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前任死讯一年后,梁听叙骤然全须全尾地出现在盛意眼前,成了他的上司。
梁听叙西装革履、平淡疏离地做着自我介绍。
盛意却不可控地回想起他们曾经不着寸缕时,梁听叙缱绻温柔的动情模样。
紧盯的眼神过于直白,同事问他:“你们认识,还是看上他了”
盛意浅笑:“不认识。”
梁听叙:“曾经不错。”
他们曾从生疏到亲密,又从亲密到生疏,再度重逢,只剩一句曾经不错。
可他们曾是形影不离的竹马,亲密无间的恋人。
盛意不着痕迹地蜷了蜷指尖,故作镇静。
口嗨被当事人听到,同事连忙找补:“也是,你还要给前任守寡来着。”
拒绝拉郎的话术突然被提起,盛意不自在地瞟了梁听叙两眼,梁听叙脸上无甚波动。
午休时,盛意被拽进茶水间。
茶水间狭窄逼仄,盛意被前任困在这一隅之地,动弹不得。
梁听叙呼吸不稳:“我们不认识你给谁守寡 ”
他本以为,久别重逢,只有他自甘再度沉沦,却不曾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梁听叙的蓄谋已久。
于是他往里迈了一步,自愿坠入那编制好的丝网中。
有破镜,破镜的时候会酸
直球x别扭直球(都长嘴),校园纯情,重逢拉扯
前隐忍温柔后腹黑钓系攻x前天然阳光后别扭直球受
只有彼此
校园+职场+竹马空降
连着几天都在下雨。
盛意揉了揉泛酸的左手手腕,抽空敲敲文件,疏解闷气似的轻叹口气,对着一脸漠然站在他跟前的组员道:“跟你说的问题,清楚了吗?”
“昂。”组员回答得漫不经心。
盛意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倏地憋了回去,摆摆手让组员走了。
“嘭”的一声,门轻叩上。
盛意顿时从椅子上腾了起来,捂着手腕,又弯腰蹲了下去。
方才习惯性用左手摆手,本就抽疼的左手腕雪上加霜。
一站一蹲动静不小,外头好似有些嘈杂,盛意止住动作,竖着耳朵细听。
“脸这么臭,他骂你了啊?”
“骂什么。就他厉害,讲那么详细,真把我当傻子。又看什么都不入眼,这个方案我都改多少遍了,让他自己来……”
嗯,外头没听见他里面的动静。
但是,又让他听见组员在背后蛐蛐他了。
盛意停滞了好一会儿,微微垂头,脸颊鼓了鼓,金鱼吐泡泡似的吐了口气出来。
自从他空降成为他们的组长,他的组员似乎对他有很大意见,公司里流言蜚语也满天乱飞,越传越离谱。
说他是同性恋,玩得花。从靠家里关系进公司,传到和他舅舅有一腿。
他要是真那么大能耐,就应该各种旅游躺着度假,动动手指就能处理公事,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天天加班,只当个组长,还要被组员背后说小话。
盛意阖了阖眼,选择假装听不见,抬手从桌上摸来手机,编辑邮件下发新任务。
“哐当”一声,放在桌上倒扣着的相册也被扫落,盛意睨了一眼,继续编辑。
按下发送那一秒,顶端突然弹下一条@他的群消息。
——他们说,有人见到梁听叙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橙天睡大觉
盛意指尖登时悬停在空中。
他得有多久,没再看到这个名字了。
得有一年了吧,自从大家知道梁听叙死后,就再没人在他跟前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盛意点开学院群,弹到聊天起始点,指尖无意识微微发颤。
–我去,我今天上班,看见梁听叙了,你们看
–【图片】
–是他吧,这么帅的脸没那么大众化
–还真是,可梁听叙不是已经死一年了吗
–诈尸啊
–他们说,有人见到梁听叙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橙天睡大觉
–瞎问什么,梁听叙那时候被他害到退学,他能知道什么
–万一是回来找他算账的hhh
盛意收回视线,点了退出,蹲了一会儿,将手机放到一旁,低头开始收拾被他碰掉的东西。
