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锁链钉死在了墙上,覃瑶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不解地歪着头:“哥哥?”
方棋依旧不回应。
覃瑶又忍不住委屈,看着他说:“事情不是他说的那个样子的,我一开始跟我哥走,是他拿你的前途威胁我的,如果我不跟他走,他和妈妈就会让你退学。”
方棋:“……嗯。”
见他有了回应,覃瑶死白的脸上仿佛有了神采:“你记得吗?初中有一次你生病,是我背着妈妈他们送你去的医院,我在医院里守了你一天一夜,后来我自己也病倒了。”
“嗯。”
“还有小的时候,妈妈罚你饿肚子,是我偷偷给你送吃的,后来被我哥告状,妈妈还打了我。”
“……”
“我听了妈妈的话之后,她对你也好了很多不是吗?”
“……”
覃瑶:“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方棋不再说话。
对他好是真的,趋名逐利也是真的。
因为她付出了“好”,所以她也理所应当的觉得,别人也要对她好。
所以不顾后果地去招惹麻烦,让人替她去解决麻烦。
覃瑶的物质生活改变之后,也给方棋送过不少的东西,虽然他没有接受,但在覃瑶的眼里,这也是她对他的“好”。
自以为是地付出之后,再自以为是地索取回报。
方棋知道这世上没那么多无私奉献的人,但再多的回报也是有限度的,他不认为他替覃瑶收拾了那么多烂摊子同时给自己招惹了一堆麻烦之后,他还欠了覃瑶什么。
可她的额头上还有一条因果线。
因为覃瑶坚定地认为,是他抛弃了她。
靠解释应该是说不通了,她身处鬼域,灵魂被怨念侵蚀,只会沉浸在在她所认定的事实里,坚定地认为自己才是受害者。
方棋沉默了一会儿,突发奇想:“给她超度吧。”
寅迟:“?”
方棋:“怎么?”
寅迟说:“你确定要让我给他超度?”
在刘福的地下室,他们超度那些尸鬼,靠的是地下室里被逆转的符文,和方文瑞的血。
现在超度一只鬼虽然没那么麻烦,但要是让寅迟动手,以他体内的阴煞之气,怕不是更要让覃瑶的怨煞之力暴涨。
那时候不知道这人的体质,方棋也好奇过他为什么不自己画阵,现在知道了原因,自然不能让他画阵。
他只好转移目标,看向程锦他们。
他们四人早已被浓黑的阴气吞没,金色的光亮在黑雾里忽明忽灭,时而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孙又青!你敢打姑奶奶的脸!”
“你的脸?那是你的脸吗?你的脑袋只剩半边了还能动吗?”
“那也不许打脸!”
“妈的,交换,你自己来打!”
“……”
于是程锦对上了她被揍得只剩了半个脑袋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残次品的“自己”在她眼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直接一个飞踢,把“自己”变成了无头尸体。
孙又青:“……”
是个狠人。
镜子里的映照物并不难打,麻烦的是它们打不死,就算被肢解了也还能自己拼凑起来,没完没了。
要是他们也能放火就好了。
杨学成倒是带了明火符,但明火范围是不受控制的,要想烧了这些玩意儿,八成会连整个会所三楼都给烧了。
赔不起。
几人同步在脑子里想:还是鬼差的技能好用。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眼前幽绿色的火光一闪,然后连阴气带阴物,一瞬间全被焚烧殆尽,阴暗血腥的过道里,又恢复了之前寂静的模样。
这边的四人和那边的两人隔着十几个女鬼对望,眼中是藏不住的愕然。
鬼差的一把火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女鬼,连缠住她们的傀儡丝都没烧毁一根。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控火能力?
再一看,那位不讲道理的“妹妹”也已经被两根铁锁钉在了墙上。
方棋就站在他妹妹旁边,铁锁的另一端被他握在手里,望着他们的方向说:“过来超度。”
“……”
超度谁?
