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爷跟幺鸡正在石门县看伤,兼准备武器,凌湙身边没有可靠人,当然不可能将打算口托于人,他得找他们会合重新排布,最后就是替这几个新找的帮手买几把刀。
石门县既然与天子渡对江而望,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私械高价就能从卫所得,他要绞杀一所总旗和标总,最好的消迹方法,就是用他们所里自己人的刀,这样就算有人查,也查不到他们身上,反还会被私卖军械的人联手保全,这样一来,他连后续可能会有的通缉都不用担心,扫尾工作自有人做。
私售军械会诛族,死个把官兵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后面等着补缺的人大把在,毕竟萝卜没有坑还在,总会有人填。
就还是那句话,没人会为一个死人出力,死掉的人不管生前占着什么位置,从他死的那一刻,也就没了价值,能耿耿于怀想着报仇的只有家人,而失去了顶梁柱的门庭,威胁力不足惧。
宫里的那位专注享乐,和经营自己的私库,朝廷里的勾心斗角只要不闹到动摇他皇权的地步,他连问都懒得问。
所以,这满天下的官场,没有什么是用银子解决不了的,若有,那肯定是银子使的不够多,继续砸就是了。
他就这么在自闭回来的郑高达面前,被四个大汉给抬走了,脸上那颜色,说不出是幸灾乐祸多,还是再次被无视了威严怒,总之就很扭曲,叫季二死拉活拽的回了小树林。
然后,隔着很远的距离,凌湙都能听见那几个被他糊了尿泥的犯囚在喊叫,呻\\\\吟,棒子捶肉的声音相当响亮。
找人撒气的举止太幼稚。
凌湙没让袁来运和梁鳅跟来,一是押囚队不能少太多人,二是有些事情,凌湙不想过早的叫他们知道,梁鳅还好,心思没那么重,袁来运就不同了,这人拿不住就是个祸害,凌湙目前还不相信他,因此,他指了另几个看起来不聪明的,到时候一顿老酒灌下去,管保睡到他办完事。
幺鸡正在试枪,他之前练的枪都是没刃的,虽能一力破石,到底杀伤力弱了点,现在凌湙准了他开刃,伤没好,他就求了蛇爷帮他将枪头拿出去开了封喉刃,指尖擦过即破,他含着冒血的指头笑的一脸憧憬。
晴姐,你等着,我很快就能把胡征那孙子送下去,你可准备好油锅刀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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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石门县背靠天子渡, 所辖范围却不属于京津卫,它与浦合县并属于西云线上的茳州卫,而整个茳州官道就是自石门起, 京畿之外就是茳州,两条官道以天子渡为分界点,皇权的掌控力也自这里渐次削弱。
所以, 前头季二才会拦着郑高达,不让他在天子渡打杀那几个对凌家犯眷咸猪手的囚徒,御坐上的那位虽不大爱管朝事, 可属于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的却紧, 有自己的眼线监察百官市情,就连揣着杀心的袁来运都知道, 搞事得出天子渡。
所有地方州卫的武器装备,想当然的不如京畿各卫,份额全部减半,且满员状态下的武器分发都达不到人手有刀,起码正经渠道没有。
可自从京畿有了西山矿后, 周边各县就有了想法,皇帝不差饿兵,可自打这皇帝上位之后,年年欠晌兵备不齐, 不知从哪本史记上看来的一句话,叫这行径为缴廉, 反正目前各驻地将军们都像是在自负营亏的养兵为国。
按凌湙的感受, 也就差个清君侧啥啥的名义了,古人讲究名正言顺,都担不起国之窃贼的恶名, 且这位皇帝别的毛病没有,除了吝啬爱钱,其余诸事皆交由文殊阁和武英殿平衡协理,也不特宠妃嫔,也不盲信宦官,竟就这样微妙的将皇位坐住了。
