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赵彬被影鬼挑中不是巧合,那他就是影鬼选人的标准,一个离异单身,没钱没势还独居的中年男人,职业是普通的汽修工,就算突然死了,在意的人也不多,就算会有人在意,也大概率不会有人深究他的死因。
这也符合影鬼的“谨慎”。
虽然还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怂”,怂得直接倒了它老祖宗“杀人如麻”的招牌,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独居”的人更容易引起它的注意,同时伪装成和它同住一栋楼的居民,还可以放松它的警惕。
只要能成功进到和影鬼同一栋楼里,方棋就可以感知它身上因杀人而滋生的煞气。
七百年前影鬼的老祖宗就是因为屠村成煞,煞气过重才被地府的老前辈轻松锁定,继而逮捕诛灭。
等待警局筛查结果的一会儿,方棋侧头看了眼,见寅迟手里的糖葫芦已经咬到了第二颗,不觉有点意外。
寅迟每次吃东西基本都是尝个味儿,大多时候会选择不吃,这应该和他的身体有关系。
但是不怎么吃不代表不能吃、不想吃,到了美食街,谁不想敞开肚子放纵一下,这一点看下了车就窜没影到现在还乐不思蜀的程锦就知道。
方棋是性格使然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但寅迟自小被“关”起来,他对这种地方应该是很向往的吧?
一句话下意识出了口:“你要去逛逛吗?”
寅迟闻声低头:“嗯?”
方棋:“……”
他这是管的哪门子闲事?
但是话已经出口了,他只好继续说:“现在时间还早,居民楼里大部分人还没有熄灯睡觉,去找那东西,晚一点更安全。”
他其实想说这里有他一个人就够了,但他觉得这人应该不会同意。
而且就目前来看,只要是林江市内发生的离奇事件,寅迟似乎也不能置身事外。
话一说完,他见寅迟似乎怔了一瞬,随即眉眼弯起,眼中闪过一丝他看不懂的光亮,说:“好啊。”
三分钟后,被迫挤入“闹市区”的鬼差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
他好像没说过他也要来。
方棋侧头睨向揽在他肩膀上的一只手,每当有人迎面走来,那只手就会用力,带着他微微侧身,避开陌生人的擦肩而过。
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让方棋有点难以适应。
以前寅迟也不是没有这样搂过他的肩,但那大多是把他当一个人形支撑架,恨不能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现在却只是揽着他,眼睛里看的还是周边琳琅满目的美食。
方棋单方面的纠结了一会儿,看了眼手机,居民信息还没有发过来,又想着巷子外设下的结界,猎物也逃不出去,索性不纠结了,跟着打量起了前面人群拥挤的街道。
随着夜色渐浓,美食街上的氛围更加热烈,各种食物的香气争相入鼻。
路边滋滋冒油的烤串,相邻搭配贩卖的冷饮,麻辣烫锅里热气蒸腾,还有各种炸串卤味和面摊,每一种尝试都是对味蕾的极致开发。
方棋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串烤鱿鱼,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咬断了一根鱿鱼须——没觉得有多馋人,就是站在了人群中间,每个人手里都举着那么一两样,有的手里还提着打包袋,他手里如果没什么东西,就好像成了异类似的。
要说异类,寅迟才是真的异类。
他正在跟一个吹糖人的老板娘讨价还价,老板娘在摊前竖了一块招牌,上面写了几行字:华国民间绝活,什么都能吹。
于是寅迟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请老板娘帮他吹一个。
方棋和老板娘同时黑线。
绝活虽然叫吹糖“人”,但唯一不能吹的就是人。
所以老板娘为难地拒绝了。
于是寅迟换了个简易版的……他用手机拟图软件拟出了一个Q版的小人,重新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_=
她觉得这人是来砸她招牌的。
方棋不想跟他一起当杠精找茬,提步就要离开糖人摊,又被肩上的手稳稳扣住,迅速改了口:“那您帮我吹一个字,数字七,这总能吹了吧?”
老板娘松了口气,这肯定能吹。
寅迟看着她开始制作,低头瞄了一眼摊前的招牌,遗憾地冲方棋感叹了一句:“看来是真的能吹。”
吹牛的吹。
方棋:“……”
他到底为什么站在这里?
