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梁越坐在圆餐桌的对面喝咖啡,他鼻梁高挺,架着无边框眼镜,冷淡的眼帘掀起,落在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入坐的李夏煜身上。
“大哥,早上好。”他打招呼。
梁越一眼就看见了他盘子里的甜品,那造型独一无二,用巧克力笔在顶端绘制了可爱的图案,可见做甜品的人手巧,有烘焙家的天赋。
梁越认出来那是谁做的,突然重重地搁下了咖啡杯。
李夏煜摸不着头脑地抬头,却看见他那平素总是高人一等的大哥,饭都不吃了,面无表情地拿上西装外套走了。
“大哥,不吃点儿么?”
“呃,怎么走了啊……”
他大哥没理他。
脾气真大。
这么大也是有缘由的。
早在上个月公司人事部传出汉克要回英国,全公司都在议论总部会派谁来接手亚太,后来传出了一个英文名,是个叫Leon的华裔。
李夏煜一开始没当回事,然后随着资料越扒越多,新总裁的中文名和照片也被人传到了群里。
李夏煜中午闲的没事冲浪,看见名字那一刻下巴都掉了。
群里已经疯了:“Leon这么帅??”
“我要调到总办去,Kelly姐帮帮忙!!!”
“被耍了吧,这一看就是男模照片,怎么可能是我们新来的总裁,呵呵,谁这么无聊。”
“找人事确认了,就是他。他叫Leon,中文名梁越,哈佛大学本科(听说是靠打网球被录取的),在风铸四年,SiliconX与智维的跨国并购就是他领导的,手段太漂亮了……”
李夏煜再点开照片一确认,震惊了半天。
草好帅……不是。这人真是梁越,他那便宜大哥。
五年金融圈浸淫,照片上戴无框眼镜,气质矜贵五官英俊,是《彭博商业周刊》摄影师给他拍的杂志照,梁越坐在一张高背皮革扶手椅上,背景是整面落地窗,窗外可以看到高楼和天际线。他一腿轻松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双手自然地放在扶手上,身体微微向后靠,露出腕间古董表,一套鼠灰色的高定西装,完美贴合他的宽肩窄腰。
要死了,他们风铸GAY很多的。梁越这样的进个电梯不知道要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那件衣服扒多少次。
他听说大哥之前要和智维老总的女儿联姻,消息传来后没多久,跨国并购完成,联姻的消息不了了之。
李夏煜猜测是梁越把智维给耍了,用美男计做饵,短时间内以惊人的速度完成这场可能性极低的并购案。
其实李夏煜小时候是见过他大哥的。
有一年他被接到这个房子里来玩儿,那会儿他还不知道自己是私生子,以为是妈妈给他找了个大哥哥玩,让他待在大哥哥家里。
那时的梁越对他还挺和颜悦色,因为梁越当他是远房堂弟,对年幼乖巧,模样好看的李夏煜颇有照顾,还教小孩写作业、打游戏。
李夏煜对他可谓是崇拜得不行,因为梁越什么都会,脑袋聪明,网球打得特别好,连成年的教练都赢不了他。
后来就变成了这样。
家里后院原先还有个空闲的网球场,李夏煜住进来后,就改成了篮球场,他和父亲时常都在球场里灌篮。
李夏煜对大哥讨厌自己这件事接受得很坦然,并努力想改变在他眼里的形象,最近两人开始说话了,这看起来是个良好的开端。
再努力努力,不说像寻常人家里的兄弟一样,好歹能处成普通朋友吧?
