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年春节他也没回去。
留学后,他想让自己忘了梁听叙,忘了乐队,天天把自己埋在书里,没书读了就去兼职打工。
却仍旧抵不住下雪天。
每逢下雪,他总是想起从前,总会拿着围巾,也不围上,抓在手里去楼下走两圈,找个地方安静地看飘雪。
室友Steve追出来,拉住他的胳膊,无奈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下雪天,很冷的,快跟我回去。”
被带回去后就发起了低烧,眼睛一闭一睁,又要爬起来出门。
Steve抓狂:“你正发着烧,你知道发烧淋雪会加重的吗,你知道的吗?外面雪很大,你还要跑出去,不要命了吗?”
一边把他摁回床上,一边给他敷温毛巾。
盛意看着窗外堆起的雪,眼眸有些落空。
他总这样,一到下雪天,思维总会变得迟钝。
离开阳城后,他自己在YouTube上发过他自己演奏吉他弹唱的视频。
没多少人看,但总有几个人零零星星地评论。
其中有一个头像一片白的,叫“下雪天”,每条视频都会评论,下雪天他没发视频,“下雪天”便来私信他,问他怎么不继续发视频了。
盛意囫囵吞枣答了没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下雪天和梁听叙的说话方式很相似,话总是简短干练的,却又很不一样,下雪天没梁听叙有意思,除了节日祝福、夸他吉他弹得好歌唱得好,便没什么其他的话讲了。
但盛意还是把他当成了梁听叙,得以在满世界落白的下雪天,喘口气。
不知何时,他的视频被认出来的人转载到国内,视频底下一下子涌进很多人,私信全是灾难。
大家觉得乐队解散、梁听叙离开,全是他的原因,私信他打开都没勇气看多一眼。
在此之余,下雪天已经很久没给他发消息了。
他有些担心,给下雪天发了几句话。
像是关心,也像是求救。
-你怎么了?
-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
-你还好吗?
-需要我帮助吗
下雪天隔了段时间,给他发来了消息。
-最近忙了点,没事了
-我又来看你的视频了,别管他们说什么
盛意摇摇欲坠的心稍稍安定。
可好景不长。
徐文彬夺冠后,队内出了问题,整个队伍分崩离析,被迫解散。
徐文彬去了日本留学。
可他读了一年,又收到他曾经队长伸来的橄榄枝,决定收拾收拾回国继续打电竞。
匆匆忙忙的,准备自己办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毕业典礼,问盛意来不来。
盛意当然去。
他戴着一条将纽扣戒指拉在一起的项链赴了约。
纽扣是梁听叙的纽扣,戒指是他唯一能找的、他的尺寸、他制作的戒指。
和盛鸢闹翻的时候,盛鸢把他的戒指都扔掉了,他找了很久,才在沙发底下找到这一个,串成项链戴在自己身上。
正值樱花季,樱花很好看,徐文彬拉着盛意给他拍照,又怂恿盛意也拍几张。
盛意不是很愿意。
他最近瘦了太多,不上相。
有一群女生闹哄哄跑过来,问他们愿不愿意一块拍拍照,徐文彬立马答应了,盛意笑着让他们去,他在这里等。
等徐文彬走了,他才继续拿起相机,拍下了一张风景照。
待他换了方向,对准另一边时,相机里突然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侧脸锐利,线条干净利落,眼尾带着笑意,弱化了下颚线的锋利,显得温柔很多。
熟悉的笑脸,却不是对着他的。
是梁听叙。
盛意有一瞬间呆滞,无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他收起相机,朝那个方向迈了几步,脑海里预演着,他待会见到梁听叙,要说什么。
说“你过得好吗”,说“好久不见”,说“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个拨片,是我专门定制的,送给你当礼物,希望你以后看见它,也能想起我。”梁听叙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站在他对面的女生。
盛意脚步一顿,这才发现梁听叙对面正站着一个女生,满脸通红。
拨片盒子上有小鱼。
小鱼没了水不能活,但水会流向别处,承托别的小鱼。
