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归玩笑,她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比如寅迟的追踪术,就算影鬼对灵力免疫,但追踪术在追不在创,对一切异常能量都是有用的,寅迟一个玄门中人,放着熟悉的灵力不用,用阴气追踪?
而且追踪术耗费灵力巨大,就算换成了阴气,耗能也是一样的,还容易和自身的灵力起冲突,换言之,玄门中人用阴气施术百害而无一利。
她好像从没见过寅迟动用他的灵力。
而且方棋的反应也很反常。
他情绪内敛,如果不是程锦天赋异禀,甚至都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变化,但她的直觉无数次在危险来临时救了她的命,方棋当时没有对她动手,但她敢肯定,当时方棋对她很警觉。
护犊子吗?
程锦顿时撇了撇嘴。
事实证明,遇到两个人冷战一定不能瞎瘠薄掺和,把两个人掺和和好了,自己就成了被针对的冤种!
程锦中途下车后,另外两人也很快抵达了公寓。
一路无话,乘电梯上楼之后,方棋拿钥匙开门,锁芯转动的时候,房间里就传出了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很轻,门才刚拉开了一条缝,纯白的傀儡娃娃就冲了出来,整个儿扑在了他的脚腕上,埋头在他的裤腿上猛蹭。
方棋从不带它出门,几乎每次回来都有这么一出,他已经习以为常,低身把娃娃捡起来,往它的眉心里渡了几缕阴气,拿着它走进了门里。
寅迟走在后面关上了门。
门重新锁上的轻响让方棋脚步微顿,转头看过去。
到了灯光底下,寅迟身上浮动的阴气更加明显,当时第二只影鬼的出现超出了认知,他脑子里一团乱,也没顾上去看寅迟的状况。
是因为当时的追踪术吗?
他迟疑半晌,问:“你怎么样?”
寅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行。”
“……”
方棋不懂他这个“还行”是什么程度,但阴气虽然有浮动却并没有失控,他松了口气,又道:“以后如非必要,你不要动用你体内的力量,尤其是别人在场的时候。”
寅迟轻笑着说:“好啊。”
“……”
他答应得太快,方棋倏然滞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话。
他也没必要接话。
反正提醒已经到位了。
他把傀儡娃娃放回了床头柜上,打算联系地府看看查询结果,转头见那人双手抱胸,肩膀斜倚在公寓的墙上,目光随着他走哪儿到哪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方棋道:“你还不走吗?”
寅迟:“我们不做点什么吗?”
方棋:“?”
“做什么?”
寅迟忽然直起身,缓步朝他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你在车里跟别人说,我身上的阴气是你的,你不需要做点什么把你的说法坐实一下吗?”
话音落下时,寅迟刚好走到了他面前。
方棋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捏紧。
做什么?
做i吗?
他感觉有一道雷劈中了他的天灵盖,呼吸都凝窒了,他僵硬地站了一会儿,低头打算绕过挡在他面前的人:“我没兴趣。”
寅迟却拦住了他,将他困在公寓里唯一的一张电脑桌和墙形成的直角里,“我有啊。”
方棋:“……”
压迫感瞬息而至,寅迟充分发挥了他的身高优势,一手撑在电脑桌边缘,一手挡住了另一边的去路。
一时间所有的暧昧因素近在咫尺,呼吸,声音,眼神。
方棋眉头一拧,一抬头却撞进了一双颜色浅淡却晦暗不明的眸子里,他心里猛的一跳,强自镇定道:“那只是用来搪塞的借口,不需要坐实什么。”
寅迟:“借口?”
方棋:“嗯。”
本来就是借口。
虽然他依旧不明白程锦对他们俩的关系为什么能有这么深的误会,但既然已经误会,这个误会也正好能解释寅迟身体上的异常,当时的情况正好借坡下驴。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寅迟:“你不介意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方棋顿了顿。
介意吗?好像是不怎么介意。
寅迟又道:“如果不是我而是别人呢?”
方棋:“什么?”