“小池医生,你早上吃的什么?”李夏煜把可露丽拍给他,又拍了一个光盘。
“好吃么,我吃的三明治。”池曦文走在上班路上。
他租的房子离工作的地方特别远。
按照附近的房价,得差不多五位数才能租到他那个房子,但他只花了一半的价格。
说来这点也非常奇怪,池曦文有所怀疑,但不能确定。
直到今天在医院里,有个拎着鸟笼子来医院的中年人,说要找池医生。
说是中年人,其实看外貌不超过四十岁,保养得极好,穿着儒雅,看着便是高知分子。
“池医生,有人找。”门外传来医师的敲门声。
“稍等。”
诊室里,池曦文在准备给一只吉娃娃接种疫苗,吉娃娃在主人怀里上蹿下跳,眼珠子大得快要突出来,显然十分害怕医院的环境。
“嘘,嘘,给我吧。”池曦文戴上了无菌手套。
吉娃娃主人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士,池曦文戴着口罩和眼镜,但她仍然看了有三分钟,因为池曦文长了一双很好看的杏核眼。
她一边盯着池曦文看个不停一边说:“它上次在别的医院打针,因为乱动,针头险些断里面了,还咬了医生一口……我害怕它把您也……”
“没关系,给我吧。”池曦文温和地说,言罢伸手,他袖口挽起,露出手臂的疤痕来。
实际上他胳膊上的伤痕绝对不算多。
因为池曦文有本事安抚绝大部分的宠物。
主人小心翼翼地把吉娃娃递给他。但没料到刚刚还在挣扎个没完的小狗,很快在他的拍打下安静下来,甚至不需要其他医师的辅助!
池曦文单臂抱狗,快速地检查其体温、心跳和呼吸频率,接着用酒精棉球在吉娃娃的肩胛部位进行消毒,然后右手迅速而稳妥地将针头插入皮肤下方的皮下组织,然后缓慢推注疫苗液体。
他动作十分精准,保持针头稳固,注射速度平稳,尽力减少了宠物的疼痛和不适。
在他们医学院里,测试的时候,池曦文是唯一一个在宠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完成进针出针的医生,他好像知道怎么打针动物的疼痛感是最微弱的。
注射完毕后,池曦文迅速拔出针头,并用干净的棉球按压注射部位,轻轻揉搓几下以帮助疫苗扩散,将吉娃娃放下道:“好了,疫苗打完后七天不能洗澡,避免剧烈运动。”
他交代了接下来的注意事项,如在接种后观察宠物的状态,可能的副作用,把主人送出诊室的时候,女主人回头问池曦文加了微信,理由是:“我家狗子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好及时地跟您沟通。”
池曦文点头,把桌上的二维码给了她。
她扫码后看见是企业账号,问:“是您本人的账号吗?”
“是,我本人在用。”池曦文平时加顾客用的这个,方便和宠物主人沟通,不可避免地也遇到了一些骚扰。昨晚有一位还暗示他:“如果池医生有空和我出来吃一顿饭的话,我可以买你们店里五十袋狗粮!”
这时候他就会点回复:“我是池医生的同事小赵,宠物有什么不适的话亲可以来院复查哦。”
送走宠主,下一个顾客进来了。
池曦文抬头见到来人,愣了一下。
小赵医师:“这位客人也是来给宠物打疫苗的。”
客人是个中年男士,斯文儒雅,手里提着个鹦鹉,举止却有些局促,两只手都攥着提手道:“池医生,您好。”
池曦文看了他几秒钟,对小赵医师说:“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就行。”
池曦文关上了门,背过身,声音低:“叶老师,您怎么来上海了。”
“我过来参加个峰会……”叶远昂朝他小心地笑着说,“就买了只鹦鹉,卖鹦鹉的说得打疫苗,我就搜了最近的宠物医院过来,没想到正好看见你的照片,原来你在这儿上班啊。”
池曦文:“最近的花鸟市场有五公里。”
言下之意,离花鸟市场最近的定然不是他这家宠物医院。叶远昂就是找了个理由过来罢了。
叶远昂尴尬地低头:“被你发现了,小文,我就是想着过来看看你,看你工作怎么样,平时生活需不需要帮忙的,钱够不够花……”
“平时生活很好,不需要帮忙,谢谢您的关心。”他说话官方且客气,扫码帮叶远昂团了个鹦鹉打的疫苗费用,接着池曦文打开笼子,将鸟轻轻地捧了出来,检查了鸟的羽毛情况,然后登记了档案。
“还没起名,鸟……你给起个名儿吧。”叶远昂说。
池曦文眼眸轻抬:“叶老师,养了宠物就要对它负责,它不是商品,不是礼物,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你买下来了,就要带回去养它,您过来出差一趟,何必为了见我,特意买一只不必要的鸟?”
