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说:“呃……黄绿色的。”
梁越一声不吭,将领带一把拽掉了。
他看不见颜色,也分不清颜色的区别,世界对他而言就是黑白的,池曦文没来他家之前,他有生活助理分门别类帮他整理衣服,按照颜色来分类,并在柜子上贴好标签。
但很显然池曦文这回没帮他整理,他拿错了。
秘书小心地判断他的脸色说:“Leon,不如你先戴我的领带吧,我的深蓝色跟你的三件套颜色刚好能搭。”
但池曦文去散心了,当志愿者,一般两三个月,这两三个月梁越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尤其是整理衣物这方面。
梁越捏了捏眉心,对秘书道:“帮我找个生活助理,乖一点的,嘴巴严一点的,今晚就要。”
秘书:“今晚就要?”他恍然大悟,“了解了,我晚上送过去。不过Leon,你家里的……”
梁越换上了新的领带,脸色冷然:“他出国散心了。”
另一边。
池曦文将猫送到艾文那里的动物饲养基地。
这里的环境很适合猫咪生活,他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些细节,并留下了很多球球爱玩的玩具,还付给了艾文一笔照顾的费用。
艾文羞涩道:“噢!不用给我钱,Shawn,你平时对我很好,总是给我烤可露丽吃,照顾你的猫咪我也非常开心。”
池曦文非常抱歉地说:“我确实没人可以托付了,谢谢你艾文,这笔钱请你务必收下!球球在你这里我非常放心,这对我实在太重要了。”
艾文感叹道:“你去非洲要去多久?”
池曦文说不知道,这个项目没有规定时间,最短是两个月,但他走一步看一步,或许会多留一些时日。
他没地方可去了,也没有家可以回。
他以前没想过自己会离开梁越。
他既把梁越当伴侣,又当做家人,依赖到无法离开。
梁越对他好的时候,是很像爱,这种爱将池曦文从深渊里拽了出来,走到了岸上。
送机的车行到机场半路,池曦文突然有些后悔,想再问问梁越,是不是真的不爱他,这样的问题仿佛没有问的必要,问了得到了一个答案又如何呢。
他迟疑地打开手机。
被池曦文放出黑名单的号码,很快弹出一条白天发送的短信。
[新闻是烟雾弹,去好好散心回来,智维的案子结束我们可以去山上露营两天。]
梁越平时和人说话就这样,打字不会缓和语气,更不会像时下年轻人一样用温和的口癖词或可爱的表情。
加上久居上位,所以总是显得不近人情和冷冰冰。
池曦文习惯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他还是被这段文字打动了,在机场里犹豫着发呆,一遍遍地翻看那些语气生硬,可是有温度的聊天记录。
“出校门右转,我在车上。”
“跟你走一起那个白男是谁?”
梁越因为色盲的关系,也稍微有一点脸盲,不大影响生活,不能开车而已,但偶尔会因为认不出人不打招呼而显得格外高傲。
他把池曦文身边的人看错了。
“史蒂夫?他为什么来找你!”梁越下车了。
池曦文回复说:“不是史蒂夫,你看错了。”
梁越:“不是他最好。”
池曦文:“你到底多讨厌史蒂夫?他不是你以前的队友吗?”
梁越:“他网球打得太烂了。”
池曦文:“说的也是,好久没听见他的消息了,应该退役了吧。”
池曦文想起这个史蒂夫,是他十八岁那年去当交换生认识的。
刚去的时候他还没成年,差两个月满,弟弟天宇因为不肯带他回家,而拉着他外出,包括看网球比赛。
那是池曦文第一次见到梁越。
在赛场上,男人的四肢像猎豹一样修长有力,最后一记制胜球落地,全场掌声雷动,梁越不像其他网球运动员高举双手朝观众席怒吼,他只抬了一只手对拍摄的机位示意,神情里有细微的笑,握着网球拍转身去教练手里拿水。
所有人欢呼簇拥着他,看不清身影了。
池曦文就坐在机位背后的看台,被他那一笑惹得目不转睛,弟弟天宇大喊“Leon”的名字,拉着池曦文一脸兴奋喊:“帅不帅!他是现在北美市场上最具商业价值的明星球员!时尚圈宠儿,看他的衣品身材脸蛋,我的天,天菜!拉夫劳伦找他代言真的有眼光,我喜欢他好久了!走走走,我认识他们球队的人,我要进去一会儿,你在外面等我啊!!”