他反应了一会儿,恍然。
如果被误会的不是他和寅迟,而是他和别人……
方棋顿时蹙眉,他心里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定位,浑身的毛孔都已经开始反感排斥了。
他能接受在其他人眼里和他有特殊关系的,有且仅有寅迟一个人。
是因为因果线吗?似乎不是。
最开始知道他的因果线在寅迟身上时,他只觉得累赘麻烦。
是因为过去的十几年里寅迟不为人知的付出?
可早在他看到那些记忆之前,对学校论坛上的那些谣传,他也不觉得厌恶。
寅迟在他这里似乎早就跟其他人不一样了。
他垂眸陷入思索。
寅迟依旧在看着他,撑在电脑桌上的手不觉用力,手背上有青筋凸起,说出的话却很轻:“那你当着程锦的面承认我们的关系的时候,有想过我会不会介意吗?”
方棋又抬眼看着他,目光平静。
无端被人当成幻想暧昧甚至是意淫的对象,如果不是自己有意,不论是谁,心里都难免会膈应。
“你知道我不会介意。”寅迟垂眸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玩味轻佻,笃定而认真道:“我说喜欢你的话,你信我了是不是?”
方棋态度上的变化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在知道他身体上的异常之后。
会因为他冒险接了玄门的委托而生气。
会因为玄门几家前辈的试探而担心。
还会因为他被人察觉到了端倪而警惕。
纵容他言语上的冒犯,容忍他的靠近和一些刻意亲昵的动作。
愿意陪他去游乐场,玩他自己看不上也根本不想玩的娱乐项目。
无缘无故被咬疼了也不生气。
寅迟原本觉得那是因为同情, 就算是同情,那也是别人比之不及的待遇了。
他比谁都清楚在方棋这里能有点特殊的待遇是多么的不容易。
可他也知道了这份特殊从何而来——是因为方棋当时在覃瑶身上看到的东西。
因果线。
如果他和覃瑶之间都有这东西, 那他们之间的因果只会更多, 这就是方棋在他身上想完成的“任务”。
所以方棋会主动联系他, 会愿意和他一起行动,是为了任务, 而无关其他。
他像个绝路逃生遇到分岔口时摇摆不定的旅人,在自作多情和两情相悦之间反复横跳,克制着不让自己划破那层窗户纸。
可方棋在车上的几句话, 让这层窗户纸摇摇欲坠。
学校里有关他俩的暧昧揣测他可以眼不见为净, 状似玩笑实则吐真言的表白他也可以不听,但他们两人的“关系”是方棋自己认下的。
搪塞程锦的借口有很多,往人体内渡阴气的办法不是只有身体接触这一种,可他就那么轻而易举, 理所当然地认下了。
“我提醒你了, 你不拒绝我, 我会得寸进尺的。”
说着他真的又近了一尺,方棋下意识后退, 后脑抵在了墙面上, 微凉的温度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忍不住翻了下眼睛,前一刻提醒他要设防的人, 后一刻就在闹市里耍无赖, 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寅迟也不否认,甚至理直气壮道:“我这样做是因为喜欢你, 你是因为什么?”
方棋:“……”
过于直白的语言攻击,他无言以对。
他从来没觉得寅迟有像现在一样咄咄逼人过。
近距离的居高临下,让方棋不得不微仰着头才能和寅迟对视,此时那双淡雅如雾的眼睛里噙着几许光华,低头审视着他,平时揣测他的心思游刃有余的人,这会儿却像是蹒跚学步的幼儿,为了探寻未知,行动力满分,却走得小心翼翼。
方棋心底微漾,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蜷缩捏紧。
窗外夜色沉酽,月亮在云层中隐了踪迹,大学城里的喧闹也到了尾声,汽车从楼下驶过的声音盖过了稀落的人声,车灯的光亮从窗户上一闪而过,照亮了两个人因为离得太近而陷进暗影里的半张侧脸,两人的影子有一瞬间映在墙上重叠,像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他们下车时空气已经退热,大概是出门时忘了开窗通风,此时的公寓里依旧闷热难忍,暑热蒸得人头脑发晕。
方棋顺着寅迟提出的问题想了想——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掩人耳目,为了混淆视听。
可当时在车上,就算没有他的“解释”,程锦也未必能联想到寅迟其实是个“死人”上,是他多此一举,欲盖弥彰。
说起来,程锦那句话出口的时候,寅迟依旧沉稳地开着车,并没有什么危机感。
或许他早有准备。
如果不是胸有成竹,他怎么会在人来人往的夜市里冒险使用追踪术?还是当着程锦的面。
他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吗?
