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考上了地府公务员by宸砸
宸砸  发于:2024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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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覃元彦的声音。
方棋怔了一下。
不是因为覃元彦的话,是那句话响起的同时,他浑身激灵了一下,那缕黑雾无视了他肉.身的防护,径直侵入了他的魂体,阴寒蚀骨。
他在寅迟的记忆里见过这东西,是凝练而出最纯粹的怨煞,是一个人最极致的恶意。
记忆里他只看到了七岁的寅迟看到的画面,听到了他能听见的声音,却体会不到他的感受。
原来被怨煞侵体,是这种感觉。
是直击灵魂的寒意,是恨不能摧毁一切来平复的极端躁动。
这还只是他“不小心”遗漏的一缕黑雾而已。
那个最初用来炼魂的山洞里,浓稠肆虐的怨煞,通过聚阴阵灌入七岁孩童的身体,只怕用生不如死都不足以形容。
方棋缓缓抬眼,看向其他几只怨煞凝成的“人”,他忽地撤了结界,在“方慧”朝他扑来时,勾魂锁甩出,从那人的身体上穿过,“方慧”在被勾魂锁碰到的瞬间就自爆成了一团黑雾,铺天盖地地朝他涌过来。
简直是紧跟时代进步的触感式毒气弹。
一点就炸。
剩下的其他怨煞体大概是明白了单打独斗容易被逐个击破,在方慧“自爆”之后,他们一窝蜂地冲了过来,又在即将触及到目标的瞬间爆开。
方棋已经彻底被黑雾包裹,混着空气中的湿度,几乎是粘在了他的身上。
他撤了结界,也没有躲,任由那些怨煞侵入自己的身体。
滋味不太好受,对他来说称得上痛苦,但不至于被影响什么。
如果突然消失在他背后的寅迟现在面临的是和他同样的处境,有了轮回镜里的记忆缓冲,倒也不用太担心。
只是……阵主用怨煞之力冲击他干什么?
鬼差入职培训,其中一项就是炼魂,轻易不会被怨煞所侵蚀,用这种方式对付鬼差,是最不明智的一种方式。
他莫名想起了游乐场里那一出挑拨。
他们今天意料之外的自投罗网……可能不仅仅是个意外。

第129章 猎物
姚思宇是不可能知道手铐里藏了东西的, 他能把寅迟忘掉的记忆“和盘托出”而不自知,说明他知道的东西也并不是很全面。
但他不知道,当时在现场的人呢?
换魂和记忆抹除, 是两种不同的术法,就算是同时施展, 有换魂术做掩盖, 尹茜抹除寅迟记忆的事就可以瞒天过海吗?
那人会不会有所察觉?
他怎么会没有察觉?
不是长他人志气, 是从他们第一次接触到那人的手段开始,他似乎就是超出了常规之外的。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寻常术师专修一门玄术就已经要费尽全力了,要想精于一道,尤其需要心无旁骛, 纵使天纵奇才, 也很难做到毫无短板。
但那人好似什么都会。
就连尹茜被困之后,都只能隐忍到最后选择了孤注一掷的办法。
罗阳煦也好,叶千瑜也好,甚至是姚思宇, 他们本都不是玄术界的人, 也没有修炼玄术的天赋, 但不管是驭鬼还是法阵,他们都可以称得上是高手。
这些都源于他们背后的人。
甚至不仅仅是玄学术法。
方棋看了看周围已经将他彻底笼罩的黑雾, 这些黑雾的前身, 是他的“仇人”。
他虽然不懂阵,但也知道常识, 就算是幻阵, 能出现在幻觉里的东西,也一定是和被困阵中的人息息相关的事物, 或是心理阴影,或是放不下的某个人某件事。
但刚刚那些人,每一张面孔他都熟悉,每个人都曾经和他有过节,但于他而言,早已经是不值一提的人。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他的“幻觉”里?
为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那么真实,形同复刻?
那不是他的仇恨和心理阴影,那只是他的过去。
换言之,有人利用他的过去,捏造了那些面孔。
能搜罗出那么多和他有仇的人,那人比他自己还要更了解他。
如果只是忌惮他鬼差的身份,根本不用了解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把姚思宇接应出来,把他和寅迟引来这里又分开,将“过去”展露在他眼前,用怨煞侵蚀他的魂体,图的是什么呢?
