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考上了地府公务员by宸砸
宸砸  发于:2024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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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又青点了下头,又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程锦:“……”
程锦看了看冲到雷云底下的一众长辈,又看了看旁边拖满了绝缘板材的大货车,一咬牙道:“把车直接开过去,法不责众,拼了!”
“……”
没一会儿,雷云和深坑之间,再次横了一块加宽加厚的绝缘板。
有着浑厚的灵力支撑,绝缘板抗住了落下的惊雷,震天动地的冲击力压得支撑板材的人差点纷纷跪地,又被其他紧随而至的人扶住了。
有人抬头望了一眼,脱口“艹”了一声,说:“这他妈要是拍下来当素材,什么特效都不能比得上!”
“喂,坑里两个人还没被劈焦吧?那可是我女神的儿子!”
“教训两个刚成年的小孩,用不着搞这么大阵仗吧?”
“……”
几乎都是陌生的声音,从间不停歇的轰雷中得到片刻喘息的两个人从深坑底下抬头,看到的是尹涛从深坑外跳进来的身影。
他冲到寅迟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看向方棋问:“怎么样?”
“……”
方棋不奇怪他为什么换人问,因为寅迟全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地方,看起来不像是能说话的样子。
他奇怪的是坑外为什么突然出现那么多人,愣了一会才道:“……还没死透。”
尹涛:“……”

他又抬头看向被绝缘板挡住的头顶。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人从外面跑进来,脱口喊了一声“没事吧”, 未及靠近,又及时刹住了脚。
没有了雷击落下, 深坑下黑色的雾气再次开始蔓延。
程锦本能地有些忌惮那东西, 迟疑着问:“这不会就是你俩被劈的原因吧?”
方棋:“……”
尹涛敢肆无忌惮地靠近, 因为他有护具在身,程锦他们就不行了, 只能隔开一段距离站着。
方棋顿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口:“你们在做什么?”
程锦理所当然地说:“救你们啊,还能干什么?”
“……”
方棋轻蹙了一下眉, 很煞风景地说:“这样做没用, 他们撑不了多久,只要寅迟体内的这些东西没被劈干净,雷就不会停下来,他们总有灵力耗尽的时候。”
“我知道啊。”程锦却说:“但总不能看着你俩被劈死吧?再想想办法啊, 咱们连天打雷劈都能扛下来, 他这些东西应该也有办法处理吧?顺带一提, 用绝缘板挡雷的办法是跟你挺熟的那个警察想出来的,他一个普通人还挺靠谱的。”
“……”
方棋一时哑然。
其实从雷云底下救人, 面临的不仅仅只有被雷劈的风险, 更危险的是遭雷劈的人,寅迟身体里的怨煞一旦蔓延出去, 最先被侵染的就是现在围在深坑外替他们抗雷的那群人。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 方棋没想过找人帮忙,也没想过有人会帮忙。
踌躇之际, 孙又青突然说:“暂时封印住可以吗?就像在望湖山上的那样。”
方棋没说话。
封印自然是可以的。
寅迟原本能在世间行走自如,就是因为尹茜给他设下的封印,用的是她自己累世的功德。
封住望湖山上的怨煞,用的也是功德之力结成的法阵。
正是因为他自己打破了封印,他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重新封印这种事,他在一开始就试过了,可靠他自己几个月里攒下的那点功德,根本远远不够。
难以想象尹茜在她不为人知的前世做了多少善事,救了多少人,可她那样的一个人,却没有得到该有的福报,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正想着,方棋手腕一紧,忽然有人拽了他一下,力气还不小。
他顺着那股力道被拽离了原地,然后发现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先是地面凸起了一块形成了一个鼓包,然后鼓包破开,露出了一个脸色青白的人头。
“……”
在场的几人皆被吓了一跳。
尹涛的注意力稍微偏了一点,他看的是寅迟,还有他依旧抓在方棋手腕上的黑雾缠绕着的手:“你……”
寅迟朝他看过去,扯唇笑了一下,“不是说了没死透吗?”
