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考上了地府公务员by宸砸
宸砸  发于:2024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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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棋只好跟他解释了一句。
尹涛听了个没头没尾, 但很能抓重点, 在听到方棋说用台风转移市民的注意力的时候,他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惊道:“那天的台风是你弄出来的?!”
方棋不解道:“怎么了?”
尹涛默了片刻,说:“我还挺想看你和你们的负责人打一架的。”
方棋:“?”
那天他和程家的家主在楼下等了许久, 鬼域散去之后, 楼顶那声惊雷似的轰响他们是听见了的, 只不过就响了那么一下。
他们动手了,又没完全动手。
方棋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属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他无语半晌,直接站起身。
寅迟冲自己舅舅摆了摆手, 也跟着起身:“饱了, 记得买单。”
尹涛:“……”
他这外甥可真是孝出强大。
他没理会寅迟,转而仰头看向已经走到他身侧的人, 沉吟着说:“不管怎么说,在商场那次,地府没有追究,我们尹家要谢谢你。”
对他来说,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就只剩小迟一个了。
已经走到过道里的两个人同步顿住了脚。
空气凝固了一会儿,寅迟突然伸腿踹了他一下,不重,但把情绪打散了,“你突然这么多愁善感干什么?”
方棋也说:“商场里我没做什么,追不追究是地府的决定。”
想着他不禁皱了皱眉。
地府的态度确实有点奇怪,在谢辞试探过一次之后就真的不闻不问了,轮回镜的申请也批了,好似已经把寅迟当成是地府的一份子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没想通,又道:“就算要谢,你自己谢就行了。”
尹家他就敬谢不敏了。
说完直接出了西餐厅。
尹涛:“……”
他低头看向自己裤腿上多出来的脚尖印,突然笑了一下。
多愁善感么?
那能怪谁?他又不是傻的。
寅迟刚回来的那几个月,灵魂不稳的时候还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自从阁楼那次被鬼差撞破之后,他好像就放飞自我了,接了彭家的委托不说,还招摇得很。
他不是爱出风头的人,真正有实力的人是不需要出风头的。
他跟着鬼差一起行动,高调做事,肯定有着自己的目的。
具体的他不得而知,但想也知道和他自己的失踪有关……和他妈妈有关。
他也理解寅迟不肯告诉他的原因,他不是姐姐,在玄术上没有那么全能的天赋,好好的一个尹家在他的管理下只剩下心眼和算计,他没有他爹和姐姐那样的魄力,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了孩子什么。
不挫败是不可能的,但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庸,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可寅迟突然约他出来,问起他妈妈过去的事,问起那个曾经一度被他们忽视掉的那个人,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餐厅外,去警局的路上,方棋没用术法直接过去,也没打车,好似完全没想过一个人在看守所里突然消失会给普通人带来多大的恐慌和冲击。
两个人漫步在车来车往的街道旁,方棋问:“为什么不告诉他?”
“什么?”寅迟晃了一下神,才说:“告诉他什么?说他姐姐死了?死得很惨,饱受折磨,还死在了她最信任最牵挂的人手里?”
方棋不赞同地说:“他猜得到。”
“嗯。”寅迟点头:“猜得到和亲耳听到是不一样的,他们是亲人,他不能不知情,但也没必要事无巨细。”
徒增悲痛而已。
方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对亲人不用事无巨细,那亲眼目睹的他自己呢?
寅迟的手总是冰凉的,就算两个人的手现在正交握在一起,他也无法体会他心境的变化。
“我没什么。”寅迟捏了捏他的指尖。
对父亲这个身份,他从小就没什么概念,没有过情感牵扯,也就谈不上被欺骗,更无所谓失望和难以接受。
在不知道对手是谁的时候,看到年幼的自己和亲人痛不欲生,他会愤怒,会仇恨,会将一瞬间爆发的所有负面情绪集中堆聚在幕后真凶的身上,把仇恨当定心石,防止自己失控。
在扛过激烈的情绪波动之后,像暴风骤雨过后的湖泊,重新归于宁静。
至于一切的始作俑者,早在他愤怒的时候,已经在他的脑海中被千刀万剐凌迟了千百遍,再想起,勉强也能心如止水。
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或许会让他平复的心境再掀涟漪,但不至于情绪失控。
只是难免唏嘘,有人痴心错付。
可你能怪她识人不清吗?