很熟悉的流程不是吗?
方棋倏地闭上了眼。
周围仿佛陷入了静止,附着在他身上的怨煞带着尖利刺耳的侮辱谩骂声也跟着静音,不消一会儿,空气中的水雾没了,幽绿色的火焰烧干了水之后,焚开了几乎把方棋裹成黑球的怨煞。
怨煞焚毁不了,但也阻挡不了火势蔓延。
鬼火继续扩展,点燃了刚刚被勾魂锁扯裂的树根,一触即燃。
这只是个开始,树根着火之后,浑厚如实质的阴气紧随而至,阴气将火势扩散,转眼着了大半个山腰。
然而没有烈火冲天的呼啸,也没有山间生物被焚烧的嘶鸣,幽冥鬼火烧得悄无声息,方棋也没有睁眼。
阴气携着鬼火,取代了山间浓雾,代替它覆盖了整座望湖山。
忽然间,一声如液体沸腾时的“咕噜”声从山顶传来,紧跟着是器具碰撞,又有沉闷的水声持续钻入半山腰上的人的耳膜。
方棋猝然睁眼,脚尖一点踏出深坑,勾魂锁扔出的瞬间,无限朝着山顶的方向拉长,山顶上有一座复古式的建筑,刹那间被泰山罩顶似的,锁链在建筑上方盘旋成了一个巨形球,招呼也不打,轰然砸下。
建筑顷刻间坍塌,地基入地三尺。
阵外,观景台上悠然饮茶的两个人,才刚刚将煮好的水倒入茶盏,还没来得及入口,整栋茶楼就一阵剧烈摇晃,石台上的茶具东倒西歪,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状元楼还完好无损,姚思宇却脸色骤变,猛的站了起来:“他这么快就找到阵眼了?怎么可能?”
对面的青灰色人影也眯了下眼,说:“全靠蛮力破阵,看来你暴露那天的台风和雷雨确实是他的手笔。”
姚思宇:“什么?”
他自然知道那天的台风有异,但也没想到台风居然也可以“人为”?
他脸上的诧异未敛,忽觉一阵阴冷的气息袭来,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锁链从他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破空而出,他瞳孔骤缩,又被一阵巨力拉扯,仓皇避开了抵在他眉心的勾魂锁,却依旧被刺得隐隐生痛。
他下意识闭紧了眼,再睁开时,鬼差已经站在了他们对面。
方棋神色冷然,一句话没说,阴气化无穷剑雨,密不透风地直冲对面的人而去,姚思宇被那人扯到了身后,同色不同源的能量在他们身前撑开了防护。
阴冷至极,怨煞四溢。
方棋在剑雨攻势下一口叫出了那人的名字:“冉禄。”
离开看守所之前,他们从喻明忠那里拿到了姚思宇“关系亲近的人”的调查资料。
姚思宇确实出身豪门,但他没有跟着他父母长大,他的父母感情不和,长期两地分居,十岁以前,他跟着他爷爷生活,爷爷去世之后,他就被扔给了保姆。
出生在一个利益为首的家庭,孩子就是一种门面,该有的教育不会少,十一岁那年,他因成绩跟不上同龄的其他继承人,父母给他安排了一个家教,就是现在站在他身前的人。
一名家教在一个人的生活当中算不上什么重要成分,还不如一个初高中班主任来的重要,甚至可能因为被占用了玩乐的时间而心生排斥,不敌视就不错了。
但对于一个从小缺少陪伴,还是正处于一个没有人陪伴的时间段里的人来说,是极易产生依赖和付出信赖的。
他们最初开始形成利益共同体时,大概也没想过功还没成就会被逼到绝境,所以在结束家教生活之后的那几年,他们保持频繁的联系没有做过掩饰,被侦查身份信息的民警连同从小照顾姚思宇的管家保姆一起划分到了“亲近的人”里。
方棋一目十行地瞄了一眼,也没想到真的能让他遇到可以对号入座的脸。
姚思宇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就变了脸色,趁着方棋与另一人对抗,他想偷袭出手,被他身前的人拦住了。
他不解地转头:“老师?”
