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煊倏地一顿,只觉得对方实在有点折磨人。
他心跳不歇,低垂眼眸,终于将脑子里缠绕的乱七八糟的思绪理清楚,隐约听清他说了什么,胸口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狠狠扯了一下,呼吸微窒。
“你……”
见他话语骤停,郁酌又想出声,张了张口,而后感受到一个吻落在额前,气息温热,嘴唇却是冰凉干燥,接着是眼皮,鼻尖,从脸颊落至唇角,郁酌仰了仰头,稍长的发丝垂落。
段煊按住他的后脑,拢住碎发,随即手指插进发间,力道不由得重了些。
“怎么……”郁酌回应着,喉间吞咽一下,小声喘息,又断断续续地抱怨,“怎么磨磨蹭蹭的……”话语的尾音消弭在亲吻里,几乎要被汹涌的情绪吞没。
坏掉的灯泡触电般闪了又闪,最终还是彻底黑下来。
关门声响了几次。
耳边寂静,亮色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
醒来时,郁酌嘴唇还有些发麻,微微泛着红,明明只是被按着亲了一通,这时候困意浓重地睁开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被吸干了。
他默默地想:真的看不出来。
起初段煊显得十分生疏,谁知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就逐渐熟练,郁酌想,平时看不出,他在这方面居然这么热衷。
亲的时候很爽。
但是嘴疼。
郁酌眼皮阖上,像是又要睡,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又打算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动作,房门被打开。
“醒了。”
应该刚从基地外回来,段煊气息中还带着寒气,神色微冷,他进了房间,看见郁酌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整颗心又升起熨帖的暖意。
“你昨天什么时候走的?”郁酌探了探头,又被对方按回去,陷进柔软的被褥里,微乱的黑发在枕边铺开。
“你睡着之后。”
段煊又忍不住亲他,觉得怎么也不够,但顾忌着回来时没换下身上的衣服,没有贴的太近。
太喜欢接吻了。
之前那晚虽然同样让人沉溺,但当时段煊心里被接连不断的后怕和恐慌塞满,几乎没反应过来,而这回却不一样,唇齿相接时,他只感觉灵魂都烧得发烫,无师自通地想要更多。
“等,等等——”
当对方再一次凑近时,郁酌立即抬手挡住他,右手抵在段煊唇边,随后又忍不住笑,“段哥,我要起床了。”
段煊下意识拧眉,稍微停顿,当然还是点头:“行。”
两人磨蹭半天,直到下楼时郁酌才发现,时间已经临近中午。
午餐上桌,大家陆陆续续到齐,交谈声细微。
“队长。”
蒋自明坐在楼下,刚抬头,话语立即顿了顿,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几眼,喉间噎住,很快就了然,轻咳一声。
他十分熟练地转移话题:“那什么,那个——”
段煊看向他。
蒋自明想起来:“对了,看这天气,我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什么时候重新出发?”
聊起正式,大家便严肃起来。
“可以开始准备了。”
段煊接了杯杯温水搁在郁酌面前,思索几秒,“等基地里其他人安顿下来,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差不多就能上路了。
“明白。”
“也不知道前面的路通了没。”
“反正肯定是不会下雪了,到时候哪儿都能走。”
气温在这几日快速变暖。
“东西都收好了吗?”余思莹往车厢塞进最后几箱食物,砰的一声关上后备箱。
李桐时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两三步上前找段煊复命:“柯谨已经送走了,也和方见余交代过,只在那边待几天,后面不会管他。”
他之前也算是和柯谨认识,有点交情,没太为难人,只利索地安排好事情,估计他过一阵就会回去。
另一边,郁酌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不过这样处理也没太大问题,就是不知道放人之后,郁还峥会怎么处理他。
但这也和他没关系。
想了几秒,郁酌又想说些什么,紧接着,咔哒一声,他在对面的力道中上前一步。段煊盯着郁酌穿好作战服,手上用力,将腰间的金属锁扣按下,牢牢扣住。
“可以出发了。”
几辆车有之前混乱中勉强保留下来的,还有一辆是最近出任务时从外面开回来,郁酌没多少东西要收拾,该带的行李已经被段煊仔仔细细清点好,于是一身轻松地上了车。
车内安静,是汪和从不止从哪儿找着的昂贵豪车,虽然旧了,但性能很好,皮质座椅,车内空间很大,靠上椅背舒服的不得了。
一时没人说话,昏昏欲睡中,郁酌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段煊的侧脸,对方正把着方向盘,神情一丝不茍,他看了一阵,压了压衣领,又回忆和柯谨的谈话。
昨天郁酌找到柯谨,对方一见到他,眼睛就亮了几分,全然不同于之前公事公办的死板,显露出几分数年前的模样。
想着抓紧时间,郁酌没给他机会开口,径直道:“郁还峥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你清楚吗?”