不曾感同身受,谁又能说自己就能比她做得更好。
“但她是自愿替他隐瞒身份的。”方棋突然说:“甚至在以为他死了之后的那几年,都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半个字。”
连对寅迟都没有说过。
一个能撑起玄门世家的人,不太可能是个十足的恋爱脑,无缘无故就替人藏匿身份。
如果那个人影真的……是和寅迟有很深渊源的人,鬼屋镜像里的阵法,驯服作为天地之灵的影鬼,还有“实验室”里那些完美复刻,难辨真假的傀儡,他在玄术上的造诣,随便拎出一项都让现在的玄门中人望尘莫及。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数十年里毫无建树?各大玄门世家闻所未闻?
他已经让人望其项背,他还想要什么?
方棋忽然偏头,看着寅迟不说话。
寅迟心领神会,说:“你觉得他和我一样见不得人?”
方棋:“……”
“是哦,藏匿身份这种事,某个人好像也干过。”寅迟凑近他揶揄道:“如果我也跟他一样,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知道了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方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凉凉地说:“跟你同归于尽。”
反正他又没孩子。
寅迟“噗”的一声笑了,说:“嗯,那也不错。”
“……”
方棋无言以对,光天化日之下,原地施了个障眼法,施术连通了到警局的路,一脚踏了进去。
光速秒达这种事,在抓捕姚思宇前在那栋私人别墅外,喻明忠就已经见识过了,这次还稍微多等了一会儿,两个人到的时候,看守所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就是突然消失的!我亲眼看见的!”
“是真的,我从监控里看到他突然蹲在地上捣鼓什么,觉得有点奇怪就让老罗去看看,结果就看到人没了。”
“地上还留下了一个用血画的那什么……跟玄幻小说里的阵法一样的东西。”
“这事要不要跟上边的人汇报啊?”
“这么离谱的事谁信啊?而且……上边儿不是已经来人了吗?”
几个人的目光一齐朝着之前关押姚思宇的监房看过去。
监房已经被封锁了,地上用血绘制的阵法还完整地保留着,王正一在看守所外接到了两位外援,眼睁睁地看着他俩从一片空地上冒了出来,喉咙干咽了一下,才抬脚迎了上去,径直把人带到了监房外。
“喻队通知了吴队那边,暂时断了看守所这边的网,确定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但是我们接到通知的时候,看守所这边的同事几乎已经全都知道了,现在……”
现在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方棋朝外面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直接进了监房。
姚思宇情况特殊,关押他的是一间隔离监房,地方不算宽敞,但设施很齐全,不会特别受罪。
在刚好能躺一个人的床脚下,现在躺着一个血色的未知法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是一种传送法阵。”寅迟倚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说:“以血为媒介,连通另外一个对应的法阵,看来是有人接应。”
难怪锁住他灵力的手铐没起作用。
王正一听不懂什么阵,他看着空无一人的监房,接受了二十多年科学教育的大脑实在是理解不了。
寅迟突然看向他说:“他这应该算越狱吧?”
王正一:“算……算吧。”
寅迟又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那你们可以申请通缉令了。”
“呃……”王正一顿了一下,说:“实不相瞒,喻队已经去申请了。”
寅迟:“……”
他不掩惊讶地挑了挑眉。
喻明忠有作为警察的专业素质,适应能力也强,能把阴阳两界的规则融会贯通,及时作出抉择。
但他能反应过来,姚思宇肯定也能,如果他安分地待在看守所里,就算有再多指控警方也不能对他怎么样,可他既然明目张胆地越狱,哪怕是科学无法解释,他越狱也是事实,尤其是没有“痕迹”的越狱,会更加引起重视,一定会被警方通缉。
他作为姚思宇所拥有的一切都将被查封,他数年来所有的经营都会付之东流。
这是真正的壮士断腕。
挺豁得出去的。
“你觉得他断腕是为了什么?”方棋沉了沉眸。
寅迟“唔”了一声,说:“不好说,不过跟过去看看就可以了。”
方棋微怔:“你又做了什么?”