下嘴唇有些疼,盛意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他将下嘴唇咬得死紧。
他往后退了一步,两步,呼吸急促。
快走。他告诉自己。再晚一步,就要听见下一句话了。
盛意转过身,折回逃走,却还是在转角处,听见梁听叙熟悉的、温柔的、曾经只对他如此说过的声音:“我喜欢你。”
“嘣”的一声,绳子断裂的声音,身前的纽扣和戒指落在了地上,一样崩断的,还有他的理智。
他拉着徐文彬就走,也不说去哪,徐文彬一直在问他“怎么了?”,盛意不回答,直到拉着他远离了这片樱花林。
徐文彬被他略微红通的眼眶吓一跳,从书包里翻翻半天,拿出药膏来,有些紧张:“盛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别哭啊。”
“不哭,我不会哭。”眼尾的红很快被他压下去,不见踪影。
他早就没有任性的资本了。
第四年冬天,国内恰好在过冬至。
欺骗了自己半年多,梁听叙已经有了女朋友的盛意,还是不受控地在发烧时刻想起他们从前。
Steve还在责备他:“你不出去淋雪,你就不会发烧,你知道吗?那个人有什么好的,你想了他这么久,他会来吗?你去机场都等不到他。”
昏昏沉沉间,盛意只听见了机场。
趁Steve不注意,盛意套上羽绒服,戴上绒帽围巾,下了楼。
在他坐上车那一刻,Steve从楼上往下很生气地喊了一声:“喂!!!”
他不管,让司机快开车:“快一点,要不然飞机就要起飞了。”
到了机场,盛意跌跌撞撞下车,发着烧还晕着,他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啃泥。
耳边“你还好吗”此起彼伏,他全然听不见,撑着地板起身,往里面走。
眼前很晕,他抵着晕眩,四处找人。
值机处,没有,安检处,没有,哪里都没有。
“打个电话,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在哪了……”盛意自言自语,摸出手机,拨打了梁听叙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一如既往。
像一盆冷水,把盛意从四年前拉回了现在。
手机还在响,Steve的电话,导师的电话,同学的电话。
他都没接。
屏幕上方弹下一条消息,是许久没人聊天的学院群,梁听叙大学的学院群。
他当初因为和梁听叙组了乐队,一块被拉进去的,很多人知道他是谁。
-诶,我们学院的那个帅哥你们还有印象吗?他自杀了。
盛意愣了愣,点开了群聊。
-啊?什么什么?谁啊?哪个?
-姓梁,我只记得,名字模糊了。
-梁?是不是那个
-梁听叙
-啊?怎么会,为什么自杀啊
-不知道,他去了日本留学,还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生病死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天哪,这才几岁啊
-而且考上了研究生
-妈呀,为什么要想不开啊
-国内被退学,国外难过吧,过不下去了应该
-真是害人不浅,遇上这样的主唱,倒八辈子霉
又是“叮咚”一声,“下雪天”评论了他最新的视频,夸他唱得很好听,仿佛让他想起了最怀念的那个盛夏。
下雪天不是梁听叙。
梁听叙已经死了。
Steve赶到的时候,抓着盛意的领子,准备给他来一拳,好让他彻底清醒清醒。
拳头举起,停在了盛意的脸颊边,没有砸下去。
盛意睁大着眼睛,眼神空洞,瞳孔颤着,却没有眼泪流出。
万籁俱寂,心如死灰。
窗外雪还在飘着。
冬天却难熬。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现在时
正值午休,结伴去食堂吃饭的有,自带饭菜,步行去微波炉热一热的也有。
门被轻轻推开,来人上一秒还嘻嘻哈哈的呢,下一秒看见梁听叙和盛意,脸色一变,说着抱歉,很抱歉地退出去了。
早上刚被梁主管警告过,现在又撞见梁主管和他们组长私聊,他们组长指尖搭在梁听叙手腕处,来回翻弄着,不知在找寻什么。
私聊能不能回办公室私聊呢,私聊就不要开公告了吧。
组员欲哭无泪。
“去哪。”门合上前一秒,梁听叙出声。
“我……我们换个地方吃饭,不打扰你们聊天。”组员说。
“坐着吧,你们组长不舒服,我带他来躺躺而已。”梁听叙说。
