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彬动作滞了一瞬,飞速眨了好几下眼睛,踌躇道:“你去举报过他?”
“嗯,不想让他走。”
“那不也是叙哥本来就打算走嘛,你才出此下策,而且也没举报成功。”
盛意顿时抬头。
是了,是梁听叙想走,他才着急忙慌地找方法,想把他留下来。
他还翻阅过处分轻重介绍,挑了一个堪堪警告的举报,还担心过举报不成立。
后来如他所想,他的举报从来都没有成立过。
“但,”盛意喉咙有些哑,“他不知道,他以为是因为我的举报,他才会被退学,现在这么接近我,像是打算报复我一样。”
那时,他在机场流着泪拉着梁听叙让他不要走,梁听叙掏出过敏药帮他抹上,嘴里却说着把他推远的话:“你举报,我瞒你,我们两清了,盛意,就这样吧,以后都不要联系我了。”
“唉,又乱想什么,什么报复,之前相处了那么久,你应该比我清楚,叙哥不是那样的人。至于退学的误会,你和他说清楚,他不是成你主管了吗,正好,找个午休什么的,冲进他办公室,抓着他的领子解释——你那时候退学不是因为我的举报!!”徐文彬越说越激动,站着握紧拳头。
“你比赛打多了吧,说得跟放狠话一样,我不用相处吗,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你不是这么想吗?”徐文彬说,“你不就想着,解决完这个矛盾,然后彻底变成普通上下级、陌生人。”
盛意抬眼看他,半晌才支吾出声:“不、不是很想就这样。”
徐文彬松一大口气,重新坐下。
“那你刚才说屁——”他直了直身子,又一瞬间颓了下去,模仿盛意讲话,“现在说有什么用,五年了,有什么也被时间冲淡了。”说完又坐直身子,摊了摊手。
盛意扬起笑脸,抬脚踹了徐文彬一下,咬牙切齿道:“欠揍是吧,我刚刚哪有这么颓。”
“艺术,夸张,你不懂。”
“我没记错的话,你学的金融吧,名牌大学金融系,结果半路出家打电竞,你懂个屁艺术。”说完盛意打算再抬脚踹,被徐文彬躲开。
“我不懂艺术,但我懂这个。”他模仿起敲鼓的姿势。
“真服了你了,谁还不会个乐器,”盛意咬了一口串,敲了敲桌子,“快吃吧,你们俱乐部不是有门禁,别耽误我们曾经的冠军训练。”
“什么曾经的冠军,当过一次,荣耀一辈子。”
“臭屁。”
“说回来,你手咋样,还疼吗?”徐文彬抬了抬下巴,问道。
“还行,有定期检查,放心,不下雨没什么事。”
话音刚落,店外突然传来一阵打雷声,数秒之内,倾盆大雨轰然落下。
徐文彬还咬着那根竹签,瞪大眼睛望着窗外,破音地唔唔好几声。
“没事,最近雨季嘛,你又忙着训练,不今天出来就见不到你了。”
徐文彬拿下竹签,翻开手机天气app,不可置信道:“我出门明明看过天气,它说今天不下雨的!”
徐文彬手机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十分惹眼——最左上角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话筒图标亮着。
之前有这个东西吗?盛意纳闷。
“那我们吃快点——”
“还吃快什么啊,老板,打包!我送你回家。”
徐文彬忙急忙慌地收拾了起来。
“不着急,雨又不会跑,我回家了外面也还是在下雨。”
“你家里有药啊,哎呀走了,大不了待会上你家继续。”徐文彬拍了拍盛意的肩,“我去把车开过来。”
说完,徐文彬冒雨往停车处跑去,边跑边摁回梁听叙的通话界面。
“哥,都听到了吧,盛哥真的很会乱想,之前就很会,但那时候有你在——”徐文彬突然哽住,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小声嘀咕,“那我那时候怎么就没发现。”
“听到了,”梁听叙说,声音沙哑,还有些闷闷的,“我现在在他家楼下。”
车开进小区,停在了杂货店门口。
“就送你到这里了,雨有点大,我出门也忘记带伞了,车上也没放,这段你跑快点跑过去,跑到杂货店屋檐下,沿着屋檐走过去就是你家楼下了。”
“我清楚,没疼傻,”盛意揉了揉手腕,接过雨伞,预备开门前一秒,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他,“雨这么大,真不上去歇歇?”