所幸老板娘没听到他这话,不然铁定不做他生意了。
老板娘甚至非常大度,看出了他的“执着”,笑眯眯地附赠了他一对糖人鸟,说:“这个是比翼鸟,送给你们了。”
虽然那鸟根本看不出“比翼”两个字,但耐不住寓意好,寅迟欣然收下了,并强行给方棋送了一只。
方棋捏着被塞进手里的糖人……烫手。
而寅迟大概是被他拒绝出了经验,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已经转战了下一个摊位。
那是一个炒酸奶的摊位,摊位前围了一圈的人,还有一个不够摊位高的小孩子双手扒在边缘处,巴巴地望着即将“出锅”的酸奶。
虽然叫“炒”酸奶但其实是冷凝的。
摊位前突然增加的两个人很快吸引了等待中的人的注意,有个女生站在寅迟的左前方,一回头对上寅迟的脸,瞬时眼中一亮,双手捧起手机道:“帅哥,能加你个微信吗?”
“……”
方棋心里的别扭还没升起,就听寅迟冲那女生一笑,说:“能倒是能,不过我的手机目前是被监控状态,不然你问问他?”
他顺手一指身侧的人,那女生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来,撞上了一张冷脸。
女生:“……”
女生看了看两人的状态,又低头看见了他们人手一只的糖人鸟,恍然明白了什么,一张脸微微涨红,冲方棋道:“对……对不起。”
搭讪搭到别人对象面前可还行?
女生很社死,火速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某人的死亡视线。
方棋:“……”
他有这么可怕?
寅迟道:“你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方棋:“……”
炒酸奶过后,两人又逛了几个摊位,不出意外的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但寅迟都应付得游刃有余。
他明明从未融入过“生活”,却比方棋更适应生活,好像跟谁都能侃上几句,偶尔还捎带上他让他被迫与人交谈,方棋和世界格格不入了二十年,今天却无端体会了一把人间烟火。
两人回到暗巷口时已经十点过了,结界没有任何波动。
警局的筛查结果已经发了过来,只是形象有点出乎意料,是一个女的。
女人名叫赖美华,二十八岁,单身独居,在夜店里上班,白天不见人,晚上必出门,出门总是浓妆艳抹,穿着多少也有点不堪入目。
对此方棋看得很开,左右是施在他身上的障眼法,他自己不用看见,他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抬手施法,再从阴影里走出,他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一个拖着大波浪卷的长发,涂着烈焰红唇,还穿着一袭吊带红裙的女人。
跟警局确认了赖美华本人现在不在居民楼里,他转身准备走进结界,忽然周围的空气一阵波动,他施在自己身上的障眼法消失了。
方棋:“?”
他转头朝某人看过去。
寅迟忍着笑把头撇向一边。
辣眼睛。
实在受不了。
“你确定你要这个样子进去吗?”
在方棋再一次用障眼法伪装之后, 寅迟也再次撤了他的障眼法,很无奈地开了口。
方棋不明所以但很无语,看着他不说话。
寅迟拿出手机冲他拍了一张照片, 缓步走向他道:“警局发给你的资料里那女人是什么样的?”
“……”
一个在夜店里工作的女人,习惯了随波逐流, 人前搔首弄姿, 人后疲惫又麻木, 出门时再怎么光鲜亮丽,回来时要么烂醉如泥, 要么愤世嫉俗。
而作用在人身上的障眼法,只能拟形不能拟态,外形上方棋模拟得无可挑剔, 但神态上……
寅迟把照片拿给方棋看, 照片上的女人,身姿板正,面色冷然,就算是浓妆艳抹, 也掩不住“她”骨子里的声张势厉, “她”目光凛凛, 浑身散发着五个大字:老娘不好惹!