盛意也抽回了手。
躺躺而已,躺着躺着能摸上小手。
组员蹙蹙眉,想起他刚刚听来的,梁主管的某些传闻。
“组长,你又不舒服了吗?还没冬至呢。”另一个组员出声。
“什么不舒服,和冬至又有什么关系。”梁听叙微微侧身询问。
盛意抬眸望向组员,眼眸满是警告。
那眼神像一抹若有若无的电流,触及的瞬间,却仿佛加大到了几千万瓦,还裹挟着些许威胁意味。
组员十分识相地给嘴巴上了链条,闭上了嘴,朝梁听叙摆手:“害,生病嘛,常有的事,我现在鼻子就还塞着呢,最近总闹流感,多发季,正常,正常。”
画蛇添足。
春季才是流感高发期,现在天气还冷着呢,春天没来,哪来的流感。
盛意眼尾轻眯,懒散地挪开视线。
他撑着沙发边缘起身,指尖搭过沙发使力的地方,稍稍压进去了少许。
或许是刚刚情绪上涌过的缘故,盛意的指尖有一抹惹眼的粉红色,陷进沙发里,用力得有些泛白。
青筋四起。
梁听叙眼眸落着,坠着,停在那抹显眼的粉红上,又停滞于指尖摁出的泛白,伸手拉住盛意的手腕,轻轻往下一拽,没拽下来。
惹来盛意冷淡一撇。
“去哪。”梁听叙说。
“吃饭。梁主管不饿吗。”盛意抽手,另一只手的掌心包住手腕,来回摩挲。
“歇好了么。”梁听叙眼眸顺着上滑,最后停在盛意的喉结上。
“吃饭费不了什么力气。”盛意欠身,退了几步,推开休息室便走了。
手一松,门吱呀吱呀弹回来,在原地来回摆动,扇动起不足以生出凉意的微微细风。
几乎没有,却拂过心弦。
干净无尘的手机被安静地落在桌角处。
梁听叙看了好一会儿,一边微微上扬嘴角,猜着盛意多久会忆起折返,一边收回视线,重新落座沙发,任凭自己陷进去。
他举着自己的手机,习惯性地打开相册,划到最底,点开第一张。
上面的主人公,脸颊浮着异样的红,眼眸呆滞望着窗外起飞的飞机。
悬停在手机上方的指腹,无意识地搭在屏幕上,发出只有他知道的“啪嗒”声响,嘴角也跟着紧绷。
“正好,给你介绍介绍。”
休息室的门不知几度被推开,梁听叙顺着声音来源望去,视线停在盛行健身上,又继而落于他身后的人,抓握手机的手逐渐用力至僵硬。
“项目组的执行组长,高级工程师,梁听叙,盛意上司,能力出众……”盛行健仍在介绍他。
梁听叙抓着气口,对着盛行健身后来人伸手,礼貌问好:“盛阿姨好,好久不见。”
盛鸢回握,微笑回应:“好久不见,听叙。”
手握得瓷实,敏锐如他,从盛鸢满脸笑意中,捕捉到了一丝不自在。
“你们认识,鸢姐,这就是你的不周到了,这么好的人才,之前也没听你提起过。”盛行健嘴角带笑,怪嗔道。
盛鸢视线仔仔细细扫过他的脸,把他从头到尾描摹了个仔细,轻声问:“一起吃顿饭吗,听叙。”
门被推开,盛意懒散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梁主管,你看到我的手机了……吗。”
尾音很轻地落到了地上,碎成一地。
盛意吞咽了口唾沫,低声喊了一声“妈”,“你回国了,怎么没听你提起。”
“说了你也不会来接我,非你自己搭乘飞机,你从不来机场。”盛鸢说。
盛意眼睫微动,抬眼欲转移话题,骤然撞进梁听叙往来的视线,那眼眸里,溢出阴郁的绿色来。
犹如阴雨天,淅淅沥沥不停下着雨。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移开话题:“我来拿手机。”
“盛意,”盛鸢喊住准备离开的盛意,“你和听叙——”
“他是我的上司,我是他的下属,”盛意很快地说,决绝的,冷淡的,“只有这层关系。”
若非盛鸢在这,他不愿说出这些伤人心的话。
那张照片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梁听叙淌着血,身上处处都是创口,眼底青黑,神情疲倦。
他原本下定决心了,话不要再说得如初见那般决绝,至少,他可以承认他们曾经认识,曾经交过朋友。
可盛鸢在这。
若再让盛鸢当着盛行健的面说出些不该说的话,让盛行健知道他们曾经好过,就不妙了。
找机会再和梁听叙解释吧。
盛意烦躁地揉揉头发,没抬眼去看梁听叙的神色。
怕又撞见那一抹阴郁的绿色。
“不一起吃饭吗,难得我来一趟。”盛鸢对他说。
“你们聊的话题,我插不进去,有我在还得束手束脚,算了吧。”盛意拒绝了,推门欲往外走。
余光瞥见梁听叙指了指他,似乎在发问。
盛鸢只说:“不用搭理他,他向来没什么同我们吃饭的意愿……听叙,阿姨问你,你有把你爸爸带回来吗?”
