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男孩只能娓娓道来。
他是第一个被叫来这里的孩子,因为那个叫胡海塞的男人一开始就认识他,他们同在一辆公交车上出了车祸,他之所以注意到胡海塞,是因为他上车时身边也带着一个孩子。
“那个小孩儿比我还小,他们上来的时候没有座位了,就站在我跟我妈妈旁边,我妈妈一直看着他,车祸发生的时候他没站稳,我妈妈就拉了他一下,然后我就飞到窗户外面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男孩脸上露出了不属于孩子的忧伤。
他说:“如果没有那个小孩,我妈妈本来可以拉住我的。”
寅迟问:“你妈妈和那个小孩儿还活着?”
小男孩点点头:“嗯。”
“……”
这大概就是他的执念所在了。
但车祸就是一瞬间的事,人下意识的动作也在一瞬间,因为那瞬间那个妈妈的眼里只看见了她旁边歪倒的孩子,她或许都没意识到那是车祸,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儿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其他人都安静地听着,方棋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当时坐前排还是后排?”
小男孩说:“前排。”
于是方棋想了一下,漠然道:“如果没有那个小孩,你妈也不一定拉得住你。”
公交车前排一般是单人座,母子俩坐的只能是前后排,那个小孩既然同时在母子俩旁边,只能是站在前后座中间的位置,正好把母子俩隔开,如果那个妈妈想救自己的儿子,除非把中间的人掀开。
小男孩:“……”
看似残忍的话,却让小男孩低头陷入了思索。
方棋察觉到了一道投向他的视线,转头对上了寅迟带笑的眼睛。
他问:“笑什么?”
寅迟又摇头道:“没什么,你继续。”
“……”
方棋对他时不时犯点儿病已经习以为常,也没在意,继续问道:“那胡海塞呢?他没有救他的孩子?”
小男孩摇头:“没有,他个子太大了,本来就站得歪,车一晃他就倒了,脑袋砸在了椅子上,直接就死了。”
“……”默了片刻,方棋又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小男孩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知道,但我感觉他就在游乐场里,就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
这话说得悚然,说的时候小男孩还刻意盯住了挤在一匹木马上的人,然而他注定失望,两个人听完什么表情都没有,坐在前面的人甚至还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一个玻璃罐。
“你们涉嫌扰乱人间秩序,人间你们不能待了,回地府思过去吧。”
小男孩:“???”
他一脸难以置信:“我都告诉你了!你还要抓我!”
方棋:“我这里没有坦白从宽。”
小男孩:“但是你拿火烧我……”
方棋:“那叫严刑逼供。”
“……”
小男孩顿时炸毛:“骗子!你们大人都是骗子!我不要去地府,我要留在这儿,我要玩木马,我要玩会飞的火车,我要活着的孩子陪我一起玩……”
他被绑带捆在中心杆上,四肢却没有被束缚,此时撒起泼来手舞足蹈,活脱脱一个熊孩子。
方棋:……
他讨厌熊孩子。
他不为所动打开了玻璃罐,面无表情地把一众小孩鬼装进了罐子里,然后封住。
寅迟撑着扶手杆,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在他耳边说:“如果他执念未散,应该没这么容易被关进去吧?”
方棋闻言没说话,算是默认。
旋转木马还在运行,但没有了小鬼控制,木马很快转完了一圈停在了初始位置,方棋很快从木马上下来,不用贴靠着某人,他感觉到了一阵如释重负。
寅迟看着他下了旋转木马明显松弛下来的身形不觉眉梢微挑。
但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小鬼口中的胡海塞,而是站在旋转木马前,看向一个位置道:“几位看够了吗?”