女鬼还是他们自己?
实力上的碾压让几个小辈对这个看起来比他们还小的鬼差肃然起敬。
看起来小怎么了?说不定人家都死了好多年了呢?
孙又青从一堆女鬼和傀儡丝中间绕过来,脱口喊道:“来了,前辈。”
方棋:“……”
也没计较他的称呼,方棋指了指墙上的覃瑶,直接道:“开始吧。”
孙又青下意识看了眼寅迟,心里疑惑超度怎么不让更厉害的人来,又一想可能是他操控着傀儡娃娃不能一心二用,于是咬咬牙上了。
他刚在手里结了超度的法阵,被锁链锁住的覃瑶就动了。
她脸上露出了慌乱:“你要干什么?我不要被超度!别靠近我!你找死吗!”
锁链与大理石碰撞出剧烈的响动,孙又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超度厉鬼最怕的便是厉鬼的临“死”反扑,稍不注意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方棋淡声道:“ 她挣脱不了,动手。”
“……”
法阵将覃瑶覆盖,孙又青开始念动咒语,金色的光芒浮现而起,开始侵入覃瑶的身体。
“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灵力与怨力在她的灵魂里交锋,覃瑶发出一声惨叫。
起初她还在哭求,试图让方棋心软放过她,随着灵魂被灵力侵入,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力量被化解逸散,可怜的哭求变成了诅咒谩骂。
她可爱的面容变得狰狞又扭曲,不停地痛苦嘶吼。
孙又青受她的情绪影响,撑着法阵的手肘颤动了一瞬。
而方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不为所动。
随着怨气逸散越来越快,覃瑶脸上的狰狞逐渐消失,她脖颈上的伤口也逐渐愈合,她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又很快变得清明。
金色光点裹挟着最后一丝怨力从她体内溢出,覃瑶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下来。
方棋没有上前,等着她重新抬起头。
覃瑶抬眼,她看到了方棋,意识清醒下的重逢,两个人相顾无言。
死前深刻的执念随着怨气被净化而消散,她一时不敢直视方棋的眼睛。
好半晌后,方棋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沉默良久,覃瑶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知道我那天会死的话,你会去找我吗?”
方棋漠然道:“不会。”
“……”
覃瑶便又垂下了眼,然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她不再执着于原因,也没有祈求原谅。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好像心里有说不完的话,又完全无从说起。
方棋也在看着她,看她额头上的那根线。
随着覃瑶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她额上那根金线越来越淡,已经快要消失不见。
寅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同样朝覃瑶的额头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轻声问:“在看什么?”
方棋道:“因果线。”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觉微微一怔。
寅迟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问:“因果线?”
方棋只怔了一瞬, 又恢复了正常。
因果线这种东西,不仅普通人看不见,天生灵眼的玄门中人和鬼怪也都看不见, 只有生前因果太多不能投胎的鬼,进了投胎办之后才会有这样一项技能。
因果线说起来玄妙, 但只要知道这东西, 从它的名字就已经能知道它全部的含义。
不说是因为没必要, 但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方棋本想解释一句, 转头时却又顿住了。
寅迟不像是在疑惑因果线这个东西,他的表情像是在确认,又带着一点恍然。
方棋看不懂他的情绪, 沉吟道::“你知道这东西?”