听他这样说,柯谨目光淡下来,立即明白了郁酌的来意。
他还被限制着行动,沉默半晌,回答:“你之前就是回来打探这事儿的吧?”
没等郁酌再出声,柯谨已经继续下去:“其实之前帮他办事的是我老爹,后来他死了,我就成了接班的,但是——”
“但是什么?”郁酌扬眉。
“我也只是按照他说的办事,至于其他的细节,郁总不会告诉我,就连手底下做事的人也管得很严。”
郁酌:“你没去过他的实验室?”
柯谨:“这种地方我是不能进去的,只大概听说过一些。”
他欲言又止,迟疑着说,“但我知道,郁总向来目标明确,也很有野心。杜万虞那边和他脱不了关系,之前我离开基地时,他也几乎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研究应该和丧尸病毒有关。”
这些事情郁酌差不多都了解,只是仍然在意那份研究资料。
正要开口,柯谨却还没说完。
没来由的,他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郁酌听着对方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说完:“我之前偶然听见他和别人谈话,谈到关于实验,也提过你的名字,只听到说什么第一批,病毒扩散,基因融合什么的。”
“他还说,你的参与必不可少,等到了时间,你也不得不去找他。”
为什么必不可少?
凭什么找他。
郁酌蹙了蹙眉,在心里仔细琢磨了一遍这几句话,心底沉了沉。
灯光昏暗,谈话时断时续,不知道过了多久,柯谨叹了口气:“这就是全部了。”
“我知道了。”
郁酌点头,转身要离开,下一秒,正要走出房门时,被对方叫住。
柯谨声音莫名有些沙哑,他问:“你原谅我了吗?”
他没头没尾地这样问,郁酌却明白他的意思——既是为了两年前,也是这回,以及对他们从前多年时间的终结。
他回头去看柯谨,笑了一下:“没有。”
柯谨便明白,可能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然而看着郁酌漆黑的眼眸,他咬了咬牙,仍然忍不住,出声问:“段煊,他就是你能信任的人?你确定吗,也许……”
回答他的只有关门声。
郁酌没耐心等他把话说完,而除此之外,其实他对此也并不能肯定,又一次想起郁还峥对他的警告,脚步缓下来。
至少目前他认为。段煊是他要找的,并且愿意试一试的人。
光影闪过,车开得很平稳,走走停停,郁酌打了阵瞌睡,醒来时,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他眯了眯眼,却觉得周边的路有些眼熟。
“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段煊敲了敲方向盘,见他坐起来,放下车前的遮光板:“原本打算去的城市路垮了,应该是因为行星碎片,得绕路从另一边走。”
再走几公里就是沈暮山的基地,如果跨过江水,去另一头还能碰上钟苍穹,但显然他们都没这个打算。
蒋自明向前探了一截:“来都来了,我们去和沈队打个招呼呗。”
他有些唏嘘,一路上没遇见几个好人,这时候再想起沈暮山,便显出对方的可贵。
郁酌也很赞同,顺着他的话点头,段煊注意到他的动作,勾了一下嘴角,只说:“行,但待不了多久。”
话题说到这里,蒋自明立刻想起另一件事,揶揄地笑了笑,目光转向郁酌:“少爷,之前那小卷毛眼巴巴地盼你回去,见着你,他不得高兴坏了。”
郁酌:“……”
蒋自明就开个玩笑,而他看起来接受良好,其实这几天一直在心里叹气。
当时郁酌进入队伍时他就该想到,这样一张脸,这么惹眼,甚至根本没花多少时间,居然就连队长也彻底被他渗透,将之前说过的狠话都抛之脑后了。
然而蒋自明这句话说出没多久,众人半路停车,暂时休息,刚打算整理东西就看见不远处一队人出现。
看见熟悉的人影,他顿时熄了火,心道:“我这什么嘴,一说一个准。”
刚下车,是余思莹率先注意到那边的动静:“有人来了。”