在旋转木马不远的地方,立着一棵国槐树,树干粗壮,绿荫繁茂,就算现在天还没有彻底黑透,几个人影站在树后也完全看不出来。
突然被点明,几个人在树后愣了一会,先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彰显了一下他们并非故意偷听的坦荡,然后才从树下面走出来。
三个人统一着装,同样的长须白发,看起来跟三胞胎兄弟似的……好像没有长须,但确实年纪挺大了。
从知道寅迟是被举荐来时,方棋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和玄门“大师”碰面,但他没想到“大师”居然这么接地气,居然还偷看偷听。
不过他们的目的本来也就是试探。
三个人走出来之后,目光在旋转木马前的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眼,最后落在了方棋身上,问:“你就是尹家新培养的那个小辈?”
方棋:“……”
他听见身边的人发出了一声低咳,能听出是很努力地在忍笑了。
方棋也没说破,直接问:“怎么?”
他冷然的态度让三个老人皱了皱眉,有人出声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好歹都是你的长辈……”
“要摆长辈的架子游乐场出口前面右拐。”方棋直接打断他。
说话的老人双眼一瞪,“你……”
“算了算了。”有人出来拉住他,看了看方棋,又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人,“那这位是?”
方棋继续怼:“关你什么事?”
“……”
“我们来游乐场几次都没碰见过一只鬼,你们是怎么引出那些小鬼的?”
几个老人确实来了有一会儿了,但也是在方棋他们坐上了旋转木马之后,那些小鬼已经爬满了整个设施。
况且木马是一直在转的,很多细节他们并没有看清楚,只知道这两个人被众鬼围观,但始终气定神闲。
而且还有他们不理解的一点。
旋转木马几乎都是小孩子坐着玩的,这两个大男生坐上去干什么?
他们还坐了一匹马。
还是一匹断头的马!
这是什么新型的诱鬼方式吗?
老人们不理解,但感到了丝丝别扭。
本以为说起正事,这位尹家的小辈会有一点职业操守对他们如实告知,却见那人始终淡漠,说:“坐上去就引出来了。”
三老:“……”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就有这么简单的事。
但他们不信。
方棋也不管他们信不信,转身开始打量起了游乐场,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过山车那边。
游乐场出过问题的就三个地方,动物园,过山车和旋转木马。
让动物园里的动物“暴动”不是什么难事,甚至都不一定有鬼,而旋转木马上的小鬼是被拐来这里的,小孩子容易被哄骗,那过山车上的那位呢?
见鬼的游客说在过山车上碰到的是如影随形的“人”而不是孩子,就算不是胡海塞,那也能比孩子知道更多的事情。
他偏头问了寅迟一句:“游乐场里还有人吗?”
寅迟道:“没了,工作人员都走了。”
被怼无言的老人:“……”
他们仨不是人吗?
这两个人又要干什么?
方棋就站在原地闭上了眼,下一刻,他周身气质陡然一变,整个人被一层黑雾吞噬,周围气温骤降,连三个灵力傍身的玄门老人都被冻得一哆嗦。
“什么情况?”
“有鬼域!”
“不是,是那个……”
三老先是一惊,然后把目标锁定在了那位“尹家的小辈”身上,随即瞳孔地震。
只见那小辈被黑雾吞噬不是被外力所缚,而是出自他自己体内,他周身阴气暴涨,以极快的速度以他为中心扩散,很快遍及了几乎整座游乐场。
他们被笼罩进了一种类似鬼域的空间,浑身阴冷无比。
法器符咒很快出现在他们手中,三老如临大敌。
但那人依旧闭着眼,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
很快那人又睁了眼,像是锁定了什么似的,目光一凝,有锁链的声音响起,浓稠的黑雾中寒光一闪,持续了一会儿之后,只听见远远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便是惊恐的喊叫声由远及近,最后“嘭”的一声,砸在了三个老人面前。
浓郁的黑雾散去,老人看着被锁链拉拽过来的一只鬼,集体愣在当场。
他们看了眼捆在鬼身上的锁链,又看了看方棋:“你到底是……”
勾魂锁,这不是鬼差才有的东西吗?!
他们又看向寅迟,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你你……”
寅迟这才施施然地冲他们一点头:“忘了介绍,我是尹家的小辈,几位前辈好啊。”
三老:“???”
几位老人想爆粗。
他们居然认错了人!
