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怀疑某个地方出现了鬼域,玄门中人都会极度重视,需要几大世家的人组团才敢去探一探,每次进去都是险象环生。
十几只鬼合力形成的鬼域是什么概念?
还只有几个小辈?
除了程锦挂了点彩,据说其他几个小辈还是完好无损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
程锦说:“我们运气好,遇到了鬼差出外勤。”
程书韵:“鬼差?”
程锦:“嗯,长得还贼好看!”
“……”
见她还能犯花痴,程书韵松了口气。
有鬼域的地方出现鬼差也正常,在探查鬼域这种事上,地府的手段比他们玄门要多也高效多了。
程书韵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又问:“地府去了多少鬼差?”
十几只鬼形成的鬼域,怎么也得办事处的鬼差全体出动吧?没准儿地下还得派鬼上来增援。
这样说来,他们几家的天才小辈,也是见过百鬼齐出的盛景了。
然后她听到程锦轻描淡写地说:“一个。”
“……咳咳……咳咳咳!”
程书韵一口茶呛进了气管里:“多少?”
程锦重复:“一个。”
“……”
“而且在去之前,鬼差也不知道那地方是鬼域,是在我们进了会所之后才出现的,里面有一只鬼,还是那个鬼差的妹妹。”
程书韵:“?”
这里面还有一出大义灭亲的戏?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你是说就那一个鬼差,破了一个十几只鬼控制的鬼域?”
“也不是他一个。”想到救了他们的另一个人,程锦的心情有点复杂,“还有一个尹家的,他也帮了大忙。”
“尹家?”程书韵想了想,疑惑道:“尹家的尹思成不是出国深造还没回来么?怎么,他也去了?”
程锦却摇头道:“不是他,是另一个,我没见过的。”
“哦。”程书韵也没有多意外。
说起来他们五大世家里,每一家一代都会有一个作为下一任家主培养的人,他们家的就是程锦。
尹家自然也有,但尹家选人和其他几家不太一样,怎么说呢,有点……波折。
十几年前,尹家曾经出了一个天才,是尹家的大小姐和外面一个不知名的人生的,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是谁,尹家小姐也从来不说,但他们虽然是搞封建迷信的,思想却一点也不封建,说只要孩子生下来姓尹,以后尹家就是他的。
那孩子生下来也不负众望,小小年纪已经可以给自己做出来的傀儡赋灵,在炼器上也颇有天赋,尹家的人当年仗着有那位少年天才,没少在他们面前炫耀。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那孩子在他七岁那年,和他妈妈一起外出之后就失踪了。
从此渺无音讯,连魂魄都招不回来。
尹家也曾经在接委托的时候结识过几个鬼差,拜托他们在地府里打听消息,依旧没有结果。
那时候玄门中人就猜测,那对母子可能是不小心被卷进了鬼域,一大一小,连魂魄都没留下。
天才早逝,让人唏嘘的同时,也让玄门里的人对鬼域这种东西更加忌惮,在鬼域面前,谁都不敢托大。
而尹家找了几年无果,只能从后辈里面重新找人培养,就挑中了现在的尹思成。
偏偏尹思成是个书呆子,一心只想考研,对玄术也有天赋,就是没兴趣,为此和家里几番爆发争吵,到现在关系都还很僵。
也不怪尹家又培养新的人。
程锦一边感慨着,一边又端起了茶,“那尹家的人在里面做了什么?实力怎么样?”
能在鬼域里帮上忙,实力肯定也相当不错了。
尹家还真是命好啊,好苗子一茬接着一茬。
程锦如实道:“他拿着一个傀儡娃娃,用傀儡丝制住了十几只鬼。”
“咳咳咳……”
程书韵觉得她这个侄女是想呛死她。
她震惊道:“你不是说里面的鬼你们一个都对付不了吗?”
程锦道:“是对付不了啊,杨学成还差点被女鬼生撕了!”