池天宇那个认识的人就是史蒂夫。
史蒂夫是他们网球队的一个球员,因为肤色和发色的关系,人气也颇高,只是技术和梁越对比起来差别挺大。
史蒂夫好像很喜欢天宇,经常打电话来。而每次天宇都会带他一起,不知原因。
于是池曦文就跟着弟弟一起出入球队的庆功宴,各类晚宴,他们球员的生日会……甚至有私人活动。
不到一个月,大家都认识他了,池天宇介绍他是国内来的远方表哥。
池曦文当交换生的课程不重。
他交换的学科叫动物科学,他学得足够好,学分修得快,所以空闲时间都可以去。
因为池天宇是只要梁越在才会去,故此池曦文每次去社交,都能看见众星拱月的明星球员Leon站在中央。
他看起来和人谈笑风生,不笑的时候很冷淡,五官英俊得发光,他像一个瞩目的璀璨钻石。池曦文没机会和他说话,或者说,给他机会他也不敢。
他内向,这种社交场,基本上就是一个人发呆地坐着,吃点面包和蛋糕,最后看见食物被浪费,就打包一些带走,有人会笑他,喊他小偷,他有些尴尬,就放下了。
是梁越过来帮他解围的,绅士风度地帮他把那些小蛋糕、茶叶又放回了打包盒:“你很喜欢吃这个吗?”
“不是,我不是在偷东西……我只是……我明天想拿来当早餐的。”他飞快地低头说,“对不起。”
“带走吧,我不喜欢浪费,你喜欢吃就好。”梁越让端盘的侍者给池曦文包好,从后厨给他拿了干净的小饼干和巧克力豆。
“失陪。”梁越侧身离开,池曦文懊恼地想自己怎么没问他要个签名。
派对后,池天宇听完非常暴躁:“他为什么帮你解围,他都不认识你!你们私底下勾搭上了?他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乡巴佬?”
“不是,只是Leon出于风度才帮我解围的。”他解释,低头看自己的穿着,真的是乡巴佬吗?他在学校里没怎么觉得。
池天宇怀疑地盯着他:“你该不会也是同性恋,你喜欢Leon?”
“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同性恋,我单纯的喜欢看那些网球赛,我也很喜欢史蒂夫的!”他耻于承认,他的成长环境和天宇截然不同,他无法在脸上画个彩虹,骄傲地宣告世界他是LGBT群体。
池天宇:“哦,原来你也挺喜欢史蒂夫的。他是挺帅的,而且跟我说你很可爱哦,所以你可以问他要签名照。我去帮你免费要。”
“不不、不用……”
池天宇咄咄逼人地说:“你不是喜欢他们?不用害羞,去找史蒂夫要签名!他人很好的啦。”
池曦文:“是喜欢,那好吧……”
为了摆脱男同性恋嫌疑,池曦文不得不雨露均沾,跑去跟身材高大,一头亮眼金发宛如太阳神阿波罗的史蒂夫套近乎,问他要签名照,说喜欢他的比赛。
他强调了,比赛。
因为梁越的距离感太强,池曦文不大敢靠近他,怂了又怂,没问他要。
某天晚上,另一场派对上,史蒂夫过来跟他说:“你要我的签名球拍吗,我用过很多次的,非常珍贵,可以送给你。”
鉴于池曦文之前跟他表达过欣赏,尽管他根本不看史蒂夫的比赛,还是碍于面子,跟对方拉扯了一下说:“不不,这太贵重了史蒂夫!我不能要。”
史蒂夫笑得得意:“还好啦,拍子用不了了,我不打算修了,就送给Shawn你,还有我的贴身球衣,外面先走炒得很贵,你要吗。”他勾着池曦文的背,池曦文瘦弱没法抵抗,有点不舒服,最后被他带上楼。
中途,史蒂夫遇到了一个女人,好像是他们球队的前教练,两人还有一腿,他就火速把池曦文丢开了,还侧头神秘地对池曦文警告:“改天给你球拍和内衣!你看见她的事记得保密!”
池曦文可以保密,但他根本不想要他的内衣啊,不过倒是可以卖钱……
他上网搜了一下价格,很是吃惊,这内衣看来他不得不收下了!