寅迟摇头:“不知道, 它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方棋说:“只是牵扯的因果太多,死后不能去投胎,因果线的存在可以给想投胎的鬼作一个指引。”
但是作用也不大。
不知道是什么因果,就算有因果线做指引, 也不过是水中看月雾里看花, 完全摸不着头绪。
这个他已经深有体会了。
而让他体会的人就在他旁边。
方棋又看了他一眼, 见他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管他, 拿出了一个玻璃罐, 打算把覃瑶的灵魂装进去。
趁着他移开了视线,覃瑶正偷偷地在看着他。
覃瑶对他还是有依赖的, 毕竟他们从未真正撕破脸, 但再多复杂的感情,一场生死过后, 都成了心里再也不能出口的话。
超度之前,覃瑶受鬼域影响,沉浸在怨恨里,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清醒过后,恢复了正常的意识,寅迟之前的那些话,成了割向她的利刃。
她怨方棋不去找她,但她在生死关头,同样选择了舍弃哥哥来保全自己。
她怪方棋对她不闻不问,可事实上是她为了舍不下的名利,一步一步疏远了真正关心她的人。
恐惧是人的天性,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一个人在生死面前做出的选择,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更没资格去责怪做出同样选择的别人。
被关进玻璃罐子之前,覃瑶眼前闪过了小时候方棋去接她下课,帮她赶走欺负她的一个小男生的画面。
那时她躲在方棋背后,双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而方棋用手挡在她身前,牢牢地将她护着。
可现在,她的灵魂被两根锁链钉在墙上,方棋却只是冷漠地在她面前站着,甚至注意力都不在她的身上。
好似她已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确实已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们从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变成现在的形同陌路,他身边的那个人说得对,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覃瑶脸上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凄然还是释然的笑,任由自己被吸进了玻璃罐子里。
方棋没关注覃瑶“归案”时脸上是什么表情,覃瑶被超度之后,这家会所的鬼域已经散了大半,她才是支撑这片鬼域的主体,大概是因为她的怨念足够重。
接下来便是被傀儡丝制住的十几只女鬼,全部打包带走就完了。
他又重新拿了一个玻璃罐,去收其他鬼的魂魄。
这时寅迟在他身后道:“为什么你会看到因果线?”
方棋回头:“什么?”
寅迟问:“你想要去投胎?”
方棋:“……”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现在的寅迟格外的认真,还有点……严肃。
但他不想当着阻碍他投胎的“因果”的面讨论他投胎的事情,他淡淡“嗯”了一声。
寅迟又问:“为什么?”
方棋一脸莫名:“人死了不投胎干什么?”
这还需要为什么吗?
问这个问题的才更需要一句为什么吧?
那人不仅问了,还皱起了眉。
方棋很少见到这人皱眉……几乎没见到过。
他藏不住话,所以问了出来:“你皱什么眉?”
“我在想……”寅迟眨了一下眼,眉头又松下来了,继续说:“你去投胎了的话,我怎么办?”
方棋:“?”
他心说我投胎跟你有什么关系?
然后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寅迟这种情况,他可以去投胎吗?
他满身怨煞,如果去到地府,肯定逃不了判官司的审判,他想要去投胎,也必须先进洗魂池,洗掉他的一身阴煞之气。
阴煞之气洗掉之后,他还剩下什么呢?
什么也不会剩下。
或许连灵魂都不再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方棋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咯噔的一下。
他怔了怔,随即皱了眉。
寅迟朝他看过来,带着疑惑“嗯”了一声,问:“你又皱什么眉?”
方棋:“……”
他没有像寅迟一样被提醒之后就松开,反而拧得更紧了,沉默了半天,憋出两个字:“少管。”
寅迟:“……”
寅迟没忍住笑了,说:“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方棋现在就是地府里的官,而寅迟就是地府里的百姓。
这形容真是该死的贴切!
方棋不想理他了,可想过的问题又总是忍不住在意,他看了寅迟一眼,又看了一眼,开口说:“你想过去投胎吗?”
寅迟微微挑了一下眉梢:“想过吧?”
方棋:“……”
想过就是想过,想过吧是什么意思?