“真不去,我们教练催我了。”
“好吧,那你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啊。”
“行。”
徐文彬注视着盛意关上门小跑到杂货店门口,又瞟了一眼同样站在杂货店屋檐底下,浑身湿漉漉的高个,迅速开车远离小区。
“好巧,你刚回来?”
盛意拍水珠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抬头,对上梁听叙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徐文彬:我们三的兄弟情坚不可摧
雨没命地下,倒水似的,屋檐被拍得吱嘎作响。
盛意的动作已经停滞好久了,眼眸直迎梁听叙的目光,嘴巴张大半天,愣是蹦不出一句话来。
梁听叙挪开视线,拉着他往里站了站。
盛意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下班回家,突然下雨,我没带伞,只好先来这里避雨了。”梁听叙说。
盛意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星期日”,拿起手机摆到梁听叙跟前:“那梁主管也太敬业了,不仅周日加班,还加班到了晚上十点。”
梁听叙脸不红心不跳继续撒谎:“额外课题。”
盛意无语地睨了他两眼,回头问店家:“店里还有雨伞吗?”
“没啦,卖完啦。”
“行吧,”盛意小声自言自语,又转头看了看外边的瓢泼大雨,拧了拧眉说,“我上去给你拿伞,你在这里等着。”
“轰”的一声,雨又下大了,雨水肆无忌惮地往店里钻,店家一阵哀嚎,扯了扯盛意:“你们认识的,你就让他上去嘛,我这要关店了,这雨太大了,哎哟,发大水啊。”
店家又开始忙活起来了,盛意和梁听叙也帮忙把外头的东西搬进去。
搬完最后一样,梁听叙突然说:“没事,我在这里等雨停就好,我浑身湿的,去你家肯定滴满地,不给你添麻烦。”
盛意莫名攥紧了拳头,但一抬头又对上梁听叙有些躲闪失落的神情。
“啪叽”。
我的老天奶,忘了还有这茬了。
他发誓,他这回可还什么都没说。
店家拍了拍他:“这雨下这么大,你就让他上去吧,在下面淋雨,迟早生病。”
“知道,我现在就带他上去。”盛意说完,拽过梁听叙的领子就往前走。
梁听叙:“不用顾及我是你上司的,我生病了也不会影响工作——”
盛意:“闭嘴!上楼。”
盛意摁开指纹锁,门“嘀”的一声打开,凉皮正蹲在门口,见他回来,“喵”了一声便朝他扑来。
“我回来啦——”正想喊出凉皮的名字,盛意突然来了个百八十度大拐弯,将这两个字重新吞回肚子里,外加凭空出现的大山,压得死死的。
更何况,凉皮和之前梁听叙送他的鹦鹉毛色几乎一模一样,连花色都一样。
一转头,梁听叙低垂着眼看着他,眼底的笑意仿佛柔得可以掐出水来,看得盛意一愣。
“你养了只鹦鹉,还养了只猫啊。”梁听叙说。
盛意回神,扭回头去,揉了揉凉皮,半晌才出声:“它死了。”
梁听叙沉默许久。
盛意把凉皮放下,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往屋里跑,转而对梁听叙说:“别杵门关了,进来吧,把门带上。”
说完,他径直往里走,跨过准备再度蹭上来的凉皮,将屋里窗都关紧,走进房间迅速换了一套衣服,又翻了一套不小心买大码、梁听叙正好合身的换洗衣服,递给梁听叙。
“衣服都在里面,还有一条新的毛巾和浴巾,你顺便去洗个澡,花洒直接打开就能用,左右调节热水。”
“你呢?”梁听叙拉住他。
“我去煮点驱寒的姜汤,你先洗。”
“我来煮,你去洗吧。”
“你不是很容易怕冷,再不洗真感冒了。”盛意不由分说,将梁听叙推进洗手间,合上了门,走回厨房开始煮甜姜汤。
梁听叙洗完出来的时候,盛意正好在倒汤装碗。
“喵。”猫咪扭捏地躲到茶几桌腿后,好奇地打量着他。
梁听叙擦了擦滴水的头发,轻轻蹲下来,朝猫咪伸出了手,却没想到,猫咪躲都不躲,甚至扭了一下,绕过茶几桌腿蹭上了他的手臂。
梁听叙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一下一下地帮猫咪顺毛,放轻声音说道:“你爸爸把你养得这么漂亮,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在这里住着看起来很开心,你介意再多一个室友吗?”