“我……我怕你不肯见我。”叶远昂苦涩道,“你放心吧,鹦鹉我会好好养的,名字就叫小叶吧,先叫着。你不放心的话,回头我给你拍照片。”
池曦文“嗯”了一声,用一张布包裹住鸟的身体,只露出头部和需要注射的部位,动作很快地做完了消毒和打针的步骤。
鸟类这么容易受惊的动物,在他手掌心里乖得像个宝宝一样。
并且由于他注射的手法,小鹦鹉没有表现出异常的行为或任何疼痛反应。寻常人不懂,还以为就是这样,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无痛注射,通常是经过多年临床经验积累的结果。
池曦文能够以极其精确的角度和力度将针头插入鸟类皮肤下方的皮下组织,避免了对神经末梢的刺激。这要求他对鸟类解剖结构有深刻的理解,并且手部控制力极强。
这样的专业程度已经不是寻常兽医了。
“叶老师,我的工作完成了,后面还有其他待接诊的宠物,如果您方便的话,现在可以离开吗?小鹦鹉如果出现异常情况,您再联系我。”池曦文用词客气,让叶远昂倍感失落。
但他不会打扰池曦文工作,正要付钱的时候,池曦文说:“帮您付了,不用给了。”
“这怎么行呢!”叶远昂说,“我得转给你,你这孩子,工资才多少,租房就去了一大半……”
池曦文抬眼:“你怎么知道我租房花了多少?”
叶远昂:“我……我,你们这儿附近,不都那么多么,我在网上查的。”他讪讪的。
池曦文轻轻皱眉:“房子是您租给我的吧。”
他本来就有所怀疑,因为知道叶远昂以前在这边当过两年政府顾问,这房子很可能是他当时买的,可是一直没有拿出证据。现在这么一试探,真相一目了然。
“小文……你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叶远昂感慨,觉得这孩子像他,长得像,聪明也像。
可惜这么多年了,孩子长大了他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在外边儿。
但他有家庭有女儿,且因为工作性质、家庭原因,他不可能承认池曦文是他的亲生儿子。一旦承认,连累他爹也可能晚节不保被拉下马,扯出自己年轻时干的荒唐事。
所以叶远昂只能变着法地私底下弥补他,给过他钱,他没要,后来送他去读书,他接受了,跟自己客客气气地说了谢谢:“以后工作了,我一定还给您。”
在国外读书读了大半年的时候,池曦文就把钱转给他了,不知道从哪儿赚来的钱,他一个学生,怎么有这么多的钱呢!
叶远昂就托人去打听,打听了半天,才知道池曦文好像跟一个特有钱的男的同居了,他误以为池曦文被包养了。
这简直惊世骇俗!
他带了两个警卫员连夜打飞的跑过去找他,劝阻他不要误入歧途,钱他有的是,别为了点钱去卖身。
最后他还是走了,因为发现他俩像是真爱,池曦文像一株被养得很好的温室花朵,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关系。
总之,他和这孩子的关系不疏不近,也无法再进一步了,只能从其他方面拼命地弥补池曦文。
叶远昂走的时候,池曦文给窗台绿植浇花,头也没抬地说了句:“爸,晚上再吃顿饭吧。”
叶远昂这个父亲,池曦文不是不认。
他这些年弥补自己,对自己好,池曦文明白,他懂得感恩,叶远昂给钱让他去念书,所以他愿意叫他一声爸,但也仅此了。
因为叶远昂有妻有女,注定不是他要去的家庭,他们的关系永远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
很多年前,名校毕业的叶远昂在福建省某个小村子里做支教,支教时期一年,他年轻英俊,戴罕见的名表,被女学生求爱。他恪守礼貌,严厉拒绝之后,女学生(已成年)竟然下药爬上了他的床,事后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女学生问他索要了三百万,说自己会拿着钱出国,这件事谁也不会知道,她不会宣扬出去,这也不会影响他的前途。
叶远昂吓破了胆,他父亲花钱打发了女学生,却没想到她生了个孩子,因为心软一时留下了这个小生命,又因为自己有远大的前程抱负,把孩子丢给临产的嫂子和朴实的兄长,给家里留了五十万现金,要求他们守口如瓶一辈子。
女学生坐船远渡重洋离开中国,撕掉护照改名换姓,隔了几年后,或许是因为自己再也生不出来了,也或许是血脉亲情让她追忆往昔,她想起在国内的孩子来,主动联系了家里。
每次想起自己精彩纷呈的身世,池曦文都觉得自己像生活在一本狗血小说里。
没有十年脑血栓都想不出这种剧情。
他希望和叶远昂就保持现在这种关系,平时不发消息来往,一年见一两面,吃一顿饭,剩下的时间互不打扰。
晚上池曦文因为要跟叶远昂吃饭,特意提前发了消息给李夏煜,害得弟弟在聊天框里泪如雨下,说要回家吃两块他做的可露丽安慰一下。
池曦文回复说:“好吃的话,改天再给你做。”
李夏煜马上又高兴了起来,说爱他。
这弟弟非常好哄,一块可露丽都可以让他这么高兴,和他那兄长格外不同。
他兄长可挑食了,不高兴的时候哄起来十分要命。
等李夏煜下班回家后,打开冰箱找他的可露丽,却被保姆告知:“您说那个巧克力?梁先生下午回来肚子饿了,我那会儿出去了,他自己弄的东西吃,就是您带回家的甜点。”
骇人听闻!