所以是自己的多管闲事,才有了现在被逼问的局面。
方棋捏紧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说:“是,我信。”
说完,他见寅迟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带着点愣怔,像是被出乎意料的答案砸得发懵,他扯开唇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把话咽回去了,只是目光不错地盯着他。
寅迟的呼吸和心跳不会变化,从他的反应也看不出什么,但方棋就是觉得,站在他面前把他困在角落里,完全占据主导优势的这个人,现在比他还紧张。
原来寅迟也会紧张。
自认识以来,他始终是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初见时是个惹人厌的自来熟,几度进出鬼域,对别人来说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地方,对他来说只是随便一个地方走了一遭,他还能随时犯点儿病倒点儿茬给别人找点麻烦,就算没有表现出来,他对鬼域里的那些东西,或多或少都有点轻视,甚至是蔑视。
他好像就没有紧张的时候。
哪怕是被困在镜像里,差点被法阵冲得支离破碎,甚至是自己找上门,看破他的伪装,他舅舅尚且忌惮警惕万分,他也十分坦然,无所顾忌。
他居然会因为他自己“逼问”出来的答案而紧张。
方棋觉得有点稀奇,所以多看了一会儿,才道:“我信你当时说过的话,我也承认,我故意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是为了你,这是掩饰你的身份最好的办法。”
寅迟:“……”
他眸色微深,轻轻“嗯”了一声:“所以呢?”
方棋:“……”
寅迟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掩饰?”
为什么总是担心他?
为什么不让玄门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有些东西克制太久,一旦有了一条缝隙,就像破闸一样涌了出来。
寅迟撑在桌面上的手同样握紧,却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仿佛稍微重一点,这人蜗牛似的冒出来的触角被风一吹,就要立即缩回去。
方棋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抬眼看着他,突兀地说:“你知道我的过去。”
这话一语双关,方棋看着寅迟神色微顿,却没有任何表示,便又垂了眸。
刚开始知道寅迟被困在他身边十多年的时候,方棋奇怪过寅迟为什么不说,当时不理解,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单方面的付出,十多年的孤独,说出来感人肺腑,可对于接受了别人的付出,却从头到尾一无所知的人来说,这只会是一种道德枷锁。
比如覃瑶,比如周冥。
他们的付出是需要回报的。
方棋长这么大,不是没有遇到过对他付出善意的人,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往往会在那些人展露自己的目的之前选择拒绝那份善意,如果拒绝不了,那就想办法扯平。
互不相欠就是他的行事准则。
而寅迟的缄默,让他愿意相信他的“喜欢”,可相信不代表他就要接受,为了断开他们之间的因果,他需要和寅迟“扯平”。
所以他也需要付出,所以才会替寅迟掩饰。
直到寅迟逼问他之前,方棋都是这么想的。
他是为了两不相欠。
可如果只是为了“因果”,为什么别人不行?
如果他的因果线是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如果他从一开始遇到寅迟时就知道了因果线为什么会在他身上,他还会愿意为了“掩饰”把自己也搭进去吗?
如果换了一个人,就算是有他一无所知的十多年,就算有人为他付出了再多,他也会不为所动。
看到有他参与却不属于他的记忆时,他有所动容,不是因为有人为他付出,而是因为为他付出的人是寅迟,所以他才会动容。
他愿意被人误会,也是因为别人眼里和他有着特殊关系的人是寅迟。
早在他知道那十多年的“因果”之前,他每一次被牵动情绪,每一次放松底线的妥协,似乎都是因为寅迟这个人。
而在他知道“因果”之后,他所做的所有事也不是因为“因果”,只是因为他早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陷进去了。
方棋刚放松了没一会儿的手又再度握紧了。
他半天沉默,寅迟忍不住追问:“你的过去怎么了?”