尹涛:“……”
没死透和生龙活虎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他没说什么,又把头转向坑底,看向那颗诡异的人头。
人头是“活”的,他在地上转了一圈,最后锁定了方棋,随即眼中一亮:“方棋大人?你是方棋吧?我是你偶像……啊不是,你是我偶像,我是地府办事处新上任的鬼差,比你小一届,你可以叫我学弟。”
方棋:“……”
从地里冒出来的人头,地中海,国字脸,脸上皱纹不少,一看就很沧桑,年龄预估是四十岁以上,这么一个人,让自己管他叫学弟。
方棋无言以对。
那人似乎看出了方棋的顾虑,不以为意地说:“嗐,我生前是个程序员,加班猝死的,形象不太好看,这个不重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话音刚落,方棋身后又是一声惊呼。
程锦脚底下也突然鼓起了一个土包,吓得她跳着退开了几步,然后看着坑底再次钻出一颗头。
“……”
新冒出来的脑袋方棋认识,也是地府办事处的鬼差。
那人仰头看着他,什么也没说,扔下一个玻璃罐就跑了,那玻璃罐和方棋平时用来装灵体的罐子不太一样,里面涌动着一种柔和而温暖的力量。
继前面两名鬼差之后,更多的鬼差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有人抬头望了望天空,感叹说:“真的劈不着啊?玄门中的那群人还挺有两把刷子的!”
“敢用鬼差的身体硬抗天雷,古往今来,你是地府头一个,阎王都得给你扣666。”
“虽然年度业绩比不上你,但上岗时间这么长,家底还是比你厚的。”
“听说遭雷劈的那个是你对象啊?我这点儿就当是随给你们的份子钱吧。”
“……”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从地底钻出来,方棋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之前在北柒百货商场楼顶,差点和他起冲突的两个同事,他们全都不走寻常路。
对鬼差来说,就算不在雷云中心,边缘落下的散雷落在身上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他们来了就走,片刻都不敢多待,却留下了方棋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最后出现的是谢辞,他不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他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
方棋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
办事处的鬼差同时出现,不可能是自发组织的“活动”,如果他们有授权,只可能是负责人安排的。
但谢辞现在做的事,和他之前在结界外表现的态度截然不同。
方棋有点看不明白了。
有人雪中送炭之后,他来锦上添花?
谢辞却忽视了其他人看向他审视又忌惮的目光,径直走到寅迟面前,看了看方棋说:“你懂什么叫清算?你算账只算花出去的钱不算赚的?语文不好就多读书。”
“在世间活着,不是唱你一个人的独角戏,要学着给别人多一点信任,明白吗?”
方棋:“……”
他讨厌说教,但却无法反驳。
这时头顶突然有什么破裂的声音传来,被灵力加固过的绝缘板在雷霆锲而不舍地轰击下终于断开了一个角,断开的角携裹着没有消散的灵力砸下来,方棋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随手挡的,那断板却被他的力量弹了一下,蹦向了谢辞站着的方向,在他脑门上砸了一下,然后落在了地上。
谢辞:“……”
方棋:“……”
这时候再解释会显得很虚伪。
更何况他还有前科。
他沉默半晌,说了四个字:“菜就多练。”
就算是鬼差,在办公室里躺久了,肢体功能也会退化的。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没躲开。
谢辞:“……”
更气的是,拉着方棋的某人这会儿还发出了一声闷笑。
笑了一会儿之后,寅迟缓缓抬头,郑重其事地对谢辞说了一句:“有劳了。”
“……”
玻璃罐碎裂的声音在震天的雷声下十分的微不足道,但暴涨的金色光亮却几乎盖过了电光闪烁。
