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说什么别的,话音落下后就盯着对方看。
过了好一会儿,段煊下颌线条紧绷着,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微微压低眉骨后,垂眸睨视郁酌,目光对上对方润亮的眼神,喉结微动。
他捏了捏郁酌的后颈,说:“愣着干什么,走吧。”
这话没头没尾的,郁酌一时没反应过来,停顿几秒便立即弯了弯眼睛:“好。”
墙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面积不大,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走出去。
走动间,脚边堆满了枯枝败叶,踩下便是一阵窸窣的声响,虫鸣阵阵,更显得嘈杂。
两人时不时能看见腐烂的尸体横在树旁,散发着难言的臭味,夜空中悬着一轮弯月,清浅的光线被重迭树叶遮挡住,只隐隐洒下来些许。
段煊走在郁酌身边,手里拎着提前带上的手电筒,除了照明和提醒对方注意脚下,他一路上都不怎么出声。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棵从中断裂的树干横跨在道路中间,挡住两人的去路。
这一片地方的落叶明显变得稀疏,泥泞的地面上脚步杂乱,似乎曾经发生过打斗,郁酌微微皱起眉,发现树下有一具被死死压住的尸体,从其腐烂程度看,离他死亡并没有过去太久。
臭气熏天,他皱了皱鼻子,本来不想靠近,却又突然发现了什么,于是下意识凑近几步,仔细打量后,转头看段煊:“段哥,这人衣袖里有个手环,你能不能帮我把它拿下来。”
段煊瞥他一眼,微微敛起眉梢,什么也没问,长靴踩过泥泞的地面,利索地取了手环。
看着他擦了又擦,郁酌这才伸手接过,随后神色便凝重几分。
——是郁还峥的人。
现在看来,他们的确已经在附近了。
“你……”
看出郁酌表情的变化,段煊忍了几秒,目光扫过那具尸体,想看出到底是哪里值得他注意,而这手环明明隐藏在尸体的衣袖深处,郁酌又是怎么知道的?
但除了对方装备精良,应该有自己的队伍之外,他没看出这人有什么特殊。
心头涌起一丝道不明的躁意,段煊压了压眉尾,心道既然郁酌不肯提,他问了也是自讨没趣,于是虽然烦躁,还是赌气似的按捺着情绪没开口。
然而等了又等,沉默间,见郁酌似乎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段煊顿时想起对方之前打算离开的举动,回过神时,已经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腕。
“……”
“哗啦——”
不等他出声,下一秒,身旁的树林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郁酌察觉到手上的力道,正要开口,听到声响也倏地紧张起来,又想应该不会这么倒霉,怎么会一出来就正好碰上。
在两人的注视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
“你们?”
沈暮山带着一队人出来巡查,从树林穿过时听见细微的动静,顺着声音找过去,却没想到会是段煊,以及……
他视线微顿,目光落在郁酌身上,认出他后,笑了笑,神色间若有所思,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沈队,我们之前掉了东西,出来找一找。”段煊不动声色地将郁酌拉到身后。
沈暮山没追问:“外出时的人不宜太少,应该注意安全。”
郁酌微不可察地放松几分,见对方显然认出了自己,却没有要拆穿的意思,应该暂时安全,于是向一旁靠了靠,安安静静地做一个乖巧的花瓶。
也就在两人谈话之间,他终于能仔细打量沈暮山,一抬眼便对上对方审视的目光,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沈暮山只瞥了郁酌一眼,收回眼神后继续开口:“这段时间基地附近总有生面孔出现,摸不清底细,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你们要小心。”
他说这话时虽然看向段煊,话语间却意有所指,显然是针对郁酌的一句提醒。
郁酌没应声,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出来。
沈暮山年纪并不算大,为人不失血性,行事作风十分磊落,可眼神间却莫名有些苍老。
微笑时,他眼角的褶皱中仿佛堆积着火焰燃烧的余烬,蕴含着许多东西,又丝毫没有生息。
没来由的,郁酌突然就想到郁还峥,与之相反,他是像毒蛇一样的人,两人明明没有相似之处,又好像有哪里相同。
他想不出,只能暂时压下思绪。
沈暮山还有任务在身,没聊两句就走了。
郁酌仍然被段煊攥着手腕,安静中,耳边只有枯枝断裂的沙沙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脚步越来越缓慢,却听到对方猝不及防地出声:“如果刚才我没有来找你,你会去哪里?”
