受过创吗?
方棋不觉拧了下眉。
忽然手指紧了紧,有人拉住了他,寅迟在耳边提醒他说:“别分神,现在找找看。”
“……”
没有了满山的怨煞做掩护,除非“冉禄”不动,只要他敢有动作,就会变成一个活靶子。
方棋只能暂时收敛了心绪,凝神注意山里的动静。
但“冉禄”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望湖山成了一片速冻场,万籁俱寂,从观景台到山中林木,甚至是那些被侵染后发狂的动物怨灵,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时,有人动了。
现在在这座山上唯一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姚思宇是哪里来的执念,在维护“冉禄”这件事上始终不遗余力,他像一只苍蝇,没人把他当成威胁,却也不胜其扰。
打晕过去算了。
想着方棋抬起了手,手抬到一半,他恍然意识到什么,翻手拿了勾魂锁,直袭姚思宇而去。
如果无路可逃,“冉禄”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在这座山上拖得越久情况对他越不利,只靠他的灵魂本体他逃不掉,他唯一能逃走的办法是什么?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利用他们无法下杀手的人当掩护。
勾魂锁破开长风,几乎把空间都扭曲,从地上爬起来的姚思宇忽然抬头,露出一双被黑雾填满的瞳孔,昭示着掌控了他躯体的已经换了一个人,他用姚思宇此前绝对做不到的速度窜开,在勾魂锁又一次追来时,在身后开了一个术法通道。
“铮——”
有什么碰撞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方棋愣了一下神,那人已经消失在了他身后的漩涡里。
“……跑了。”方棋沉声说。
但他的语气里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又看了眼手里的勾魂锁。
“怎么了?”寅迟问。
方棋顿了顿道:“勾魂锁不是法器,勾的是灵魂,不会受到术法和法器的阻隔……我刚刚明明碰到他了。”
按理说只要能碰到,那人的灵魂绝对跑不了,但是勾魂锁被某种东西挡开了。
寅迟明白了他的意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能挡住勾魂锁的,只有地府里的东西,对吧?”
方棋:“……”
他抿唇不语,又看向阵法通道消失的位置,正好看到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坠落在地,地面上的怨煞被阵法冻住了,结了一层寒冰,那东西落地,还发出了一点清脆的声响。
寅迟也看见了,他抬了抬手,那片晶亮的东西转瞬出现在他指间,他用手指捻起,对着半空看了看。
“似乎是一枚碎镜片。”
第133章 贵庚
捡到的那东西晶莹剔透, 形状不是很规则,看似寻常,又始终散发着一种森冷的寒意——这种寒意似曾相识。
不等他们去想, 方棋身上有某种东西微颤,好似与寅迟手里的东西产生了一种共鸣, 他顺着感应取出, 手里多了一面手机大小的镜子。
“……”
轮回镜。
两人同时抬起头, 四目相对。
“冉禄”那些超出寻常的手段好像都在此刻有了解释。
谁都没有开口,方棋又将轮回镜收了回去, 抬眼看向那人开了术法通道的位置,问:“姚思宇死了吗?”
寅迟:“死了。”
“……”
夺舍寄生,第一步就是吞噬本体的灵魂, 之后才能掌控身体。
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姚思宇或许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吞没了自己的意识。
也或许他就算明白,也心甘情愿。
一个得不到父母关爱的人,在十几岁最敏感的年纪遇到了给他“救赎”的人, 陪伴他, 帮助他, 照顾他,少时教导他学业, 长大了教他超常物外的能力, 让他脱离普通人的范畴,也脱离父母的掌控自立自主。
就算那人不是常理中的好人, 就算那人满身污秽, 但也正因如此,那人从未让他沾染上相同的东西。
从姚思宇依旧干净的灵魂就能看出来, 他一次都没有亲手杀过人,他可以说服自己,他是那人孽债缠身的命运里最后的一块“净土”,他对那个人来说和其他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如果这种念头有人加以引导,就会让他更加坚定他的想法。
或许知道自己今天会死,他也会觉得是死得其所。
也没人会为他感到唏嘘。
只是那个人现在占据了姚思宇的身体,就关系而言,他好像真成了某人的后爹了。
寅迟:“……”
山下,晴水湖边,程锦突然被委以重任,自然也承担了相当大的压力,湖里的怨煞难以净化还是其次,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路人不断向他们投来的看智障一样的目光。
一整片湖泊,只靠程家是不可能的,继程家之后,其他几家也派了人来,几乎围了晴水湖一圈,其中有人手持法器,有人拿着驱邪符咒,口中念着术法咒语,打出十分中二的手势。
有人拿他们当笑话看,也有人对他们的异常行为猜测纷纭。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们在干什么?做法吗?”
“拍电影呢吧?湖对面的山上不是下雪了吗?这天气怎么可能下雪?肯定是人工降雪布置拍摄现场呢,什么剧组啊?这得下了血本吧?”
“做法那不是搞封建迷信吗?我刚还在那边看到警察了,当着警察的面搞事,嫌国家给他自由过了火了吗?”
“可是刚刚那个戴毡礼帽的老头,我记得他在金桥桥洞底下给人算过命……”
“不会是政府终于决定把望湖山开发成景区了吧?这一定是为了吸引游客搞出来的噱头!”
“就算是这噱头也太弱智了吧,小孩过家家似的。”
“……”
人群里七嘴八舌,前面做法的人焦头烂额。
从前术法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区别于普通人的特殊之处,虽然修行忌骄忌躁,但他们面对普通人,也还是会有优越感的,甚至同行之间也会攀比。
所以在合作抓鬼时,他们施术往往会大声念出咒语,在可控范围内,动静搞得越大越好,在别人的惊呼声中,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引以为傲。
但他们现在只觉得羞耻!