灵魂印记应该是行不通的,姚思宇很谨慎,如果知道身上有灵魂印记,他根本就不会跑。
然后他就看到寅迟伸手进兜里,摸出了一个非常迷你的追踪器。

第127章 爬山
那枚定位追踪器看起来只有一枚硬币的大小, 比硬币还要薄,外形还经过特殊的设计,属于贴在衣服上做装饰都不会有任何违和感的物件。
方棋:“……”
真.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这种规格的定位追踪器, 不是网购软件上几十几百块能淘来的。
但姚思宇不是一般人,他有反侦查的意识, 再隐蔽的电子设备都很难不被察觉,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玩科技的, 想在他身上装定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方棋不由得问:“你把它装在哪儿?”
寅迟笑了笑说:“他们自诩超凡,犯了事可以在警察面前有恃无恐, 还请人进门挑衅,你猜他这辈子有没有见识过手铐这种东西?”
方棋:“……”
看守所里有的只是嫌疑人,没有定罪之前限制不了嫌疑人的穿衣自由, 一个体面惯了的人, 频繁地换衣服是必然的,所以不可能装在随时会被更换的外物上。
“我在他的手铐上加了几层术法。”寅迟说:“他的灵力被封,也没有尝试过去解术,应该也不知道, 他手上的东西, 光靠外力是打不开的……他跑的时候应该没带钥匙吧?”
因为自以为超脱物外, 他们把人命不当命,不拿普通人当威胁, 甚至藐视法律, 蔑视警察,对警察用来束缚普通人的手铐自然也没放在眼里。
他会忌惮的, 只有寅迟施加在手铐上的术法。
因为忌惮, 所以更不敢仔细探究。
就算被关在看守所里闲的没事,心血来潮想研究一下当代社会的东西, 只要不把手铐拆卸了,也发现不了里面的定位器。
“没有钥匙靠外力打不开,所以他想解开手铐,就只能……”
“嗯,只能找用另一个阵法接应他出去的人。”寅迟淡声应道。
方棋又沉默了。
能在这个时候把姚思宇接应出去,还能破解寅迟施加的术法,有且只有一个人。
寅迟却不以为意,平静地压低了声音说:“干活吧,鬼差大人。”
“……”
一层无形的气流从关押姚思宇的监房处往外扩散,除了跟他们同处一室的王正一,看守所里所有的人同时一怔。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一阵恍惚过后,凑在一块议论不休的人齐声变色。
“越狱?这行径实在是太恶劣了!”
“他搁咱们这儿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畏罪潜逃了?”
“玩高科技的就是不一样啊,咱们所里的电子设备突然全部瘫痪了,连人怎么跑的都不知道!”
“不知道上级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我们不会也要担责吧……”
姚思宇在监房里凭空消失的场景被移出了所有人的记忆,监房里,幽绿色的火焰燃起,烧尽了地面上残留的血阵,没留下任何痕迹。
王正一在火燃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差点喊出来“着火了”,又被他自己死死地捂住了嘴。
方棋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王正一用他为数不多的提审犯人的经验看出了方棋眼里的犹豫,在他对自己的记忆动手之前,忙道:“我就是想问问,这……这么做,对我们的同事没什么影响吧?”