方棋:“……”
“如果单身独居的人是它的目标,它和这个女人同住一个地方, 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去汽修厂外杀赵彬?”寅迟问。
按照他们之前的推论, 大概还是出于“谨慎”。
如果筒子楼里死了人,筒子楼里所有人都会成为警察的问询对象, 就算它跟踪那个女人到外面杀人, 女人居住过的筒子楼依旧会被调查,以警察的敏锐里难保会察觉到什么。
但就算它一时没敢动手, 符合它目标的人也一定被它认真观察过,就像它垂涎那个路过广告牌的女护士一样,它对赖美华的生活习性和性格一定也有所了解——万一可以成为它的储备粮呢?
而方棋这样的伪装,显然是不过关的。
他看着寅迟,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那你来?”
寅迟笑了笑说:“先等等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他们走近。
程锦美美地逛遍了一整条街,回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一碗臭豆腐,眼见着两人在暗巷口等着自己,她差点受宠若惊,再一走近,注意到两人和善的目光,她本能地刹住了脚步,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在看到赖美华的照片之后成了真,她听完方棋他们的计划,一脸狐疑道:“这样真的行吗?你确定影鬼能上钩?”
“可以,它应该三天没吃饭了。”寅迟笃定地开口。
人可以三天不吃饭,就算饥肠辘辘也不一定会饿死,但影鬼这种生命体特殊,它本就是阴阳互生的存在,它取代了主体作为一个人存在,却不能吞噬主体,只能压制,一旦它因为饥饿变得虚弱,主体的灵魂会立即反扑,重新取而代之。
程锦:“……”
所以她是影鬼的下一顿饭吗 ?
她果断道:“我拒绝。”
不是怕死,也不是怕搞砸。
她指了指寅迟手机上的照片,无语道:“这妆化得也太艳俗了吧,脸上的粉这么厚,眼睛化得跟熊猫似的,姐走到哪儿不是万众瞩目见之倾心?我在别人眼里怎么能是这种形象?真的有男人愿意睡这种女人吗?”
方棋:“……”
这人的关注点一如既往地跑偏。
寅迟只能拿出了方棋刚刚伪装的照片,以此说明非她不可的必要性。
程锦看了照片之后,目光在寅迟和方棋身上游离,最后落在寅迟身上,“我有一个问题,如果方棋真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还愿意睡他吗?”
方棋:“……”
寅迟:“……”
十点半,穿着吊带红裙的女人穿过方棋布下的结界,走进了暗巷。
再繁华的城市,贫富都有参差不齐,暗巷不深,但光线很暗,路灯还因为年久失修罢工了,只能靠居民楼里为数不多的几扇窗户照明。
程锦手里拿着寅迟刚刚送给她的罗盘,进入结界范围后,罗盘的指针瞬间有了指向,连个确定方位转几圈的仪式都没有,比她以前用过的任何罗盘都好用。
罗盘用灵力启动之后,指针从罗盘上悬浮而起,给她指了一个单元楼。
她也不担心搞不定影鬼,寅迟给她的罗盘底部还绘制了一个防护法阵,能护住她的灵魂。
不愧是尹家出来的,做出的法器相当实用。
程锦感叹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眼目标楼栋,抬脚走进了昏暗的楼道。
结界外,望着前面消失在暗巷里的身影,方棋突然问:“你觉得里面那东西不敢随意杀人的原因是什么?
寅迟眉梢微动,反问:“你觉得呢?”
“……”
方棋不答,但两人都有了答案。
影鬼杀人是本性,影子生了灵,本身就是要取代主体的,一个有意识的个体,不可能甘心当一个附属品,看着别人体验人生百味,而它自己只能在影子里看着,而一旦取代了主体,就跟人害怕死亡一样,它就再也不会愿意变回影子,为此它做什么都不稀奇。
影鬼的这种本性不是能轻易遏制的,不然七百年前的那只影鬼也不会无视地府肆意屠村。
所以肯定有某种原因,让影鬼意识到它杀人会有什么后果,甚至帮它遏制住杀人的本性,让它在这座城市里悄无声息地屠戮,一直隐匿到现在。
谁会那么做?