他们好像被人当成了神经病!
如果不是有人监工,他们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在正对望湖山梯道的一家奶茶店前,一把大型遮阳伞下,一个成熟知性的女人坐在伞下,看着湖对面被冻住的山峦,已经变成墨绿色的山林,更深处是让人看一眼都遍体生寒的极致阴暗。
不只是她,就算是看不清山里被冻住的那些东西,忙着净化晴水湖的其他人也觉得脊背窜起了阵阵凉意。
“湖里到底是什么邪物?怎么这么难净化?”程锦出门时没想到会降温,还穿着一件短袖雪纺衫,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她虽然有天赋,但毕竟阅历不够,还从没见过没有活物做载体,依然这么难缠的阴秽之物。
程书韵看了她一眼说:“你见过的。”
程锦:“什么?”
“不只是你,干我们这行的,从小到大都在和它打交道。”程书韵想了想,给了她一个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是浓缩之后的怨煞,因为浓度太高,只能一点一点地净化,一点一点用灵力抵消。”
程锦怔了怔:“咱们家的人都快倾巢出动了,这样都差点没拦住它扩散……这浓度得多高?”
程书韵没应她的话,神色愈渐凝重。
这还只是遗漏出来的一部分,大部分的邪物被封印在了对面的望湖山上。
因为天赋使然,程书韵从来没有轻视过任何一个人,命格多变,变故只在瞬息之间。
更何况她对山上那两个人的了解,从一开始就是超乎常理之上的,同样是被天赋指引,她不惜反噬也给那位尹家的小辈卜了一卦,得出了一个“大煞”的结论。
指的就是今天吗?
只要解决了对面山上的那些邪秽,事情就结束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程书韵总觉得,卦象所显示的结果,应该远不止如此。
为什么望湖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林江市会风波不断?
林江市除了望湖山以外的其他地方呢?
山上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湖中的怨煞在所有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逐渐被消除干净,除了依旧哄闹的人群,好像一切都归于宁静。
程书韵忽然察觉到什么,倏地回过头,一个穿着纯黑色工装的大男生缓缓朝他走过来,他神情随意,好像他确实是刚从奶茶店里出来,而不是从对面的山上下来。
她神色不变,程锦却诧异地看了眼山顶:“你们下来了?问题解决了吗?”
寅迟淡声道:“没有,人跑了。”
程锦:“……”
谁跑了?
什么人跑了?
程书韵却已经猜到了似的,轻声问:“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们没有基本的寒暄致意,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随意。
程书韵没说她为什么能一眼认出并确认突然出现的人是谁。
寅迟也仿佛不知道尊重客气为何物,对着一个长辈,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按常规意义的关系来说,他使用过的其中一具肉.身,是我血缘上的父亲。”
程锦:“……”
程书韵:“……”
一句话让信息量爆表。
姑侄俩同时愣住。
程书韵之前算命的结果浮现在两个人的脑海,虽然她们猜测过林江市近几年发生的这些事和寅迟有一定关系,但也没想到是这种生物学上的关系。
“其中一具肉.身……是什么意思?”
程书韵很快反应过来,眉头瞬间拧紧。
寅迟也没特意解释,只是说:“程家天赋通灵,可以算天命,听说以一个人的血为媒介,可以测其父母的命格,是这样吗?”
“……”
程书韵凝眸看了他一会儿,说:“是这样没错,但是测算命格,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找出那人现在在哪儿吧?就算我愿意,我也不一定做得到。”
不是托词,也不是自谦。
就算是你情我愿的算命,测算的范围都是有一定限制的,可以预测吉凶,但不能涉及具体的未来,对普通人都是这样,更不用说那人连地府的追踪都能逃脱,肯定也有防止玄门测算其方位的手段,强行测算会被反噬,也会功亏一篑。
寅迟不意外她给出的答案,继续道:“如果不是未知的未来,而是已知的某件事呢?”
程书韵:“已知的事?”
已知……已经发生且有具体答案的事自然可以测算,就好比给人算命之前,为了让找他们算命的人增加对他们的信任,卸下心理防备,常常会问几个命主自己清楚但大师不得而知的问题,这种问题不涉及天道,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见寅迟神色坦然,程书韵心下微松,正色道:“你想让我算什么?”
寅迟倏然一笑:“算他今年贵庚几何。”
程书韵:“……?”
程姑姑心有不解,程锦比他还茫然,从寅迟在她姑姑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开始,他们俩的对话她不太就听得懂了。
寅迟他们今天在望湖山上发生了什么?遇上了什么?对手是谁?
姑姑口中的“他”又是谁?是林江市发生的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吗?他为什么会是寅迟的父亲?
寅迟算他父亲的年纪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当时在山上的明明是两个人,怎么下山的只有寅迟一个人?方棋去哪儿了?
方棋回了地府办事处。
当时在山上捡的那块碎镜片能和轮回镜产生共鸣,说明他们的材质同源,都是来源于地府的东西。
“冉禄”怎么会有地府的东西?
是鬼差疏忽遗漏,还是被夺取?又或是“赠予”?
“冉禄”手握轮回镜的碎片,等同于拥有一面可以映照出世间所有人的记忆的镜子,他就像一个拥有着所有武术秘籍的武林人士,可以集各家之所长,难怪他“什么都会”!
可人的学习能力有限,就算能看到别人的记忆,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将所有的能力据为己有。
如果不停更换宿主就是“冉禄”的生存方式,那他至今为止,以这样的方式,以人的身份,在轮回之外偷生了多久了?
第134章 风雨
林江市正值多事之秋, 地府办事处也不似之前来时那样氛围松散,方棋把那块轮回镜碎片拿给谢辞的时候,谢辞也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