方棋目光一刻都没有挪向姚思宇,但那人知道,姚思宇那点实力,对刚破了他的幻阵的人构不成威胁。
方棋确实没把姚思宇放在眼里,他看着冉禄周身不停翻涌的怨煞之力,沉声且笃定道:“你的目标是我?”
冉禄一手挡住他的剑雨,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闲适地说:“你比我想得要聪明。”
方棋同样收着力。
这里已然是阵外,经不起他在阵中那样肆意破坏。
赔不起。
他也没回应那句商业吹捧似的夸赞。
弄清楚了前因后果,他们的目的并不难猜。
他们用拥有特殊体质的人炼魂,为的是炼出一具不死不灭的身体,能承载怨煞之力的极阴之体太少,普通人的意志又很难扛过怨煞的侵蚀,很容易被异化成失败品。
包括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冉禄。
这和他们在轮回镜映照出的记忆里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吗?不一定。
他们只是有着同一个灵魂。
那人抗住他的剑雨动用的是他体内的怨煞之力,在黑雾狂躁地掀动他青灰色的衣摆时,他周身还隐隐可见纯白色的光亮。
那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方棋曾经在方铎身上看到过信念之力。
只是他身上的光亮忽明忽灭,并不像方铎身上的那样完整,在信念之力弱化时,有怨魂似的东西拼命想从他体内冲出,又被更浓郁的怨煞重新封印回去。
“冉禄”这具身体,快承受不住他阴暗的灵魂了。
所以他急需新的身体。
方棋不确定他们在林江市这十几年的经营有没有给他炼出一具新的可用的身体,但自从寅迟出现之后,他们显然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本以为,他们盯上的是寅迟体内的力量,和他特殊的体质。
只盯上了寅迟而已。
但他们又迟迟没有动手,因为忌惮他们亲手造就的作品。
他忽视了一件事,比起寅迟这块难啃的骨头,他们还有一个选择。
一个显而易见,已经替他们完成了一半流程,能最大限度承受他力量的身体——属于地府办事处的鬼差的身体。
和那人贪婪疯狂的灵魂相比,作为一副躯壳的冉禄,看着方棋的目光堪称平和,他甚至笑着道:“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进过炼魂塔吧?”
方棋面不改色,心道果然。
因为他进过炼魂塔,他的“炼魂”已经完成,他的身体被他的灵魂同化,或许已经成了他们追寻已久的,和寅迟同样的体质。
“炼魂”之后,便是“夺取”。
一场针对他和方铎的挑拨离间,图的不仅是方铎身上的信念之力,还有他这具意外发现的躯体。
如果挑拨成功,他和方铎都对彼此生出怨念且不死不休,那他们就可以一举两得。
他和寅迟一样,是早已经被盯上的猎物。
今天的目标或许是寅迟,也或许是他,又或许,是考虑到有可能失败,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不管目标是谁,方棋剑雨不停的同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山外。
只是一个幻阵而已,寅迟怎么还没出来?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分神,冉禄周身的怨煞更加翻涌,黑雾几乎染上了血色,趁机反扑,同时说:“而且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去投胎。”
血色的煞气像要吞噬血肉的猛兽,方棋却早有预料似的,又一股气浪掀起,压住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八风不动地说:“反正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所以你就惦记上了?怎么?你生来就是个捡破烂的吗?”

第130章 蛊惑
鬼差可以有两种形态, 一个是身体,一个是魂体,灵识比普通人更灵敏, 分神也不耽误他时刻防备。
冉禄突然动手,他的任何攻击都是带有侵染性的, 像嗜血的蛊虫一样无孔不入, 见突袭失败, 他不恼反笑,眼底闪过一丝没藏住的惊喜。
姚思宇却是冷了脸道:“你说什么?”
方棋面不改色:“说他是捡破烂的, 不对?”
姚思宇:“你……”
“不仅喜欢捡破烂,还要盯着别人拿在手里的易拉罐,像狗一样巴巴地乞讨, 不给就抢。”
还是不择手段地抢!