盛意放满了脚步。
只听见梁听叙说:“嗯,带回来了。葬在阳城墓园里。”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又如此停在了半空。
盛意嘴巴微张,瞳孔轻轻睁大少许,稍稍往侧边一偏,喃喃开口:“梁叔叔他……”
“嗯。”梁听叙从喉咙里闷出一声回应他。
盛意缓缓抬眸,直至彻底和梁听叙对上视线,那眼底溢出的伤感,像平静又汹涌的波涛,稍不注意便漫过他的头顶,充满这不算狭窄的地方。
压得他喘不过气。
握着门把的手无意识抓紧,泛起白色。
心脏细细密密地疼,他急促地轻缓口气,声音变得沙哑:“发生什么了?”
“不是你的原因,”梁听叙只笑,“别在意,别再想了。去吃饭吧。”
宛若寒冬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浇到尾。
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是,甚至被他亲口盖章过——“不认识”、“只是上下司”。
他没有立场问。
那和当年的事有关吗。
梁听叙在得知梁宥礼和章砚有关系的同时,知道他不是章砚儿子的同时,是否还面临着梁宥礼身体抱恙的危险。
他们那时候也才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的年纪,还没在社会上闯荡过,被学校保护得很好,心智尚且没那么成熟,甚至无法称之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够的年纪,凭靠一腔热血,怎么抵过去。
盛意应了一声,抑制不住蹙了蹙眉头,慌忙逃离。
小幅度蹙起的眉头映入梁听叙眼底,梁听叙愣了愣,下意识挽留:“盛……”
却又不知道该叫盛意,还是盛工。
休息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刚刚还在这里边吃饭边聊天的员工,此刻都闭上了嘴,噤声往嘴里塞饭。
“走吧,我们也去吃饭。”盛行健招呼。
直到他们走后好一会儿,休息室的空气才再度流通起来。
离职倒计中,剩余不到三周。
最近天气不错,变好不少,没有乌压压的乌云,没有淅淅沥沥的下雨,他的手腕疼得少了,工作效率高了不少,有时能剩下不少时间。
盛意饮下一大口水,将杯子里的水喝走一半,端着杯子又装水去了。
路过不顺路的主管办公室,他往里看了看,抬起手,预备敲门,又落了下去。
“在这做什么?”梁听叙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盛意一愣,举了举手里的水杯,却没想到又被梁听叙抢了话:“去打水又顺路了?”
他听不得“顺路”两字,微微别开脸,视线不知道停在哪里,低声道:“出来打水,顺便问问主管有没有收到我的邮件,我将周报发给你了。”
梁听叙“嗯”了一声。
眼前骤然掠过一阵风,盛意错愕抬眸,只见梁听叙的手正摁在门上,低垂着眼睫望着他。
像把他圈在了这一隅之地。
“盛工,”梁听叙说,“你挡在这里我开不了门。”
盛意回神,退了两步,说着抱歉,眼眸停留在不远处工作区,投来的炽热八卦的视线。
他淡淡和他们直视了两眼,又退了两步。
“你进来等等吧,”梁听叙说,“我处理份文件先。”
“收不到发消息告诉我就好,我会重发。”盛意说。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像炙烤着他的白炽灯,滚烫又直白,还带着胡乱揣测的意味。
盛意回眸,恰逢撞上组员指着他们窃窃私语,嘴角讥讽流露。
见盛意投来视线,才终收敛多,咳了两声,正襟危坐。
“也好,”梁听叙说,“那你介意帮我也打杯水吗。”
盛意摇头,朝他伸手,目视梁听叙走进去拿水杯,眼睛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出神。
得过了好久,梁听叙才走出来,嘴唇似乎比刚才湿润。
他把水杯交给他,眼尾带笑说了“谢谢”。
盛意在原地看着眼尾那抹笑意,停了几秒。
怎么有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冷冷淡淡拒人千里之外,一旦笑起来,如沐春风。
喉咙发干,盛意“嗯”了一声,接过水杯离开。
茶水间里有人,盛意站在外面等他们出来。
八卦真是人的天性,里面的人似乎在聊着些离谱事。
“他攀的人吧,攀上姜总,姜总给他推过来的,啧啧,跟他那个亲爹真是如出一辙,我果然猜得没错,我有这张脸,哪缺床伴。”
“哥,你真去查了?”