寅迟又转头看向方棋,赞道:“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方棋用他的话回答他:“见多了就会了。”
寅迟说的自然就是他刚刚施展鬼域空间的事,地府虽规定不能用,但现在游乐场里没有活人,用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最主要的是……这技能相当好用。
阴气撑开,鬼域里所有的死物活物都能被他掌控,找一只藏起来的鬼再简单不过。
寅迟又笑道:“那看来以后不需要我了。”
他语气颇为遗憾。
方棋侧头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鬼域他确实见了不少,但学会主要是靠寅迟两次的“教学”,第一次在学校他没有察觉,是寅迟刻意隐藏,但上次在会馆,寅迟用他的阴气撑开信号空间时没有避讳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阴气如何运转,如何破开覃瑶她们的鬼域,形成自己的空间。
也可以说是寅迟教了他一遍他就会了。
见他不语,寅迟眸色微深,状似无意道:“你当鬼差挺有天赋的,要考虑一直做下去吗?”
方棋当即眉头一皱:“你想上一辈子的班吗?”
寅迟:“和你一起的话还是可以考虑的。”
方棋:“……”
他一时噎住了。
他感觉寅迟这话好像是认真的。
两人目光对上,方棋眨了眨眼,没能给出回答。
对面三人一鬼就看着他俩在那边“眉目传情”,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终于一个老人忍不住开了口,“这位鬼差是地府办事处的吧?你们驻人间的鬼差不是一向非人命不出勤吗?怎么游乐场闹鬼这种小事也归你们管?”
地府驻人间办事处,就相当于市局里的重案组,一般是不会管扒手偷东西之类的小案子的。
问这话的时候,老人看的却是寅迟。
办事处的鬼差能来游乐场,只能是某人叫来的。
原来家里小辈说的尹家和鬼差的交情不斐是真的,这已经不只是交情这么简单了!
方棋也看着寅迟,猛的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不是受雇来当“保镖”的吗?
怎么全程好像都是他在问他在查?寅迟这个接了委托的来游乐场是干嘛的?
他接一个委托几十万,然后花几百块承包给自己,他自己当甩手掌柜?
这差距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方棋面无表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雇主。
寅迟:“?”
顿了顿,方棋又撇开了视线。
这种情况也不能让寅迟动手。
这几个老头看着已经风烛残年,专业上想必不会差,而且本就目的不纯,寅迟出手难免会被他们看出来什么。
现在知道了他鬼差的身份,日后就算在寅迟身上发现了什么异常,也只会怀疑跟鬼差有关,不用再担心有暴露的风险。
所以他又看向那三个老头,直言不讳:“如果不是一件小事拖了这么久没解决,我也不用跑这一趟。”
“……”
三老脸色变了。
这话里有两个意思,要么是他们仨实力不济,要么是故意拿钱不办事。
总之都是嘲讽,不是好话。
偏偏他们没办法反驳。
他们确实没办事,但他们也还没拿钱啊!
方棋已经顾自走到了他们面前,看着地上被勾魂锁捆住的鬼,只一眼就能确定,这只鬼就是胡海塞。
他留着挂了几乎半张脸的络腮胡,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给人的感觉就像他的名字就是因为他胡吃海塞才来的。
这张脸是怎么把一群小孩骗到游乐场里来的?
那群小鬼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方棋把勾魂锁收了回来,看着那张脸又倏地皱眉,总觉得有点眼熟。
上次跟着喻明忠去警局,翻资料时他似乎翻到过一张通缉令,上面挂着这张脸,是一个人贩子。
他突然道:“你死前是不是拐卖过孩子?”
胡海塞砸到地上,被三个玄门大佬和一个鬼差围住,早就吓破了胆,听他连生前的事都能搜罗出来,顿时瞪大了双眼。
算是不打自招了。
其他人也很惊讶,其中一个老人还惊得口音都冒出来了:“咋?你们阴间的公务员还管阳间的案子?”