其实段煊想问的是,如果不是自己一路跟着,他还会不会回基地,犹豫后,还是怎么也没问出来。
“我还能去哪儿。”郁酌知道他话语中的意思,却笑眯眯道,“我只是想去外面看一眼,很快就会回去。”
他声音很轻,语调缓慢而柔和,一点力道也没有。
说完这句话,郁酌又不动声色地挨近了些,继续道:“外面这么危险,没有你保护我,我一个人走不了多远。”
两人的影子在月色下微微重迭,看起来亲密无间,段煊被这种错觉所蛊惑,神色怔了怔,一时间没有反驳,几秒钟后,树影缩短又重新延长,他听见郁酌再次小声说:“段哥,你怎么不问我出来做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段煊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脸,见对方眼中映着浅淡的光,一脸“我正在哄骗你”的表情,显然是没打算说实话,下一刻便倏地清醒过来。
他抿了抿嘴,侧过身来,将郁酌的外套拉链一下子拉紧,挡住了他不停歇的问话,只能堪堪露出一双润亮的眼睛。
看了半晌,段煊移开视线,神色变换了几番,最终面无表情地沉声说:“这是你的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其实段煊并不是毫无察觉。
不得不承认的是, 即使他自认果断,不会被这些腻腻歪歪的事情牵动情绪,却仍然不自觉注意郁酌的神色变化, 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见到沈暮山时的不对劲。
段煊眉骨压低, 在心里冷冷地想,自己还没有蠢到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出,也清楚刚才沈暮山的那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还有那具尸体——郁酌就是个隐瞒了一大堆事情的骗子, 不仅如此, 还明目张胆地将这些摊开在他面前, 连简单的瞒住别人也做不到。
然而在心里咬牙切齿之后,段煊一垂眼, 便对上郁酌略带弧度的目光, 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明明一眼就看出郁酌又在琢磨着撒谎, 死死皱起眉,神色看似不耐,实际上却根本对他生不起气来。
不说就不说。
段煊又恨恨道,他也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走走停停,夜深人静时, 两人已经离基地不远。
郁酌微微抬起眼,见段煊一路都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却偶尔垂眸看过来,皱着眉在道路不平时拉自己一把,手心也是滚烫的, 不由得抿了抿嘴。
“小段哥哥。”郁酌眨了一下眼睛, 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思索几秒后故意道, “你生气了吗。”
段煊冷声:“我没生气。”
郁酌:“真的没生气?”
段煊忍无可忍:“我说了,真的没有生气。”
他烦得不行,心道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两人一点关系也没有,郁酌有事情不肯说出来也很正常,完全没有理由事事告知。
他只是担心,郁酌涉世未深,如果被人骗了该怎么办,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原因。
可偏偏这个时候,郁酌却不肯罢休似的追问,站定后,基地门前的路灯洒下一片昏黄,将两人的身影延长,对方眼神里也盛着碎光,让段煊挪不开眼睛,同时又心跳急促几分,不可遏制地想说些什么。
但他没开口,只下意识地再次伸出手,挡了一下郁酌的眼睛,下一秒,他手心被睫毛扫过,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夜晚寒意未散,隔着衣服也将周身浸得冰凉,光秃秃的枯枝将弯月分割成细小的碎片,光线明灭。
郁酌只感觉到视线暗了一瞬。
对方手上带着薄茧,触感清晰地划过皮肤,温热的暖意一点点传过来,郁酌不自觉闭了闭眼,愣了几秒,心头没来由的涌起一阵熟悉感,来不及细想,很快就被人带着回了休息处。
“我就在隔壁,有事敲门。”
段煊扔下这样一句话,接着便看也没看他一眼,重重关上门。
郁酌:……
基地里的幸存者日益增加,各类资源也相对短缺,进入基地后,队伍里的人都住在同一处住所,楼上楼下离得很近。
这里原先应该是一栋独栋别墅,四周的草坪被改建成运货区,内里却环境不错,装修精良,除了屋外进行了整体加固外,没有多大变化。
段煊关上门,在原地站了几秒,确定对方没什么动静才打算离开。
刚转过身,下一秒,“咔哒”一声,对面房间的门极其缓慢地打开,紧接着,一人试探着探出头,正好和段煊对上眼。
“你——?”段煊面色不善。