极为壮观的一幕被人用手机记录了下来。
黑云积压之下,轰雷掣电,却没有落下来,被数不清的灵光拦在了半空,灵光隔断之下,金色耀目,像被尘封的暖阳,足以融化一切霜雪。
寅迟体内不断外溢的怨煞,在封印成型之后,被他尽数归拢回体内。
怨煞的气息随着封印而消散,空中雷鸣止歇,雷云失去了目标,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游荡了一会儿,缓缓散去了。
深坑之外,近距离围观的市民还在仰头张望。
抗住重压的玄门术师们只觉得浑身一轻,重担突然卸下,他们心神一松,顿时腿软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全身。
相比之下,寅迟虽然身体残破不堪,精神上倒比他们还振奋不少。
但身上雷击的重伤一时半会却难以痊愈了。
他拒绝了尹涛想带他回别墅休养的提议,跟方棋一起回了公寓。
黑云散尽,凌晨破晓的时候,林江市下了一场大雨,大雨将城市冲刷,连天空一起洗净,留下了蓝天白云。
大梦醒来,前一晚的所有光怪陆离都变得模糊不清,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出了记忆。
但发生过的事总有痕迹留下。
早早被好事者发到网上的视频及照片,网监大队连续加班了好几个晚上都没清理干净,还有存在手机里的本地记录,鬼差在清除篡改普通人记忆的同时,还得同时清除记录,工作量直接翻了两倍不止。
饶是阴阳两界的公务员再怎么不懈努力,残留的蛛丝马迹还是让崇尚科学和推崇玄学的人群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但这种没有“依据”的争吵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放任一段时间,那些质疑科学的声音就被林江市以外其他地区更多的声音淹没了。
这座风波不断的城市里埋了十几二十年的隐雷彻底爆发,再到重新恢复正常秩序,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现代科技将被雷劈坏的建筑重新建好,将被怨煞和阵法冲开的坑洞填上,也足够玄门的人将各地被封印住的怨煞清理干净。
还有寅迟被雷劈到支离破碎的身体,也在这段时间里恢复如初。
但恢复的只是身体,魂体还是很虚弱。
他像是软骨病复发,每天仗着身体不适,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形挂件,几乎时刻把自己挂在某人身上。
他这种状态方棋并不陌生,他们最开始遇见的那段时间,寅迟就是这样一副病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方棋有些疑惑,在那人又一次在他汇报工作的时候凑上来,还开始上下其手时,他偏过头问:“你上一次魂体变得这么虚弱,是因为什么?”

第145章 结局
寅迟一只手横在方棋身前, 另一只手撩起他后脑的几缕碎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
方棋没有理发的习惯,只有刘海过长妨碍了视线的时候,他才会自己稍微处理一下, 小的时候手法不熟稔,剪得参差不齐, 后来渐渐大了, 水平也见涨, 能整得有模有样,只是后脑看不见的地方他很少动, 所以总是比前额的头发长一些。
现在的碎发是寅迟身体刚长好那会儿,心血来潮给他剪的。
其实也不算心血来潮,他老早就想做这个了。
从他还在方棋身体里的时候, 就在脑中演练了很多次, 真正动手之前,还找了几个优秀托尼老师的教学视频,只是脑子说他学会了,手却说他还不会。
剪得不是很理想, 方棋自己不怎么在意, 动手的人却总是盯着, 时不时就动手捋两下,好像这样能掩盖他的失败品似的。
方棋偏头开口时, 本就不长的碎发从寅迟指缝间溜走, 留下一串滑腻微凉的触感,发尾还扫了一下, 有点痒, 他微愣了一下,抬眼道:“怎么问这个?”
方棋和他对上眼, 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昨天回了一趟办事处。”
他视线半点没错开,所以很明显地看到了寅迟略微顿住的神色。
但那人又装得若无其事,“回办事处?做什么?”