盛意的碗突然猛地磕碰到了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梁听叙闻声抬头看他,凉皮也不蹭了,整只猫斜靠在梁听叙怀里。
这只见色起意的猫!
盛意清了清喉咙,说道:“这里没有多一个房间,长久住可能……”
梁听叙突然扭过头去,手握成拳捂住嘴,憋了好几声笑,缓了好一会儿,才装作没事回头道:“我家养了只鹦鹉,有机会带过来陪你家猫玩。”
“你说的是……鹦……鹉?”
“嗯。”梁听叙又抬眸笑笑。
回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盛意从脸颊红到耳根,跟柱子似的杵在原地不动,一转头,凉皮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肚皮,在梁听叙跟前扭啊扭啊扭啊扭啊……
这只没有边界感的猫!
盛意眼眸顺着落在梁听叙耳朵上,梁听叙耳根也红得不成样。
这副模样倒是和五年前没差了。
盛意看着凉皮扭着扭着,又扭到了梁听叙怀里,梁听叙就看着他滚,无奈地笑,不由得跟着咧开嘴角。
“他叫什么?”梁听叙抬头问他。
盛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支吾半天,嘟嘟囔囔的,就是没说出名字。
梁听叙还以为是他没仔细听,听不到,抱着猫站了起来,凑近了几许,把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问:“什么?”
盛意怔愣了好一会儿,想起他之前很喜欢这么逗梁听叙玩,生气了就很小声很小声讲话,故意用梁听叙听不见的音量。
梁听叙每次都会凑到他耳边,听他在嘟囔什么,直到发现听不清,或是听到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音节,又趴到他耳边小声说:“跟你讲,梁听叙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你再不理他,他就要委屈哭了。”
就像两个幼稚园的小朋友。
一谈恋爱就降智。
梁听叙似乎也有些滞住,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后,往后退了两步,眼神躲闪,抱起猫吸了一口。
“凉皮。”盛意说。
凉皮听到自己的名字,很快“喵”了一声。
梁听叙闻言,刚刚满脸笑意突然消散干净,只剩迟滞的怔愣,还有满眼读不出的低落情绪。
梁听叙深吸口气,酝酿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他的名字——”
凉皮突然往梁听叙的锁骨处伸爪扒拉,蹭过锁骨痣,连带着拽出了梁听叙藏在衣服里的项链。
又是一阵清脆的碰撞声,项链仍是一个纽扣和一个戒指,绑在了一起,和梁听叙给他的那一条几乎一模一样。
“凉皮!”盛意伸手就要打凉皮的爪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乱伸爪子吗!”
凉皮见状,顿时装作一副委屈模样,往梁听叙怀里钻。
还真是抱了个好大腿,梁听叙揉了揉凉皮的背,笑着劝架:“算了算了。”
“有伤着吗?”盛意紧张地拉下梁听叙的领子查看,见没留下爪痕,才松了口气。
再抬头时,梁听叙正垂眼看他,眼里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盛意喉结上下滚动,把梁听叙推开,手腕却被突然攥住。
他滞了两秒,望进梁听叙的眼睛里,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盛意,你怎么会有我尺码的衣服。”梁听叙喉咙发干。
盛意甚至不敢再度抬头和梁听叙对视,那眼神里不断翻涌着极具侵略性的潮水,像要将他从头到尾剖析干净一般。
“你不也收着我给你的纽扣,还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怎么会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呢。
“不一样,”梁听叙说,把这条项链拉至他眼前,“这颗纽扣是你送给我的。”
纽扣很光滑,没有一丝划痕,但有他故意做的小标记——小角落有一点洗不掉的红。
是他的纽扣,是他送给梁听叙的纽扣。
靠在纽扣旁的戒指,清晰地刻着LTX&SY。
梁听叙垂眸,眼神落在他的锁骨间,伸手撩开他的衣领,将里面的项链勾了出来。
“为什么随身戴着呢,盛意。”
【作者有话说】
凉皮:爹地啊!我是你从未谋面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啊!