而这样的架构,却是凌湙那位未曾谋过面的姑祖母亲自操刀的,扶的文首武魁都属于朝中一言九鼎爱揽权的能人,但凡来个想干事的皇帝,这平衡就得破。
凌太师未登文首时,点翰林的文章投的就是宁侯府,与凌湙祖父走的是布衣之交,皇帝动他时,朝堂上的信号都以为这平衡了多年的皇权要变天,哪料皇帝仅止废了他以及东宫,整个文官集团进阶往上瞬移一位,筋骨都没动的推太保上了位,武官那边都傻了,心眼子根本玩不过人家,没等跳呢,人家那头已经互替交权结束了。
于是,朝堂还是那个朝堂,皇帝还能稳坐龙椅。
微妙的人事更迭,依然保持着天下安定,就很奇异。
而更奇异的地方,在凌湙找到蛇爷后听到的话,“兵械走私只是说给旁人听的遮羞布,实际上根本用不着找人引荐,有钱出门晃一圈,自然就有人来问了。”
跟之前天子渡找幺鸡的方法一样,凌湙被四人抬着刚进县门,就捞了个小乞丐问路,几乎不费功夫的就找着了幺鸡治伤的地方。
蛇爷直接找了个郎中家租住,就近靠着药铺看伤,每天配了凌湙给的汤药方子泡着,两天功夫就消了肿,伤口愈合的速度连给他看伤的郎中都瞪眼,直言就没见过这么好养的身体,太扛操了,是个天生的军爷料子。
其实郎中没敢说,这体质,遇到背景深厚的大药铺,一准敲晕了带走当药人,也就小地方的药铺长了点良心,不干虏人的勾当。
实事却是,蛇爷那一身装扮,以及自打这爷俩来了后,门前门后围绕着的街游乞丐,兔子不吃窝边草,药人再不可得,也犯不上去得罪当地街霸,开店讲个和气生财,要被这些人缠上,店铺的钱途也就完了。
因此,凌湙见到的是个眸光清正的和蔼老大夫,一身的济世救人活佛相,非常热心且仁慈,见着凌湙的伤脚就安慰上了,要不是凌湙躲的快,能叫老大夫叉着双腋抱怀里去。
脚踝在来的路上就被凌湙给接上了,现在肿的只是表面,搞点化瘀膏子推一推,过夜就能消,根本用不着上绷带固定。
那四个被凌湙带来准备当苦力的,进了县就被凌湙打发去买东西去了,之前的骡车他挺满意,既不张扬又够舒适,关键能藏很多东西,于是,照着样式让他们再去置办一套,几人欢欢喜喜的拿了钱就走了,完全没有要盯着凌湙看伤的意思。
凌湙等他们走的看不见后,直接抬脚进了幺鸡房间,从药铺门口到后院一路,走的稳稳当当,完全没有停在门口时的那副不能动,一动就吱哇叫的薄脆感。
幺鸡正抱着开了刃的枪头拿细棉布擦试,要不是蛇爷摁着,他能立刻练上,见到突然出现的凌湙,反应甚至慢了一拍,接着跟弹簧似的从床上跳下来,“五爷……”
蛇爷拿着化瘀膏子跟后头进来,见幺鸡傻站着,当即上前让凌湙上榻,“五爷躺好,我给您擦药。”
凌湙点点头,绕过幺鸡爬上榻躺正,伸了那只肿成馒头的脚出来,幺鸡立刻蹲上前来捧着看,一脸不知所措,“五爷脚怎么了?谁弄的?”
凌湙在蛇爷用力的揉搓下龇牙咧嘴,等忍过那阵疼后,才吸气连连道,“错了骨,自己找的罪受,幺鸡,我再问你一次,真要开刃?不后悔?”
幺鸡低头不吭声,被蛇爷拿脚尖踢了下,这才跪正了身体认真的看向凌湙,“开的,五爷,幺鸡愿改做您的刀,不后悔。”
凌湙看着他,叹气,“何苦呢?不过萍水相逢,以你的性子,该当忘了才对,幺鸡,我不缺刀,日后我能收很多刀,可是你不同,我收你,是做伴当的,你也答应过我,会陪我一辈子哪都不去……”
幺鸡眼泪一下冒了出来,抽着鼻涕就哭了出来。
以往他哭,总是张着嘴嚎,嚎的人烦死,嚎的人想一脚踢死他,可也嚎的满腔烟火有人气,凌湙自己是个少活气的主,扒死人堆里就能冒充死人的那种寂寥,见着他就感觉自己的血还是热的,所以,心里面总念着那股子爱惜,训练他,栽培他,都是为了让他能有命留在自己身边,而不会在日后被别人当做他的软肋杀掉。
幺鸡哭的哽咽难言,伏在凌湙膝盖上,“五爷,我就是做了您的刀,我也不会离开您,我依然会一辈子陪着您哪都不去。”
凌湙摇头,“不一样的,幺鸡,刀易折,你做了我的刀,就不能再像做我伴当那样受宽待了,我从不藏刀于鞘,你会受伤,甚至会死,幺鸡,这样你认为还值得为了那个才几面的晴姐开刃么?”