李桐时:坏了。
他本来准备睡了,刚要躺下时却听见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
透过窗户,他看见郁酌和队长一起从外面回来,深更半夜的,李桐时心里好奇,等了好一会儿才按耐不住开门去看。
可他没想到的时,队长居然还没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外面,两人一下撞个正着。
尴尬地对视半晌,没等李桐时心虚地关上门,却看到段煊突然视线一定,似乎想到什么,打量他道:“正好,我有点事儿要问你。”
虽然时间过去很久,可段煊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李桐时和郁酌曾经一起从杂货间里出来,当时他没问,却明白其中肯定有事。
两三步走上前,段煊神色冷淡,言简意赅道:“今天出基地时,我在外面的树林里发现一具尸体。”
这句话出口,他目光不变,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变化。
几秒后,他继续说,“那人手上有个黑色手环,内扣上是三角形标志——”
段煊只是随口试探,并不确定自己方向是否正确。
然而话音未落,当他说出这个标志时,他立即注意到李桐时眼神变了变,隐含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和震惊。
尽管他反应过来后极力隐藏,却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不对劲。
段煊顿时明白了,冷笑一声:“聊聊?”
翌日清晨。
“咚咚——”
敲门声后,沈暮山坐在桌前,将窗户打开口,食指轻敲了一下桌面,看向门边:“进来吧。”
“沈队。”
郁酌屈指敲了两下门,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应声,于是推门独自进屋。
刚一进门,他正好对上沈暮山的眼神时,随即一愣。
紧接着郁酌便意识到,对方似乎也正在等着他,见到自己这时候出现,神色中看不出意外,只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郁酌也不客气,在沈暮山对面坐下,笑了笑,看着他问:“你知道我要来?”
这是郁酌深思熟虑一晚上的结果。
昨晚离开基地后,他发现了代表郁还峥队伍的手环,于是立即明白,广播员说的大概是实话。
如果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暂时没有恶意,那么也不是不能短暂地利用一下。
而之前从赵立嘉和广播员口中,他大概对沈暮山这个人有所了解,加上昨晚对方似乎心照不宣地帮他隐瞒,郁酌决定来碰碰运气。
失败了再走也不迟。
寂静中,沈暮山脊背挺得很直,似乎经过长久地训练,随时准备着警戒,却半晌没出声,只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郁酌,眼中蕴含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似乎有些——
没等郁酌细想,下一秒,对方缓缓开口,说出的话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沈暮山看着他微笑,他说:“郁酌,这么久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屋内没开灯,明日高悬,刺目的光线从窗外扫进来,光洁的桌面隐隐反光,让人睁不开眼睛,平淡的话语传入耳中,郁酌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
沈暮山笑了笑,并没有过多地解释,只简单提到:“靳山基地,那时候你才十几岁。”
闻言,郁酌安静了几秒,蹙眉看着他。
沈暮山也不着急,静静等待他出声。
半晌,他在记忆中翻翻找找,直到视线落在沈暮山手臂的伤疤上时,这幅画面似乎唤起了回忆,他终于神色一顿,几个画面浮现在脑海中,也明白了对方身上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果然是和郁还峥有关系的人。
不过要说认识,他们曾经也并没有多熟。
如果记得没错,末世之前,穷途末路的沈暮山在郁还峥手底下做过事,也曾和郁酌一起训练,直到后来丧尸病毒爆发,郁酌不明内情,却隐约听说两人在某些方面理念不合,最终分道扬镳。
之后他们便没再见过面。
思索之后,郁酌眯了眯眼,心道这样一来,他应该不会和郁还峥有联系,悄悄松了口气,眼神也亮了几分:“既然这样,那事情就好办了。”
沈暮山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也看出来他对郁还峥的躲避,身体微微靠向椅背,神色稍缓,只问道:“什么事?”