他说话毫不留余地, 姚思宇忍无可忍地怒了,他手上还戴着取不下来的手铐,结不了阵,只好用身体扑了上来。
方棋抬手扬出一道风刃, 横向扫过, 是冲着直接腰斩他去的, 姚思宇却不管不顾,在风刃擦破他的衣服时, 他被一层怨煞缠住, 猛的退了好几步,冉禄也借此避开了方棋密密麻麻的剑雨, 远到了一丈之外。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辈, 你这么急躁,是在担心跟你一起的人在我的阵里出事吗?”
他连声音里都带着蛊惑, 方棋依旧不为所动道:“你要是真能把他怎么样,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对鬼差动手,会被地府通缉,会背负上连轮回都洗不清的孽债。
当然,他必然也没想过去轮回。
不如说,他费尽心机的筹划与谋算,为的就是脱离地府的掌控,跳出六道轮回,不受束缚地逍遥世间,无穷无尽地凌驾于天道法则之上。
多么贪婪,多么痴妄!
冉禄同寅迟一样身负怨煞,肯定也是完成了炼魂这一环的,且神智清醒,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激怒的,被看穿了目的也没多的情绪变化,状似随意地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看向方棋道:“我知道,你这一生很苦。”
“……”
“你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被人当怀胎的引子捡回去,受尽了冷眼和虐待,你不恨他们吗?”
“你的妹妹和老师,他们自以为是的付出,像蛭虫一样要求你给予他们回报,恨不能吸干你的血,来换他们自己活命,你不觉得愤怒吗?”
“那些嫉妒你的,跟风嘲讽辱骂你的,为了讨好别人而挑衅你的,完全拿你泄愤,把你当消遣的那些人,你不希望他们去死吗?”
冉禄一字一顿,像个完全在替他愤愤不平的长辈,语气轻柔地似在安慰。
方棋淡淡收了手,直视他道:“哦,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冉禄说:“我什么都知道。”
方棋倏地眯了眯眼。
尽管他语气再怎么平静,神色再怎么古井无波,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泄露了他的得意。
没有人是一无所知的。
见他不语,冉禄继续道:“我知道你的过去,所以我理解你,我知道你很失望,对人的劣根性感到失望,对天道不公的失望,所以你想要去投胎,你无法改变自己此生的命运,所以幻想自己来生能有一个好的出生,能顺遂如意,幸福圆满地结束。”
“你明明也很不甘心,却只能靠着这点念想,来说服自己,苦过了这辈子就好了,下辈子会有另一个你替你享受新的人生……真是可怜。”
方棋不以为意地说:“比不得你像阴沟里的耗子一样,永远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
冉禄:“……”
姚思宇闻言又要动手,被冉禄拦下来了。
方棋莫名觉得有点违和,好像现在在自己的家教老师面前的姚思宇才是他真正的样子,而当时在别墅里有恃无恐挑衅着他们的人,只是模仿那人的“镇定”和“冷静”。
冉禄确实很冷静,言语对他造不成任何冲击,他始终平和地说:“所以我们的目标很一致不是吗?你想让人替你活,我可以让你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
只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方棋说:“我凭什么要你替我活?”
冉禄:“你想要的只是一段幻想中的人生……”
“那也是没有你这种人的人生。”方棋漠然打断他说:“你这么想成全我,不如先死一回看看?”
冉禄噎了一下,脸色终于变了一瞬,他拖起姚思宇原地跳开,火龙从他们原本站的地方冲天而起,带着吞天噬地之威,冉禄仓促间抬手抵挡,竟是没能挡住,被火龙一张巨口,直接轰出了茶楼外。
怨煞凝聚在他脚下,堪堪托住了两个人差点重心不稳的身体。
姚思宇惊魂未定,转头道:“老师,他……”
“没事。”冉禄安抚了他一句,又看向方棋说:“你这样排斥,是因为改变主意了吗?”
方棋不打算再跟他废话,一脚踩上火龙,鬼火将略过的空间烧成了真空,连视线都跟着扭曲,火龙直袭半空中的人影。
冉禄却不闪不避,他抬手一握,眼前场景变换,光线瞬间昏暗,像一个牢笼将人重新困住。
“……”
又是幻阵。
方棋皱了皱眉,阵法是其次,这里是传送阵连通的地方,他们有“地利”优势,幻阵能同时且分别困住他和寅迟两个人,就肯定不止一个。
让方棋皱眉的是眼前出现的场景。
这里是一间暗室,熟悉的阴暗潮湿,角落还有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这是寅迟和他妈妈在“死亡”之后能暂时依偎在一起的暗室。
他眸中燃了火,抬手想要毁了这间暗室,阵外的人突然道:“不用急着破阵,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的过去吗?”