幺鸡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毕竟还是个少年,仍然怵于死亡,可他最终还是咬牙擒着眼泪点了点头,“是,值得,五爷,她值得,她本没有错,为什么要死的那样惨烈?这不公平,五爷,您给我说过公平,可她没有公平,也没人为她讨公平,她只有我看到了她的不公,我就不能当没看到,五爷,我必须得为她讨来,这是我欠……”
他没说完,就叫凌湙一巴掌拍歪了脸,接着给他一脚蹬到榻板底下去了。
凌湙很生气,气的生哽了好几息才开口,“你欠谁?欠她?你才跟她处了几日,就觉得欠她一条命了?幺鸡,爷没教你怎么当好人吧?爷从来都没有教过你当圣父,你怎么还自学成才了?欠?你要欠也只能欠我,你的命都是我的,怎么好意思赊出去欠别人?”
这些话凌湙一直留着,本来准备等杀了人再来说,可当进门时看到幺鸡眼里的那抹憧憬,竟掩藏着殊死一拼的念头,不是尽力而为,而是玉石俱焚,这就让他不能忍了。
尤其是这种过度内疚导致的自责心理,有种危险的抑郁倾向,让凌湙瞬间竖起了警惕雷达,深觉不能再放任他继续陷在这种情绪里了。
凌湙,“我说过,我会帮你杀了他们,但前提只是因为他们该杀,不是因为你欠了谁,幺鸡,公平不是你这么用的,我告诉你世上有一种公平在,只是想要让你知道我对你会比对别人公平,而不是要求别人能同我一样对你公平,我甚至可以告诉你,除了我,没有人会在在意这种公平,就连你那死掉的素晴姐,她原也只是想要一个公道的说法,而非公平,幺鸡,人我可以帮你杀,但是这种报恩式的自我感动你最好收住,否则,杀完人你就回京,别再跟着我。”
幺鸡瞪着眼睛看着不似说气话的凌湙,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蛇爷早停了搓脚踝的手,不安的站在床榻边,几次想要张口,都没敢出声。
他知道凌湙教了孙儿很多东西,可幺鸡回家从来不说,他把着自己跟主子的秘密当依托,自觉与旁人不一样,连信心都蹭蹭涨的厉害,最明显的就是他知道玩闹跟欺辱的概念分别代表了什么,因此,也就没意料到,人一但懂的多了,心思烦恼也就跟着重了。
蛇爷五味杂陈的望着张惶不安的孙子,一时不知该庆祝他开了智,还是该懊悔他懂了事,总之就很矛盾,既开心又焦着。
他其实不太懂凌湙的怒点,但也觉得孙子这情况有点不太对头,如果是个非常亲近的人也就算了,可素晴真就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太上心了,上心的确实如凌湙说的那样出现了负罪感。
这不是好事,特别当凌湙如此怒急时,蛇爷即使不懂什么叫心理疾病,也知道这情况对幺鸡不利。
幺鸡身上的伤口有些崩裂,凌湙却不许蛇爷替他包扎,沉着脸点向门口,“去外面跪着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跟我说话,去。”
之后蛇爷再给他揉脚踝时,凌湙才愁的叹了口气,懊恼自己不该单独放了他跟蛇爷走,当时就应该把话说了,把理讲了,总好过让他独个闷着想出心障。
蛇爷瞅着凌湙的脸色,擦了手从榻边上的皮箱子里掏出一条两米五长的蛇磷鞭,“五爷,这是我能找着的最好的品相了,与您自己的那条不能比,但就眼前这条件,只有这个了,您掂掂看,能不能使?”
凌湙眼睛转向蛇爷手里的鞭子,不太在意的挥挥手,“本就是临时拿来凑合的,能用就行,蛇爷,找人搞六把刀来,最迟多久能拿到手?”
蛇爷几乎不曾犹豫,“银子到刀就到,五爷,这边有连接到西山矿的地下堂口,临近各县的需求都往这边来,早就是不公开的秘密了。”
凌湙愣了一下,蛇爷解释,手指头往上指了指,“咱们殿上那位爷,抠着手里的矿,卖给缺铁的将,攒钱能力是这个……”说着是竖了个大拇指,“且他这生意,只他能一家独大,旁人染指就是个死字。”说完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然后眨眨眼睛,“不然您当东宫那位怎么没的?老虎须上拔毛,犯他老子的冲了呗!”