方棋:“没有。”
身体上没有,精神上也不会有。
看管不力的罪名或许会担上一会儿,但现在是法治社会,什么都要讲证据,审查的人说不出他们是怎么看管不力的,最多停职几天就能回来。
王正一大大松了口气,问他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同样都是公务员,方棋允许寅迟使用阳间的科技追踪不算徇私,但在手铐里面塞追踪器这种事,对警察来说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所以他们无可奉告。
向申请完通缉令后回到看守所的喻明忠要了一份姚思宇的社会关系报告之后,两人直接出了看守所,赶去定位所指的位置。
玄门里越是强大的法阵或玄术对术师的要求越高,尤其是涉及到时间与空间的术法。
姚思宇逃离看守所绘制的法阵虽然靠的是另外一边的人接应,但也有距离限制,定位最后消失的地方,处在林江市青港区,已经快临近郊区了。
方棋皱了下眉,来不及细想,眼前景物极速消失,一阵忽明忽灭之后,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空间传送术寅迟用得很熟练,以他现在的身体也不用担心能量消耗问题,所以方棋并没有做好遇到突发状况的准备,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从容地一脚踏出去,却没落到实处。
脚底下一片波光粼粼,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脚陷进了那一片波光里,荡开一层又一层的波纹,正欲凝聚阴气托住自己,忽然被人拦腰一勾。
寅迟带着他表演了一出轻功水上漂,可惜没有观众。
他脚尖快速在水面上点了几下,最后落在一块沿岸的巨石上,站稳之后,两个人同步回头。
入目一片汪蓝,眼前是一个环山的湖泊,他们站在湖水沿岸,和对面的高楼大厦遥遥对望。
定位所在的地点他们已经查看过了,在晴水湖中心。
晴水湖是林江市境内最大的一片天然淡水湖,面积广泛,其中心是一座天然的高峰,因政府规定所限,没被开发成景区,但政府出钱修了路,直通山顶,是林江市市民休闲登山和出门放风的好去处。
今天是阴雨天,湖上山上都没什么人,高耸的山峰倒映在水里,水汽在湖面上形成了层层白雾,不时有风拂过水面,带起阵阵波纹……方棋刚刚看到的就是这个。
寅迟把术法通道开到了湖上面?
这么低级的错误他不会犯。
方棋倏地转头,看向同样有些诧异的寅迟。
“不是术法开错了地方,是术法只能开到这儿。”寅迟盯着湖面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向不远处有一条登山的梯道,微眯了眼睛说:“这里有阵法。”
方棋心里微震,也跟着回头看过去。
梯道两边,高大的林木丛生,山间的雾气比湖面上的还重,他们在看守所时虽然也是阴天,但好歹会有云层过滤过的光亮时而洒下来,光照的强度是有细微的变化的,这里的“光照”却始终如一。
再看他们刚刚差点踩进去的湖泊,似乎也被雾气遮盖得更加模糊了。
如果是因为阵法他们才没能上岸,那么他们为了避免掉进水里跳进来……
方棋沉眸道:“我们现在……”
寅迟无奈一笑:“嗯,已经在阵法范围内了,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阵。”
“……”
既然是别人布下的阵法,他们在进入阵法范围的一刹那,肯定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他们明明是来瓮中捉鳖的。
现在鳖还没看见,他们又进了别人的瓮里了?
这感觉真是操蛋!
“不过这阵法不是临时布下的。”寅迟还维持着搂住他的姿势,说:“覆盖了一座山的阵法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阵法应该存在很长时间了,应该是他们未雨绸缪吧。”
说着寅迟又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但咱俩现在也不算道啊,怎么也比不过,难道就因为他辈分高?”
“……”
方棋理解不了他的这种自我脱敏治疗,顾自沉吟道:“既然在这里未雨绸缪,这地方对他们来说应该很重要。”
寅迟不置可否,点了点头:“而且只要手铐没解开,姚思宇就逃不了,要是手铐被解开,咱们就能立刻锁定他们的确切位置,所以你猜蛇被惊动之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定位器固然高科技,但也只能趁人没发现打个突击,进了别人的地盘,信号太容易被干扰,不能精准定位,但手铐上施加的术法连着施术人的灵魂,只要他们敢破解术法,施术人可以立刻瞬移到他们面前。
如果他们不打算戴着手铐四处乱窜,最有可能也最应该做什么?