李夏煜:“??”
李夏煜瞳孔都在震:“他全吃了?”
保姆深深摇头:“可浪费了,吃了两个,剩的他全丢了。”
李夏煜崩溃了:“他不是不吃甜食吗?!为什么要动我的甜品?吃不完还丢了??”
保姆表示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夏煜并不敢去找大哥质问,真是暴殄天物,这还是人吗。
“大哥在哪?”他问。
保姆说:“在书房撸猫呢。”
得,他知道了,说不定还在房间里偷偷看加菲猫三部曲。
保姆说:“不过梁先生说球球有点不舒服,明天让上次外诊的医生来一趟,等等啊,我得去找找手机,差点忘了他的吩咐了。”
李夏煜没有太在意她的话,猫有点不舒服么?他特意去书房问了一嘴,大哥坐在办公椅上,腿上趴着一只黢黑的猫,和他的黑色家居服几乎融为一体,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那油光水滑的皮毛上,手背青筋微微凸起,腕间的限量古董腕表还没摘,侧影矜贵而英俊。
然而一开口就是讽刺的味道。
“你妈妈没有教你敲门的规矩?”
“……对不起大哥,我忘了。”李夏煜倒不生气,认真地道歉,“我听张阿姨说球球是不是生病了,就过来看看,那个……就是我对象刚好是个兽医,我可以拍给他看看球球的情况,要是情况紧急的话,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李夏煜觉得自己的话非常有水准,大哥该觉得自己是个体贴和善解人意的好弟弟吧!
没想到梁越身上的低气压更甚。
男人眉峰压低朝他扫过来,声音冷淡到极点:“他随叫随到?很听你的话?”
“哦不,他不随叫随到,”李夏煜否认,“是我随叫随到。我这不是没事,我开车送猫过去很快的,就十来分钟。大哥,球球现在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出去。”梁越是骨子里的修养作祟,才没让他滚出去。
他闭了闭眼,搁在冰冷大理石上的手指轻颤。
没有想过会因为池曦文的事这么生气。
气得他要发疯。
他从不觉得池曦文离开自己后,会去谈下一场恋爱,三年间他一直在等池曦文主动来电,主动服软,这样他就可以去接他了。
可他没有。
池曦文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哪怕一次。
哦,起初有,为了他的猫。
所以有天他给池曦文发短信:“猫重病,你准备回来参加一下葬礼。”
池曦文都没理他。
他不觉得自己是被拉黑了,一定是因为肯尼亚鸟不拉屎,他们基地信号封闭,池曦文收不到短信。
等池曦文离开基地,工作结束,他肯定还会回头找自己的,就像宠物永远会回头找主人一样。
梁越有个叔叔在肯尼亚有座矿,他托人调查了池曦文工作的基地情况。
在野外研究与保护基地中工作的人群非常多样化,涵盖多个领域的专业人员和支持人员。有负责研究当地的生态系统、动植物群落的生物学家,有研究生态系统中的能量流动、物质循环的生态学家,还有如池曦文这种兽医,以及植物学家等等。
简而言之,能去那里工作的,大部分都是上年纪的人,一张张照片扫过去,没有一个能构成威胁的,池曦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非常清楚。
那小孩就是喜欢长得帅的,看他打网球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睡觉总摸他腹肌。
所以池曦文在非洲过苦日子,梁越反而觉得放心。毕竟他工作很忙,忙着在总部晋升,忙着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可以不打网球一样的出类拔萃。他在忙跨国收购案,他一年没有两天假期,根本抽不开身去非洲。
他也理所应当地认为,只要他亲自去了,池曦文不可能还会忍住不爱他的。
梁越让雇佣兵保护他,同时拍了池曦文照片。
照片很不清晰,他问对方怎么回事,不能凑近吗。雇佣兵说:“老板,他身边有狮子!货真价实的非洲狮,我端着枪没办法靠近!”