方棋不觉沉眸,忽然手背微凉,有一只手包覆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旁边挪了一步。
“挡路了,我们去那边吧。”
“……”
方棋抬头时,刚好看到一个中年大叔从他刚刚站着的地方走过去,暗巷口不大,两个人横在这里确实占地方,拉住他不过是一个很正常的举动,他却没来由的感觉被碰到的地方颤栗了一下。
尤其是刚刚程锦还说了那样的话。
他不自然地低头,第一次发现寅迟的手居然比他的大很多,能完全把他的手拢进掌心里,这种覆盖式的方式显然超出了“礼貌”的范畴。
他第一时间就冒出了把手挣脱出来的念头,但又不想显得太刻意。
他为什么不能太刻意?
质问了自己一句,他又想抽手,手却跟脱离了他掌控似的使不上力,如此反复几次,寅迟已经拉着他站到了一个路边门店前的台阶上。
“……”方棋无声叹了口气。
寅迟其实能看出他的别扭,甚至有点……局促,原本到了“目的地”就打算放开的手又缩了回去,甚至指尖的部分收拢,在某人手上轻轻捏了一下。
方棋:“?”
“又干什么?”
寅迟被他的“又”字惹得一笑,看着他说:“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我是跟你告过白的,你对我这样不设防的话,我很容易得寸进尺的。”
从下车走进这条街之后他就想说这句话了,甚至更早,早在他们去游乐场之前。
方棋:“……”
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了他。
他的手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手心里一空,寅迟也不失落,他又是一笑,抬眼看向突然变得警惕的那人。
如果真要设防,又怎么非得在人提醒之后呢?
方棋无端有了一种被他看透的感觉……可能不是感觉,他顿时皱了皱眉,又把自己往旁边挪了一步,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看起了警方发来的居民资料。
寅迟看着他“忙碌”的样子若有所思,却也没再打扰他,半晌后,转头看向了暗巷口。
居民楼里,一个两室一厅的户型住了一家三口,孩子今年十岁,上五年级,年轻的妈妈正在卧室里给孩子辅导功课,时不时地从门口朝外张望。
她觉得她的丈夫最近不太对劲,尤其是今天,他似乎不停地在给什么人打电话,整个人都很焦虑,在家里坐立不安,还总对孩子发脾气,她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跟丈夫吵架,所以也一直没去触霉头,心里却始终放心不下。
在她看不见的视野里,客厅里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头顶的灯光将他的影子照在沙发底下,那影子像一团活物一样正在横冲直撞地扭动。
男人双手紧紧攥着,手背青筋暴起,他终于忍不住似的,起身朝门口走去,在卧室里的女人欲言又止的惊呼下,“砰”的一声摔上了门,出门之后,他并没有下楼,而是三步并两步往上到了转向平台上,再往上就是楼顶,这个位置说话不容易被人听到。
他快速拨通了一个电话,压抑着声音和愤怒的情绪道:“你们还要让我等多久?我快控制不住他了,我需要新的灵魂,立刻!”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声音有些失控:“警察?警察有什么好怕的?那群警察肉眼凡胎,就是一群废物点心,只会以悬案结案……地府办事处又怎么样?世界上一天要死多少人?有多少灵魂不知所踪?他们管得过来吗?多吃几个人,少几只灵魂他们根本发现不了!再不让我吃人,拼着灵体不要我也不会再听你们的命令……”
说着他话音一顿,本就愤怒充血的眼睛瞬间铺满了戾气,他四肢发出关节错动的声音,先是扭曲了身体,再将头转向楼梯下面。
有脚步声上来了!
首先进入他视线的是一袭红裙,波浪卷的长发铺散在身前,背对的身体挡住了她手里的动作,只能从微弱的光亮判断她是在玩手机,踏过最后一步台阶,她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半边侧脸。
刚刚打电话的男人眼中一亮,他认得这个女人,跟他住同一栋楼的夜店女郎,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妓女……这可真是送上门的食物!
他眼里立刻浮现出了贪婪,半边脸因兴奋而显露出影状的原形。
同时走上台阶的程锦心里一惊,她看着手里指针指向她自己的罗盘,还没转身,背上就窜起了一股寒意。
不会这么邪门儿吧?
撞枪口上了?