方棋沉声道:“灭口。”
寅迟自不用说,被那人觊觎了二十年之久,甚至他的出生都可能在那人的谋算当中,对他来说,寅迟现在就是送到他嘴边的一块肥肉。
至于自己,鬼差的身份注定了他们立场相悖,不能善了。
方棋原地静了两秒,走向山间梯道:“走吧。”
寅迟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微微挑了下眉,也跟了上去。
阴天没有下雨,梯道上还是干燥的,只是雾气太浓,拂过脸上的空气总给人一种湿润的触感,方棋顿住了脚步,用手背蹭了一下脸……什么都没有。
他抬头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梯道,心里琢磨着这么一座除了观光和锻炼身体之外什么用都没有的山,既不能敛阴也不能聚煞,那缩头龟把阵法布在这里干什么?
正想着,上空的雾气忽然从中间散开,不到两米宽的梯道从他能见的最远的位置,突然像被什么吞没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所在的位置俯压下来,方棋瞳孔微缩,迅速抬手,浓黑的阴气和上方不明的某种东西碰撞,却没有击中的实感。
方棋眉头一拧,一翻手将阴气挥散:“什么东……”
脱口而出的话未落音先顿住了。
前方梯道还是刚刚那条梯道,身后却仿佛少了点什么,察觉不到脚步声的瞬间,方棋猛的回头。
他们距离山脚已经有了一段距离,身后的景色未变,浓雾间一条梯道伸展至山脚,连着淡蓝色的湖泊,可本该第一时间回应他,只落后了他半步的某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踪影。

第128章 幻阵
晴水湖中心的山, 叫做望湖山,山顶有一座茶楼,以前叫做状元楼, 前几年下了一场雷雨,落下的一道雷刚好劈在书着“状元楼”三个字的牌匾上, 把“状”字劈没了, 就剩下了两个字, 也没人修。
此时在“元楼”的牌匾底下,最近的一处观景台前,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石台前,凭栏远望,郁郁葱葱的树林下, 是隐藏在雾气朦胧中的湖泊。
对坐的两人中其中一人手上戴着一副别致的银手镯, 脸上挂着被算计的恼怒,他看着对面的人说:“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这人正是姚思宇。
他被寅迟施在手铐上的术法封住了灵力,身在看守所也没办法正常通讯, 别无他法, 只能动用了这个应急用的传送法阵。
他以为手铐上的术法就只是限制了他的灵力, 仅此而已。
他忌惮寅迟不敢贸然解术,戴着手铐便离开了看守所, 到了这边打算用强制破坏这副手铐时他才发现, 这手铐取不下来。
他居然被摆了一道!
而坐在姚思宇对面的人,没指责他的疏忽, 那人望向山下的目光沉静, 一身青灰色的着装,轻熟又沉稳, 他抬手烹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超凡脱俗的儒雅,好似尘世的纷扰与他毫无干系。
他煮了一杯茶递到姚思宇面前,说:“不是你的问题,就算没有这副手铐,他们也还会有别的办法,被跟踪是意料之中的,我不会让你一直待在看守所里……伤口还疼么?”
状似随意的一句询问,姚思宇却怔了怔,恼怒的神色瞬间被触动取代,他低头看了眼画阵时被自己咬破的手指,摇了摇头说:“没事。”
那人又“嗯”了一声,好似真的只是自然而然发自内心地关心了一下,又继续转头看向山下。
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以一览上山的梯道,梯道虽然多有曲折,又有树林遮挡,但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处观景台,爬山的人总会在那些高台上落脚,落入茶楼最高处,俯瞰一切的人的眼底。
但刚刚还有两个人影走过的梯道上,现在空荡荡的,观景台上始终没有爬山的人的影子。
姚思宇对此并不意外,只是皱了皱眉说:“虽然那人可能不记得当年的事了,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就算想起来,会不会也……”
“没关系。”穿着青灰色大衣的人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吗?”
姚思宇一顿,不禁面露疑惑。
是说那人现在有了新的软肋吗?