方棋沉吟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又抬眼看向他,反问道:“那你呢?”
寅迟:“什么?”
方棋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把玉佩拿给谢辞之后,方棋就没再“梦”见过寅迟的记忆,如果他们那十多年的记忆重叠,以方棋对自己的了解,他独来独往,在任何年龄段都不合群,孤僻又沉闷,所以他不明白寅迟的喜欢从何而来。
寅迟眼睛浅浅地弯了弯,“一般情况下,一个人愿意拿亲密关系当掩饰,说明他对另一个人起码是有意的,你回避问题的话,我可以当你默认你也喜欢我吗?”
方棋:“……”
方棋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并不打算接他的话,像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认。
寅迟微微一怔,薄唇轻抿,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为什么喜欢……你想听哪方面的?内在还是外在的?”
他依旧不提那十多年的事,方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但他也没自恋到喜欢听人吹自己的彩虹屁,所以在寅迟开始“夸”他之前打断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从……你逃回去之后,因为身体原因,一直被关着。”
寅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轻声道:“嗯。”
方棋:“那期间你有接触过其他人吗?”
寅迟:“……没有。”
方棋:“上大学之后,你一直待在书店,很少去学校。”
寅迟:“嗯。”
方棋:“那之后……”
“没有别人。”寅迟忽然打断他,无辜又无奈道:“我一直跟着你,你怎么能怀疑我沾花惹草呢?”
方棋:“……”
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也不知道他在问些什么。
他想起了寅迟在餐厅里和程锦的交流甚欢,想起了他逛夜市时和其他人的侃侃而谈……正因为寅迟一直跟着他,所以他才会问那些话。
寅迟见他拧眉不语,联系他提起“过去”的前言,忽然琢磨出一点不对劲,他眼皮一跳道:“你觉得我是因为接触的人太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还是你觉得我同覃瑶一样,选择你,只是因为我现在没得选……你觉得我跟她一样忘恩负义?”
他突然提起覃瑶,方棋心里一紧,又本能地皱眉:“我没这么想。”
寅迟:“哦,那你怎么想?”
方棋:“……”
见他突然沉默的寅迟:“……”
理智上,他不是不能理解方棋的顾虑,感情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稳定的东西,结了婚的人尚且还有个七年之痒,更何况他这种不知所谓的“喜欢”。
覃瑶的死方棋看似不在意,心底却留下了潜藏的阴影。
怀疑和顾虑在所难免,也没什么错。
寅迟却是又想气又想笑,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但还是很气!
眼前的人已经撇开了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抬手,将那张他曾经只能用视线描绘了千万遍的脸掰正,看着那人没什么血色的唇,低头啃了上去。
大概要被反咬一口……字面上的意思。
这么想着,本着不能亏本的原则,他亲得很重, 该下的口却在触碰到那片温热时收了力,刚刚被误解的气愤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在某人唇上吮了一下。
方棋:“……”
鼻尖相抵, 呼吸冷热交替地交织在一起, 寅迟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扑过来反咬的意思, 于是轻声笑了一下。
他稍微退开了一点,让某人屏住了一半的呼吸能完全的吐出来,看着他说:“一个人误以为的感情, 除了天生的性向, 驱使着人做出亲密行为的还有某些激素的分泌,我八岁成了鬼,不知道自己的性向,但我想多半还是随大众的, 我没有人的身体, 也分泌不了什么让自己兴奋到产生错觉的东西, 但我想吻你,对你有非分之想,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他只能跟着一个人, 不代表他只能看得到一个人,但他不会对方棋以外的人有这样的心思。