这保护池曦文的雇佣兵也来回换了几次,有两个是因为照片长相不错,被梁越换成了现在这个更丑的。
后来这位雇佣兵开车拍到了近照,照片里池曦文变瘦了也变黑了一些,嘴唇干燥得发裂。
梁越怕他过的不好,没有干净水喝,匿名送了物资过去。
那天他又给池曦文发了消息:“你房间所有东西都丢了,毕业照还要吗,要就回来拿。”
池曦文仍然没有理他。
直到梁越听说池曦文项目告一段落,应该是研制出了什么成果,他在网上看见了池曦文发表的论文。
知道他要回国的消息,梁越思考了两个小时又三十八分钟,他打开电脑,处理了人事部外派他回国出任CEO的邮件,同意了总办的安排。
回国后见到池曦文,事情和他笃定的样子有所不同,看起来稍显棘手,可能要花一两周解决。
——梁越并不觉得李夏煜有资格和他争。
他认为池曦文会和李夏煜谈恋爱,是因为自己放手太久,再听话的小狗也会叛逆;以及,李夏煜长得有三分像自己。
池曦文和叶远昂吃完饭,接了个电话急诊,就赶回医院了。
听说是两只猛犬斗殴,打得两败俱伤。
电话里的东北男主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池曦文下车急忙跑进医院,看见一只满头是血还龇牙咧嘴的吉娃娃,和一只扎着粉辫子的小博美。
果然是两只狂犬。
值班医师已经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池曦文戴上口罩,仔细检查了所有隐藏伤口,开始给宠物清创、缝合与引流。
他低头做得很耐心,主人在一旁忧心忡忡:“医生,我家狗不能得啥感染吧?这口子挺深的,咋整啊!用不用做手术啊?就你一个实习大夫吗?你们主治大夫在不在?”
宠主像爱着孩子一样爱着自己的宠物,担心池曦文的技术有限,池曦文可以理解。
他说:“主治离这里不远,但赶过来也需要二十分钟。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请让我给你的宠物做缝合。”他语气温和且坚定,抬起来的黑色眼眸十分沉静。
主人接触他令人安心的眼神,低头看着他稳妥的缝合技术,犹豫了下:“那就别等主治了,就你缝吧,我瞅你缝合整得也挺好……”
“嗯。”池曦文应了一声,想起来职业培训手册上的句子,低头一边缝合,一边背诵:“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担心,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正在采取所有必要的措施来帮助它们康复。”
主人狠狠点头,不忍心看小狗缝合的画面,扭头时眼泪洒在池曦文的衣服上。
池曦文顿了顿,继续背诵:“你的狗狗非常坚强,我已经看到它们在积极配合治疗了。”
主人继续狠狠点头。
沪康宠物医院感应大门外。
沪康沿街而立,比起这个城市大部分的宠物医院,沪康的规模肯定数一数二。
它一共有两层楼,池曦文现在接诊就在一楼,靠近大门。
在他耐心给宠物治疗的时候,门外停下了一辆黑色奔驰,梁越倚靠在后座,对司机说:“小李,去帮我买一袋猫粮。”
司机点头,问他要什么牌子,梁越让他随便买一袋贵的:“对比一下成分发给我。”
非主干道的路边可以临时停车,梧桐树下,蓝色墙面的宠物医院在夜色下灯火通明,黑色轿车打着双闪。
透过车窗,梁越侧头看着小李走进医院挑选猫粮,紧跟着目光凝在了随即出来的宠物医生身上,他戴着口罩,帮一个男顾客把宠物放在了他的电瓶车前车筐里,并用绳子将笼子固定好,说了两句什么。
那一米八几的男顾客感动得热泪盈眶,猛地把池曦文抱住:“哎妈医生,太感谢你了!我家团团真的不会有事的是不。”
池曦文被抱得猝不及防:“呃……”
梁越一只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正要拉开,那男顾客已经放开了,用手背擦着眼泪:“哎呀,不好意思哈,刚才冒昧了,我忘加你微信了,现在加成不?”