“嘶……”程书韵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吸了一口凉气:“那尹家的那个……”
“嗯,你没听错,他一个人制住了十几个女鬼,就靠着一个傀儡娃娃。”
程书韵:“……”
不能吧?
这样的实力,就是尹家的家主尹涛现在都不一定会有。
尹家有了这么惊才绝绝的人,他们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是尹家怕这个继承人也黄了,所以故意没告诉他们?
程书韵突然正色道:“那个尹家的小辈,他叫什么名字?”
程锦猛的一滞,“我忘了问。”
程书韵:“?”
“他长得不好看吗?”
程锦:“不,很好看。”
程书韵:“那你怎么忘了问?”
程锦:“……”
她缓缓抬起头,指了指自己依然还有一块青紫的脸:“看着我的脸了吗?”
程书韵点头:“看见了。”
程锦:“他打的。”
程书韵:“……”
“不过你想知道的话也有办法。”程锦又说:“他和那个鬼差的关系挺好的,我记得那个鬼差的妹妹叫覃瑶,你查一下这个名字,顺藤摸瓜就能找到他了。”
程书韵:“……”
一个玄门中的人和鬼差的关系好?
好到什么程度?
为什么顺藤摸瓜就能摸出来?
她有些狐疑。
他们程家没有精修的玄术,比起其他几家在抓鬼上没什么优势,但他们几家依旧互相尊重,是因为程家在通灵上比其他人更有天赋。
算命这种事说出去比较low,听着就像骗子,但是行内人几乎都知道,程家的算命那是真的算命。
他们可以洞察先机。
靠着这种几乎出于本能的天赋,他们在接委托的时候总能提前规避危险。
现在不是在接委托,也不是在外面。
但尹家突然出现的那个人,只是“听说”而已,却让程书韵有种说不出的危机感。
要直接问问尹涛吗?
她突然不说话了,程锦也没在意,她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学她姑姑那样细细品,直接一口闷了,看得程书韵嘴角一阵抽搐。
她这么富有涵养又雅致的人,怎么教出一个这么粗鲁的姑娘?
姑侄俩的对话没人知道,程锦原本也没太当回事,直到两天后,她姑姑却在一次算命的时候,吐血晕倒了,晕倒之前留下了两个字:大煞。
人现在已经送医院了,医生说没事,休息一下就会醒。
程锦却坐不住了。
程家人在算命的过程中吐血,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不自量力窥瞰了不能看的天机被反噬,二是算出来的东西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她姑姑属于哪种?
她直觉她姑姑算的应该就是尹家那人的命。
大煞又是什么意思?
程家众人因为程书韵的突然晕倒和她留下的话变得人心惶惶。
程锦大概知道原因,但“原因”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就这么说出来怕会让那人被程家盯上。
但她又实在不放心,于是当即带上了她的小算盘……嗯,算命的罗盘,去查鬼差的身份去了。
程家发生的事外界没人知道,又是一周一轮的周末,方棋本打算在公寓里看看书,临时抱一下佛脚。
他之前是不在意成绩这玩意儿的,但是据其他人说,这次考试没过的话,下学期开学要补考。
他大概是在地府里待久了,把这茬给忘了。
虽说不补考对他来说也没多大影响,但他也不想让自己显得有多特立独行。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还没能静下心来看书,就被人一个电话叫到了外面。
还有专车接送。
就是在从来不缺豪车接送的大学城里,寅迟开来接他的车也异常显眼且拉风。
方棋从公寓楼里下来,都不用特意去找,顺着路人惊艳的目光,就看到了把车停在路边,摇下了车窗,一边把胳膊肘撑在车窗边缘,一边低着头玩手机的某人。
寅迟今天穿了件无袖的衣服,宽肩长款,走线有型且齐整的背心,胸前有字母印花点缀,简约而不单调。
他就那么随意悠闲地撑着,修长的手臂裸露在外,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浑身散发的荷尔蒙气息吸引着路人频频侧目。
方棋此时站在他车的后方,那人大概是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他,很快转过了头,冲他站的位置招了招手,青春洋溢的气质让旁边路过的两个女生发出了压抑的尖叫。
方棋:“……”
这人到他的公寓干嘛来的?