方棋道:“……处理你的后事。”
“……”
此后事非彼后事,但都是死人的事,所以也没必要忌讳。
寅迟体内的力量非同寻常,就算暂时重新封印住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他留在普通人群中间。
方棋去办事处的时候,谢辞直接给他拿了一份儿协议,阴间的,得用灵魂签字。
“接受地府管控,和其他鬼差一样,没问题吧?”
方棋:“……”
这种用得上的时候就装大度,最大限度的给人自由,用完了之后就上镣铐,直接监测的行为,其实挺有鸟尽弓藏的那味儿的。
地府之前不闻不问,除了有天然的监控之外,还因为地府已经知道,林江市所有异常事件,背后的始作俑者跟寅迟有着某种分割不开却又敌对的联系,他们知道寅迟的力量一定会有失控的时候,所以把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现在最大的危机解除了,刀就得上鞘了。
防患于未然,这没什么错,他自己的灵魂不也在地府的监测系统里么?
更何况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地府救了他们的“命”。
尤其是谢辞。
办事处成立其实没多久,在办事处当差的那些前辈,最大的工龄也没有超过百年,他们积攒的功德或许比方棋的多,但于岳正扬凝练入寅迟体内的怨煞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真正封印住那些东西的是谢辞。
谢辞是什么来头?
他是林江市地府驻人间办事处的负责人,以前还在公务员预备役的考试中当过考官。
地府那些存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用人间的比喻就是所谓的大人物,他们几乎不在普通鬼差面前露面。
但那天封印寅迟体内的怨煞,虽然功德的金光太盛他并没有看清,但也看到了这人一袭白衣头戴高帽,和他现在穿着现代运动服的少年模样大相径庭。
谢辞为什么姓谢呢?
方棋没问,虽然心里仍有不快,他还是接了那份灵魂协议。
等他接了之后,谢辞才说:“协议肯定是不能白签的,他身体要是恢复好了,有任务他也是要接的,你让他平时闲着没事多看看书,改天去地府考个证,等他再回来,就能在办事处正式入职了。”
“……”
这是什么就业指导的既视感?
方棋“嗯”了一声算应了,转身欲走。
“你等会儿,还有个事。”
方棋:“……”
他看到谢辞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一份文件,本以为还是给寅迟的,接到手里才发现,是给他自己的。
谢辞问:“你用轮回镜看过自己的前世吗?”
方棋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鬼差申请使用轮回镜,最严禁的一条就是公物私用。
谢辞也知道这条规定,所以没等他回答,又道:“地府在调查岳正扬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他在炼化轮回镜之后,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轮回之后不甘心接受地府对他的惩罚,所以利用邪术,避免了再入轮回。”
方棋:“……”
这事他知道。
这和他的前世有什么关系?
谢辞忽然抬眼对上他,神色难得有点沉重,“轮回不是那么容易逃的,尤其是他身负刑责,孽债没还清之前,地府都有记录在档,除非他魂飞魄散,活人身死债消,灵魂也一样。”
“但地府记录中,他的债已经还清了。”
“……”方棋不觉眉头微紧:“什么意思?”
谢辞:“就是他的轮回仍在继续。”
“……”
方棋默然片刻,“和我有关?”
谢辞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鬼差入职不问前尘,只看当世,只要你当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且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地府不会追究你前世有什么罪孽。”
“但你这辈子孤苦无依,众叛亲离,你想过原因吗?有觉得不甘心吗?”
“岳正扬被判七世轮回世世早夭,而你年纪轻轻二十岁就死了。”
方棋恍然明白了什么,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淡声道:“他做了什么?”
谢辞道:“他给自己换了命。”
“……”
他利用轮回镜,结合所有玄术高手的记忆,找到了给自己换命的办法,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但显然他很成功,连地府都被他瞒过了。
他把原本属于他的本该世世早夭的命换到了方棋的前世身上,让人替他去死,让人替他受罚,孽债自此背负到了方棋的身上。
这世上的不平事永远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方棋大概是遭遇的不平事太多,虱子多了不痒,突然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件不平事,他出乎意料地平静。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命已经换了,债已经还了,让他背负孽债的人已经死了,他这辈子也已经草草结束了。
但这事终究是地府失察理亏,谢辞想了想说:“虽然他也算是善恶终有报,但你平白无故受的罪地府会补偿你,如果你还想去投胎,以后的轮回,你可以世世顺遂,一生平安。”
方棋道:“然后忘了所有事,作为一个新的人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吗?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辞:“……”
当初是谁心心念念要去投胎的?