凌湙:……咱就说,那位行的,简直太行了。
自己的江山,能这么操作的,古往今来没几个。
真6啊!
第24章
因为凌湙打算栽的是同僚相斗除异己的戏码, 因此,在选择刀样时, 特意让蛇爷挑的与津京卫同材质同样式的长刀。
长刀不比朴刀, 长刀更薄更轻,折损率非常高,这样带来的淘换率也自然的高, 各卫所每年在置刀械上花的钱比养的兵还费, 十兵能配五刀就算是这个卫所条件好的象征了,似郑高达和季二手里的朴刀, 那都是陛下贴身御麟卫和京畿死牢里的装备, 能搞两把给他们,也是看了这一路不太平的面子上给的, 怕配长刀不经用,到时候折了刀事小,折了人就不美了。
之前袁来运夺季二的刀,除了顺手,也实是真心想抢来着, 那样的刀因为有着宫内铸刀师严格把关,出量都带着标号, 除了御赐, 能私售流于京门外的少之又少, 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保命武器。
等吃过晚饭, 稍休息了会儿,凌湙真就如蛇爷讲的那样,不过夜就见到了刀。
六把刀放着雪白柔亮的银光摆在桌上,凌湙一一看过去,终于知道了这种刀为什么会有那么高的折耗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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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这种军刀,雪亮的刀身银白闪光,黑夜里都泛着莹莹雪色,挥一下流光如水,端的漂亮潇洒,这与其说是刀,不如说是个耍帅的配饰,凌湙简直怀疑蛇爷是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拿着刀再次追问,“这真的是总旗配刀?”
蛇爷眼带羡慕道,“当然,小老儿怎敢糊弄您呢?这可不就是总旗以上者的配刀么!瞧着多好看多锋利啊!”
凌湙:……我是看着小,但我的年纪不是真小,你别骗我。
蛇爷依然一副赞叹模样,“一把刀千两银,五爷,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您这一下子,直接清空了小老儿身上的余钱,后面的路可怎么搞?太耗费了。”
凌湙:……我特么要知道千两白银买的是这种刀,我干脆直接削尖了杀威棒当枪使,这刀简直太拉了,骗人玩呢!
就凌湙知道的长刀,威有戚家刀,利有苗刀,就连倭刀都榜上有名,皆统称为杀人刀,朴刀保命自卫一把手,长刀杀敌冲锋无出其右,就是耍帅无敌手的绣春刀砍起人来也利落的很,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刀,薄不过一寸,长在两尺三,加上狼皮揉制的刀柄也没超过两尺八,比他看到的所有朝代的长刀整整短了九寸,且刀身没有开血槽,整刀没进人体,没卡着骨头还好,一但卡进了骨头缝里,这刀直接完了,能□□另说,拔不出来就只有折的命。
怪不得会有那么高的折损率,这特么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怪不得那老皇帝的生意能长长久久的做着,竟挖了坑等在这里呢!
凌湙简直无语死了,要不是蛇爷拿钱出去时,说了货到概不退款的话,他真是想把这几把坑刀给退了,一次性武器,他现在用不起。
钱啊,上次还是搞少了,早知道该开个十万八万两的,五万两贱卖了自己,超亏。
岂料蛇爷也有这想法,欲言又止的吐出了心里的疑问,“五爷当时为什么只要五万?您搁家里当弹珠玩的大小金珠整一袋子也有这个价了。”
凌湙幽幽的望着他,“你当我不想要个百八十万呢?可你看我,再看看你和幺鸡,哪个像是能守住这笔横财的?真要拿了这许多钱,怕是夜里睡觉都得睁着眼,五爷我还要长身体,可经不起这么耗。”那一帮子散装差役要知道他身上有那么多钱,恐怕他都上不了茳州官道,直接被他们沉进天子渡的那条河里了。
人为财死,他太知道小有余财,和身怀巨资会引发的人心考验了,根本不能心怀侥幸。
蛇爷扼腕,五爷再大的本事,也因自己这豆丁身材露了短,除非揣着巨银逃亡,不然就只能日日睁眼护着,那消耗就大了,果真不划算的很。
凌湙眼神望向京畿方向,“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振鸿那小子要是把我的信带到,这会儿我娘该日日去我祖父的延景观里哭了,宁兴安肯定不敢眛下我的信,这时候人没到财没来的,定是我那祖父在观望,呵,怂包,投资自己孙子还要这么计较比对,迟早老子要掏光你的私库,叫你抱着空棺入殓。”
蛇爷脚尖默默往后移了移,心道,摊上你这么个扒祖坟的孙子,老侯爷觉都睡不安生,还是我家幺鸡好啊~孝顺懂事心思纯!