第078章 锁魂【修】
程锦在上到最后一层楼之前就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声音, 甚至能听见说话的人压抑而愤怒的情绪,却怎么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指针指向了这栋楼,进楼道之后便没有了反应, 她一路顺着楼梯上来,眼见着已经到了最后一层楼, 不用想都知道目标已经近在咫尺……但她没想到目标居然就在楼道里!
在她背后。
她不用转头都能感觉到背后已经如跗骨之蛆一样粘在了她头上的视线。
程锦捏紧了手里的罗盘, 浅浅地吸了一口气稳住心跳, 在身后的脚步声响起之前,她拿手机拨通了寅迟的电话……进巷子之前刚入手的联系方式。
她把罗盘收起来, 把手机放到了耳边,平时干脆爽朗的声音变得柔媚无比。
“喂,人家已经到顶楼了, 你怎么还没到啊?”
“什么?不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倒贴你你还违约?你怎么这么没种!要不是看你长得不错, 我才不约你呢!”
“真的不来吗?你难道不想体验一下在楼顶天台做的感觉吗?不用担心有人来,我们这儿的楼顶,除了晒被子根本没人上去。”
“嘿,你还跟我矫情上了?你该不会是不行吧?不行你早说啊, 浪费老娘时间。”
“……去酒店?好吧好吧, 但是先说好, 去酒店我可就不出钱了……行,你把地址发我吧。”
说完她迅速挂了电话, 还嫌弃地“啧”了一声, 说:“出来偷腥还装模作样的臭男人。”
楼梯上正准备下手的影鬼:“……”
电话那头“偷腥”的男人:“……”
连真正装模作样的人都破了功,扭头朝他看了过来。
寅迟哭笑不得道:“这是她自由发挥的。”
言下之意:和我没关系。
方棋:……
楼道里脚步声重新响起, “红裙女人”转身下楼, 从头到尾都没和转向台上的“男人”对上视线,她下楼的脚步轻快, 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幽会而感到心情愉悦。
影鬼就没那么愉悦了,饥饿和被吞噬的恐惧侵蚀了他的理智,听到女人要出门之后,他更是按捺不住。
其实他盯着这个女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这个女人每天两点一线,出门都在人多的时候,回来身边也总是跟着不同的男人,对她下手风险太大。
没想到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居然大晚上没去夜店上班,跑回来约男人?
如果他现在在女人出门的路上把她吃了,连尸体都可以不被发现!
他又看了眼下楼的女人,骂了一声“臭婊子”,原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团黑影,化掉的雕塑一样把自己融进了楼道里随处可见的暗影里。
程锦走在前面,没听见有脚步声跟上来,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窜到了她的身后。
偏偏这废旧的楼道里声控灯异常灵敏,又一次经过一个转向台时,灯光把她的影子照到了背后,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直觉使她本能地想祭出法器反抗,最终却只是捏紧了手里的手机和罗盘。
得把影鬼引出去!
她依旧不紧不慢地下楼,眼见着已经到了二楼,却又突生变故,原本只是在背后的寒意忽然蔓延到了她的脖颈,甚至有什么森冷的东西贴了上来,凝如实质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
程锦:“……”
她恍然想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影鬼拿人的灵魂当食物,而玄门中人蕴含灵力的灵魂对那些以灵魂为食的非人之物来说,是大补!
她知道她这会儿不应该转头,但她还是没忍住转了头。
她的身后确实有东西,也确实在盯着她,那是一张被黑色的不明物包裹住的脸,不像黑雾也不像粘稠的液体,像是映在墙上的影子长出了一张斑驳的脸,一点都不立体。
她看向影鬼时,影鬼也在看着她,并耸了耸鼻子,猩红的眼中的贪欲更甚。
一人一鬼几乎同时开了口。
影鬼:“你是玄门的人?”
程锦:“这长得也太寒掺了吧?”
“……”
“……”
他们再次同频地想:完了,暴露了!
程锦反应迅速,先发制鬼,她一张符纸扔出,正中影鬼眉心。
那是一张强力驱邪符,是她姑姑一个月前花重金从杨家老祖宗那里买来的,任何邪物沾了这符,就算不直接灰飞烟灭,也要元气大伤。
先把这鬼东西从她的影子里赶出去再说!