相册摔解体了,被他封存在相册背后的东西也掉了出来——好几张写着“愿望券”字样的小纸片、一枚穿孔的吉他拨片,上面还有些许裂缝。
盛意指腹抚过吉他拨片上的裂缝,长久无言。
这是梁听叙送他的18岁生日礼物,定制款。
只不过,不是独他一份。
盛意将拨片攥入手中,裂缝有些锋利,刮过他的手心,留下了痕迹。
一年半前,日本大学里的樱花树林,他亲眼看着梁听叙将另一枚独特的吉他拨片,送给了他的女朋友。
并告诉她,这是单独给你定制的。
眼眶似有雾气氤氲,盛意慌忙抬头,等眼里热气散了,才继续低头收拾。
“叩叩”,门被敲响。
“盛工,开个会,新主管讲话。”
“来了。”
“戴工牌,主管要认人。”
盛意将文件相框草草放上桌,拉开抽屉掏出工牌戴上,推门离开,到了会议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原来的主管要走,他很早就知道,只不过,前不久他刚生了场大病,请了好几天假,主管交接他并不清楚,也不知道新主管是谁。
是谁都无所谓,他的辞职申请已经交了。
“大家好。”
门被推开,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骤然冲撞进他的耳朵里,盛意发着愣,没回头。
来人从他身边走过,一股清新的柑橘香气骤然袭来,盛意身形一滞,缓缓抬头,却只瞧见一个挺拔的背影。
是他吗?怎么会是他。
盛意似乎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紧盯着台前,眼眸流转,指尖紧张地勾住衣角。侧脸,很挺的鼻梁,顺畅的下颚线,很像他,直至正脸——眉眼深邃,褪去了青涩,比五年前更成熟。
盛意的心跳漏了一拍。
梁听叙。梁听叙。
真是他。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盛意紧盯着梁听叙的脸,似乎想把他彻底刻进眼底。
这身西装很好看,梁听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穿过这件,他早晨亲手帮梁听叙打上领结,到了晚上又亲手拆下,不老实地顺着探入梁听叙的后腰。
梁听叙会吻过他的眉心痣,再亲吻他的脸颊,细密又轻柔的吻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脸上,直至最后,将他抵到门边,吻住他的唇瓣,双双坠入缠绵。
每每情迷意乱之际,梁听叙总会咬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低声说:“想把你吃掉。”
作为回应,他总会往梁听叙的锁骨痣上,发狠咬一口。
视线突然交汇,盛意一瞬间从回忆中脱离,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燥热袭遍全身。
眼眸一扫而过,却令他万分熟悉。
就在不久前,他见过这双眼睛。
他目不斜视地紧盯着梁听叙双眸,奋力回想。
似乎是视线过分炽热,梁听叙再度和他对视的时候,介绍突然磕绊了一下,又扬起眼尾朝他微笑。
盛意也跟着一滞。
万分熟悉的笑颜,他昨晚好像也近距离呆滞过。
昨晚,昨晚。
对了,他昨晚喝醉了!
宿醉的回忆突然回温——
他大病初愈,拉着朋友弹吉他弹了个爽,然后又跑去酒吧喝酒,被怂恿着磕磕绊绊弹了钢琴,抓着长得很像梁听叙的男人,嘿嘿傻笑半天,扒拉他的衣服找锁骨痣,最后彻底倒进对方怀里。
现在一想,那张脸,就是梁听叙。
盛意轻轻闭上眼睛,咬了咬唇瓣。
此时此刻,他只想穿回昨晚,把自己彻底打晕。
最好一觉睡到他辞职后。
再度睁眼,梁听叙似乎已经做完自我介绍,在和别人寒暄。
这算开完会了吧,他可以跑了吧。
盛意撒起桌上的东西准备离开,被坐在他旁边的同事攥住了手。
恰好是发疼的地方,盛意微不可见地倒吸一口凉气,默默在心里嘀咕句你最好有事,扯起微笑往回走了两步,问他:“嗯?怎么了?”