这么一想,就觉得被罚跪着的孙子也不堵心了,有凌湙镇着,他翻不了天,至于凌湙有谁能镇住,蛇爷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目前为止竟然没有,世子夫人千依百顺他,那是捂在心窝子里不准人说半句不好的主。
老母宠幺儿,世子夫人把这话演绎的生动形象。
凌湙判断的不错,此时的京畿宁侯府里,鸡飞狗跳的一群人刚从延景观里回来,已经升了级成了宁侯夫人的陈氏,正领着人清点内库,宁振鸿乖觉,自将凌湙交待的话,和要带回的信都给了祖母后,拉父母回了院子也开始清点家财,连他自己的小私房都一并给点了出来,要一道全给他五叔,小脸上全一副以五叔为主的样子。
这让陈氏好过了些,虽然还是对儿媳不满,但看在她肯陪自己去延景观哭,又肯把自己的嫁妆抬出来,且不管是不是做样子吧,这总归是平息掉了她的心火,终于不再为难她了。
吴氏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这时候别说要她嫁妆,就是从现在开始要她吃糠咽菜都行,只要婆婆不再对他们一家冷眼厌弃,她舍了自己这条命也愿陪着她闹腾。
陈氏不仅开了侯府内库,连他们大房的私库都开了,听宁振鸿说了凌湙卖自己要钱的行为,她心疼的都直抽抽,不仅自己哭了一老鼻子眼泪,还跑回娘家哭了一回,顺利讹了她大哥三万两私房。
她的幺儿不能吃苦,就是落进流放队了,也不能吃一丁点苦,必须,她必须给他打造一个豪华流放队,全队配马,全员配车,务必要让他们把她幺儿当财神爷供着,随驱随使。
至于去老太爷那里哭,也是宁振鸿偷偷来跟她说了凌湙要人的话,宁振鸿也不多描,只对着陈氏说了一句话,宁伯带去的四个人功夫特别好,打的那个押囚的衙总毫无还手之力,有他们保护五叔,天南海北五叔就谁都不用怕了。
陈氏一听,立马带着吴氏上门要人去了。
她是知道世家都有私募的暗卫,宁侯府当然也有,可她丈夫承袭了侯爵,手上却没能接收到一名暗卫,当时她就不干了。
这老太爷说是要放权给他们夫妻,怎么还敢捏着侯府里的势力不移交呢?现在她儿子要用人,侯府也已经归了她丈夫管,所以这暗卫也得交出来,就是老太爷不舍得,先交一半给她儿子用着也行。
就这么滴,当了一辈子说一不二大家长的老侯爷,迎来了长媳泼妇似的哭闹,闭门不见吧,这儿媳也是豁出去了,领着孙儿媳就坐在延景观门口哭,就比着谁更要脸谁先输的架势,日日敲门日日哭,老侯爷脸都绿了,真万没料到端庄娴雅了一辈子的长媳,老了老了居然性子还能变,没变更矜持,倒变的更蛮横不讲理了。
宁晏,新晋的宁柱国侯被老太爷提进了延景观,一通臭骂让他领着自己媳妇归家。
陈氏给自己丈夫面子,归家就归家,你不给人,我就清点侯府家财自己去买,我就不信万贯家财砸出去,还不能给我儿子砸出一支能以一敌百的暗卫。
这一通闹啊,整个京里都在瞧,不知道宁侯夫人怎么突然发了疯,当了几十年的世子夫人,怎么一上位侯夫人就变了性格,这么让人瞧不懂了呢?
于是有那自以为知情的就开说了,说这陈氏生的老来子病了,老侯爷在观里摆了道场为孙儿祈福,这陈氏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要舍了侯府万贯家财以保儿子性命,这不是不顾其他几房阻拦,横了心要点清财物救子性命,已经闹的侯府人仰马翻日夜不宁啦!