又或许他是因为,就算想了也没用。
方棋嘴唇微动,有心想再问点什么,又不知道能问点什么。
程锦他们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和孙又青站在一起,看着气氛稍显怪异的两个人,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孙又青还沉浸在自己刚刚超度了一个能撑起鬼域之主的厉鬼的震撼里,虽然是被人捆着他只是个捡漏的,但他还是有点飘忽,被程锦怼了一肘子才回过神来,然后一脸懵逼。
程锦:“……”
这小子肯定以为他们孙家又行了。
他飘了。
“剩下的这十几只怎么办?需要超度吗?”于清藤公事公办地问。
程锦顿时用敬佩的眼神看向他。
厉害了我的藤。
你是看不出那两个人现在不容其他人插话的氛围吗?
于清藤看不出,那两人也没有被打断的恼怒,只是很平静地转过身。
方棋抬头睨了他们一眼,没回答,直接用玻璃罐子把十几只女鬼一起收了。
程锦他们:“……”
想当着鬼差的面和鬼差抢业绩?怕不是想太多。
这一趟涨了不少见识,就算无功而返,程锦他们也没什么觉得可惜的。
厉鬼被收之后,一切恢复正常,掉落的大理石砖块和碎掉的地板散了一地,但是想着这家会所应该很快就会被查封,也不用考虑赔偿的问题。
鬼域彻底消散,外界的声音传了进来,会所里隔音太好,任何声音都不明晰,但总比鬼域里的无声让人安心。
本以为最先冲出来的是楼下和他们“失联”许久的前台,没想到先听到的是一阵鬼哭狼嚎,声音从之前秽乱不堪的第四个包厢里传来,程锦他们一听到动静,火速冲了过去。
方棋也跟着迈步,迈了一步又顿住了。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某人这次没有阻止他。
虽然知道是因为鬼域消失包厢里的场景也已经跟着一起消失,但他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然后看到寅迟在发呆。
方棋:?
“你……”
一个字刚出口,某人已经眨眨眼回神了,对上他的视线,挑眉问道:“怎么了?”
方棋:“……有活人。”
寅迟:“哦,去看看。”
“……”
说是去看看,但谁都没动。
方棋一脸迷惑。
这人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听见?
寅迟坦然回视他,好像在表示他刚刚什么都没想。
方棋狐疑地看了一会儿,率先走了。
寅迟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不紧不慢地将脱落的傀儡丝缠回傀儡娃娃身上,缠好了才迈开长腿,呼出了一口气。
比他平时的呼吸要重一些,像是一声微叹。
方棋走进包厢里,鬼哭狼嚎并没有停止,甚至比之前叫得更加惨烈,还多出了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是程锦在动手。
“哭!你们还有脸哭!为什么见鬼自己心里没数吗?看人家女鬼小姐姐们多么鬼美心善,居然还留了你们一条命,不知道感恩戴德,还想让我们帮你们驱鬼?吃屁去吧!”
孙又青:“……”
咱们被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可没见人家心善。
而且眼下这几个富二代虽然没死,但一个个不是目光呆滞就是状若癫狂,一看就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
虽然是他们自作自受,也叫恶有恶报。
几个富二代被揍了一顿之后老实多了,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哪里还有之前在包厢的四个场景里的嚣张样子?
把人揍得没声了之后程锦尤不解气,又狠踹了几脚,直把人都踹成了鼻青脸肿才作罢。
方棋从几个猪头脸中分辨出了一张眼熟的脸,但凌子平已经整个儿把头抱住埋在腿间,连抬头都不敢,更不用说发现他的存在了。
方棋没有让人跪下叫爹的癖好,他直接给喻明忠打了电话,让警察上来处理。
进会所时还是晨阳初升,出来时外面艳阳高照,刺目的阳光让黑暗里待久了的正常人都适应不了,方棋更是紧拧了一下眉,然后退回了大厅门口。
喻明忠早在方棋发完照片失联之后就赶了过来,推开车门下车,快步走向门口:“你没事吧?”
“警察叔叔,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有事了?”程锦在太阳底下一声哀嚎,“有事的是我,你再不让我走,我美丽的脸就要晒化了。”
她还是第一次接完委托出来有了被警察接待的待遇。
提前布控在会所外面的小警察顽固不化,看她提溜着几个猪头出来,居然直接拿她当了嫌疑人,把她拎到了太阳底下晒着。
要不是理解同样晒着的警察们不容易,就拎她的那个小警察,她一个能打十个!