“软肋”两个字不知道让他想到了什么,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的侧脸,又低头捧起了茶杯,欲盖弥彰地也跟着看向山外。
半山腰上,方棋心跳失速只在一瞬,又继续往山上走。
阵法谜障他这段时间跟着寅迟学了一些,但也只是入门的皮毛,对付会玄术的“人”,比起寅迟,他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他借此说服了自己不要去在意身后失踪的人,想办法找到阵主才是最关键的,结果脚步往上一迈,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浮躁,可脚下的地砖居然从他脚心的位置倏地裂开了一条缝隙。
方棋:“……”
那条缝隙就像是缺掉的心眼儿,无情地泄露了他的不安,他蹙了一下眉,对出卖了自己的脚生出了恼怒,金属磕碰的声音响起,随身的勾魂锁出现在他手里,连幻化长鞭都省了,直接握住锁链一端,用力向前一挥。
地府的勾魂锁,是极阴之物打造,看似像铁链,其中蕴含的能量却非同凡响,又被鬼差用阴气催化,挥出的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前方不管什么梯道,什么树林,都在这一击当中被分尸碾碎。
半山腰上如惊雷落地,原地炸开了一个巨坑,之前被人用脚踩裂的缝隙成了受力中心,直接崩成了一条沟壑,朝着四周延展,接连划开了十数棵树的树根,树根断裂倒地,让原本略显隐蔽的山间变得敞亮了不少。
方棋站在深坑里遥目望去,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既然是阵法,必然有阵眼。
覆盖了一整座山的法阵不可能用灵力绘制,大概率是以实物作为阵眼,实物是可以被破坏的,不管是破阵还是破坏,阵破了自然最好,若是被破坏的是山路,也可以借动静惊动阵法外的人……或者鬼差。
但现在阵没破,山底下的湖泊也没有因为山上的动静有丝毫水纹波动。
是幻阵吗?
幻阵内的一切事物都是假的……只有阵眼是真的。
方棋沉了沉眸,从深坑中走出,踏上一个完好的台阶,手中勾魂锁再起。
找阵眼他不擅长,但搞破坏他还是很擅长的。
再次挥出的勾魂锁比前面一击威势更甚,且不是发散式的,而是聚集在了一点,一线,沿着垂直往上的梯道一连摧毁到了下一个转折路口,仿若直冲云霄。
望湖山再大,只怕也经不起他数十个回合。
被肆意摧残的阵法怒了,空中乌云开始聚集,刚刚敞亮一点的梯道……梯道已经没了,巨坑上方被黑暗笼罩,沉沉地压了下来。
天塌了大概就是现在的盛景了。
方棋看也没看头顶,他目光环视四周,有声音淅淅索索,借着黑暗袭来时肉眼的视线尚没有立刻适应,争前恐后地从方棋掀翻梯道之后留下的土坑里钻了出来。
幽绿色的鬼火亮起,照出了一个个森然惨白的面孔,黑洞洞的眼睛直视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尽管已经没有了“人”的形象,靠五官也能辨认出他们是谁。
覃元彦,方慧,周冥,覃瑶……
都是熟人,还有一些曾经和他有过冲突,他已经记不起是谁,但仍觉得面熟的人。
这些人有人死了,有些还继续活着。
他们一脸死相,却又栩栩如生。
覃元彦看到他还是那副恨他入骨恨不得吸他的血啖他的肉的样子。
方慧对他又惊惧又愤恨。
周冥眼珠子都没了,还要顶着他死前那副吸毒了似的不人不鬼的样子,脸上尽是不甘心和怨毒。
覃瑶一脸幽怨,以一种控诉的表情望着他。
还有那些他已经记不清前因后果招惹上的人,他们以一种扭曲且缓慢的姿势不断朝着方棋靠近。
方棋面无表情地看着。
离他最近的是覃元彦,他瞪着没有眼珠的瞳孔,嘴角忽然咧开,仿佛直接被撕裂,张开血色的大口就朝他扑了过来。
方棋手都没抬一下,阴气在他身前凝聚,棒球棍似的翻转了一个方向,自发朝着五官崩裂的“覃元彦”拍过去,那看着像一具尸体的东西,在与阴气接触的瞬间却突然散了,“棒球棍”拍了个空。
与此同时,那散掉的“尸体”化作黑雾再度涌了过来。
有了刚开始的一次挥空,这次方棋倒没觉得多诧异,他迅速在自己面前竖了一道结界,但依旧有一缕黑雾疾速窜了过来,身体接触到黑雾的刹那,方棋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晦气,怎么不干脆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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