方棋:“……”
贩卖人口的事他管不着, 但这人不仅活着的时候犯了法,死了也还在拐带鬼口。
这算是专业对口?
他没见过死了还这么“敬业”的鬼。
可活着的时候他贩卖人口能得到钱,死了他把孩子鬼拐来游乐场能得到什么?
本以为他是跟这座游乐场里的谁有仇, 但他一个拐卖人口死在了车祸里的人贩子,能跟游乐场扯上什么关系?
除非他不是自己来到游乐场的。
方棋没理会某个老头问的话, 沉眸看向胡海塞道:“谁带你来这儿的?”
这位敢在过山车上闹事的鬼心理素质并不好, 刚被翻出来自己活着的时候有案底, 现在又被一语道破他死了还闹事的行为动机,他顿时低下头, 眼神闪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几乎能听到一阵眼珠摩擦眼眶发出的黏腻的声音。
方棋冷声道:“你不回答也可以, 等到了地府再慢慢说。”
只是到了地府, 就不是这样轻松地说了。
他作势又拿出了勾魂锁,这次却不是把人捆起来,而是打算穿胸而过。
胡海塞一看他那泛着寒光的锁链就肝儿颤,忙不迭地摇了摇头, 退后两步道:“不不不不, 我现在就说。”
“我是被人带来这里的, 那人让我在这里闹事,把这家游乐场搞停业。”
方棋:“然后呢?”
胡海塞:“然后……然后会有人来收购。”
方棋一顿, 然后眉头微拧:“收购?”
胡海塞:“嗯。”
方棋还没再说话, 三个老头里有人忍不住开口了:“你的意思是,你们到这座游乐场里作祟, 是有人故意让你们来闹, 想让这座游乐场不能继续营业方便被收购?是恶性的商业竞争?”
胡海塞又点头:“是的。”
三个老人对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
他们活这么大岁数, 这种商业竞争的委托也接过不少,比如让鬼去新开的楼盘吓人,让新建的房子变成凶宅卖不出去,或者借由肉眼看不见鬼的便利,让鬼潜进别人的公司窃取商业机密,更有丧心病狂的人直接让鬼害人……
而这座游乐场,众所周知,开业以来生意异常火爆,想让游乐场的股东们把游乐场卖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如果游乐场开不下去就不一样了。
游乐场里闹鬼,游客们人心惶惶,游乐场被迫停业,不仅能让负责人主动把游乐场卖了,还能拿闹鬼当借口,死命压价,一举两得!
事情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这么一家游乐场,有必要安排这么多只鬼吗?
旋转木马上那密密麻麻的一堆小鬼,他们当时看了都吓了一跳!
胡海塞眼睛又开始闪躲,埋着头说:“那些小鬼是……是我的食物。”
老人眼睛一瞪:“食物?”
胡海塞点头:“他们说,只要我吞噬了那些小鬼,就能变得更强大,就可以永远留在人间,再也不用去投胎了。”
他说着,眼睛里露出了向往。
向往了一半,就被一声厉斥打断。
“胡说!”一个老头吹胡子瞪眼,说:“谁跟你说吞噬小鬼就能永远留下来?鬼怪吞噬同类有违天道,不出两只就会成煞,成了煞,别说地府不会放过你,就是我玄门中人遇上,也是可以不问因果直接除之后快的!”
胡海塞显然不知道这层因果,一脸惊愕地朝老头看过去。
方棋也看了过去。
那老头一句义正辞严的“除之后快”让他莫名有些不爽。
但他也知道,那老头说的是对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寅迟也是靠“吞噬”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只是他的吞噬是被动的。
但对某些嫉恶如仇的人来说,威胁就是威胁,管你被动不被动,苦衷不苦衷。
方棋垂眸敛去眼中的冷意,又转头朝身边的人看过去。
当事人倒是坦然,他完全没事人似的,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几人“对峙”,见他们都不说话了,又开口问:“那让你来这里的人是谁?”