晒了没一会儿,她居然开始怀念待在鬼域里的“凉快”了。
但也不怪小警察不辨是非,并不是所有支队队员都和喻明忠一样多次出入鬼域有了非常规的认知,也不是所有人都已经洞悉了事情真相,知道被揍的人都是咎由自取。
喻明忠眼力非凡,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程锦和同样被扣住的另外几人来这里的目的,也没有为难他们,交代人带他们去做了个笔录,就放人走了。
把人送走之前,还收获了那个女生送他的一个飞吻。
喻明忠:……
他属实理解不了现在的姑娘。
但还有一人没走。
那人单手握着推拉门的门把,和方棋一起站在门口。
看到那人的脸,喻明忠恍然觉得自己见过,又好似没什么印象,仔细想了想,才从之前看过的监控里扒出了这个人的样子。
华城集团的监控里,这人似乎就是和方棋一起的。
“这是你朋友?”喻明忠问。
方棋侧头看了眼,没否认。
寅迟穿着一件很显气质的黑衬衫,站在那里像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只是他的脸没有血色,在太阳底下透着不正常的冷白,被喻明忠问起,他礼貌地露出了一个笑,很优雅,但是有种说不出的疏离。
身份使然,喻明忠也不喜欢别人对自己过于热情,所以寅迟的态度对他来说更像是恰到好处,他也点了一下头,对方棋说:“你朋友好像脸色不太好。”
估计是太阳太大了。
方棋抬头看了看被照得明晃晃的地面。
寅迟和他的体质相似,他比寅迟多了一层人体的防护现在都很不舒服,寅迟更不用说。
正想着要不要先离开这里,还没等他开口,他肩头倏地一沉。
在喻明忠惊讶的目光下,寅迟没骨头似的往方棋身上一靠,叹了口气说:“实不相瞒,警察叔叔,我也快要被晒化了。”
方棋:“……”
他们完全站在阴影地里,没有被晒到一点。
喻明忠:“……”
现在是流行管警察叫叔叔吗?
人家女孩子叫就算了,这人看起来都跟他一样高了,他是怎么叫出口的?
但他确实比这人大了十几岁左右,是可以被叫叔叔的年龄差了。
喻明忠突然觉得有点沧桑。
方棋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懒得搭理他了,对喻明忠说了句“不用管他”,然后问了几个案件细节。
根据方棋提供的线索,警方有了明确的调查方向,有几个同样作为受害者,却选择了缄默不言仍旧留在公司任职的女生被找到了,她们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情绪彻底崩溃,很快就全都说了。
现在只缺少给以彭家为首的那些富商定罪的决定性的证据,警方正在全力搜索那些受害人的尸体。
剩下的事和方棋无关,他也管不着,却莫名在意起了一件事,他问:“你们调查的人里,有一个叫林露的人,她是不是有一个弟弟?”
喻明忠惊讶道:“你连这都知道?”
“……”
顿了一下,他有点扭曲地问:“她自己告诉你的?”
方棋没应,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林露当时的身体里套着别人。
喻明忠只当他是不方便说,也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说:“她是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林寒,目前也是失踪状态,听他的大学室友说他是去找他姐姐,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恐怕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哦。”方棋道:“那她死之前有给她弟弟打过电话吗?”
“这个还没来得及调查。”
方棋把筛选过后的照片发给他之后,他们的调查重心就优先转移到了活着的人身上。
喻明忠说:“大概率是没有,据说他去找他姐姐就是因为他姐姐已经很久不联系他了,他觉得奇怪才去的。”
如果林露死前给她弟弟打了电话,那他应该早就报警了,而不是一无所知的把自己也栽了进去。
林露应该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弟弟。
原来世上真有这么无私奉献的人。
方棋沉吟不语。
喻明忠问:“怎么了?他们姐弟有什么问题?”