更让人在意的是他眼睛上面多出来的东西。
方棋走过去,没看他的眼睛,而是看了眼他鼻梁上架着的镜框——他今天戴了一副墨镜。
方棋忍了一下,没忍住:“你瞎了?”
寅迟:“……”
他噎了一下,才说:“遮阳用的。”
方棋又抬头看了眼天空……今天多云,目前看不见太阳。
他嫌弃的视线太明显,寅迟只能把墨镜摘了下来,“……装酷用的。”
“……”
装什么酷?你是方文瑞吗?
等他眼睛上那副墨镜没了,方棋看他才又顺眼了点。
好好的一张脸,戴上墨镜是画蛇添足。
他缓声问:“有事?”
寅迟向他示意了一下副驾的位置:“上车?”
方棋犹豫了一下,绕过去拉开了车门。
寅迟便又笑了,双手撑在方向盘上,侧头望着他说:“不问就上车,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方棋:“想投胎我可以送你下去。”
寅迟眼底笑意更甚,也没解释,只是说:“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他坐直身体,发动了车离开了公寓楼下。
方棋也懒得问,有种去哪儿都无所谓,又或者这人带他去哪儿都行的……信任。
这个词冒出来,他怔了一下,然后又放松下来。
信任就信任吧,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但他也没想到,寅迟把他带去了一家餐厅。
车在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前停下,从入口进去,全程用木板铺成的一条路,经过了一道圆形拱门之后,里面的场景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九转回廊,曲水流觞。
餐桌就被设置在回廊里,里面还设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水池,细听流水潺潺,极有意境。
直到被寅迟拉着在一张木质餐桌前坐下,方棋还有些愣怔,“来这里干什么?你约了人?”
寅迟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嗯,约了你。”
方棋:“?”
寅迟又回答了他的上一句话:“来这里吃饭。”
方棋:“……”
吃饭为什么选这么个地方?
寅迟见他兴致缺缺,问:“不喜欢这地方?”
方棋:“……”
不喜欢倒也没有,但也谈不上喜欢。
他没什么艺术细胞,吃穿用也没什么讲究,吃饭更不需要什么意境,他不明白,寅迟突然带他来这种高档的地方干什么?
但寅迟没说,已经顾自开始点菜了。
服务员很快走了过来,寅迟便报了菜名。
蝴蝶鲈鱼,话梅排骨,水煮牛肉,还有几样素菜……都是偏家常的菜,菜品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今天客人不多,所以上菜也很快。
一桌美味佳肴很快摆上了餐桌,色香俱全的菜品勾得人食欲大开。
寅迟夹了块排骨放到方棋面前的菜碟里,“尝尝?”
但方棋没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听说这家餐厅的菜味道不错,以前没机会来。”寅迟又夹了块排骨到自己碗里,咬了一口道:“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挺没意思的,你就当陪我试个菜?”
方棋:“……”
这话听得人心里怪怪的。
虽然他觉得自己对这人了解不多,但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以寅迟的物质条件,不至于连到这里吃顿饭都吃不起……怎么会没机会?
“因为出不来啊。”
他问了,寅迟就回答了。
方棋却愣了一下,“出不来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寅迟说:“小时候身体不好,体内的那些东西容易不受控制,所以被关起来了,出不来。”
方棋倏地皱眉:“一直被关着?”
寅迟:“嗯,一直被关着。”
他轻松地说着,然后抬头说:“可怜吗?”
方棋没回答,又问:“那你怎么上的大学?”
寅迟继续道:“关着学啊,还有人跟我一起学,他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后来渐渐能控制了,也就可以出来了。”
方棋:“那你之前怎么没来?”