“你……是不是和梁主管认识啊,刚刚那么盯着他,对他有意思?”同事问。
盛意扯起的微笑掉了下去。
“不认识。”
“曾经不错。”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似有一股电流沿着他的身体窜过,盛意微微攥拳,指甲没入掌心。
梁听叙微微错身,伸手拿桌上文件,同事松开他的手让路。
同事:“也,也是,你还要给前任守寡呢,当我没说。”
盛意:……
守寡对象就在旁边听着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听叙的呼吸好像滞了一瞬。
同事捅了祸就跑,留下他们两人干瞪眼。
梁听叙:“好久不见,以后工作上的内容都和我汇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也可以和我说。”
盛意微微垂眸。
得知梁听叙死讯前,他曾无数次梦过他们见面的场景,各自成为成功人士,顶峰相见,或者在一个很平常很平常的下午,喝咖啡坐到了对面……
很多很多,但无一例外的,梦里的他们,都成了厉害的大人,再度重逢。
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就不会被迫分开了吧。
直到他收到梁听叙的死讯,他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但无论怎样,都不会是现在这样,成了上下级关系。
下头了。上司有什么好梦的。
盛意微笑,拿起工牌:“初次见面,盛意。”
接着,他握住了梁听叙朝他伸来的手。
梁听叙提议加微信,盛意用这辈子最快的手速,将他的微信名改成了“盛意SY”。
一扫,弹出的微信名写着——梁听叙ltx。
盛意握手机的手无意识收紧。
用工作号加他。
也是,都是过去式了。
盛意笑了笑,收起手机离开了会议室。
午休时间,盛意打了会儿电脑,杯中的水见底,盛意拿水杯接水,路过会议室,装作不经意往里瞄了一眼,没看见梁听叙。
虽然现在再提起五年前的事,有些多余,但他还是想找机会和梁听叙说清楚,当年他退学,并不是因为他的举报。
尽管这样显得他仍旧念念不忘他们的曾经。
盛意眼睫垂了垂。
也没错。
他被困在五年前很久了。
盛意收回目光,下一秒,就被拽入茶水间,门咔哒一声反锁上。
茶水间狭窄逼仄,梁听叙呼吸有些急促,拉着他的手却没怎么用劲。
他问:“盛意,我们不认识吗?”
他又问:“你给谁守寡?”
盛意没有回答,眼眸落在梁听叙脸上。
方才他在会议室里的泰然自若,此刻全都消逝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隐忍和落寞。
盛意心脏突然抽疼了一下。
梁听叙深吸了口气,沙哑着声音问他:“……你过得好吗?”
【作者有话说】
梁听叙——从衣柜里翻箱倒柜翻出好几年前的西装
两个人总有人长嘴的。
只有彼此。
隔壁准备要开的连载:CP1711854
狗血abo/受死攻疯
结婚八年,他从不给我一个永久标记。
第2章 越在意越心疼
盛意指尖微微蜷缩,勾着墙上有些脱落的纸皮,“撕拉”一声,轻扯下了一小块。
“这是我的私事。”他说。
明明是很有底气的一句话,却掺杂了不少水汽,听起来没有半分威慑力。
梁听叙轻轻抿了抿嘴唇,眼睫微颤,松开抓着他的手,声音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一般:“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盛意的心脏又开始疼了。
明明已经消停一年,他甚至都觉得自己痊愈了,怎么会在这时候复起。
他咬了咬嘴唇,说道:“你呢。”
“什么?”
“你过得好吗。”
寒暄也算是工作范畴,互相说两句“我过得挺好的”、“我也是”,这事就算翻篇了。
可事情好像没那么容易翻篇。
他很清楚,他还在怪梁听叙,怪他抽身抽得那么干脆,怪他转头就有了新欢,怪他说话不算话。
尽管他十分清楚,梁听叙没错。
梁听叙退学分明不是他的原因,梁听叙却在这五年内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个影都捉不到,他想解释都没地解释。
他做不到大大方方承认他们曾经很好,似乎不承认,他们就还会继续揪扯下去。
“不好。”梁听叙突然说。
盛意思绪突然被拉回来,有些迟滞,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过得很不好,”梁听叙说,眼眸落在他的眉心痣上,“因为你不在身边,我很想你。”
盛意诧异抬头,迎上梁听叙的视线。
很想我为什么一个电话也不打,甚至转头就交上了新的女朋友。
盛意正想问出口,却被梁听叙截住了话:“你说我们不认识,我理解的,要是我们曾经的关系被别人知道,误会你性取向就不好了。”
盛意把质问的话憋了回去,疑惑地上下打量梁听叙。
他之前是这么说话的吗?