程锦催动符咒,楼道里瞬间金光大盛,片刻后金光散去,她却愣了两秒,脱口道:“卧槽!”
只见刚刚被符咒贴中的影子脸毫发无伤,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被黑影覆盖的范围更广,看着更磕瘆了,影鬼同样愣了一会儿,冲她咧嘴一笑:“你想用符咒对付我?没用!”
程锦:“……”
是了,楼下那两人说过,影鬼不是鬼,是“灵”,取代了主体之后,现在是人。
驱邪符再强,也伤不了人!
现在怎么办?
程锦手心捏紧,手机连着罗盘一起陷进了她的掌心里,她恍然一怔,想到了罗盘底部的法阵……只能赌一把了。
她忽然转身,拔腿就跑。
已经寄生在她的影子里的影鬼看着身前的女人埋头俯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意。
这女人慌了!
原本在知道这个女人是玄门中人之后他还有所忌惮,结果这人奇蠢无比,只是个花架子,一击不成转头就跑,连自己还在她的影子里都忘了。
影鬼的特性之一便是融合,他融进了女人的影子里,现在就是她影子的一部分,不管她跑到哪里,他都会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而且他改主意了,他不想再等到“安全”的地方了。
这女人是玄门中的人,只要吃了她的灵魂,接下来他可以十天半个月都不用进食,至于被发现,术师都是花架子,警察和鬼差更是,没什么可顾忌的!
想着影鬼嘴角忍不住流出了涎液,他盯着程锦的背影,影子在感应灯下无限拉长,瞬间暴涨而起,眼见着要将程锦的身体吞噬其中。
程锦依然“无知”地往楼下跑,她眼前已经被黑影笼罩,视野被盖了大半,灵魂都快离家出走了,然而下一步台阶就是二楼走廊,围栏不高,连接着楼下,她顿时咬了咬牙,猛冲了一把,单手在围栏上一撑,翻身直接跳了下去。
“砰”的一声沉稳落地,同时影鬼的进食也到了尾声,他已经吸住了女人的灵魂,扯出来就能吞进肚子里,他嘴角咧开了弧度更大了,铆足了劲用力一吸,女人的灵魂却并没有如愿被他吸走。
影鬼一怔,察觉到异常的时候已经晚了。
程锦手里的罗盘忽然撑开了一层灰色的透明罩,并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影鬼只觉得自己离那个女人的灵魂越来越远,他不明所以,又不甘心,再次用力扑向程锦,却好似撞上了正在不停充气的气球,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程锦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她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草草草!吓死姑奶奶了!”
影鬼:“……”
被弹出程锦的影子范围之后,影鬼再次凝出了实体,没了影子的遮挡,男人还算周正的脸上露出一片茫然。
他怎么会被弹出来?他是灵体,任何法器符咒对他来说都没有作用才对。
那个女人做了什么?
为什么和他同在一栋楼里住了这么久的夜店女郎会突然变成玄门里的人?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正想着,就见那个红裙女人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转头看向一旁说:“引下来了,接下来怎么整?”
楼下连接暗巷的一片阴影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微弱的光亮下,两个人缓缓走出,一人冷脸如霜,一人吟吟浅笑。
冷着脸的人抬手收拢了结界,将他们所处的空间隔绝,楼上被“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好几扇门同时打开,几个脑袋从围栏后面探出来,视线所及一无所获,又疑惑着嘀咕了几句什么,把脑袋缩回去了。
而笑着的那人在看到影鬼之后笑容更甚,冲着他挥了挥手道:“影鬼先生,晚上好啊。”
影鬼倏地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是……”
说着他猛然顿住。
与此同时,程锦捋了一把长发,撤去了施在自己身上的障眼法,夸张的长卷发和暴露的吊带红裙消失,显露出她本来的短T和工装裤。
眼前突然大变三个活人,影鬼当即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他把身体融进阴影里,转身就要逃回楼道,却见刚刚把他弹开的透明罩突然换了一种形态,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将他框了进去,再次将他弹了回来。
“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去睡觉。”寅迟懒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