他问的是寅迟能控制之后,到今天之前这中间的时间。
寅迟夹菜的动作微顿,然后抬头看着他。
方棋:“?”
“可能……”寅迟又忽然笑了下,“可能关着关着就习惯了,不舍得出来了?”
方棋:“……”
关着还能被习惯?
一听就是又在说废话。
方棋也不问了,拿了筷子咬了一口排骨。
酸甜口的话梅排骨汤汁非常爽口,肉质也嫩,还撒了芝麻提香,味道确实很不错。
所以寅迟问的时候,方棋也随心点了点头。
寅迟又给他夹了其他的几道菜。
方棋一一尝着,心里却想着,听寅迟的意思,他后来就算能出来了,似乎也不怎么出来。
为什么?
和陪他学习的那个人有关吗?
他莫名有点在意,一时走神。
周围潺潺的水声就没断过,他好像听到对面的人叫了他一声,混着水流声没太听清,等他回神的时候,一只手已经伸到了他的嘴边。
冰凉的触感贴在了他的嘴角,指腹轻轻擦过,捻走了他嘴角的某样东西。
一触即离,却有微凉的温度留在了脸上。
“沾上芝麻了。”寅迟抬手给他看。
方棋:“……谢谢。”
他垂下眼,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吃饭,眼睫却不自然地多颤了一下。
没一会儿,餐厅门口有了别的声音,大概是到了真正的饭点,这家刚来时还有点冷清的餐厅很快就变得热闹起来。
他们没进包厢,就在大堂里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几乎每个新来的食客,都会从他们身边路过。
而不管什么样的客人,从他们旁边路过时都会侧头多看两眼。
毕竟那两张脸实在惹眼。
“那两个人好帅啊!”
“我能上去要个微信吗?”
“别闹!那两个一看就是一对儿,你要谁的都不会给的!”
这样的对话清晰地进了两个人的耳朵里。
方棋不为所动……起码脸上的表情没动。
而说着要来试菜的人,桌上的菜没动几口,听人说话更加津津有味,最后还发出了一声笑。
方棋没忍住问:“笑什么?”
“没什么。”寅迟说:“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像是在约会。”
起码周围的人是这么认为的。
方棋:“……”
第064章 白影
现代社会飞速发展, 人的思想也随之进步,两个男人走在一起已经不是什么容易被人诟病的事,甚至嗑cp成了一种盛行。
在学校的时候不管是论坛上还是平时去食堂或教室的路上, 就总有人用直白的文字或戏谑的目光曲解他和寅迟的关系。
别人的曲解没必要解释,因为你不知道你的解释最后又会演变成什么扭曲的样子。
所以方棋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俩。
只要当事人自己清楚就行了。
他一直以为寅迟是很清楚的。
但最近这段时间他又不太确定了。
寅迟的一些举动让他觉得, 他之前在鬼屋镜像里胡诌的那些话, 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尽管脸还能看, 但方棋知道自己的性格有多不讨喜,除了一些肤浅地看脸的人, 他从来不会真的招人喜欢。
寅迟这种万众瞩目性格样貌家庭样样都好的人,喜欢谁都不应该喜欢他。
他和自己走得近,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不方便和正常人接触而已。
至于他看自己的眼神, 用粉丝吹捧艺人演技的话来说, 就是他看一条狗都深情。
可如果只是身体原因,寅迟处处帮他干什么?为他动怒干什么?身体还没恢复又跟着他往危险的地方凑什么?
他在会所里莫名其妙咬自己一口干什么?
“你……”
方棋欲言又止地开了口。
寅迟:“嗯?”
“……”
他总是这样句句有回应,自己说什么都会认真聆听的样子。
方棋莫名被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得心头一跳,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又被他及时按回去了。
他知道寅迟一定会回答是。
但他突然不敢问了。
总感觉问了之后, 有什么东西就回不去了。
而他还没想好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他没忘了他是为了什么留在学校, 留在寅迟身边的。
他滞了片刻,干巴巴地说:“你吃好了吗?”