池曦文说成,掏出手机给他扫。
有时候遇到太热情的顾客也是一件麻烦事。
而且自己身上穿的工作服,挺脏的。
男顾客添加了他的企业微信,梁越皱眉。
池曦文现在随便把微信给男的了?
接着那男顾客忽然扭头盯着梁越的车窗,嘀咕一句:“瞅啥啊,有病。”
池曦文:“啊?”
他有点迷茫地顺着对方的视线,注意到街沿停靠的一辆黑色豪车,那车门打开了一个缝,但后座的人没有下车。
是个隐私车窗,他能感觉到那一面是有人的,好像在看自己。
池曦文看了几眼,觉得不礼貌,收回目光。
男顾客骑着电动车走了,池曦文也返回大门。
看见他转身返回宠物医院,梁越给司机发消息:“小李,加值班男医生的微信。”
小李:“收到!”
梁越又发:“你别加,拍二维码给我。”
小李:“收到梁总!”
很快,小李拍了一张名为“沪康-王医生”的二维码给梁越。
梁越说:“拍错了,找另一个男医生。”
“沪康宠医-池医师”的二维码,发到了梁越的手机上。
梁越点进去看见是企业微信,头像甚至还是还是沪康的Logo,他没有添加对方。
小李刷老板的卡付完款,提着猫粮出来,开门上车:“梁总,猫粮买来了,我挑的是他们店里最好的猫粮。”
梁越平静地“嗯”了一声,侧头看池曦文换了衣服出来,他背着简单的斜挎包,身形单薄,朝相同的方向步行回家。
汽车起步加速。
很快,池曦文就消失了梁越的视野里。
他没有回头看,仿佛在沉思。
过了好久,他开口问司机:“小李,你养猫吗。”
“养啊,”小李笑呵呵的,“我爸养的,捡的流浪猫。”
“猫粮你带回去。”
家里的猫吃的是根据球球的各项指标,由宠物营养师定制的猫粮,外面买的商品粮她不吃。
“啊?带回去……这,成吧,谢谢梁总。”
小李摸不着头脑,怎么买了又送他,是买的不满意吗?
他从后视镜里看老板。
小李是上海本地人,310户口,因为自己学历实在太差,就跑滴滴,又因为有亲戚在风铸的人事部上班,HR面试了他,看了背景后发现他在市中心有房,就让他给汉克当司机,汉克离开后,让人事留着他做事,他就跟着梁越了。
新老板看着挺冷淡一人,但待人礼貌有风度,对他这个司机也是如此。
他开车把梁越送到家,打了招呼又开车离开。
梁越进家门,问门口弯腰给他收皮鞋的保姆:“明天的宠物医生外诊约好了吗?”
保姆点头:“医生约好了梁先生。”
梁越非常高,头顶快要够着门框了,保姆个子矮小,得仰头看着他。
梁越停住脚步,侧头时顶光阴影勾勒出深深的眉骨和眼睫:“是上次那个?”
保姆说:“对的对的,是他,池医生他特别负责,一听我说,他说今天就来。您说了明天,我就让他明天再来了,不过他问得很仔细,还让我拍了视频给他,看什么瞳孔和舌苔的,确认猫的情况。”
梁越点头:“明天上午十二点,让他过来。”
他早上有个会要开,中午十一点能结束。
保姆觉得中午十二点这个时间也太不尊重医生了,刚休息还没吃上饭就得来,人家未必会同意。
她发消息过去,没想到对方秒回:“好的,明天中午我准时来。”
接着,那边又发来一句话:“方便问一下,中午家里猫主人在吗?”
然后补充了一句:“如果在的话,我就跟他交代养猫细则,不在也没关系,跟您沟通就好。”
理由充沛。
梁越平常午休在公司,保姆估摸着他不会在,就回复说不在。
池曦文回复了好,准备关了企业微信去洗澡,又收到一条新的好友添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