“没有。”方棋摇头否认,又道:“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喻明忠:“……行。”
他原本想安排车送他们回去,被方棋拒绝了,选择了自己打车。
雅庭会馆地处西城区最繁华的地段,整条街遍布娱乐场所,此时在街道对面,会所斜前方的位置,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大堂经理笑意吟吟地将亲自来视察酒店工作的老板送到酒店门口,并替他拉开了车门:“方少慢走。”
被叫做“方少”的人穿着一身深色西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浑身散发着一种斯文儒雅的气质,来酒店视察,既显得重视,又不会过分严肃,看起来成熟稳重,对工作游刃有余。
然而他的手已经搭上了车门,却并没有钻进车里,而是被对面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哪儿?”
经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抽了一下嘴角道:“是彭家的私人会所。”
“出什么事了?”
怎么会有警察在那儿?
“好像是一星期前酒精中毒死了几个人,昨天又失踪了几个富家少爷,本来也没警察什么事,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突然就有警察跑来封锁了现场,说彭家涉嫌违法,要封锁调查,来了也不进去,就在外面干等着,也不知道在调查什么。”
经理说:“不过方少放心,对咱们酒店的营业没有影响。”
“……”
他在意的不是酒店的营业,而是看到了熟悉的人。
其实也并不熟悉,他们连正式的面都没见过。
但是自从他出国一趟回来,那个人就总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出现在酒店里的人正是方铎。
方铎远远地望着,虽然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但他莫名就是被那个人的身影捕捉了视线。
会所外,喻明忠拿了一分笔录正让方棋在上面签字……程序还是要走的。
他看起来只是在配合调查。
但不论是警察说话的语气神态,还是特意将他送出警戒线范围,都足以说明警方对方棋的重视。
“那人好像是市局刑警支队的喻明忠。”跟在方铎身边的助理突然开口。
方铎:“喻明忠?”
“对。”助理说:“就是那个破了好几起恶性杀人事件的市局警察,前段时间岩华区的地基埋尸案也是他负责的……方棋怎么跟他搞到一块儿了?”
方铎侧头睨了他一眼。
助理察觉到了什么,顿时挺直了身体,说:“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他挺有本事的,能跟市局的警察搞好关系。”
“难怪方总和夫人对他的态度能有所转变,连方文瑞少爷提起他都总有夸不完的话。”
方铎目光落在对面已经准备离开的人身上,脸上神色不明:“是吗?”
助理说:“是啊,前几天他们在学校里办鬼屋,小少爷还特地去给他捧场呢。”
“……”
方铎什么话都没说,视线停留了一会儿,低头钻进了车里。
助理微怔,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替他关了车门,然后自己坐上了副驾的位置。
车从酒店门口驶走,经过了会所的正对面,只不过被中间其他的车辆挡住了视线。
会所门口,方棋已经拉开了出租车的门,却见寅迟在路口不远处停下,看着街道对面的某个位置。
方棋:“……怎么了?”
“没事。”寅迟收回视线:“走吧。”
“……”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之前问起了因果线,方棋本以为寅迟已经知道了自己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或许他确实已经知道了,只是他什么都没问。
方棋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问,也不想自讨没趣。
坐出租车离开了西城区,他侧头问:“你回哪儿?”
寅迟没说,反问:“你呢?”
方棋都不用想:“公寓。”
今天学校里又没课,除了学校,他就只有公寓可以回了。
寅迟似乎不意外这个答案,笑了下说:“那我回书店吧。”
方棋:“……”
“你不用回尹家?”
寅迟摇头道:“不用。”
“……”
程锦他们完成了委托,几乎都迫不及待地回去“复命”了,这人也是接了委托来的,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急。
他真是为了悬赏来的吗?
方棋管不着,也不想管,他撇开头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