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
他没说话,眉头却紧了紧。
如果程锦他们算出来的东西是真的,这件事到最后跟寅迟有关,那肯定是尽早解决的好。
事情解决了,寅迟才能恢复“自由身”。
但他也知道,他们能管的只有死人的事,可是异常死亡的那些鬼,要么比他们还茫然,要么死得连灵魂渣都不剩,想查出什么结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谢辞用他心里的话回复了他,并附赠了他一句:“地府都不急你急什么?”
方棋:“……”
他站在办公桌前失神半天,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谢辞回完电脑上的消息见他还在,疑惑道:“ 你还有事?”
方棋迟疑地看向他,半晌后,从兜里拿出了那块黑红相间的玉佩,放到了办公桌上。
谢辞:“?”
方棋直接道:“认识吗?”
谢辞盯着那块又黑又红的东西看了会儿,摇头:“不认识啊。”
方棋微不可闻地蹙了一下眉,平静地说:“帮我查一下。”
谢辞低头,用手指拨了一下那东西,不解道:“你查这东西干什么?”
这玉都已经碎了,还能查出个什么?
方棋抿了抿唇,又道:“这不是普通的玉,应该是玄门里的东西,你回地府找鬼问问。”
谢辞:“……”
玄门里的东西找鬼问?他怎么不找玄门里的人问?
而且……
“你自己怎么不问?”
方棋低眉思索了一下,说:“我入职之后给办事处增加了业绩,你没有给我加工资。”
谢辞:“……”
和这有什么关系?
方棋:“你欠我的,所以你去问。”
说完他直接转身出了办公室。
谢辞:“……”
他又不是发工资的。
他不也是个领工资的吗?
出了办事处,方棋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确实可以自己去问,可一时也不知道找谁问,谢辞在地府几百年的积累,总比他的人脉广。
他其实也可以问玄门里的人,但他不觉得他认识的那些人里有人能认识这块玉,包括寅迟。
寅迟倒肯定见过这块玉,可他不一定知道这块玉的来历,他记忆缺失,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而这块玉里有寅迟的记忆。
如果能弄清这块玉的来历,说不定就能找回他丢失的记忆,弄清所有的真相。
弄清事情真相之后呢?
这个问题方棋暂时不想去思考。
方棋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走一步看一步,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
他脸上带了一点茫然,又很快消散。
方棋走后,谢辞从办公桌上拿起了那块玉,似乎是在端详,也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他皱了下眉,最后又叹了口气。
方棋从办事处回公寓,白天不适合搭鬼车,所以他叫了出租,上了车之后,他把自己从“因果”的杂念里扯出来,开始思考谢辞给他看的那些东西。
死人那里查不到什么突破性的东西,那活人那边呢?
异常死亡也是死亡,警局里大部分都有备案,如果能弄清名单上那些鬼的死因,或许就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虽然工程量肯定巨大,但总比无头苍蝇一筹莫展的好。
大概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心里正这么想着,方棋兜里的手机响了——喻明忠打来的。
“你在哪儿?有空来一趟警局吗?”
电话里, 喻明忠的声音有些沉重,因为有自己的目的,方棋答应得很爽快。
出租车在临近公寓的地方掉了个头, 直奔林江市市局。
来接他的依旧是那个叫王正一的小警察,也不能说小, 论年纪他是比方棋要大的, 不过性格使然, 他整个人看着青春洋溢,板寸的发型又很显精神, 比方棋更有少年人的模样。
但王正一并不因为方棋年纪小而轻慢他,甚至比对待市局领导还尊重,毕竟有着一些特殊的经历, 而方棋这种能力非凡的人总是让人敬畏的。
看到方棋出现, 王正一还微微惊讶了一下。
没想到他能来这么快。
原本他都已经打算开车去接人了。
“干你们这行的是不是赶路也有特殊手段?”王正一压低了声音偷偷问了他一句。
方棋:“……”
“正好在车上。”方棋解释了一句。
但他的话也不算有错。
地府有地府的交通,科技虽然比不上人间发达,但鬼车的速度远比普通的车要快。
鬼差如果是魂体的话,闪现也不是问题。
王正一也没问他大早上的为什么在车上, 接到了人转身就往市局里走。
方棋问:“很急?”