看他们身上的装备和衣服,能确定是沈暮山基地的队伍。
不出一会儿,对面几人已经走上前,队中显然是有人认识他们,打了声招呼后,赵立嘉顶着一头卷毛冒出来。
只短暂地度过冬天,他却已经成熟很多,身形窜高一截,能跟着大家一起出任务了,看着郁酌的表情仍然有些羞涩。
犹豫之间,他上前一步,看向车里坐着的人,面露期待地挥手:“郁酌,你——”
几米开外,郁酌本来已经要下车了,远远地听见稍显耳熟的声音传来,动作微顿,还没反应过来,后衣领就传来力道,被轻巧地拽了回去。
静默中。只见段煊掰过他的脸,眸色微深,眼底的含义不言而喻。
靠垫柔软, 车内密闭,在脸侧斜斜地投下一片阴影。
郁酌被段煊一手拎回座位时,身旁的车门也顺势带上, 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 将所有声响隔绝在外,气氛也顿时变得寂静。
“怎么了?”郁酌侧过头。
虽然嘴上这样问,其实他很清楚段煊是什么意思, 但看见对方皱眉, 脸色沉沉又憋着情绪, 心里像是被戳了一下,下意识露出笑容, 明知故问。
几分钟前众人定下在这里修整, 数辆越野车停在笔直的公路旁, 两侧都是光秃秃的贫瘠土地,前不久还是杂草丛生,大雪掩埋之后,所有的生命迹象便彻底消失,只等近日气温回升, 这才再次冒出新芽。
树木稀疏,枝叶也是刚抽条,横着打在车顶,其他人都下了车,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坐着。
段煊横着眉眼睨他,啧了一声, 手指轻轻动了动, 从耳侧划过,蹭得有些痒。见对方话音中藏着笑意, 将郁酌的脸掰正过来,面对着面,对视着。
车里突然就有些闷,温度又高了些。几米远处,两支队伍的人正断断续续交谈,说话声模糊地传进来,车前玻璃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小段哥哥,别不高兴。”郁酌又开口。
静谧之中,对上段煊隐隐带着侵略性的眼神,郁酌被掐圆了脸,索性没挣扎,冲对方眨了一下眼睛,笑着,小声说,“只给你亲。”
这种话郁酌张口就来,虽然知道只是随口哄人,段煊却眉梢微敛,轻咳一声,顿时有些脸红,但仍然强装着严肃,喉结上下一滚,不禁抬手蒙住对方的眼睛。
郁酌眼前黑下来,睫毛抖了两下,扫过对方的手心,他以为段煊要凑过来亲他,谁知安静半晌,只听得见耳边沉沉的呼吸,紧接着,颈边传来一点重量,温热的气息贴近,郁酌呼吸不自觉加快几分。
作战服还套在身上,整个人被包裹严实,段煊遮挡住郁酌的视线,却见对方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反而仰着脸,皮肤白的晃眼,嘴唇也似乎比平时更润,他垂眼,手心微微开始发烫,心脏跳个不停。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亲,只埋在郁酌颈间狠狠吸了一口。
段煊好不容易撤开,一边沉醉,一边凶狠道:“也只能看着我。”
还是白天,众人没打算在这里歇多久,停车的时候,原本只想着放一阵风就继续启程,谁知正巧碰到沈暮山手下的人。
周围零散游荡着丧尸,交涉之间,大家也在熟练地清扫。
积雪完全融化干净,露出灰黄的地面,混杂血迹,腐肉成了开春后各种植物的养料,气味刺鼻,蒋自明嘴里骂骂咧咧,一刀扎死一只丧尸,又忍不住去看郁酌。
对方从前总是苍白着脸,多走两步就累了,看着病恹恹,一碰就碎似的,现在却变得活蹦乱跳,虽说还是喜欢犯懒,但脸色确实红润许多,上回直接捏碎丧尸头骨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其他人多少都有些不习惯,除此之外,更多的也是难以置信。
之前他们还偷偷讨论过,在会议室聊了半晌,蒋自明忍不住说:“都这样儿了,郁酌一开始明显就是装的吧?肯定就是想混进我们队伍里!”