略微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我没有讨厌你,当年分手,问题在我,”梁听叙把项链重新放回衣领内,帮他拽好衣服,“我没有讨厌你。”梁听叙重复。
不知怎的,第二句重复的话,盛意听出了些许沉闷。
梁听叙没再说话,蹲下去逗猫。
盛意站在原地回味许久,咂摸出些异样来:“我也没说你讨厌我——”
像电流接通,盛意头顶灯泡“噔”的一下亮了起来。
他没对梁听叙说过,但他刚和徐文彬讲了,再联想徐文彬手机上的红色话筒图标,盛意身形一滞,而后飞速扭头,用力拽着裤子边,难以置信开口:“你刚刚在和徐文彬通电话吗?”
梁听叙摸猫的手停了一下,很快点头,没有一丝遮掩。
盛意现在反倒希望他遮掩一下。
羞愧突然奔涌而来,将他淹没,裤子都快被他拽烂了。
梁听叙抬头,见他还滞在原地,似乎以为他不相信:“我听到了,你说你想我,说你不想和我只当陌生——”
羞耻心暴涨,盛意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梁听叙的嘴,错过梁听叙满含笑意的眼眸道:“别、别说了,一起玩过乐队,会想一想也很正常,徐文彬也想啊,还有路枝姜,澈。”
许久未提起姜澈的名字,盛意有一瞬间迟滞,垂着眼眸,思绪又被带到了远方,右手仍旧摁在梁听叙嘴唇上。
一阵淡淡的柑橘味袭来,盛意骤然回神,只见梁听叙轻拽过他的右手腕,将他拉近,另一只手捂住了凉皮的眼睛。
紧接着,梁听叙微微偏了头,隔着手心吻上了他的唇,熟悉的温柔眉眼近在咫尺,眼眸合着,眼睫微颤。
犹如蜻蜓点水,轻轻一碰,再分开时,盛意的手僵在半空中,尾指无意识勾了勾。
“怎么现在这么容易走神。”梁听叙轻声道,松开捂着凉皮眼睛的手。
凉皮连着喵了好几声,似乎在对梁听叙捂眼睛的行为表达强烈的不满。
梁听叙揉了揉凉皮,道:“少儿不宜,你不能看。”
盛意内心顿时炸了。
你也知道少儿不宜啊!
说起话来却磕磕绊绊:“你、你怎么能这么随便就……”
他们这才重新见面不到一周!
“你果然在玩我。”
不到一周就手心吻,一周了不得来个法式浪漫深吻,这么熟练,不知道养过多少鱼了。
“你忘了吗,是你的要求。”梁听叙淡淡说出一句话,传入他的耳朵,疯狂回响。
盛意都快把幼稚园说过的话回顾一遍了,仍旧没想起来他什么时候提过这么不要脸的要求。
“你别诓我,我没说过。”人一急就很忙,盛意又是收拾沙发又是整理抽屉,最后,拿起桌上已经有些冷了的姜汤喝了一大口,鼓着脸颊看着梁听叙动作。
梁听叙没说什么,把凉皮抱到怀里,掏出手机翻找相册,面不改色地念了起来:“致,梁听叙,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面,你可不可以把你昨晚欠我的吻,补偿给我。”
熟悉的记忆在脑海里搅动,盛意想起,是梁听叙临走前,在机场最后一面,他塞到梁听叙口袋里的纸条。
纸条是他匆匆忙忙写的,在那前一天,他们协商无果,梁听叙连肢体动作都在躲他,他吻上去的时候,梁听叙偏过头躲开了。
那时候是真一点也不管现在的死活。
盛意脸颊发烫,从梁听叙手里夺过手机,当机立断删了个干净。
“多久之前的事了,不用那么认真。”盛意晃了晃手,余光里,梁听叙一直看着他。
“我看你写得很认真,刚刚的吻还不是很正式,还是重新——”
“不用了,我得去洗澡了,你随意。”
盛意说完放下手机,撒腿就要跑,又突然想起什么,挪了回来,凑到梁听叙跟前——他本来还需要和梁听叙解释当年退学的事,但刚刚他和徐文彬说的时候,梁听叙正通着电话,肯定也听到了。
“虽然你刚刚在电话里应该也听到了,但我还是想当面和你说,当年你退学,我的举报并没有生效,不是我害你退的学。”
梁听叙静止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不想我讨厌你?”