“急倒不是很急。”嘴上这么说, 但王警官脚步一刻不停,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最后摆烂似的:“算了, 我们先去看看吧。”
“……”
出乎意料的是, 王正一带他去的既不是会议室也不是办公室,而是法医室。
尸体方棋见多了, 进法医室倒也没什么, 只是扑面而来的消毒水混杂着一些化学药剂的味儿还是让他屏息蹙了蹙眉。
喻明忠也在法医室里,人站在解剖台前, 看到他们走进来,眼中微亮,但也没多热情,只是等着方棋朝他走过来。
他眼睛底下挂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黑眼圈,显然也没精力“招待贵客”。
“来了?”
方棋“嗯”了一声,看也不看法医室里其他的人,目光直接落在解剖台上的尸体上。
“男性,四十二岁,名叫赵彬,一家汽修厂里的修车工人,死于三天前。”
喻明忠在旁边介绍着尸体,说出的身份信息和方棋早上在办事处里看到的名单上的一个人身份重合。
来的时候方棋就有猜测,喻明忠给他打电话,肯定是遇上了正常刑侦手段解决不了的事,也就是说属于异常死亡,他也是冲这个来的,现在死者信息和地府同步,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直接道:“死因呢?”
喻明忠道:“没有死因。”
方棋:“?”
见他抬眼看过来,喻明忠认真道:“嗯,你没听错,没有死因,我们的法医查不出来。”
他又朝解剖台边的另一个人看过去。
那里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戴着眼镜和口罩,手里的手套都还没有摘下来,明显还处于工作状态,看到一个大学生走进来,正大感意外地打量他。
喻明忠道:“我们接到报案是在三天前,法医当天就在现场进行了简单的尸检,没有发现原因,所以才把尸体运回了警局,做了更细致的解剖和化验,但不管是体内还是体外,都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方棋:“精神上呢?”
“没有。”喻明忠揉了揉眉心,“所有激素分泌正常,不是被吓死的,他身上没有任何导致死亡的症状。”
方棋:“……”
他来查那些人的死因,现在告诉他没有死因?
喻明忠:“所以我想问问你,他有没有可能是中邪死的?”
他这话一出口,正沉默苦思的法医唰地一下就朝他看过来了。
喻队刚刚说了什么?
他听错了吗?
方棋没理会法医的错愕,问:“你们所理解的中邪是什么?”
喻明忠想了想道:“精神错乱?”
方棋:“那他死前有精神错乱吗?”
死了三天,警方应该已经探访过死者身边的人了,人在表现上有没有异常,一问就知道。
喻明忠神色微顿,摇头。
“中邪是民间通俗的说法,在精神医学上可能表现为癔症,其主要症状是双重和多重人格、分离性遗忘、情感爆发等……”涉及到专业知识,法医解释了一句,又皱眉道:“不过喻队,就算是中邪,那也只可能导致死亡,不可能成为死亡症状,而且中邪一般不会死人,除非是精神失常自杀。”
法医其实早就想说了。
早在喻明忠在他一无所获的时候给别人打电话时他就已经有意见了。
这不是摆明了对他不信任,对他专业技术的质疑吗?
只是因为他确实查不出什么死因,对刑侦队长要找外援的做法他也不好说什么。
结果喻队叫来了什么?
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人最多也就二十岁出头,还是个大学生吧?喻队居然找了个大学生来验尸?
验尸也就算了,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天才,真要查出什么他也拜服,可喻队居然对这个大学生说是中邪。
这是一个刑侦队长能说出口的话么?
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喻队,我知道破不了案你也着急,但是中邪什么的……”
法医欲言又止地看着方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人看着这么周正的一小伙子,干什么不好干行骗的勾当,还骗到市局来了。
离谱的是人还是刑侦队长亲自叫来的!