方棋:“……”
他已经知道了。
但他也顿住了动作,看着角落里正被柔声抚慰着的孩子。
声音从阵外传来,带着说不出的空旷,冉禄道:“你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因为有人陪着你了吗?因为你知道了你孤独无助的那些年,一直有一个人默默关注着你,为你付出,你又相信有人会真诚待你了是吗?”
“真傻。”
最后的两个字像一声喟叹。
方棋也没否认,顺着他的话说:“哦,那不然是什么?”
“你知道换魂术吗?”冉禄突然说。
方棋不应,微不可闻地捻了一下手指。
冉禄一声轻笑:“看来你是知道了。”
“因为换魂术,他逃走的灵魂才能出现在你的身体里,才能以魂体的方式活下来。”
“但是换魂,换的是两个人的魂。”
空旷的声音在幻阵的暗室里回响着余音,如同恶魔在耳边低语。
换魂术为什么叫换魂术?
换的是哪两个人的魂?
“你很不幸,但你也很幸运。”冉禄继续说:“你意外得到了一枚魂玉,它将你自己的灵魂留在了身体里,并把外来的灵魂也禁锢在了你身体里,如果没有那块魂玉,如果不是你侥幸被地府选中成了鬼差,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有身体站在这里……”
“轰——”
声音持续时,幻阵里的暗室中出现了一阵黏腻的声音,一种黑色粘稠的液体从暗室的墙壁地板上渗出,活物一样蠕动着靠近方棋所站的位置。
这时幻阵之外却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冉禄直入人脑仁的话,同时幻阵里的暗室开始崩塌,光线乍然泄进暗室,方棋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随即腰间一紧,他被人带着腾空,重新出现在了观景台上。
方棋侧了侧头,看见了被困在幻阵中迟迟没有出来的人,现在已经站在了他身边,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被“幻觉”所扰的狼狈。
他顿了顿说:“干什么去了?”
寅迟:“你猜?”
“……”
他帮忙打了这么久的掩护,自然猜得到他去做什么。
不等他说话,寅迟忽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砰砰砰——”
山中又是几声巨响,从山下不同的地方传来,惊起一众飞鸟,在烟尘升腾间四散而逃。
站在半空中的冉禄和姚思宇同时变了脸,回头望向山下。
那是……他们布在这座望湖山上,几乎所有阵法的阵眼。
再回头时,冉禄那张风雷不动的“淡定”脸终于淡定不下去了。
“你……”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背后说人坏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吗?”寅迟出口截断了冉禄的话,又转头看向方棋问:“他说我什么坏话了?”
方棋:“……”
说了什么话?
说寅迟母子俩拿他换魂的目的不纯。
这不一定是假话。
寅迟被尹茜用换魂术送出来,特意保留了他七岁以前的记忆,他之前以为尹茜的目的是为了让寅迟回到尹家,尹家那会儿尹老爷子还在,确实可以保护他,但她能想到的事,冉禄他们会想不到吗?
他们找了十几年,盯得最紧的就是尹家,寅迟回尹家就是别人守株待的那只兔子。
如果换魂的目的不是让尹家庇护寅迟,那她换魂为的是什么?
她最初的打算,是想一命换一命吗?
方棋没继续想这个问题,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寅迟一眼,“说你想要我的身体。”
“……”寅迟轻轻挑了下眉,说:“嚯,这么了解我?”
“……”
“这么说我跟他的那层关系还挺有可信度的。”寅迟看着对面的人说:“是吧?我这位拿人命当垫脚石的血缘上的父亲?不过现在应该连血缘上都不是了吧?毕竟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冉禄:“……”
冉禄片刻之前还称得上慈和的一张脸渐渐冷硬了下来,寅迟一声嘲讽不屑的称呼,已经让他察觉到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他沉声道:“你已经看过你的记忆了?”