梁听叙:“昨天晚上在酒吧,你拉着我听你弹琴,说你要给前任守寡,我还不信。现在想来,你口中的前任应该是女生吧,所以你才能大大方方地和别人讲。”
“我要是女生,你就会说我们认识了吧。”
盛意移开眼眸,扫视一遍桌上的茶包,确认里面一包没少。
要不然他都要误会梁听叙被茶包附身了。
听不明白梁听叙想要表达什么,但盛意听出梁听叙话语里的失落,心脏又“啪叽”一声,抽疼了一下。
“谁在意你是不是女的了——”
“梁主管,你在里面吗?”茶水间的门被敲响,门把手上下旋了旋,没扭开。
“我在。”梁听叙说着,就要上手开锁。
声音近在咫尺,他们凑得有些近了。
“等等,”盛意气声说道,抓住梁听叙准备去开门的手,“太近了,分开点,被看见了免不了被说闲话。”
他是无所谓,反正他的性取向在公司已经近乎透明,更何况他就要走了。但梁听叙不一样。
“嗯。”梁听叙轻笑了一声。
“我是不想我被说闲话,你怎么样和我没关系。”盛意说,梁听叙这声轻笑听得他有些恼火。
“知道。”梁听叙说,轻轻在他头上拍了拍。
怎么更恼火了。
盛意幽怨地睨了梁听叙一眼,拿起水杯继续装水。
“梁主管?”
“来了,刚喝完水。”梁听叙打开门,临走前路过他,往他口袋里放了什么。
“嘭”的一声,茶水间的门重新合上,一下子静下来了。
温水从水杯中满溢而出,盛意这才回过神,慌忙关上温水阀门,犹豫少许,将手伸进口袋。
指尖感到一阵刺挠,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抓了出来,摊开在手心——是两颗糖。
盛意一愣,抬眸望向饮水机里反射出来的自己,早饭没吃,嘴唇有些失了血色。
梁听叙还记着他容易犯低血糖,随身带糖。
盛意仰头看了看天花板,装完水离开了茶水间。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盛意掏出来看,是徐文彬的信息。
Bingo:[你这什么微信名啊,差点找不着你,你不是有另一个工作号吗?]
Bingo:[说正事,你把蓝色无包装的饮品拿走喝了??那是我朋友的实验品,有副作用,不能乱喝啊!]
盛意SY:[什么副作用?]
徐文彬朋友常常研发的各种新口味饮品,之前徐文彬总给他带,也没听过会有什么副作用。
Bingo:[你喝了?有没有感觉到胸闷甚至胸痛?]
盛意SY:[有点,但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去看医生也看不出什么病症,不了了之。
Bingo:[这次是实验品,暂时存放在我这的,用于放大共感]
Bingo:[副作用简单来说,就是,你会更容易和别人感同身受,别人疼,你也会感觉到疼]
盛意握着手机的指尖收紧了少许,忆起方才无故抽疼的心脏,半晌才回。
盛意SY:[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Bingo:[我没骗你!这副作用还有针对性,你越在意就越疼]
Bingo:[只是你现在还没疼,等你疼了别哭着来找我嗷]
盛意SY:[别把我当傻子]
盛意SY:[我现在感觉好得很]
无视徐文彬的长篇大论后,盛意转头给熟悉的医生发消息。
盛意SY:[方医生,我心碎了]
方医生:[有病说病,这边不提供情感疏解服务]
盛意SY:[不是,说真的,我的心脏好像“啪叽”,碎了一下]
方医生:【分享第一医院脑科挂号小程序】
盛意SY:[我没在开玩笑,徐文彬可以作证。【聊天记录】]
方医生:【推文:直面疾病,所向披靡】
方医生:【推文:健康日组团体检有优惠,第二测半价喔~】
方医生:[建议一起挂脑科。]
盛意:……
他真是脑子抽了才会信徐文彬的鬼话。
盛意抬手攥住胸口衬衫。
心脏的疼痛却很真实,和五年前,梁听叙走的时候一样疼。
路过盛意办公室,梁听叙往里望了一眼,盛意正单手撑着下巴,郁闷地在手机上敲字。
梁听叙大拇指无意识蹭过食指。
想把他皱起的眉头揉开,梁听叙想。
盛意似乎要抬眼了,梁听叙往前迈了一步,错过盛意的视线,靠在门边,嘴角止不住上扬,摸出手机给徐文彬发消息。
梁听叙ltx:[共感的事,你和他说了吗?]