商业竞争,是活人,能见鬼,还能骗鬼。
这如果是世家中的某个人接了委托,那现在丢人就丢大发了。
三个老头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然而胡海塞却说:“我不知道。”
“……”
三个老头对他死亡凝视。
胡海塞吓了一跳:“”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小杂鬼,那些动动手就能捏死我的大人物我哪里认识啊?不过那个人打电话的时候,我好像听他提到了什么方少,可能……可能是和方家有关吧。”
老头眼睛瞪得更大了:“方家?!”
是他们想的那个方家吗?
寅迟有些意外地挑眉,转头对上方棋正好抬眼。
在知道胡海塞是被人骗而玄门大师接话之后,他就没再开过口,完全让自己置身事外了。
仗着有本事伤天害理的人从来不缺,如果真是世家中的人参与,那就是玄门内部的事情,需要清理门户,并不需要他插手。
不过这事居然能扯上方家?
方棋微不可闻地眯了下眼。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对寅迟道:“打电话问问。”
“打电话?”三个老头微惊:“给谁打?方家?你们有方家的电话?”
难道这两人未雨绸缪早就已经知道方家是幕后黑手了?
可打电话能干什么?兴师问罪吗?他们知道方家都是什么人吗?那是能随便质问的吗?
正要劝年轻人别冲动,寅迟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片刻后,他道:“收购方案还在谈,接洽的确实是方氏集团的人。”
三老愣住了。
游乐场里现在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很明显,他们听得出来,尹家的小辈电话打给的是游乐场的负责人。
方棋点了点头,又说:“你们接这种委托,一般做到什么程度?”
寅迟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我们只解决非人的事。”
方棋“哦”了一声,另取了一个玻璃罐把胡海塞装进去,抬头道:“那走吧。”
寅迟:“好。”
他们好似已经收拾行囊准备回家了。
“???”
三个老人目瞪口呆:“你们就不管了?”
方棋面无表情地和他们错身而过:“我不管活人的事。”
寅迟紧随其后,对“长辈”礼貌微笑:“又不是太平洋的警察,管那么宽做什么?”
太平洋的老警察:“……”
感觉好像被内涵了。
他们面面相觑,几度欲言又止也没能开口把人留下来。
他们倒也不是真的关心游乐场和方家的问题,但他们故意接这个委托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观察尹家横空出世的小辈。
他们观察到了什么?
到的时候小鬼已经被引出来了,另一只鬼被鬼差轻而易举揪出来了,现在还两个玻璃罐给全部打包带走了!
那个尹家的小辈,从头到尾连手都没抬一下!
结论:他们一无所获。
全让那个不知名的鬼差搅和了。
三个老人同步地想:那个鬼差不会是故意的吧?
但不管尹家小辈自身的实力几何,能让鬼差同行,这已经是其他几家的小辈望尘莫及的本事了。
三个老人所有的思绪,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他们的思绪方棋他们管不着,出了游乐场,寅迟开车送方棋回公寓。
方棋靠坐在副驾驶座上,目视前方,看似平常,但寅迟知道他在发呆,低声问:“在想方家的事?”
“……”
方棋眨了下眼回神,也没否认:“如果是你想用阴损的手段害人,你会自己出面请人还把自己的身份如实告知吗?”
寅迟平静地说:“不会。”
方棋也这么想。
普通人或许会,但有钱有势的人肯定不会。
胡海塞听人打电话提到的“方少”,不可能是方文瑞那个二百五,大概率是方铎。
方棋倒不是相信方铎是什么良善之辈做不出恶性竞争这种不道德的事,他对方铎一无所知也一直没兴趣知道,但以方云松对他的看重程度,他起码不是个傻缺。
为什么让胡海塞到游乐场里闹事的人会提到他?故意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而且,方铎真的会对一座游乐场感兴趣吗?
以方家在林江市乃至全国的地位,他们根本不缺一座游乐场的盈利,如果想要游乐场,他们完全可以从地皮,从一开始就完完全全地拿下这个项目,就算是现在突发奇想,要从正当途径收购游乐场对方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有必要大费周章地请人把鬼下放到游乐场里吗?