寅迟:“……”
他脸上笑意不减, 黑沉的眼眸浅浅地眯了一下, 又无声地叹了一下,移开眼道:“好了, 走吧。”
他移开视线的一瞬, 方棋微微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浅浅地刺了一下, 不疼,但也没办法忽视。
离开餐厅的时候,他走在前面,沿着进来时的木板走出去,走得太靠边,连裤腿被水池里溅出的水浸湿了不知道,但也不要紧,外面温度很高,水分很快就会被蒸干。
他置若罔闻地继续往前走,眼睛依旧没有焦距,完全凭着本能走向寅迟之前停车的位置——和餐厅隔了一条马路的对面。
但本能可以带着他往前走,却没办法帮他避开他没发现的危险。
走到马路中间时,一辆车忽然从路边冲出来,等他发现时,车已经离他近在咫尺,他几乎可以看到车里的司机惊慌失措到扭曲的一张脸。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手臂被人猛拽了一把,随即腰间一紧,他被人用力按进了怀里,车头的后视镜堪堪从他后背擦过,他感觉到了推力,但没觉得疼。
车从他身边擦过之后,司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一刻不停地开车走了。
方棋站的地方和车转过来的路口隔了一块广告牌,那辆车出现时,司机看到他除了惊吓和恐惧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应该不是故意,逃走也只能说是没有道德责任感,方棋也懒得追究。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刚刚站过的地面,晃如看到一具新鲜的尸体,倒在血泊里,然后眨眼的瞬间,又恢复了一片水泥空地,这时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来,照在那片空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想什么?路都不看了?”
明显沉下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棋从一片恍惚中回神。
他又看了眼地面,然后拧起眉说:“没什么。”
于是他耳边的声音变了,像是被气笑了,“那是我请你吃个饭吃得你魂不守舍了?”
“……”
一阵一阵的气音喷在脸上,方棋才惊觉两个人现在的距离有多近,他转头一抬眼,差点直接撞在那人脸上,顿时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反手去扒那只按在他后背上的手,却碰到了点点湿意。
他手被烫到似的一缩,再抬手,看到了指尖沾上的一抹血色。
方棋:“……”
他躲得不算及时,确实被车剐蹭到了,只是有人替他挡了。
寅迟松开他后,方棋第一时间抓起了他的手,看到了他手背上翻起了皮肉的血色。
他抬头看着寅迟的脸,几次想开口,最后连唇都没能动一下。
还是寅迟自己开口,“帮帮忙?”
“……”
阴气入体,那点儿剐蹭的皮外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寅迟便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手,揽住了方棋的肩膀,“行了,走吧。”
上车之后方棋依旧一直没有说话。
他想起来了一件事……也不能说想起来,他从来没忘过,只是没有去在意。
刚刚的事故,让他想起了他曾经的初中班主任,在学校门口出了车祸,被车碾破了头,血和脑浆混在一起,淌了一地的血泊。
这个消息他也是听说的,车祸的画面他后来在新闻上看过,是模糊不清的。
但是刚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异常的清晰。
又是脱离他的记忆但又和他息息相关的画面。
前两次是在梦里,现在却映在他眼前。
做梦还能说是自己脑补,补全了他想象过的画面,但刚刚的一幕呢?
方棋又皱起了眉。
忽然驾驶座上的人一声轻叹,“受惊吓的是我,你又生什么气?”
说着伸手从他面前横过,握住了他身后的安全带,方棋这个时候抬眼,看着那张几乎贴在他面前的侧脸,呼吸微微一窒。
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寅迟只是为了给他系安全带,扣上之后,他又靠回了驾驶座。
也不开车,微微侧头看着他,问:“刚刚怎么了?”
方棋不觉抿起了唇。
一看他这样,寅迟就知道他不会开口了,于是发动引擎:“不想说就……”
“没生气。”
“……”
寅迟又有点意外的看向他。
然后方棋又说:“想起了一点小时候的事。”
其实初中也不算小了,他本来也没多大。
他开了这么个头,又没了下文,寅迟也没问,安静地等着。
等到了方棋从不正常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发现了另外一件事,转头问他:“你不是晕你自己的血?”