“轮回就算了,而且我的因果线没断,我投不了胎。”方棋说。
谢辞奇怪道:“你那因果不是已经断了吗?”
方棋顿了一下,只淡声道:“又连上了。”
“……”
入秋之后,窗外已经换了一副景色,临窗的悬铃木褪去了夏季的绿荫,换上了一片金黄,一阵凉爽的秋风吹过,发出簌簌落地的声音。
公寓里,再次成了绊脚石的某人丝毫没有自觉,甚至颇为自得,几乎是神采飞扬地说:“所以你是怪我妨碍了你去投胎?那可没办法,你已经被我赖上了,想跑是跑不了的。”
因果线断掉是因为他当时放弃了,有了希望之后自然又缠上了,甚至比以前缠得更紧。
以前被束缚的只是灵魂,现在连身体都被束缚了。
方棋看了眼身前不自觉在收紧的手,低声道:“他还给我看了一样东西。”
寅迟:“什么?”
方棋:“我的命格……岳正扬的刑责中最后一世的命格。”
“……”
“命格上说,我这一世的早夭,是在十八岁之前,注定活不过成年。”
说这话的时候,方棋一错不错地盯着寅迟。
寅迟嘴角带着浅笑,并没有避开。
方棋说:“你不解释一下吗?”
寅迟不以为意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
谢辞既然特意问起了轮回镜,说明他们的疑惑可以在轮回镜中得到答案。
其中有一个答案,方棋其实已经见过了。
在他初中的时候,在学校门口,他被周冥开车撞飞,那一次本就该是他的终点了。
只是结局被改变了。
那之后,方棋又遇到过几次险象环生。
或是他走在路上时遇上高空抛物,又或是租住的地方突然无故起火。
甚至由于居住的环境太差,偶尔路遇抢劫,他都会被盯上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那些现在提起来可能微不足道的小事,被他或侥幸或敏锐躲开的一些灾祸,其实是他命里带着的步步杀机。
这还只是他留有印象的一部分,还有被人挡掉的,他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呢?
寅迟在他生前,在他从魂玉里看到的那几段记忆里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在他死后变得那样虚弱?
他出车祸的时候,寅迟做了什么?
每一次在他濒死的时候,寅迟会见死不救吗?
那或许只需要他抬抬手就能做到的一些事,他却不仅仅是救了一个人,他是在改命。
与天斗,从来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你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吗?”方棋问。
寅迟不置可否。
他自然知道既定的命运没那么容易改变。
方棋:“那为什么……”
“就那么放任你去死的话,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投胎的。”
寅迟轻声打断他。
方棋微微怔住。
寅迟忽然握住了他一只手,在他指尖穿梭揉捏,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想过要为了谁留下来吗?”
不等方棋开口,他又自问自答似的:“没有吧。”
“……”
于方棋而言,他这辈子无依无着,所以也无牵无挂,他入了地府,一定不会有片刻停留。
那之前寅迟不知道地府还有因果未了不允投胎的规定,所以拼尽全力想把他留下来。
他也不知道他那么做有什么意义,明明方棋那时候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他也不确定那样的“挽留”能持续多久。
他虽然没了记忆,但他本能地觉得自己还有事要做,不能带着满身的怨煞跟着方棋去地府自投罗网,只能用改命的方式强留。
至于强留下来干什么,他似乎也没想过。
只是舍不得放手,不甘心错过,所以就那么做了。
“你也可以早点告诉我。”方棋抿了抿唇说。
如果寅迟想让他知道,他是可以知道的。
如果他知道有人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会……
会怎么样还没想出来,他倏地顿住了。
为什么寅迟宁愿耗损自己去给他改命,也没想过出现在他面前呢?