这说不通。
就算这件事是方铎做的,为什么偏偏让他遇上了?
寅迟道破了他心里的想法:“你觉得他们是冲你来的?”
方棋:“……我不知道。”
毕竟接委托的是寅迟。
他们怎么就确定自己一定会跟着来?
或者说,他们怎么能确定,寅迟一定会接这个委托?
又为什么是“方少”?
他们觉得他和“方少”很熟吗?
方棋莫名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寅迟顾自开着车,不怎么走心地安慰了一句:“不用多想,说不定这都只是巧合。”
方棋:“嗯。”
他抛开这些问题,又拿出了两个玻璃罐,把装小鬼的玻璃罐搁置在一旁,把装胡海塞的罐子打开之后丢到了后座。
胡海塞的体型一个人几乎能占两个座,存在感极强。
他刚从罐子里出来,就恨不得匍匐在地,然而车厢空间有限,他跪不下去,只能不停埋头摆手:“鬼差大人饶命!”
方棋:“……”
你命早没了饶哪门子的命?
他无视胡海塞的求饶,拿出手机翻出了喻明忠的微信,直接道:“把你生前拐过的孩子的信息交代一下,都卖到哪儿去了?”
胡海塞:“?”
这不是警察该管的事吗?
寅迟也侧头朝他看过来,看见他打开的聊天框,迅速明白了他想做什么,神色古怪道:“你不是不管活人的事?你跟那个警察很熟吗?”
方棋头也不抬:“不熟。”
寅迟:“那你帮他干什么?”
方棋:“顺便。”
寅迟:“哦。”
一个字吐得非常刻意。
方棋听出来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也没上心,目光转向后座,等胡海塞开了口,然后低头开始打字。
几个孩子的落籍信息发给喻明忠之后,他锁了手机,把胡海塞又关回了罐子里,再抬头,却发现身边某人的情绪不太对。
他垮着一张脸在开车。
方棋:“……你怎么了?”
寅迟:“哦,我吃醋。”
方棋:“?”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游乐场的事情虽然不算圆满,但也算解决了。
没人知道留在游乐场里的三位大师最后有没有对委托人据实告知,但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方铎收到了游乐场打算重新开始营业的消息。
办公室里,方铎坐在工艺精美的办公桌后面,听到欢乐谷游乐场拒绝被收购,没有表现出多么意外。
关于游乐场的收购,因为价格原因他们这几天一直没谈拢,他也知道这是游乐场的人不死心故意在拖延时间,拖延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游乐场的问题解决,要么接受他们的低价收购。
闹鬼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居然真的能被解决?
“我听说是方棋带着一个人去了游乐场之后,那边的人就反悔不肯再和我们谈了,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明明一开始是他们求着我们收购的,反悔的时候像是我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似的,那几张脸拉的,啧,肯定是方棋故意对他们说了什么。”
助理义愤填膺地谴责。
方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个助理是他前段时间刚招的,年纪不大,二十多岁,有点年轻气盛,嫉恶如仇,尤其在某些事情上,对他格外的维护。
从方棋离开方家,到他回到公司,公司里闲言碎语不少,多是对他和方棋踩一捧一的,例如方棋才是方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他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例如血缘关系割不断,方家对他的偏爱只是一时的,迟早会把方棋培养起来,到时候公司就没他什么事了,例如说他没有自知之明,占着方家少爷的位置不放,是不要脸……
当然这些话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是他这个助理,每听到一点不好的话,都要来他面前大肆宣扬一番,替他不平的同时,还会把另一个人贬低一番。
他明明可以充耳不闻当做无事发生,这人却生怕他听到的不够多,甚至有时候还会专门录下来放给他听,打别人的小报告。
这真的是对他的维护吗?
方铎状似随意地问:“方棋怎么会知道游乐场的事?”
助理撇撇嘴说:“想知道的事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他既然能解决游乐场的事,说不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呢?再说了,家里不是还有小……那个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