“嗯,”盛意很快点头,“不想被你误会。”
说完盛意又想起什么,伸手捧起梁听叙的脸,低着头喃喃道:“你是真的梁听叙对吧,不是我的幻想。”
梁听叙眼眸微动,伸手握住盛意手背:“真的,我没死。”
两人似乎都被按下了静止键。
凉皮疑惑地“喵”了一声,盛意骤然回神,抽回手,说了句“那就好”便溜进卫生间,瞬间没了影。
梁听叙看着盛意慌慌忙忙跑进去,直至卫生间门重重合上,眼眸也没有收回。
过了好一会,梁听叙断断续续吐了口长气,抱着凉皮弯下了腰。
“真要命。”怎么可能讨厌。
梁听叙将额头靠在沙发边上,抽出一只手来,碰了碰嘴唇,又吞咽了口唾沫,攥紧拳头。
凉皮“喵”了一声,攀着梁听叙的衣服,毫无征兆地舔了舔梁听叙的脸颊。
梁听叙无奈地笑了笑,把凉皮抱起放到一旁,看了看窗外渐停的阵雨,起身准备离开,笑容突然凝固。
茶几底下,放着一封崭新的信封。
上面写着——辞职信。
周一,盛意顶着俩黑眼圈走进公司,在等电梯时打了无数个哈欠。
昨天他洗完澡出来,梁听叙就已经走了,姜汤是热的,还有一条信息:外面雨停了,我先走了,谢谢你的衣服,等我洗完还你。
雨停得也太快了,盛意打了个哈欠想,又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低头晃晃脑袋,修正想法——肯定是因为他还有问题没问清楚,才觉得雨停太快了。
肯定是的。
今天的桌上一如既往放着两颗糖,柠檬味。
打开电脑,盛意拿起水杯打水,走出门,快到拐角处,突然一个急刹车,往后躲了躲。
梁听叙和他的组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盛意探头,侧耳倾听。
“梁主管有什么事啊?”
“聊聊天,有些问题想做个排查。”
“可是现在快九点了,我们组长——”
“我发信息和他说明一下就好。”说着,梁听叙拿起手机打字。
盛意一个激灵,慌忙掏出手机来按静音。
不出所料,微信弹出梁听叙发来的消息:
–借你几个组员问下问题
“好了,坐,”梁听叙给他们看记录,招呼他们坐下,“你们组的进度较其他组落后不少,问你们组长,他只说会尽快赶上,所以我来问问你们,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阻碍。”
组员有些扭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半句话。
“实话实说就好,有什么抱怨的事也可以和我讲,我不偏袒,我是来帮你们解决问题的。”
“他自己就很拖进度啊。”一个组员说。
“怎么说。”
“每次交上去的方案他都不满意,把我们叫过去,又像教新手小白一样,讲得很细致。”
“这不是好事吗,帮你们理清思路。”
“我们又不需要,拨正思路就够了,他就是觉得我们能力不行,看不起我们。”
盛意紧张地攥着手,指甲已然没入手心。
他现在比较担心他的组员嘴边不把门,把他之前那些无中生有的谣言同梁听叙讲。
“是这样的,”梁听叙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纠结,“我和你们组长之前就认识,他小时候弹钢琴很有天赋,很多东西无师自通,自学成才,琴行的同学问他问题,他说不出所以然,只会说,我也不知道,弹着弹着就会了。”
“这么说话听着好气人啊。”
“是吧,”梁听叙跟着笑了两声,“所以他小时候很不受人待见,久而久之,他总会很细致地帮别人解决问题,所以给你们讲那么细致,大概也是一种习惯。”
组员有些沉默,低垂着眼,盛意也有些低沉。
梁听叙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找个时间,你们把你们的想法和你们组长好好聊聊,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组员缓缓点头。
盛意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其他的呢?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梁听叙说。盛意看松了口气,顿时又紧张起来,竖耳朵细听。
“没有了。”组员眼神有些躲避。
“嗯,那就好,回去吧。”梁听叙打开休息室的门,盛意退了两步,躲回茶水间。
“谢谢主管。”
“嗯,哦对了,忘说了,”梁听叙突然叫住他们,“如果,被我发现,是你们故意在拖时间,拖进度,我可不像你们组长那么好敷衍,清楚?”