对于史蒂夫的记忆,池曦文就记得这么多了。
他都不明白梁越为什么这么讨厌史蒂夫,提起来就冷笑。
史蒂夫虽然油腻了点,但人还不错,送他的球拍和球衣,他后来在eBay上卖了四百多刀呢!而且因为这个他挖到了商机,把整个网球队的球衣都搞到手,足足赚了两万多人民币,两趟机票钱!
池曦文唯一没有卖掉的,是梁越送他的球拍。
而且不是他主动去要的。
那天他们在外野营。
受史蒂夫邀请,池曦文也跟着去了,但是人太多了,他们还在跳舞,白人舞会太奔放热情了,池曦文不仅不会跳,他四肢不协调,动一下都出丑,还惧怕这种场合,看着都觉得难受。
他想离人群远点,越远越好。
池曦文独自走了很远,他有丰富的野外知识,所以不会走到真正危险的区域。
远离了人群和嘈杂,池曦文找了块石头正准备坐下来吃自己带的曲奇,就注意到阴暗灌木丛里受伤的浣熊。
那只浣熊非常小,应该只有几个月大。
小浣熊躲在灌木丛中,池曦文第一时间发觉不对。
他打开手电筒照明,浣熊惧怕地躲开。
池曦文很快发现它右后腿明显肿胀,毛发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看起来像是被车撞了。它的呼吸急促,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痛苦。池曦文立刻蹲下,轻声安抚它,避免进一步惊吓。
“别害怕!我是医生,我不会伤害你的。”
池曦文温声细语,观察了浣熊的伤势。右后腿有明显的擦伤肿胀,可能是骨折或严重的软组织损伤。此外,前爪和腹部也有一些擦伤,显然在车祸后逃回山中时经过了泥泞和石子地面。
池曦文从背包中找到碘伏,将浣熊腿部和前爪的伤口尽可能地清理干净了。
他小心地避开伤口的深处,用浸湿的布轻轻擦拭周围的泥土和血渍,确保不会引起感染。一边给小浣熊治疗,他一边抱着安抚它,哪怕浣熊在他手腕上抓了一下,池曦文也没有躲。
因为怕松手它就逃跑了。
由于没有专业的固定工具,池曦文只能找了几根结实的小树枝和随身带的绷带,将浣熊的后腿固定在一起,尽量减少它的活动,以防止骨折或肌肉拉伤加重。
他用随身的急救绷带小心地包扎住伤口,始终保持低声安抚浣熊。
包扎完毕后,池曦文仔细观察浣熊的状态,确认它的呼吸逐渐平稳,疼痛有所缓解,池曦文才松口气。
“我甚至只有这些曲奇饼干了,还有水……”他将矿泉水倒在手心里给小动物喝,小动物舌尖的倒刺勾着他的手,一点点地把水喝了小半瓶。
最后池曦文等他恢复了一些,就将完全放下警惕的浣熊抱起来。
“别害怕。”他一边言语安抚,一边走回去打算找辆车下山,去最近的野生动物中心。
小动物身上这道伤势他虽然处理了,但处理的不算好,需要及时地去机构再检查一遍。
人群火光嘈杂,小浣熊开始疯狂挣扎,池曦文猛地又被它挠了一下——
这时,背后传来汽车轮胎碾过山石的声音。
池曦文抱着小浣熊惊惶地扭头。
梁越那张五官英俊到极致的脸从下降的车窗中露出,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手臂越过去单手拉开副驾驶车门,睫毛如墨线勾勒,没表情地对他说:“去救助站?上车。”
池曦文没有犹豫,直接爬上车:“谢谢。”
梁越踩油门退出野营地出口,瞥过去一眼:“你是兽医?救的是什么品种的狸猫。”
浣熊颤巍巍伸出了爪子。
“……小浣熊。这是浣熊。”池曦文抱着,按住了浣熊的小爪子,“不是狸猫。”
梁越“哦”了一声。
他认不出来完全是因为他缺乏一定野生动物常识,以及无法分辨动物们身上皮毛的颜色来确认他们的品种。
池曦文看着车窗旁的景色在黑暗中倒退:“我现在还不是兽医,我念的动物科学。”
梁越分过去一点眼神,又收回来,说:“那你会成为很好的兽医。”
池曦文愣了愣,随即感激地说:“谢谢你,Leon。”
其实他好像不太适合做这行,因为他多余的善心太浓厚了些,总是反过来把自己伤害。
车上,两人不再对话,直到梁越把车开到森林救助站。
这里的员工有丰富的处理野生动物的经验,告诉池曦文:“帮它处理好,等它回归山林就好了,要是喂养它太久了,就会赖着不走,尤其是这种浣熊类,不要脸的。”
池曦文申请的住家,他实在不可能饲养这种野生动物,他留下联系方式:“等放回山林后,你们可以给我一条信息么?”