对他来说,两人虽然算旧识,但这并不代表对方提出的任何请求他都会答应,归根到底,他不去通风报信已经是仁至义尽,作为基地的首领,沈暮山只会为自己的基地考虑。
“做个交换。”
郁酌注意到他态度的变化,没在意,摆出自己的条件,“基地周围那些可疑的人,你负责让他们别再出现。
除此之外,如果郁还峥出现,也希望你能拦一拦。”
沈暮山神色一顿,目光紧盯着他,迟疑道:“好处呢?”
他心中存疑,虽然昨日好心提醒,但要说出手帮忙,这却是完全不同的性质了,需要再三斟酌。
郁酌扬了扬眉:“钟苍穹在郊外的武器库,我知道在哪儿,当然,你要是对这些没兴趣,想知道别的信息,我也能告诉你。”
武器库的地方他也是昨晚才知道,这还要多亏了眼观八方的广播员,这样丰厚的好处,对方没有理由拒绝。
果然,沈暮山只犹豫了半分钟,接着才抬眼看他,神情也与之前相比有所不同,言语带上几分认真道:“我要先派人去检查。”
他大概清楚郁酌的实力,却不太相信对方在脱离郁还峥的庇护之后,仍然能游刃有余,有本事能将这种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但这样的好处,沈暮山的确十分心动。
见对方目光松动,郁酌知道这算是谈拢了,弯了弯眼睛:“保守秘密,合作愉快。”
和聪明人谈话办事效率高,不出一个小时,事情商量完后,郁酌没费功夫和他叙旧,见对方也没有这个意向,他打了声招呼便起身离开。
门外楼梯口,段煊正倚着墙角朝这边看过来,脸部线条紧绷,眼中隐隐透出几分不耐,见门开了,两三步走上前,攥了一下郁酌的手腕,又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他。
“怎么这么久?”
门没关,沈暮山没声响地跟了出来,看着两人挨得极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却十分熟稔的模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礼貌性地敲了一下门框,目光从段煊手上略过,触及对方的视线时,开玩笑道:“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他。”
段煊一顿,看着他点了点头,手上的力道却没松,只说了一句:“走了。”接着便带人离开。
“段哥,这么担心我?”一路走下楼梯,郁酌转头去看他,随即弯了一下嘴角。
“谁担心你。”
段煊却好一阵没出声,半晌,推门离开后,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只轻手按了按他的后颈,“再不出来就错过饭点了,要是吃不上饭,没人给你加餐。”
于是郁酌不说话了,只笑眯眯地看他。
基地有统一用餐的食堂,也能选择打包回屋,但末世之中,人类越来越少,大家对交流的需求也逐渐增加,只要无事,这边经常坐满了人,闲来聊天。
没过多久,两人收拾之后一起进食堂。
不少人的目光暗戳戳落在郁酌身上,看了又看,几秒后被段煊周身冷冽的气息吓了回去,只短暂停留便收回目光。
“郁酌,快来坐这儿!”赵立嘉毫无察觉,见郁酌来了,喜出望外地冲他招手。
郁酌在他旁边坐下,段煊没出声,转身去窗口处。
半晌,直到两人安然坐定,其他人悄悄打量这边。
见郁酌时不时回答赵立嘉的问话,似乎聊得挺热络,而段煊虽然冷着脸,却全程坐在旁边一语不发,心思又活络起来,不动声色地慢慢挪了位置。
郁酌年纪很轻,长相出众,又是新来的,不管看向谁脸上都带着笑,眼眸润亮,似乎一眼就望得到底,浑身上下的气息都毫无攻击性,让人忍不住亲近。
很快,他周围渐渐热闹起来,坐了许多人问话聊天。
众人从末世前问到末世后,问到小郁家里有几口人呀,有没有兄弟姐妹,从哪里来,现在的住所在哪个方向,以后还可以约着一起吃饭……
七嘴八舌的,郁酌一一应了,又顺着对方的话语嘴甜地将谈话继续下去。
与之相反的,段煊就坐在他身旁,周身却自带结界一般,硬是没什么人靠近。
他也向来不喜欢和别人聊天,只在坐下时往郁酌杯子里加了水,偶尔夹菜,而后便转过视线,看起来在走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