“清、清楚。”
盛意轻盖上茶水间的门,吐出一口气,隔着布料摩挲项链,扬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他也找过组员,想开诚布公谈一谈,但他们总是很敷衍地表示——没有不满,会努力加快进度,上一位主管也管过,说两句,他们就会快一些,一没盯着就打回原形。
这次大概也会这么收尾,但无所谓,他要走了。
几声脚步声路过茶水间,组员小声说着什么路过茶水间。
–原来我们组长小时候有这种经历。
–卖惨谁不会啊。
–主管说的诶。
–不管怎样,这个主管感觉不好惹。
–他长得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好说话的类型。
–怎么可能,不过,你们有没有看到主管给我们组长的备注。
–什么?
–小鱼。
–外号啊,我们组长还有这外号……
声音渐远,盛意有些恍惚。
小鱼是他曾经的小名,那时候会这么叫他的,除了他的母亲,就只有梁听叙。
如今和母亲关系不冷不热,他很少回家,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小名了。
单人清脆的脚步声没有远离,反而离茶水间越来越近,盛意回神,抓起杯子装作打完水开门往外走,正好和梁听叙打上照面。
“嗨,好巧,我来装水。”他端起水杯晃了晃。
梁听叙脸上笑意越来越明显,突然扭过头去,拳头抵着嘴唇也憋不住笑意。
盛意眨眨眼睛,歪头疑惑。
梁听叙指了指他的玻璃杯,问他:“你装了空气吗?”
他猛地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杯子全透明,空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把杯子往身后一藏,不自然地嘴硬:“我,我喝完了。”
“嗯,你喝完了,那得再倒一杯。”说着,梁听叙推着盛意往茶水间里走。
共处一间屋子,盛意又想起上回被梁听叙拉着进来的场景,咽了口唾沫,脸颊发热。
“你要辞职吗?”梁听叙突然说。
盛意接完水,关上温水阀门,点了点头:“嗯。”
“因为组员?我警告过他们了,接下来也会一直盯着,你可以不用走。”
“不是因为他们,是我本来就要走,”盛意说,“但还是谢谢你。”
说完盛意便准备离开,梁听叙却依旧杵在门口,不肯让位。
梁听叙说:“为什么?”
盛意:“没为什么,换工作很平常。”
梁听叙停顿了一下:“是因为,不想和我共事吗?”
盛意:“不是,你想多了,我不知道新主管是你,在你来之前就已经交了辞职信。”
梁听叙:“那你茶几下的那张……”
盛意愣了愣,想起那张纸来,解释:“哦那张,那是草稿。”
“这样。”
盛意等了好一会儿,梁听叙还是没有挪位的意思。
“主管,该上班了。”
“盛意,”梁听叙说,“你现在知道我是主管,你还辞职吗?”
【作者有话说】
《我不偏袒》
第11章 他曾经差点死掉
阳光透过玻璃窗爬上饮水机,盛意的指尖也沾了光,他缩了缩,重新沉入阴影中。
“你是不是主管,和我辞不辞职没关系。”
梁听叙许久没说话,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偶尔还有路过茶水间的人,压低着声音说两句话,又匆匆忙忙路过。
盛意看着梁听叙喉结上下滚动少许,垂下眼睫,嘴角带上一抹苦笑:“嗯,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你有个念念不忘的前任,我还这么越界……”梁听叙咬了咬嘴唇,再松开时,有些颤抖。
心脏又一阵刺痛,盛意轻合眼,再睁开时,伸出食指抵住梁听叙的嘴唇。
“那是他们总给我介绍对象,我用来拒绝的话。”
没想到一番解释,梁听叙脸色顿时更差了:“所以,你前任没死,你还想着他。”
盛意点了点头,睨了一眼梁听叙的神情,连忙摆手摇头,逐字解释:“我前任的确没死,我这几年也,没,没找过对象。”
“嗯,”梁听叙低头,往边上挪步,“你还想着他,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