中邪的怕不是喻队自己吧?
方棋也看着法医,然后转头看向喻明忠。
喻明忠道:“嗯,他不知道。”
方棋:“那你还当着他的面问?”
喻明忠道:“他有用……这个晚点再说,你先看看尸体有什么异常没有。”
法医:“……”
他有用是什么意思?
方棋眸色微深,没点出喻明忠这种对地府来说明显违规的行为,也没跟法医解释,直接无视了他,走到了尸体旁边,动了动唇。
“赵彬——”
轻而又轻的两个字,却在法医室里荡出了阵阵回音,法医室里的三个人同时一激灵,感觉灵魂都颤了颤。
其实是真的颤了。
“叫魂”本来就作用于灵魂,就算叫的不是他们,灵魂也会对鬼差的呼唤有所反应。
“叫魂”之后,答案不出意料,没有鬼魂回应。
方棋紧了紧眉道:“他的死亡过程呢?死的时候有目击者吗?或者监控。”
“……有监控。”喻明忠反应迅速,掩饰了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惊诧,并一肘子把张大了嘴的小王怼回神,强自镇定道:“你要看吗?”
方棋点头。
喻明忠:“跟我来。”
“……”
两个人转身走出法医室,法医还在沉浸在刚刚颤魂的震撼里没有回神。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听见那个大学生叫死者的名字叫出了回响音的效果。
这是什么碉堡的口技?
眼见着两个人要走,他脱口道:“等等,你们……”
伸出去的尔康手被留在了法医室里的人拦了下来,王正一拉住他道:“陈法医,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喻队他们还会回来的,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陈法医:“?”
喻明忠带着方棋从法医室出来,才刚走出没多远,方棋就在他身后道:“你要法医干什么?”
这话问得奇怪,喻明忠作为一个刑侦队长,办案的时候法医是标配,没人会问一句他要法医干什么。
但他好似听懂了方棋的话,脚步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也没回答方棋的话,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能发现凤凰酒店里的异常吗?”
方棋:“知道。”
因为鬼域的影响。
喻明忠也没问具体的原因,而是继续说:“想起了凤凰酒店的异常之后,我又翻阅了很多市局的档案,发现不只是凤凰酒店,以前还有很多已经结案的案子,死者的死亡都存在异常,但市局里那些前辈却都没有发现,尤其是近几年里,有人异常死亡的案子明显增多,今年更是一桩接一桩的大案,我不敢保证后面还会不会有这种离奇的案子出现,如果有,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的不一定是出外勤的一线刑警。”
方棋:“……”
所以喻明忠拉法医“下水”的原因,是为了快速分辨尸体的“正常”和“异常”?
该说他不愧是刑警吗?在查案子这方面他确实有超乎寻常的敏锐,而且目标似乎和他们办事处的一致。
办事处和市局如果合作会怎么样?
方棋在心里琢磨着这件事的可能性,忽然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看了看。
一个熟悉的名字,给他发了条微信。
看到那个名字,方棋就觉得耳骨隐隐作痛。
幸好他现在不在公寓。
但寅迟发给他的消息让他觉得牙疼。
是一个卡通人物举着手四处张望的表情包,图片配有文字:人呢?
方棋:……
他诚实回复道:在市局。
回复完,他又看了一会儿屏幕,才锁屏了手机揣回了兜里。
喻明忠走在前面回头看见他等待的动作,微微挑了挑眉,问:“女朋友查岗?”