救助站员工爽快地答应。池曦文松口气,去一旁冲洗手臂,再用碘伏消毒伤口。
他在灯光下观察了下自己胳膊上的抓痕,并购买了一些抗生素。
今晚回营地的话,他觉得吃个药会相对安全。
从卫生间出去,池曦文看见梁越低声和救助站员工在说话,说些什么听不清,但他看见梁越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现金。池曦文没好意思询问,等梁越勾手让他跟过去,池曦文轻声:“我们回去吗?”
“不回去。”梁越跟着那个换了衣服的救助站员工走,池曦文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池曦文忐忑地问:“那……去哪里。”
梁越说:“车没油了,我去镇上买烟和汽油,你可以去医院打个狂犬针。”
浣熊是狂犬病的潜在携带者,因此接触后通常需要进行狂犬病暴露后预防治疗。梁越当然不知道这些,他看池曦文买抗生素才起疑,问了救助站员工一嘴。
池曦文迟疑地停下脚步,看梁越走远,连忙追上去,从背后望着他的下颌,默不吭声地跟着他一起上了车后座。
这辆皮卡后座硬邦邦的,远没有梁越开过来的那辆车那么舒适。开车的是收了梁越一笔看起来挺多小费的员工。
池曦文望着梁越闭目倚靠着座椅的侧脸,收回目光,忍不住再看一眼,他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眼神。
“有话说?”梁越掀起冷淡的眼皮,眼瞳漆黑,声音有些倦,“你看我很久了。”
池曦文缩回目光,也不敢靠他太近:“对不起,因为我害得你没法休息,车也没油了。”他很自责地低头。
“没事。”梁越说完再次合眼,仰头靠着头枕休息,池曦文更懊恼,坐在一旁搓自己的脸,然后无声地垂头丧气。
一旁的梁越睫毛垂得很深,轻轻抖动地掀起,在视线的余光里注视池曦文。
半小时后,救助站员工开车到了一家紧急动物医院门口停下,并召唤他们下车:“开着门的,我认识医生,你可以去打狂犬疫苗。”
池曦文不知道直接开到了医院,他愣着望向一旁睁开眼眸的梁越:“不是去买烟么。”
“等下去,你先打针。”梁越示意他下车,池曦文紧张地摇头说:“我身上现金不太够。”
一剂三百多刀,他知道这得打四次,尽管他的学生保险可以报销大部分,但现在身上的现金是一定不够的。
梁越从口袋里抽出钱包给他:“用多少自己拿。”
池曦文直接摇头:“我不能要你的钱。”
“借给你。”梁越说,“回去还给我。”
池曦文看着他的钱包,抬首看他的脸,外面漆黑一片,连灯都没有,所有的光源集中在车前大灯上,看得清他过于冷淡的深邃眉眼。
池曦文伸手接过:“好……谢谢,我会尽快还给你。不过,”他神色踌躇,“Leon, 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到时候得联系你。”
“回来说。”梁越说。
池曦文点点头,开车门下去后,梁越取出手机,在荒郊野岭里举着找信号,将二维码打开了。
几分钟后,池曦文回到车上,说自己打完了。
梁越把二维码打开手机放在二人座椅中间,让他扫,池曦文心跳加速,扫半天憋红脸说:“对不起我没信号了。”
梁越:“拍个照。”
“好、好的!”池曦文拍了照,拍了几张,有一张是清晰的。
他还用着很老款式的旧手机。
跟着,梁越在附近买了一盒烟,在夜色下的车旁抽了两支。
上车时有残留的烟味被带了上来,池曦文下意识屏住呼吸,小口地呼气。
梁越:“不喜欢烟味?”