李桐时没吭声。
余思莹看他一眼:“为什么要装,他这么能打,又干嘛非要来我们这儿。”
“这还用问。”蒋自明俨然十分了解,“你是不知道,之前我和队长出任务的时候就碰上过他,郁酌肯定就是看上队长了,才想方设法地来增加相处的机会。”
他接着又啧啧道,“就是不知道他和柯谨那事儿是不是真的,但我看队长成天黑着脸,恨不得把人丢出去,估计八九不离十。”
他连蒙带猜,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余思莹却是不怎么信。
别说她了,换做谁看到他们相处的状态都会觉得蒋自明说的不靠谱:“照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队长才是整天恨不得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一秒钟都没法分开的人。
你这话反过来说,可能还真实点儿。”
蒋自明噎住一瞬,悻悻地半晌没出声,随即想到什么,又道:“不过,我是真没看出来啊,你是不知道那天少爷手有多狠,骨头都成渣了……”
实际上,余思莹也没来得及调整心态,此时下车清理怪物,她习惯性地想护着点郁酌,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不需要,刚转过头,下一秒,她就看见郁酌刺中一只靠近的丧尸,手法熟练,动作间是说不出的凌厉和漂亮。
然而很快,对方一收起刀,就立即蔫下来,被段煊安置好,半晌,他又皱着眉说了句话,段煊就擦干净他的手上的血,两人又亲热地靠在一起——
余思莹:“……”
她抹掉脸上的血,立刻收回视线。
丧尸并不多,清扫很快就结束。
交换信息后,对面领队的陈林之前和段煊几人一起出过任务,主动邀请:“我们也是出来找物资的,已经打算回基地了,距离不远,要是你们愿意,可以顺便一起过去休息休息。”
“只不过……”话说出口,她话语又一顿,脸色显出些许严肃和沉重,声音消弭在空气中。
“怎么了,基地出事了?”段煊拧眉。
“不是。”
陈林将武器收好,看向众人,作战服沾着血,气势冷然,半垂下眼,目光微淡。
她说:“沈队他,已经去世了。”
话语传进几人耳中,气氛顿时凝重了些,沉甸甸的弥漫开来,郁酌闻言也猛地一顿,抬了抬眼,有些不敢相信。
虽说他们没有特别熟悉,但沈暮山曾经却算是郁酌的队友,一起训练过,甚至还在不久前出手帮了他,郁酌没想过,当他再一次听到消息,得到的会是对方的死讯。
他们最终还是跟着去了一趟基地。
末世以来,大部分基地附近都会开出一块墓地,用于埋藏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人,也方便其他幸存者探望自己的家人。
沈暮山也埋在这儿。
墓地很大,往远处看是一大片数不清的坟包,鼻翼间充斥着潮湿的泥土味,以及令人感到熟悉的,尸体腐烂的味道,让人情绪压抑。
虽然平时外面也常有这种味道,但那时郁酌也只是觉得难以忍受,而现在气味陡然浓郁起来,他却隐约觉得异样,手指不由得紧了紧。
“他……”
郁酌张了张口,“他是怎么死的?”
陈林声音放轻几分:“现在这样的环境,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只是在极其普通的一天,悄无声息地被丧尸咬了,接着又悄无声息地死去——十分普通的死法。基地里曾经受过他照拂的人悲恸地洒了几滴泪,而后选出新的首领,生活回到正轨。
其他人都安静片刻,一时间没人再说话,却好像从那个简易的坟包中看见了自己的结局。
站定半晌,众人打算离开,郁酌转过头,却在不远处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钟苍穹。
想起之前对方面对沈暮山时的浓烈狠意,郁酌脚步一顿,不明白他的来意,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时,却被段煊攥住手腕。
段煊显然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两人之间就有冲突,于是下意识警惕几分,其他人也不动声色地做好防御的准备。
然而对方只面无表情地朝这边看了看,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头发短得能看到青白的头皮,颈间的伤疤十分突兀,随着他的动作隐藏在衣领中。
钟苍穹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站了半晌,随后转身离开。
“他——?”