方棋:“……”
“不是。”
他没继续说,喻明忠也没问。
两人很快到了调取监控的地方,喻明忠走进监控室,对负责的警员说了几句什么,赵彬死亡地的监控很快被调了出来,然而监控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监控画面上的时间正值傍晚,赵彬大概是下了班从汽修厂出来,路经一个广告牌,他整个人突然软倒在地,之后就再没有动过了。
“如你所见,他就是走在路上突然倒地就死了,毫无征兆。”
既没有表现出痛苦,甚至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就算倒在了地上,看起来也只像是睡着了。
猝死都不带这么快这么平静的。
方棋没说话,他盯着监控上的画面,来回拉动着进度条。
本以为赵彬的魂叫不回来,是因为他的魂被抽走了,一个人如果魂魄被抽走,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呈现出监控里那种身体突然软倒而身体毫无反应的效果,学校里查学生自杀的监控时,他魂魄离体就是这种情况。
可抽离魂体,如果不是自行脱离身体,由别人动手就必须有身体接触才行。
赵彬从汽修厂里出来,到他死亡的地点,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更别提和谁有身体接触。
他的魂魄是怎么被抽离的?
总不能赵彬还是一个隐世大能可以自己灵魂出窍!
哪个大能会在大街上玩灵魂出窍?还把自己玩脱了!
他当时在学校,要不是有寅迟在身边,也不敢轻易灵魂出体。
想到寅迟,方棋的思绪卡壳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回神,视线强制性地聚焦在监控画面上,他倏地一顿。
“停一下。”
监控画面应声而止。
喻明忠侧头道:“怎么了?”
镜头里,赵彬正好走在一盏路灯杆底下,他的影子在路灯底下和灯杆的影子重叠,方棋眸色微凝,指着路灯下的影子道:“他的影子和灯杆的比例不对。”
喻明忠听到方棋的话微微一愣, 朝着监控画面凑近,不禁瞳孔一缩。
汽修厂外面的路灯是双灯管的设计,以灯杆为中心左右对称, 赵彬的影子被定格在了他刚好走到路灯中间的位置。
赵彬的身体比一根灯杆要宽,看灯杆看不出什么问题, 但他头顶还有两个灯罩, 灯罩间的距离装下一个赵彬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人影在地上拉出的影子,几乎快把灯罩之间的距离填满了。
“怎么会这样?”喻明忠脸色微变:“他是不是……”
话刚出口又突然顿住。
喻明忠本想说他身上是不是背了什么东西, 但监控里一目了然,赵彬两手空空,身上除了一件衣服什么都没有。
那地方除了他和一杆灯, 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投射出影子的遮挡物。
可他的影子是怎么回事?
喻明忠大胆猜测:“他身体里有东西?不是经常有恐怖片里说被脏东西附身了, 影子可以照出来吗?”
方棋:“……”
阅片还挺丰富。
也不是没可能。
但还是有哪里不对。
方棋沉吟道:“恐怖片里的影子照出来什么样?”
喻明忠道:“恐怖片里自然是怎么吓人怎么来,一个人照出两个影子或者……”
他的话再次顿住了。
如果是被脏东西附身,要么一个身体照出两个影子,要么影子变成脏东西的样子。
可赵彬的影子不是这样的。
灯罩中间, 赵彬的影子更像是等比例被放大, 影子还是他的影子, 是他的身体可以映照出的形状,只是……变大了。
同卵双胞胎也照不出一个放大的赵彬吧?
而且赵彬已经四十多岁了, 身体早已经长成定型, 他有可能横着长,甚至有可能缩着长, 就是不可能等比例放大地长。
喻明忠拉动进度条又换了个镜头, 正在赵彬死亡的广告牌附近,从比例上来看, 赵彬的影子依然比正常的影子“大”,只是这次没有对等的参照物,看起来没有路灯那里那么明显。
想着喻明忠又看了方棋一眼。
他们警方查找线索,查现场痕迹,查周围环境,查人脸上的微表情和下意识产生的动作,但没人会去查死者的影子,所以这段监控看了无数遍,他也没有发现影子的异常。
可就算是因为他们的认知涉及不到这个层面,在匆匆走过的一根路灯底下能这么快锁定“问题”,这人的敏锐也远超普通刑警了。
他见方棋看着监控画面沉思,也没有打断他,盯了一会儿,方棋直接转身道:“走吧,回法医室。”
喻明忠:“……”
法医室里,陈法医还在和那具尸体较劲,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下意识皱了皱眉,见进来的人居然还来势汹汹,又愣了一下,赶紧拦在了尸体面前:“干、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方棋根本不搭理他,走近了解剖台,站在他面前直接伸手错过了他的身体。
黑色的阴气从方棋掌中溢出,转瞬间覆盖了赵彬的整个身体,他敛眸探查了一会儿,又收回了手,沉声道:“他体内没有被附过身的痕迹,身上也没有阴气残留。”
陈法医:“……”哈?