“查了,没怎么费心思啊。孤儿院出身,留着个妹妹头,娘里娘气的,靠脸被收养的吧。”
盛意微微偏头,拨通了手机通讯里,某个总的电话。
“前几天那么说,还以为架子多大呢,原来也是个虚张声势的,怪不得一来就当上主管,比我们组长还会靠关系呢。”
“嘭”一声,盛意踹开了门。
门里两人被吓一大跳,支支吾吾地喊他:“盛……盛组长。”
盛意靠在门框上,抬了抬下巴,对着手机道:“王总,你塞进来的白脸,好像很厌恶包养呢。”
另一个人一脸呆滞,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张望。
那个人急急忙忙就要上来抢他的手机,“你干啥呢,快挂掉!!”
盛意高举着手机,满脸疑惑:“这么着急啊,瞎给人戴莫须有帽子的时候,就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么?别看谁都像是关系户,并非谁都是你。”
换作从前,这些谣言传就传了,他不想翻脸,王总和盛行健盛鸢来往,算是卖他个面子,盛意没计较。
反正谣言只在下面转悠,传不到上面的耳朵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任由阴沟的老鼠瞎跳了。
但里面多少夹杂着些许真的。
比如,他确实有个念念不忘的前任。
比如,他确实和同性谈过恋爱。
比如,他确实有个人渣爹。
梁听叙来后,他总担心谣言会传到梁听叙耳朵里。
假话夹杂真话,就很容易被当了真。
如今他要辞职,也不必顾及脸面,他大概不会继续在这个行业待着了。
更何况,盛意心里莫名有种,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给他兜底的感觉。
“王总,有什么话要说。”盛意淡淡,摁下扩音。
被人抓住把柄,自然只会沦为弃子。
王总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透出:“该如何处置,随你们意思。与我无关,以后也不会有关。”
可以踢走的意思了。
盛意和王总寒暄几句,挂了电话,把刚刚的录着的音发给盛行健,编辑短信。
“收拾收拾,你可以走了。”盛意说。
那人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盛意装水,一并装完走出门,正好撞上停在不远处的梁听叙。
他喊了声“梁主管”,把水杯递出。
梁听叙朝他笑了笑。
茶水间的门被冲撞开,那道声音在后面响起,愤懑的、破罐破摔的:“我说得有错吗!你,盛意,你在国外不是经常和一个叫Steve的男人待在一起吗!没有他,没有你舅舅,你以为你也能进这间公司。”
盛意身形一滞,余光里,梁听叙一直望着不远处。
“噢,瞧瞧这是谁!盛意,好久不见!”一个热情的、充实的拥抱环抱住他,操着一口熟悉的英语。
身后传来嘲讽声:“呵,刚说完就抱上了,果真饥不可耐。”
梁听叙伸手横隔在他们中间,将男人往后一推,语气很硬:“请问你是。”
“Steve!”Steve微笑,朝梁听叙伸手,“你呢,你看起来和盛意关系不错,盛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梁听叙,”梁听叙回握,稍稍用劲,“抱歉,我不交自来熟的朋友。”
Steve的脸色在听到梁听叙名字的那一瞬间便垮掉了。
第73章 不仅睡过,还睡过
Steve眉毛乱飞,嘴角要翘未翘,凑到盛意身边,抬起手遮住窃窃私语的嘴:“Elek,就是那个男的?”