也不怪其他人这么热情。
段煊心绪一动,目光落在郁酌细长的睫毛上,在心里略带躁意地啧了一声,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有张漂亮的脸。
然而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他一瞬间有些恼怒,立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正要收回视线,他听见坐在郁酌对面的人开口。
“小郁结婚了没有呀。”
那人热情道:“我隔壁屋里住了个小姑娘——”
话音未落,段煊脸色冷了几分。
他眉眼闪动一下,没来得及想什么,接着便难耐地抬手,将郁酌的颈后的帽子掀上去,严严实实地将人框住。
郁酌眼前一暗,却不怎么意外,也没有其他动作,脸上笑容不变,将脸侧过去面向段煊,语调很轻道:“段哥。”
段煊盯着他的唇角,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把帽檐向上提了提,接触到对方的视线,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
但没等他出声,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在基地中,划破此时宁静的气氛。
众人的欢声笑语骤然停歇,神色陡然一变,倏地站起身。
“尸潮来了,有危险,快去防御区!”
段煊的动作也立即顿住。
这时候顾不上其他事情,他眼底染上几分严肃,立即将郁酌拉起来,沉声道:“你先回去,告诉蒋自明他们我就在前门,躲好别乱跑。”
郁酌点头:“好。”
基地顿时涌出许多人,却又是井然有序地应对着危机。
然而当郁酌回去一趟后,却并没有如段煊所愿安安稳稳待着。
听路过的人说,这次不仅有大批尸群攻击,钟苍穹也突然再次偷袭,他忍不住想去前门瞧一眼。
郁酌没走近,只在临近门口的一栋小楼窗前站好,远看是乌泱泱一大片丧尸和人群,混在一起,最显眼的居然成了钟苍穹。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铺天盖地的尸群中,居然不要命地挑这个时候偷袭,只能躲在敌人的基地里也就算了,还技不如人,正被沈暮山死死踩在脚下。
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不放弃地叫嚣,表情隐隐狰狞,明明动弹不得,语气却近乎疯狂:“沈暮山,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下不了手,我们就都别想活。”
此时已经是末世第三年末。
基地众人应对丧尸的侵袭轻车熟路, 有序地加固高墙,架起武器,对钟苍穹的到来却是更加义愤填膺, 无法忍受。
“不是想偷袭吗?我去你的, 这都多少回了,有本事尸潮来了别躲啊。”
“老大,肯定是昨天他开的那一枪引来了尸潮, 他就是个疯子!”
“他妈的, 别手软, 直接把他们扔出去喂丧尸。”
郁酌瞧了一会儿,支着头从窗口探出去想看清楚些, 离得不远, 隐约能听见众人愤怒的骂声。
见基地高墙的防护牢不可破, 郁酌放心了几分:“这个钟苍穹——”
尸潮来势汹汹,他只带了寥寥几人,居然就敢来偷袭一个规模巨大的基地,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还是仇恨太深, 冲动之下直接出发,根本没考虑过后果?
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这么蠢的人。
郁酌心存疑虑地想了几秒,转身下楼,正好碰上神色匆匆,身上沾了一圈灰的蒋自明。
“你在这儿啊。”
蒋自明看见他一愣,接着才松了口气, “队长怕你不肯安分在屋里待着, 让我来看一眼。”
不安分的郁酌:……
顿住一秒后,他朝蒋自明身后看了一眼, 没看见其他人,笑了笑:“段哥呢?”