这人刚刚干了什么?
隔空打尸吗?
附身和阴气又是什么东西?这大学生的中二期还没过吗?
不只是陈法医觉得怪异,法医室里另外两人也是五味杂陈。
法医室里有死人,但阴气浓度不足够形成鬼域,从普通人的视角,他们只能看到方棋在解剖台前伸了伸手,他甚至连一句咒语或招式台词都没有,然后发表了他的结论。
喻明忠咳了一声掩饰无形的尴尬,又严肃道:“那他的影子……”
“……”
方棋没说话,他目光落在解剖台上被一块白布盖着的尸体上,尸体全身被笼罩在白布下,只有头部露在外面,看起来没有异常,但有了监控里的那一幕,他很快发现了违和的地方。
陈法医被监控室里回来的人弄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在心里爆粗:这他妈又关影子什么事?
他忍无可忍道:“喻队,你把我这法医室当什么地方了?这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要是再放任他在我这里胡闹,就算你是刑侦队长,我也……”
“哗——”
他隐忍恼怒的控诉再次被打断,几人眼前闪过一片白色,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被人用力一把扯开,一声巨响过后,法医室里安静了几秒,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身上的遮挡物被揭开,尸体裸.露于人前,从胸口到腹部,几条被开膛破肚又重新缝合的线看起来狰狞可怖,但方棋看也不看那些被解剖的伤口,而是把视线落在了尸体的边缘。
陈法医先是大惊,随即怒不可遏道:“你你你……”
非尸检必要的情况下公然曝尸,这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
他刚要发作,就听那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他没有影子。”
“什么没有影子?人怎么可能没有影子……”陈法医下意识就要反驳,目光往解剖台上一望,倏然哑口了。
因为某人扯开白布的动作过于粗暴,尸体的一条手臂被带到了解剖台边缘,半条手臂垂在了解剖台外,他的身体确实少了点什么东西。
他的身体躺在解剖台上……没有暗影,垂在边缘的手在地上也没有映出任何东西。
陈法医:“……”
喻明忠也是一惊:“他的影子呢?监控里他的影子明明……”
监控里的影子明明是放大的!
怎么现在又没有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方棋,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解释。
方棋却是垂眸不语。
赵彬的异常死亡不是灵魂被抽离,他也没有被附身过,但他就是莫名其妙的死了,不仅人死了,灵魂没了,连影子都没了。
如果监控里他的影子出现异常,有问题不是他的身体,而就是他的影子呢?
方棋沉了沉眸,开口道:“他的影子被吃了。”
陈法医:“?”
喻明忠:“?!”
市局门口,一辆黑色的豪车在路经市局时拐了个弯,找了个停车位把自己塞进去,停好车之后,两个人从车上走下来,也不打算进去,就站在门口等着。
好在今天不是艳阳天,他们不用在太阳底下晒油。
但程锦依然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不进去?”
来的两个人是程锦和寅迟。
寅迟说:“在外面等着就行。”
程锦:“……”
半个小时前,她去公寓里找寅迟,人是找着了,但不是在公寓里找到的,而是在公寓门外,她还没弄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在门外,就见这人要下楼出门,还顺带捎上了她。
在车上她才知道了寅迟出门是要找人。
程锦虽然脸皮厚,但也知道她在这两口子心里不怎么受待见,寅迟来找方棋居然愿意捎上她,这可真是破天荒。
她不知道方棋大早上的为什么不在公寓里,也不知道寅迟大上午的为什么等在公寓外,就算忘带钥匙,屋里还有个傀儡娃娃,怎么着也不至于被关在外面。
那他怎么不进去?