陈林却好像习以为常:“他常来。”
“可能是没能亲手杀了沈队,觉得不甘心吧。”
硝烟还未开始就骤然停歇,众人没在这儿过夜,稍作停留便继续出发。
也许是受到刚才情绪的影响,夜晚到达休息点,安装好警报器后,段煊却神色郑重,将郁酌拉到一边。
郁酌不明所以。
下一秒,段煊嗓音微低,似乎想了很久才开口,刚说出一个字又顿住:“你……”
“怎么了?”郁酌笑眯眯地看他。
他严肃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郁酌这下明白他在想什么了,于是干脆地点头。
“也不可以再单独行动,一声不响地不见了。”段煊一路上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得把这些事情说清楚,以免自己整天提心吊胆,对方又总是没心没肺的,下次要是再出了事,说不定他自顾自气得要命,郁酌却还不以为然,以为根本没什么大事。
于是郁酌又点头。
“还有,有危险就赶紧叫人,先找我,随便怎么使唤我都行,但是不能瞒着不说。”
“好。”
郁酌听他叮嘱半天,细想几秒,发现对方看上去翻来覆去地提了好几个要求,其实差别都不大,也很容易就可以做到。
点头点的脖子都酸了,但他在段煊这里显然没太多信誉,再三保证后,对方还是目光带着疑虑,于是凑近一些:“真的,我保证,相信我吧。”
段煊捏捏他的后颈,见郁酌这时说一句应一句,乖得不得了,胸腔涌动着情绪,又忍不住去亲亲他:“好。”
然而几日之后。
居民楼。
电梯损坏,各层楼之间都有丧尸游荡,声音细微,空气中充斥着怪异的气息,血腥味若隐若现。
走廊间的灯早就报废,一闪即灭,啪的一声炸开,此时是夜晚,入目之处漆黑无比,夜色浓稠。
郁酌轻手合上门,在其中一个房间里翻翻找找,本就杂乱的屋子更加没地方下脚,微不可查地蹙眉,神色焦急,又不得不将声音压低。
寂静中夹杂着令人心里发毛的脚步声,嗬嗬不断,从门外由远及近,又逐渐消弭。
视线不明,狭小房屋的棱角被黑暗模糊,只能看到墙角处摄像头的蓝光闪烁,似是深渊中的一只眼睛。
半晌,郁酌终于找到一个铁盒,然而正当他从一堆废弃物里把盒子拽出来时,杂物散落,沉积的灰尘扑了满脸,蓝光也突然猛地亮了一下,光晕微微散开。
带着电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广播员语气焦急,隐约带着难言的凝重:“人来了,快走!”
第56章 带走
这里是个老旧小区, 早在末世前被划分为拆迁区域,破败荒芜,居民还没来得及搬走就陡生变故, 被时间侵蚀成危楼, 摇摇欲坠地倾斜着。
暮色浓重,已经是深夜,数栋楼房整齐排列, 没安装电梯, 大概只有六七层, 远看灰扑扑一片,外侧鱼鳞般的墙皮大片脱落, 爬满藤蔓, 被幽深的绿意覆盖的严严实实。
居民楼里面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门锁陈旧脱落,地面上堆积着厚重灰尘,踩上去沙沙作响,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而在房间内,广播员话音刚落, 哗啦一声,郁酌正小心地抽出铁盒,桌角摞起半尺高的书本却被连带着倒塌,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砰——”
溅起一层灰。
郁酌:……
静谧之中,周遭毫无声息,任何动静都清晰可闻, 此时突兀一响倏地惊动门外缓慢移动的丧尸, 它们闻声嘶吼着,开始朝这边靠近。
郁酌下意识蹙了蹙眉, 暗道倒霉,没犹豫,抱起铁盒起身,快步从另一边的侧门离开。
盒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揣在怀中哐哐响,袖口也沾上几点灰,发现声音止不住,郁酌脚步停了停,没办法,还是只能继续朝门外跑。
“走右边。”
走廊狭窄漆黑,两侧似乎还堆着鞋柜、纸盒、垃圾桶等杂物,呼吸声隐隐急促。
郁酌看不清前面的路,按照广播员指的方向下楼,其间又不禁分神,心道段煊等会儿回去发现他不在,肯定会又急又气,臭着脸到处找人——
几天前,众人从沈暮山的基地离开,一路没再停歇,径直前往下一站,也是郁酌的父母生活过的城市,他们死前最后待过的地方。
这里是郁酌原定的行程终点,也是他起初决定加入队伍的原因。
思来想去,他本来打算自己找个时间去一趟,但转念想起段煊神情严肃的叮嘱,迟疑半晌,还是把事情告诉了对方。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听他说完,段煊甚至没有追问,立即不容拒绝地说:“我陪你去。”
谁知车辆到达楼下,他们上楼没多久,拐角处的房门突然一动,被困在其中的丧尸撞得砰砰响,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下一秒,不堪重负的旧门轰然倒地,丧尸踩着门涌出。
它们不知道饿了多久,闻见人味,如同野狗闻到骨头,发疯一般挤出来,垂涎欲滴地张着嘴,刺鼻的血腥气涌动在走廊。
“走!”