蒋自明瞅他几眼,欲言又止:“队长刚回基地,点装备去了,那什么,要不你先回去待着,你要是受伤了,等会儿我也不好交代。”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好交代,不过这小少爷一个人待着,确实也挺危险。
蒋自明手里拎着枪,上下打量郁酌一番后,也理解刚才队长为什么一回基地就让他过来找人,这家伙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私底下还是由着性子来,根本不把人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队长这态度是不是过于柔和了,以前对待那些不听指挥的人,段煊可是杀伐果断,随时都会下狠手,怎么现在还转了性。
正这样想着,下一秒,蒋自明就听见郁酌回答:“不要,我想过去看看。”
蒋自明:我就知道。
基地门口。
丧尸危机很快就平息下来,改装车一辆接一辆从门外开回,后车厢站着三两全副武装的人,跳下车后,愤怒地冲上前,将枪口狠狠抵上钟苍穹的太阳穴,又被沈暮山用眼神制止了动作。
这人言语压抑着怒火:“老大,他早就该死了!”
钟苍穹被牢牢压制住,仍然咬着牙挺直脊背,在无法承受的力道下手臂有些抖。
然而听见周围人对自己的声讨,他却并不恼怒,静默片刻,额角滴滴答答淌着血,在脸侧留下一道割裂的痕迹,钟苍穹眼底一片暗色,反而莫名地笑出声。
这样的态度轻易地激起了其他人的怒火。
钟苍穹脖颈微转,仰起头,喘了口气去看沈暮山,眼中似乎有恨意:“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杀了我。”
“现在不杀了我,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
沈暮山没出声,表情晦暗不明,原本萦绕在周身的温和气息也消失不见,既没有对他的挑衅作出回答,也没有响应其他人的不满,只是手臂微低,扣住钟苍穹的肩颈,将他的双手反捆在身后。
“老大——”沈暮山身旁的手下神色费解,被看了一眼后,话语猝然停歇,悻悻地没再说什么。
这时郁酌已经避开了穷追不舍的蒋自明,悄悄混进人群中。
他也不仅是来看热闹。
这么多人离开基地,除了击杀丧尸,也会搜寻物资或寻找新的幸存者,昨天在林中发现的手环如一根刺扎在郁酌心底,于是忍不住来看看会不会有新发现。
看了半晌,郁酌站在道路另一侧,连续路过的几人看见他,都朝他打招呼。
郁酌笑眯眯地回应了,本来想往卸武器的改装车那边走,没想到被越挤越前,淹没在人群里,又听见其他人小声议论:“这个钟苍穹天天来找麻烦,让我们损失多少物资了,老大怎么……”
“不清楚,听说他们在末世前关系还不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闹成现在这样水火不容。”
另一人啧啧道:“他这一看就是冲着沈队来的啊,什么深仇大恨啊?自己命都不要啦?”
有人嗤了一声:“管他什么原因,要不是他,我们这次也不会浪费这么多装备,我看就该绑了他去江对面换东西。”
人挤着人,说话声嘈杂,一个劲地往郁酌耳中钻,他紧了一下衣领,垂眼瞥见地上一小滩血,还未干涸,难言的气味向上飘了飘。
郁酌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向后挪动两步,还没站定,肩头就传来一阵力道,被人稳稳地扶了一把,他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段哥。”
也不知道段煊是怎么从人群里找到他的,郁酌被揽着半边肩膀,只闻到对方身上又是一阵浅淡的血腥味飘过来,估计是外出时沾染上的。
他眨了眨眼,没多说什么,只问:“你忙完了?”
“嗯。”
段煊没问他怎么自己出来了,带着郁酌往道路边缘站好,刚从尸潮中脱身,手臂肌肉线条起伏,袖口沾血,气息中还夹杂着滚烫的硝烟。
睨他一眼后,段煊面色冷凝,收敛起周身的锋利感,动作比之前熟练不少,抬手拢了拢对方的头发:“头发乱了。”
郁酌安静站在原地等段煊绑完碎发,又听他再次开口:“我等会儿还要去处理点事,你好好待着,我们只在这里修整几天,很快就继续赶路。”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郁酌神色一怔,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狐疑地对上段煊的视线:“你——”
段煊收回手,目光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附近危险,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昨晚他和李桐时聊了几句,谁知对方平时一声不响的,嘴倒是很严实,什么有用的事情也没说出来。
尽管如此,段煊还是能从中发现一丝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