方棋没见过这种先兵后礼, 先把便宜占了才开始条分缕析地解释的, 脑子里的一声嗡鸣还没消停,又被他一句“八岁成了鬼”刺得心底一颤。
说起来他们俩半斤八两, 他虽然比寅迟多活了十几年,但他的十几年也没什么人味儿,谁也犯不着同情谁。
刚刚亲密接触过的某个地方触感仍在,方棋轻抿了一下唇,说:“我没觉得你跟她一样。”
寅迟微微一顿。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覃瑶。
他没出声打断,耐心地等着,看着眼前的人垂眸,看着他细密的眼睫微颤,忍住了再次亲下去的冲动。
方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眉头浅蹙了一下,继续道:“我跟覃瑶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她小的时候很单纯,会撒娇,会粘人。”
寅迟:“……”
那他们确实不一样,他也会“粘人,但是撒娇他甘拜下风。
小时候的覃瑶,长得可爱声音甜美,遇到事时怯生生的,依恋地拽着方棋的手往他身后一缩,又悄悄探出头来,能让现在的互联网老母亲萌出血来。
那时不谙世事尚且天真的少女也很容易满足,方棋用来之不易的零花钱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都能让她幸福洋溢好久……没有人生来就冷漠,方棋以前也真心拿把覃瑶当亲妹妹疼过的。
但寅迟知道,方棋这会儿说起覃瑶,不是为了怀念她的纯真。
确实不是。
方棋想起“小时候”,想的不是覃瑶,而是他自己。
“相依为命”,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和覃瑶的童年并不是夸大其词,那时候覃瑶还没来得及变,也没人想到她会改变,他们是兄妹,所以方棋会哄她睡觉,替她出头,被惩罚的时候宁愿自己挨打也会护着她。
后来覃瑶的虚荣自私固然令闻者义愤填膺,但对方棋来说,他其实没有觉得有多难过。
失望是有的,但他不觉得痛苦。
“不是因为麻木,也不是因为失望透顶,我早知道她会变成最后那个样子。”方棋淡淡地说。
对于覃瑶的堕落,他提醒过,劝诫过,他看似已经仁至义尽了,但他真的仁至义尽了吗?
一对正常的兄妹,如果相依为命着长大,哥哥看到妹妹堕落会怎么样?
会厉声训斥,会大发雷霆,甚至会歇斯底里,但是方棋没有。
虽然就算他破口大骂也改变不了结果,但方棋从来没想过那么做。
对他来说,覃瑶的堕落只是一个普通人被欲望腐蚀之后再寻常不过的变化,他劝诫覃瑶,只是他觉得他应该这么做,而不是他想这么做。
他从来没有真正阻止过覃瑶。
他甚至没让覃瑶发现他的失望。
如果他能为了阻止覃瑶而不惜和她决裂,如果他让覃瑶明白她没有了继续作死的倚仗,覃瑶会不会有所收敛,会不会不至于走上最后那条死路?
“如果”没有结果,有的只是既定的事实……方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也没有覃瑶想象中的那么在乎她。
对覃瑶是这样,对寅迟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点喜欢我,但不多?”寅迟看着他挑眉道。
方棋:“……”
他如实道:“我不知道。”
他担心的不只是寅迟分不清,还有他对自己的感情也认不清。
方棋说:“所以我希望你想清楚,如果你后悔的话……”
话音未落,他猛的颤了一下。
腰窝的位置被人用力按住,他低头看了眼,那只撑在电脑桌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位置,并带着他的身体脱离了冰冷的墙面,闭合了两个人身前残留的缝隙。
失了速的心跳声清晰地传递给了另一个人,寅迟满意地笑了笑,说:“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真遇上最坏的结果时就不会失望,是吗?”
“……”
“但是接受表白不需要这么理智清醒的发言。”寅迟蹭着他的鼻尖说:“你该说的不是这个。”
方棋:“……那说什么?”
寅迟:“说:憋说话,吻我。”
方棋:“……”
他眼角明显一抽。
因为“不受宠”,在覃家的时候,有着电视的客厅从来不是方棋可以久待的地方,他从小就没怎么看过电视,离开覃家之后,他租住的地方倒是有电视,但他从小形成的习惯也让电视变成了一种摆设。
所以他很好奇,寅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烂俗的台词?