搞不懂。
程锦看了看寅迟,又看了看市局里的建筑,问:“方棋来警局干什么?有案子?”
寅迟:“嗯。”
“……”
她好像问了句废话。
鬼差进了市局,那肯定是有案子,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案子。
那不是更应该进去了么?
没准儿他们能帮上忙呢?
然而寅迟没这个打算,他人靠在车身上,双手环在胸前,望着市局里发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程锦:……
她一瞬间醍醐灌顶,看着寅迟想:他别是不敢进去吧?
“你是不是昨晚做得太过火把人惹生气了?被他卷铺盖赶出门了?”程锦脱口道。
要不然他怎么在公寓门外不进去。
来了市局也要在外面等着。
寅迟:“……”
不得不说,程家的天赋赋予他们的直觉还是有点谱的。
寅迟也在想,他昨晚是不是咬得太用力了,都把人吓得一大早跑来找警察叔叔了。
他片刻的凝滞让程锦蓦的瞪大了眼。
还真是这样!
难怪这么好心突然捎上她呢,敢情是让她来分散火力的!
程锦啧啧感叹:果然外表禁欲的男人脱了衣服都是禽兽!
这话没敢说出来。
但是被当禽兽上下打量的寅迟:……
他忽然反应过来,程锦口中的“做”和他做的事可能不是一个意思。
在寅迟警示地朝她看过去之前,他望着市局的目光突然聚焦,市局大楼门口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出来了。”程锦也看到了:“他旁边谁啊?有点眼熟。”
方棋旁边的人是喻明忠。
两个人从法医室里出来,直奔市局门口,不出意外地和等在门口的两个人撞上了,寅迟长相本就惹眼,身高也出众,他今天又穿了亮色的衣服,姿态闲散地靠在一辆漆黑的车身上,任何人从市局门口扫过一眼,都不可能忽视掉他。
方棋看到他时愣了一下,脚步微顿之后才继续朝他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
寅迟收回悄悄落在喻明忠身上的余光,看着方棋展颜一笑,自然道:“来接你啊。”
方棋:“……”
程锦则是冲着已经认出来的警察挥了挥手,“警察叔叔好啊,又见面啦。”
喻叔叔:“……”
喻明忠记忆力非凡,自然也认出了之前去过雅庭会馆的两人,冲他们点了点头。
程锦又静静看着两个“闹别扭”的人,从喻明忠那里问了他们出警局的目的——是为了去吃饭。
“那不是巧了吗?”程锦说:“我们也都没吃呢,一起去吧。”
然而喻明忠拒绝了她的盛情相邀,因为他还没下班,出来只是为了送方棋出来,他还得继续查“影子”的事。
于是四个人的饭局变成了三个人的饭局。
大学城附近一家港式餐厅里,两人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方棋看不懂寅迟的态度,昨天还给了他一口转头就走的人,现在又若无其事地跟他坐在了一张饭桌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程锦一边点菜一边瞅了他们几眼,叹着气摇了摇头:“不就是床事不和谐吗?多大点事儿?”
“……”
她一出口方棋就惊了,还以为她在和别人说话,一抬眼,却撞上程锦正好朝他看过来。
程锦苦口婆心地对他说:“没有什么事是在床上滚一次解决不了的,解决不了就多滚几次,万一他这回表现更好了呢?”
饶是方棋再处变不惊,也懵逼了一下,缓缓打出了一个:?
表现更好了又是什么意思?什么表现?
过于直白的话让方棋大脑宕机了好半晌, 对程锦这个人,他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个天然的女流氓, 成天满嘴跑火车,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
但她的黄色废料是有“依据”的, 虽然她的依据几乎都很主观。
方棋原本也可以强迫自己不多想, 但“床事”两个字的含义过于局限, 让人连拓展的空间都没有,只能想到最原始的某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