Bingo:[说了]
Bingo:[哥,你怎么也换了个这么正经的名字]
梁听叙ltx:[学你盛哥的,情侣名,改天请你吃饭。]
Bingo:[哈哈哈叙哥你还是这么会开玩笑。]
Bingo:[嗯?]
【作者有话说】
盛意:替别人心疼的毛病又犯了
要不是个恋爱脑,还真骗不了一点。
他半阖着眼眸,将手从键盘上移开,抚上左手腕揉了揉。
窗外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手腕本不会那么疼,可他昨天喝醉酒,又是弹吉他又是弹钢琴的,今早起来,手腕便疼得不行。
雨打落在玻璃上,哐哐当当,像在演奏一首协奏曲。
盛意扭头看窗外,右手指尖无意识又有节奏地拍打桌面。
脑海骤然响起肖邦的《雨滴前奏曲》,玻璃窗忽的染上五颜六色,随着悠闲朦胧的单音,不断变换。
“盛意。”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门被敲响。
脑海里的雨滴声一滞,连同玻璃上的色彩,登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虽然他想和梁听叙解释清楚当年的事,但此刻,他不是很想和来人对视。
这首曲子,他和梁听叙一起合奏过,每每下雨天,不想去上水课,他们就翘课,躲到钢琴室去,他弹钢琴,梁听叙就拉小提琴和他合奏。
那时候手腕就已经开始疼了,梁听叙总会随身带膏药,待他弹完,帮他敷膏药,然后严词拒绝他再弹一首的请求。
“膏药。”思绪被抽回,眼前骤然出现一盒膏药,还有梁听叙骨节分明的手。
视线有些朦胧,盛意想仰头,抬到一半又垂下头去,摇了摇头:“也没那么疼。”
“那我找别人给你送。”梁听叙说,将玻璃窗开成透明档,往外张望。
“等等,”盛意拉住他,从他手中接过膏药,放到一旁,“别麻烦别人了,谢谢梁主管。”
若是让别人知道,新来的主管亲自给他送膏药,又不知道会多出多少无中生有的揣度和编排。
梁听叙没接话,往旁边退了两步,又止住,指了指他的电脑屏幕,问他在做什么。
盛意瞅了一眼,背对着梁听叙转了回去,继续敲代码:“工作,做完会给您汇报的。”
“我们同龄,不必那么拘束,”梁听叙按住他的手,“现在是午休,该休息了。”
风裹挟着一股柑橘香气,盛意有一瞬间失神。
梁听叙指腹有茧,有些扎,但又暖和。
这双手,曾揉过他的发丝,捧起过他的脸颊,抚过他的唇瓣,十指相握过,又帮他抹掉数不清的眼泪,最后分别时,颤抖着拉开他的手,将他推远。
“我们以后都不顺路了。”那时梁听叙说。
外面有人路过。
盛意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梁听叙手心抽离,继续敲着电脑:“主管,现在不做,我今天任务就做不完了。”
手一疼效率就慢,他只能找空档加班加点。
“你手有伤,我帮你和上边说就好,”梁听叙将他的衣袖翻起,拿来膏药贴在他的左手腕上,“那这样,我们算认识了吗?”
盛意:“刚刚不是互相自我介绍了吗。”
这话题怎么还没完。
梁听叙:“原来我们算认识了,那,天气不好,你手伤就别折腾了,晚上我顺路送你回去。”
盛意:“不顺路。”
五年前不顺路,往后也都不顺路了。
梁听叙明显滞了滞。
盛意将膏药盒子递给他:“谢谢你的膏药,剩下的,你拿回去。”
“不需要了?”