池曦文闭着唇说:“没有的事。”
梁越打开车窗,把烟丢在口袋,没再说话。
他们聚会里别说烟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都有,池曦文竟然经常来,没人理他,他自己会待在角落里写作业,待到最后,捡大家根本不会吃的小点心带走。
梁越已经看见他很多次了。
有次在路上,也见过他从Food bank的一整箱免费罐头里,兴高采烈地拿了四五罐带回家,估计是找到了喜欢的口味吧。
梁越给Food bank随手捐了一笔钱。
Food bank这个机构的主要服务对象是低收入家庭、无家可归者、老人、儿童和其他面临食物不安全问题的群体。
池曦文就属于该群体。他不是有钱留学生,他是拿着全额奖学金背负着带弟弟回家的压力而被迫前来。
家里给的生活费根本不够。
两人回野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篝火散去,满地都是垃圾,啤酒罐,塑料包装。
两人往帐篷区沉默地走。
附近的灌木丛里,传来奇怪的呻吟声,池曦文朝那边看了一眼,以为又是野生动物,正要过去检查,被梁越揽住肩膀,声音压低在他耳边:“别去看了,不是小动物。”
池曦文耳朵仔细一听,脸刷地一红,反应了过来。
他身体僵硬,但梁越只揽住他不过几秒钟,阻止他过去打扰野战后,就松开了手。
池曦文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他深深地低着头,快步跟着梁越回去。
“我弟弟应该喝醉了。”池曦文说,“我回帐篷了,Leon,我刚刚扫了你的码,等我弟弟醒了我问他借点还给你。”
梁越面无表情地点头,转身直接离开。
池曦文嘴唇张了张,低低地说:“晚安。”
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等看不见梁越背影后,他钻进帐篷,却没找到弟弟池天宇的身影,正要起身去找,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冷风灌入,醉醺醺的天宇衣衫不整地趴进帐篷,甚至没跟池曦文打招呼,好像不知道池曦文也是刚回来一样,身上散发着一股腻人的气味。
池曦文摸到他衣服上有粘手的液体,质感令他毛骨悚然,他立马脱手去冲洗。末了池曦文回来,池天宇已经陷入梦乡,睡得很沉。
而池曦文再不敢碰到他一丝一毫,只好蜷缩在角落里忍耐着睡觉了。
天亮时,他捋起袖子,摸了摸胳膊上清洗干净的伤口。
打开还有一些余电的手机,梁越还没同意他的好友申请。
是不是没收到?
于是池曦文又申请了第二次,认真打上有限的备注:“我是Shawn,池曦文,这是我的微信,我欠你钱。”
这次还是没有回应,他想梁越肯定还没醒。昨晚自己麻烦了他很多的事。
池曦文又忐忑又觉得开心,就仿佛从一堆鹰嘴豆罐头和黑豆罐头里里扒拉出一罐新鲜的鸡肉蔬菜汤一样。
他偏头看向一旁仍在酣睡的天宇,并不明白,天宇不是喜欢梁越吗,为什么在外面就能跟人做那种事,难道说他们所有人都这么开放吗。
梁越身上自然也有一些花边新闻,不过相较他的队友们而言称不上繁多。
池曦文有点在乎那个,但这好像也不关自己的事,所以他从来不去主动打听,只言片语都是听池天宇碎碎念的。
说他是男女通吃,双性恋。
没看过他特意和谁走在一起,但的确有传闻说他和XXX、XXXX在学校或者校外谈过恋爱,其中男女都有。
池天宇有次咬牙切齿在背后地说嫉妒死了。
“Leon是中国人,那也应该喜欢中国小受的吧?”
他扒拉手机:“他为什么不回复我消息……No way!!我被拉黑了??!是我发的太多了吗!”
池天宇之前已经被梁越拉黑了,兴许是他说错了话,池曦文想那自己决计不能说错话了,打字之前要反复三思。
三个小时后,早上十点半,池天宇起来换了一件衣服。他没问池曦文去哪儿了,精神涣散地打哈欠。池曦文怀疑他嗑药,太嗨了就随便和人做了,但没有证据。
池曦文也没问他。
他知道哪怕问了,天宇也只会满不在乎地说:“这在这里很正常,你别用你那套老土的思维了好么?”