还没等盛意回答呢,挂在他身上的树懒又被梁听叙捞走,丢到一旁拍拍手。
梁听叙:“中国人讲究含蓄,不喜与人接触。”
Steve操着一口别扭的中文反驳:“盛意还没说话,你就不喜上了?”
说完又在盛意耳边小声说:“我讨厌他。”
Steve之前不会趴在他耳边说话的,甚至Steve本人觉得,趴在耳边说话太矫情,太容易让人起鸡皮疙瘩了,他不喜欢。
盛意无奈,大概是他发烧意识不清的时候,被Steve套出什么话来——比如,他之前和梁听叙吵架的时候,喜欢小声在耳边嘀咕的事,Steve才故意挑着现在说。
梁听叙脸上已经没有笑意了,皮笑肉不笑,纯粹是素质好没拉脸,但握杯子的手有些用力。
“盛工,你接下来还要开会,刚刚你帮我打了水,我帮你拿回去吧。”梁听叙突然说。
盛意没记错的话,这个会是梁听叙来给他们开的。
盛意:“……”
“噢Elek,我正好渴了,”手里的杯子被Steve拿走,往里灌了一口较滚烫的、盛意准备放凉到开完会喝的水,“谢谢你,水很好喝。”
盛意:“……”
一个无视开会,一个无视热水,难道其实他现在在梦中,这一切都是梦,或者,他们午饭被下毒了。
盛意拍拍Steve的背:“Steve,你洗完杯子,重新装好水放我桌上,”继而转向梁听叙,“主管,快开会了,我先去打印资料。”
Steve挑了挑眉毛。
他们像一条渭泾分明的食物链,盛意吩咐他倒水,结果转头去给那个渣男打印资料?
Steve恨铁不成钢,拦住盛意,眉头锁紧:“你不能这样盛意!他是不是对你进行职场欺压,还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上,你告诉我,我去和盛总举报他。”
“谢谢你,但他是我上司。”盛意扔下一句走了。
直到开会时,盛总带着新合作代理方路过会议室,顺路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他又看见Steve那张热情的脸,笑着和他say hi,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帮他把倒满热水的水杯放置桌上。
盛行健惊呼:“你怎么能让他给你倒水!”
盛意一脸难堪,只想找地缝钻进去。
原来Steve也是他的上司。
“别在意,”Steve开朗,换了中文蹩脚地同盛行健解释,“我们住在一起,我很经常帮他倒水穿衣服。”
越描越黑。
盛意捂住脸。
明天,不用王总包养的小炮灰来传,从这间会议室,就能中译中地,不需要一丁点儿添油加醋地,实话照讲传出去了。
“我们是同学,只是曾经一起合租过,我生病时,他照顾过我。”盛意补救。
“对,你说得对,”Steve朝他竖起大拇指,“我们只是躺过同一张床而已。”
他真的想用手捂住这哥的嘴巴,让他别再说了。
“旅游遇上酒店没房间,才睡的一张床……”
再解释下去,他都要担心,大家以为他只是害羞,玩儿欲擒故纵。
“盛总,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盛意生硬地转移话题。
盛行健抹一抹冷汗,摸不清Steve到底是真和盛意好还是要害他,接了话茬:“没啥要交代的了,你们继续开会。”他负责带走这个瘟神。
瘟神还回头和盛意说待会见呢。
接下来两天,梁听叙过来和盛意交代事,一转头,Steve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茶水间碰面,点点头各自装水,又禁不住想开口多聊几句时,Steve推开了茶水间的门。
午饭在食堂碰面,梁听叙问盛意哪个套餐好吃,Steve冲出来,指着其中一个套餐道:“Elek之前常给我做这道中国菜,很好吃。”
哪里都有Steve,哪里都是Steve。
梁听叙笑了一下,不知是气的还是气的,道:“Steve先生看起来很闲。”
Steve微笑:“盛总很忙,所以我在园区里逛一逛,然后来找老朋友聊天。”
突然,Steve脸色一变,有些错愕,盛意知道他又要使坏了,伸手要去捂他的嘴,却被Steve预判,抓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