因为他觉得他们之间不会有长久。
寅迟一直知道他的身体有异,就算没有自己,他也迟早都会去找寻他丢失的记忆,去追寻他忘记的真相。
他也知道,真相会很残酷,而他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因为不会有以后,所以没想过要开始。
如果不是有地府的规定,如果不是他成了鬼差,他们连“认识”都不会有。
寅迟就为了那样一个可能不会有结果的结果,去抵抗天命。
他到底做了多少?付出了什么?才让自己最后的车祸现场连一点外力干涉的痕迹都没留下,他要虚弱成什么样子,才会在他植物人躺在医院里的那三个月,都没能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方棋心里一阵酸涩翻涌,喉咙不觉梗塞。
寅迟却是笑道:“如果早点告诉你,你愿意为了我留下来吗?”
“……”
方棋一时沉默。
寅迟也没想让他回答,如果方棋能十分坦率地说“愿意”,那就不是他了,他下意识想再逗他一下,还没开口,他手心微紧,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突然回握了他。
寅迟:“……”
方棋低垂着眼,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想去投胎,不是因为对别人失望。”
那天岳正扬在望湖山上说的那些话不对……不全对。
他确实是因为命运无法改变,所以祈望着投胎之后能有一个顺遂如意的人生,可他从记事起,就学会了不对任何人抱有期望,所以也谈不上对谁失望。
他觉得命运改变不了,只是因为……
“我只是知道,那些让人留恋于世,让人畏惧死亡,让人舍不下的美好的东西,从来不会属于我。”
“我没想过会遇到你。”
他知道人性不是只有卑劣。
就像寅迟的记忆世界里,尹茜为了不让寅迟失控,刻意简化之后说给他听的那几个浅显易懂的故事一样,人不是非黑即白,不是所有的人都一无是处。
只是那些美好的事物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
在别人的人生选项里,他永远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不会有人坚定地选择他。
他也习惯了否定所有主动接触他的人。
他和那些只凭主观就将不了解的选项尽数舍弃的人一样,他不愿意主动做出改变,所以他注定改变不了现状。
就连寅迟,他一开始也是留有余地的。
这一点寅迟也清楚。
所以他现在有些愣。
他知道方棋总是清醒过了头,就算真的动了心,就算承认了他也是喜欢的,他也会控制不住去联想最坏的结果,比如谁先变了心,而他会早早地做好被抛弃,然后自己坦然接受,潇洒离开的打算。
说实话,很气。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得到了身体还不够,还想要心,心得到了也不够,又希望全心全意,恨不能喜欢的人能为了自己毫无保留,死心塌地,丧失全部理智。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对普通人很难,对方棋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他的成长经历注定了他会比别人有更多的顾虑。
他给自己留有余地,给别人也是,他表明心意会用行动,但他从来不会说出口。
突如其来的坦诚,让寅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方棋:“……”
能是什么意思?
就像他没想到他的顺利投胎会被一团不明所以的因果线绊住脚一样,他也没想到会有一个人,在同样无依无着,在未来看不到半点希望的情况下,依然坚定地选择他。
他没想到他为了投胎回到他想逃避的地方,然后就再也走不掉了。
他说不出这样直白的话,最后有感而发地说:“因果线断开的时候,我很难受。”
他轻轻抬了眼,撞进了寅迟兴奋难掩又略显诧异的眸子里。
寅迟心底反常的刺痛了一下。
他看到一向泰山崩裂于前也不动声色的人,眼眶微微有些红了。
他忽然凑近,缓缓低头,将方棋的手握住贴在唇上吻了一下,要笑不笑地说:“好不好的暂且不论,但是美还是算得上的,你要的话,也可以将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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