句是问句, 答案却是肯定的。
冉禄没有低估过被他引来山上的这两个人,所以在这座望湖山上布下了重重幻阵,想把他们困住再逐个击破。
他忌惮自己塑造出来的作品, 他知道他们实验出来的完成品究竟有多棘手,所以他先对方棋动了手, 只要成功夺得鬼差的身体, 他可以慢慢处理脱离了他掌控的作品。
只要能夺取那个鬼差的身体。
如方棋所说, 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已经开始“腐朽”了,他急需一个新的身体。
他本不至于如此着急, 他甚至可以用傀儡术给自己炼制几个可供他的灵魂临时寄生的躯壳,可玄门和地府的人步步紧逼,将他多年积累下来的材料——那些怨煞涤荡一空, 让他连傀儡都炼制不了。
所以他才想冒险一试, 利用他们最无法释怀的记忆。
忘记了又怎么样?他比谁都清楚,小时候那段暗无天日困兽犹斗的记忆对寅迟来说会是多么大的创伤,重临一回,就算他明知道是幻境, 也一定会陷入其中不能脱离。
他以为他能困住寅迟一段时间的。
所以他专注于在那个鬼差身上, 完全忽视了另一个幻境里的从血缘从制造上来说都属于他的“孩子”的人。
可他居然已经找回了他的记忆了!
还从记忆里找到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茶楼边缘的观景台上, 两个人并肩而立,虽然比站在半空中的两个人矮了半截, 虽然站在别人的主场, 却让人丝毫不敢轻视。
冉禄的目光落在方棋身上,强忍着不甘心道:“你不在意?”
方棋淡声问:“在意什么?”
冉禄直视着他, 眼中的阴鸷越来越难掩藏。
他没说话, 但有人替他说了,姚思宇刚从所有阵法顷刻间被毁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脱口道:“你不是不想活了吗?你不是要去投胎吗?同样是觊觎你这副躯壳,这个人……他们母子同我们有什么区别?”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过去的那段记忆,他就该知道,如果换魂成功,面临怨煞侵体,被人取而代之的人就会变成他自己,那时尚且年幼的他,没有经过炼魂,他的灵魂进入那间被怨煞之力溢满的暗室,会瞬间和那些看守一样被撕得粉碎,什么都不会留下……他真的毫不在意吗?
如果他不在乎自己的灵魂能不能入轮回,那给谁不是给?
凭什么别人可以?他们不可以?
姚思宇眼底是和冉禄一样的不甘心,完全不能理解方棋连这样的欺骗都能容忍。
寅迟也朝方棋看了过来。
他真的不知道冉禄他们背着他说了他什么坏话吗?
他听得一清二楚。
换魂术,换的是两个人的魂。
这也没错,无可辩驳。
要说以一个玄门楷模的品性做不出这样自私的事吗?
可被牺牲的是她的孩子,她在作为玄门楷模之前,先是一个母亲,做出以命换命的事情并不是不可能。
知道这件事的方棋会怎么想?
方棋想给他一巴掌把他的头撇过去,最终忍住了,转过头道:“你看我做什么?”
寅迟笑问:“区别是什么?是我们比较好看吗?”
方棋:“……”
他无视了某个人的没事找事,回头看向冉禄说:“她灵魂消散的时候,我们看见了。”
冉禄眼角动了动,像一阵轻微的抽搐。
姚思宇不明所以,问:“看见什么?”
方棋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因为你贪得无厌,太不知足。”
“寅迟当时失控的时候,是你趁虚而入最好的机会,若是你当时吞噬他的灵魂侵占他的身体,你或许不会有现在的困境,你为什么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
冉禄胜券在握闲适地背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捏紧了。
方棋继续道:“是因为尹茜吗?是你动了恻隐之心吗?”
是他对那个曾经亲密相处,后又被他折磨得身心俱疲,被他彻底摧毁了精气神,最后只剩下一口气的女人产生了一点怜惜吗?
是他计划已经功成,他暂时放松了警惕,愿意施舍给他喜欢过的女人一点最后的温情吗?
“冉禄”的心里只有他自己,他能看着尹茜死去活来一次又一次,他能把自己七岁的儿子当成成就他自己的祭品,他早就没有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不会因为一时的怜惜拖延他收获成果的时机。
他最后站在尹茜的面前,对她柔声低语,也不是为了炫耀他的成果,又或是刺激她送她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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