段煊反应很快,瞥见眼前的场景,转身就要带着郁酌离开,怪物却紧追不舍,将他们堵在走廊转角处。
眼见前面没路了,段煊冷峻几分,朝身侧看了一眼,紧接着,没给郁酌开口的机会,一抬手,将他推进来时确认过安全的小门:“在这儿等着。”
他似乎完全没想起郁酌已经不再需要这样密不透风的保护,下意识就将人护到身后,而对付这些丧尸对段煊来说虽然不算棘手,却也有些麻烦,只能先找个地方把人藏好。
半晌,郁酌被塞进屋里,听外面没有特别的动静,闲不住,自顾自地在四周摸索一阵,却没想到在卧室里发现了另外的通道。
这条隐蔽的小道几乎将整栋楼打穿,正好能够把所有住户连接在一起,而每一条路最后都正好通往他父母曾住过的房间。
郁酌心中一顿,立即想明白了原因。
根据他对曾经那些事情的了解,自己所谓的父亲母亲也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当时郁酌还觉得怪异,为什么他们的住所会在这样普通的老旧居民楼,现在看来,这栋楼应该也只是他们掩人耳目的据点。
但不出几分钟,正当郁酌在房间里四处寻找,想找到当年的蛛丝马迹时,广播员却在这时猝不及防地出声。
毫无缘由的,他好心提醒道:郁还峥也在这儿,他在找你。
地板老旧,劣质木板下一秒就会被踩得翘起边缘,黢黑的楼道也马上就要垮塌,发出空洞的吱呀摩擦声。
郁酌拐了好几个弯,察觉身后追赶的丧尸逐渐没了声息,知道它们是被甩掉了,闪身躲进手边的狭小房间。
喘息一阵,他抬眸看了一眼监视器,小声道:“帮我注意门外。”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对了,段煊那边怎么样?”
广播员:“……”
他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郁酌吩咐自己居然这么得心应手了,不由得沉默,好半天才说:“设施太旧了,能用的摄像头没几个,走廊外你自己看着点,别让丧尸给咬到。”
这里看起来只是样板间,没有家具,在黑暗之中睁眼望过去,只能看到水泥墙壁和一扇巨大的老式窗,窗户开了一半,微风灌进来。
郁酌抿了抿唇,没急着离开,只先将门锁上,晃了一下手里的盒子,在窗边借着光打量几眼,发现开关处上了锁。
盒体辨不出材质,光洁透亮,像是某种装饰品锻造,实际上却坚不可摧,根本不可能用其他方式打开。
“算了。”
暂时没法处理,郁酌微微扬眉,只能搁置,把它随身带着,回去再做打算。
门外悄无声息,此时他的视线适应了黑暗,微弱的月光透过玻璃一点点淌进来,把空无一物的房间切割成截然不同的两部分。
郁酌站在明暗交界处,肩侧也沾染上冰凉的月光,皮肤冷白,不动声色地思索几秒,确定声响停歇,正要去找段煊,突然,另一阵微不可察的声音传进耳中,他脚步倏地顿住,神色变了变。
声息稍停,只寂静一瞬,很快,门边似乎是开锁的金属碰撞声,突兀地一撞,年久生锈的老式门锁应声断裂,落在地面上。
门开了。
郁酌心底沉了沉,下意识后退一步,目光紧盯着来人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