但池曦文不能不管。
他忍耐池天宇身上没洗澡的令他不舒服的气味,找到他的手机,翻出了备注为妈妈的电话。
池曦文来当交换生的目的,只是为了带弟弟池天宇回家,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机会去小姑家里,跟小姑表明这件事。
弟弟似乎很不喜欢他接触小姑。
所以在他刚来那两天,池曦文要去天宇家中拜访时,池天宇就急忙把他拉到了网球场:“我妈很忙,她不在家,现在去不方便。我等下要看网球赛,刚好多一张票,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池曦文甚至没有小姑的电话号码。
他从弟弟的手机上保存了小姑的号码,斟酌着过几天给她打个电话,聊一聊弟弟的现状,和暑假带他回老家探亲的事。
下午时分,兄弟俩人坐车回到市区。
池曦文返回自己的住家公寓,他的住家父母对他不好不坏,池曦文支付过一定的生活补贴,也就是所谓的房租给他们。
由于文化差异,和池曦文本身性格软且沉默,他和住家父母间关系平淡,交流甚少。
回来了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池曦文主动收拾了房子,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他坐在房间的飘窗台上,把手机接满电。
梁越已经通过了他的申请!变成了他不多的好友里的一员!
池曦文连忙将鸡肉蔬菜汤放在一旁,他将手机举过头顶,仰头打了一堆感谢和抱歉的小作文,和要还他钱的事。
那边回三个字:“还现金。”
梁越甩给他一串地址。
“过来找我。”
梁越在池曦文过来之前,整理了一堆“垃圾”放在门口。
他让池曦文上门的时间是第二天的中午。
其实池曦文到了已经好一会儿了,站在楼下忍着没有给梁越发消息,是等差一分钟到十二点时,他才戳的梁越。
“Leon,我在楼下,我不能上来,因为要刷卡。”
梁越发语音:“发张自拍。”
池曦文拿着手机:“啊?”
梁越言简意赅:“开权限。”
梁越:“让你上楼。”
“哦哦!好的。”池曦文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像素模糊得可以,他怕让梁越等太久,可觉得自己的照片不好看。
事实上尽管打小有人夸池曦文清秀好看,但他自己没有这种自觉。
他个子不高,两件衣服来回换,和时髦搭不上边,连头发都是自己用剪刀打理的,谈不上很自卑,但多少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傲气和自信。
池曦文叹口气,把照片发给了对方。
梁越操作给他开了电梯权限,顺手点了保存照片,然后给池曦文说:“去最里面的F电梯,上楼。”
池曦文刷脸后,楼层自动选了79楼。这层楼只住了梁越一个人,而F电梯也只给他使用,因为整层楼都被他买下了。
所以从电梯出来后,池曦文便迎面看见了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充足的自然光线照在他的面庞,窗外是CBD的壮丽景观。
他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这个城市竟是如此的繁华,充斥着高耸入云的摩登大厦。
直到他站在79楼时。
他表情怔着,因为受到冲击而无法往前迈出一步,陡然之间审视到了两人之间无法鸿越的阶级差距。
半晌,池曦文收回目光,敛下情绪,从背包一侧拿出钱包,同时给梁越发消息:“我上来了。”
“看见门口的纸箱了吗。”
“看见了。”
池曦文瞥了一眼,两个大纸箱子,他立马就看见了梁越的限量定制球拍,赫然躺在纸箱的最上层!
梁越用这个黑白双色、侧边用金线绣了他英文签名的定制球拍已经有一两年了,出镜频率很高,池曦文搜索他过去比赛的视频时经常看见。
怎么会放在这里?
池曦文:“要我给你拿进来么。”
“不用,等会儿帮我丢掉。”
里面有相当多的拆了吊牌没穿的名牌衣服、包袋、鞋子。
最近在eBay倒卖运动员签名球拍和球衣的池曦文对二手市场稍有些心得。
这些东西不都是很贵的吗?!
丢了……!
池曦文忘了回梁越的消息,他在梁越不要了的纸箱子面前踱步了很久。
自己能不能捡?别的可以不要,但他想要那个球拍……
梁越从门外监视器里看见他的样子,摇摇头,把门打开了,走过去道:“现金带了?”
“带、带了……”池曦文拿出几张零钱,凑够了两百,很整齐的零钱,他递给梁越,“我点了几遍,是够的。”梁越随手收了一半,还给他一半,“帮我处理下这堆垃圾吧,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