“我自己买。”
“好,其实我也没有排很久,就一个上午而已,我自己也不用,丢了可惜了,待会分给大家吧。”
盛意嘴角抽了抽,把盒子放回桌角。
盛意:“他们好得很,要膏药做什么,放这了。”
“你决定。”梁听叙笑。
等梁听叙走后,盛意回想起梁听叙的话——“也就一个上午”。
一个上午。
他一个上午不都在做自我介绍吗!
盛意顿时鼓了口气,键盘敲得邦邦响。
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搞得他也忘了提当年的事了。
不过也正好,等他酝酿酝酿。
只是为了到时候不被他带跑节奏。
而且刚刚时机也不对,时机,对!时机也很重要,刚刚时机就很不恰当嘛。
盛意轻轻攥了一下拳头,在弹出的窗口里按下“不保存”。
“啊!”他猛地站起来,看着桌面愣住。
造孽啊,又要加班了。
吃过午饭,盛意浅浅午睡了一小时,刚开始敲电脑,就被舅舅叫去了办公室。
盛行健喝了口茶,招呼他坐,问他病好了没,就又讲起他们组进度过慢的问题。
盛意敷衍几句,批评建议尽数答应,不时往门外张望,一有什么动静就探头往外看。
盛行健:“别不当一回事,你就是太没威严,他们才会一拖再拖。”
盛意:“25天后我就走了,威不威严也无所谓,下一个找个严肃点的。”
盛行健:“25天?离职提前30天提,你这才上班第一天。”
盛意:“我不是生了五天病吗?”
“那五天不算。”
万恶的资本家。
盛意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那您就当我请了年假嘛,我都要走了,正好用掉。”
“你才来多久,哪有年假。”
盛意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桌上。
“辞职后什么打算?”盛行健无视蔫了的盛意,喝了口茶问道。
“还在考虑。”
“不是我说教哈,家里亲戚能帮衬是好事,别人巴不得这种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你倒好,非要自己找,你妈妈劝你你也不听……”
盛行健叨叨半天,终于结束了话题,盛意耳朵都快起茧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双手往桌上一撑,说道:“关于那个新主管,我想问点事。”
“说,诶哟还关心起新主管来了。”
“他是人吧?”
不是人吧。
要不怎么能在他接到梁听叙死讯一年半后,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眼前。
盛行健狐疑地抬头:“你病真的好了吗?要不回去再静躺两天。”
“我没病,”盛意咕哝,这么说听起来是挺像神经病的,“算了,没事,当我没说,我走了。”
盛意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五年前那件事,盛行健一点都不清楚,只知道盛意和母亲闹了大矛盾,成天不吃不喝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若是盛行健知道他曾经和梁听叙交往过,梁听叙这份工作怕是不保。
盛意用手掬一捧水,往脸上泼,顺着擦了擦脸。
少点来往,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将水珠甩走,抹脸准备离开厕所。
厕所外突然传来讨论声。
–“新来的主管长得是真帅啊。”
–“我们组长也挺帅的啊,要是不那么自以为是就好了。”
–“唉别提他了,你们知不知道梁主管有没有女朋友啊?”
–“这才第一天见面,谁去打听,更何况,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摸透底呢。”
–“他这张脸,啧啧啧,一看就玩得很花,身边肯定不缺美女啊。”
–“是吗,我怎么觉得他是个闷骚,像那种,平时一本正经,实际还有点什么特殊癖好的类型。”
盛意默默点了点头,在心里跟着暗骂。
闷骚,表里不一,明明知道他对眼泪过敏,却每次都忽略他的话,弄到他受不了,眼泪啪嗒啪嗒直掉,还用手帮他接眼泪,美名其曰——眼泪没碰到脸,就不会过敏。
完全是诡辩。
–不过,你们不觉得,他的痣,长的位置都很刁钻吗?
–啊啊我懂我懂,他右手手背有一颗,好诱啊。
–对对对,还有他左侧脖颈那颗,若隐若现的,真的很,很勾人。
盛意:他锁骨上那颗才——
–诶,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感觉,我们组长和梁主管关系怪怪的。我偷听隔壁组组长说,梁主管说他们曾经很熟,但组长说他们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