寅迟一怔,并没有谎言被戳破的尴尬,一笑道:“怎么还成了你质问我了?”
方棋:“……”
这算是质问吗?
“这不是不敢晕吗?”寅迟说:“这会儿晕了,你把我丢这儿了可怎么办?”
方棋:“……”
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于是寅迟又瞪大了眼:“真打算把我丢这儿?”
他故作惊讶,方棋没好气道:“你走不走?”
寅迟:“走。”
“……”
这人总能轻易地惹他心里来气。
但是仔细一想,又根本没什么可气的,尤其是看到他手背上愈合了伤口却依旧留下的几条红痕,方棋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比起躺在血泊里的班主任,寅迟刚刚翻起的皮肉更让他觉得刺眼,心里涌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阻塞,让他的呼吸都变得不平稳。
车已经开始驶行,周围的景物开始在他的视野里倒退,方棋不再看寅迟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而是望着窗外发呆。
最近频频地想起“旧事”,不停地遇上“旧人”……其实也就只有覃家两兄妹,还都入了他的“梦”。
而对于他的旧事旧人,寅迟的好奇心贫乏到几乎没有。
他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的过去。
想着方棋微微一愣。
寅迟为什么要好奇他的过去?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在期待什么吗?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又开始变得怪异,这种怪异说不清楚,也无从发泄,他只能皱着眉和自己生闷气。
得亏他现在早亡了,不然等他老了,估计会比同龄人多出好多条皱纹来。
路上寅迟也没有说话,直到车停在了公寓楼下。
方棋抬手就要解安全带,被人伸过一只手按住了。
盛夏的天,车厢里开了温度适宜的空调,寅迟可能身体和常人不一样,不能保持恒温,被冷气吹过之后,手心比平时更凉。
方棋也没躲,只是抬头,用眼神询问他。
寅迟一开始看着他没说话,好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从离开公寓到现在回来,方棋还是一样的神情一样的状态,并没有因为出门一趟而出现什么改变,“好吃的”对他来说不过是填饱肚子的生活必须,跟啃一个馒头没什么两样。
好玩的更不用说,或许他还会觉得是浪费时间。
寅迟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问:“地府关于炼鬼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方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还是说:“没有。”
地府对异常死亡的筛查都还没有结束,实在是工作量巨大,效率远比不上人间的工作系统。
寅迟又问:“最近有任务吗?”
方棋:“没有。”
大概是阵法的反噬让幕后那人吃了大亏,最近消停了不少,就算有事也是小打小闹,办事处的鬼差完全可以处理。
寅迟便笑了,说:“那你有兴趣跟我出个任务吗?”
方棋:“?”
“我接了个委托,在一个新开发的游乐场。”寅迟说:“去吗?”
方棋看了他一会儿,直接拒绝道:“地府有规定,不能接外单。”
要是所有鬼差都利用地府的便利在人间接活赚外快,地府早就得乱套了。
他说着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反被按得更紧了。
寅迟对地府的规定不以为意,“我雇你啊,你暑假不是打算找兼职吗?这应该不算违规吧?”
方棋:“……”
雇他干什么?当保镖吗?
这确实是他还没有涉猎过的行业。
但他还是皱了下眉,“你又接委托干什么?”
西城区的委托才过了多久?
别人接委托是为了钱,他又为了什么?
寅迟面不改色地犯了一句中二:“为了正义。”
“……”
暑假的安排就这么提前被定下了,省了找工作的功夫,还专业对口,对方棋来说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回到公寓,之前翻过的书还停留在翻开的那一页,窗户大敞着,但他住的楼层低,夏天的风又着实不给力,一页都没舍得替他翻过去,好似故意要提醒他今天计划好的任务才完成了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