但有一句话叫话糙理不糙,按在他背后的手突然收紧,刚刚突袭过他的冰凉重新压了下来,趁着他被烂俗的台词震撼,强势过界侵入了他微启的牙关。
和某人的体温一样冰凉的温度,方棋微微瑟缩,大脑好像变清明了一点,又好像变得更加混沌,他试探着贴了一下那片冰凉。
寅迟倏地顿了顿,他眸色晦暗,仅存的理智崩盘决堤,他闭上了眼,放任了本能的深入,掠夺。
结束时,方棋觉得自己活像是刚吃完了一根冰棍,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他抬手碰了碰依旧近在眼前的脸,感觉寅迟的体温比之前感觉到的更低了。
很快他发现冷的不是体温,是阴气。
寅迟周身浮动的阴气更明显了。
方棋心底微惊:“你……”
“没事。”寅迟低头抵住他的额头,说:“太激动了有点失控,一会儿就好。”
“……”
接个吻对他来说还是高危操作?
但又和之前的失控不太一样。
上一次的失控寅迟体内的阴气同样浮动,却是奔着挣脱他的控制去的,但现在缠绕在他们周围的阴气却很“乖”,既没有想逃,也没有要反噬的意思,倒是有灵似的在庆祝什么。
他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又听到了某人低低的笑。
方棋:“笑什么?”
寅迟说:“没什么,你好热。”
方棋:“……”
他有人的身体,他的激素分泌正常,但他不至于接个吻就失控。
他理智地说:“是你太冷了。”
说着他就想把人推开……是真的有点热,一定是天气的原因。
但人推到了一半,他的手就被握住了,寅迟攥住了撑在他身前的手,并按在了他胸口的位置,笑问:“我今晚可以留宿吗?”
方棋:“?”
他没谈过恋爱,也没关注过别人谈恋爱,不知道表白接吻之后还有什么流程,但应该……没那么快到同居这一步。
他表情一定,寅迟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在他拒绝之前一脸受伤道:“不会吧?难道始乱还没开始你就要抛弃我吗?”
“……”
方棋原本还有点犹豫,听他不说人话,顿时脸一黑,抽回自己的手就要绕开他。
忽然腰上一紧,人又后退一步跌了回去。
方棋低头,看着腰上多出来的一只手。
寅迟以前也喜欢对他动手动脚,但一些东西说破之后,曾经坚守的某种界限也跟着被打破,以前只是搭在肩上的手挪到了更加暧昧敏感的地方。
他一时不太适应。
寅迟却已经收了他的不正经,正色道:“你应该已经提醒了警察要调查失踪的人了吧?”
方棋:“……嗯。”
从夜市里出来,上车之后他就给喻明忠发了消息,意料之外出现的第二只影鬼,速度远非“谭言复”可比。
他们的“强弱”和他们进食的数量有关系吗?
如果有,“谭言复”从初生到现在杀了三个人,那另一只影鬼杀了多少?
如果数量过多,警局不可能没有发现。
毕竟林江市没人在乎的人不少,但能完美藏尸地方也绝对没有那么多。
寅迟轻笑道:“他们如果加班加点的话,应该明天早上就能有结果。”
方棋:“什么结果?”
“唔,暂时还不好说,咱们明天跑一趟警局就知道了。”
寅迟不把话说满,但方棋直觉他说的应该不是找到第二只影鬼的踪迹,就速度而言,连追踪术都追不上,肉眼肯定是难看见的,就算警局一晚上发现了新的没有影子的尸体,要想凭电子设备锁定影鬼的去向也绝对不是一晚上能办到的事。
他应该是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方棋问:“明天什么时候去?”
寅迟:“可能一大早吧。”
“……”
现在已经是凌晨,这会儿把人请出去大早上又得会合,着实没这个必要。
方棋低头看了眼横在自己腰上的手。
寅迟装作看不懂他的纠结,凑近他问:“现在我可以留宿了吗?”
第084章 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