反正消息这么半渗半假的到了寿康宫,引得那位太后跟皇帝感叹,到底是亲娘的一片慈母心,那孩子瞧着就跟仙家座下的小童仙似的,搞不好就是仙家舍不得了,要收了他回天上去,哎,可怜的哟!这母子终是要分离了。
皇帝不置可否,揣着他新得的一把东珠,心里则在想,不知道这传了几代的宁侯府具体有多少家财,肯定应该比发家不久的凌家有钱,那凌家外强中干,抄了一把竟然连他内库的一个角都没填平,太废了。
钱啊,长的真是太可爱了,没有东西能比钱更值得他依靠。
大徵皇帝望着本朝达官显贵们居住的承天门那片,其中不乏累积了上百年的世家大族,所藏珍宝可能比他这个当皇帝的还厚,真莫名的不爽气。
就非常的不爽气。
而跟他一样生出不爽气的凌湙,则对改刀有了想法,残刀当废铁卖,这一路往边城去,所过卫所少说百来个,他到时候贱价收几车带着,第一桶金不就来了么?
哟嗬,真天无绝人之路呀!
有奔头。
第25章
刀的问题暂且搁置, 虽然凌湙一百个看不上,却不防碍其他人都当个宝似的亲香,那四个跟来的汉子见着刀别提多高兴了, 从来手里只有棒子的他们, 对于配刀的兵士是羡慕的, 眼馋的。
男人爱刀就如女人爱胭脂一样,有了刀简直一本满足,哪还记得老大叫他们盯着凌湙的举动?抱着刀就着蛇爷贡献的老酒一觉到天亮。
而凌湙则领着幺鸡开始满县城的淘换装备,给自己和幺鸡置办了一套伪装服,依然是钱开道, 找人弄了套破旧的将军铠, 以及上了铁锈的破头盔, 之后去了布庄,按着幺鸡的身材尺寸再放大1.5倍,做了分体式连帽斗篷, 之后是浸了桐油的藤蝇,和能够在上面滑动的拉环拉勾, 最后用狗血勾兑了一壶仿人血浆。
幺鸡变沉默了许多, 面对凌湙时有点小心翼翼的犯怂,让干什么干什么, 觑着凌湙的脸色喘气,连最爱的烧鸡也不敢要了,诺大的个子恨不能缩起来走路,妄图让自己失去存在感,叫凌湙又好气又好笑,硬忍着不与他搭腔。
蛇爷看不懂凌湙准备这些东西的用意,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懂的不问, 绝不对凌湙闭嘴不言的事情好奇,这也是他一直致力于教会幺鸡的生存之道,然而之前有凌湙纵着,幺鸡总不拿这特点当回事,小嘴叭叭的问东问西,现在被凌湙训过之后,他倒懂了收敛,虽看着可怜巴巴的,但到底知道了进退。
少年人的成长,差的或许就是那一瞬间门狗血喷头的臭骂。
凌湙没有立刻就对幺鸡软了态度,他安排好所有事,与其他人都正常说话,唯独略过幺鸡不理,冷处理了双方的关系,也是想让幺鸡再想一遍自己今后要走的路,是继续给他当伴当,还是死不回头的执意做刀。
幺鸡眼神有些迷茫,在他想来自己不管做什么,总不会离了主子跑路,他不明白凌湙坚持叫他选身份的区别,而这种区别,凌湙就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亲人,和亲近之人,他得知道这其中的度,也就是距离和分寸之说,凌湙在用态度告诉他。
亲人可以肆意玩闹,想吃吃,想笑笑,亲近之人是下属,有级别之分,得懂规矩,知进退。
蛇爷跟后面干着急,再看着幺鸡也不觉得他单纯懂事了,只气哼哼的骂他蠢,愚蠢。
凌湙置办好了所有要用的东西,蛇爷的下线终于传来胡家车队已过天子渡的消息,他隔着一条街看见了带队的马齐,胡总旗对这个儿子是真上心,居然给了两个什长押车,浩浩荡荡一群人足有二十四个之多,且违制的全配了刀。
蛇爷摸着烟杆咂舌,感叹这一队的豪华装备,他那死对头老槐现在混的挺好,居然跟坐上了胡征的马车,手上捧着精致的小酒壶,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而马车里的胡征则不时的发出桀桀怪笑,好像看见了宝贝在“神药”的帮助下重新长出来的样子,鬼似的脸上叫霜白的夜色一照,冒着渗人的凉意。
就这副死样子,也没耽误他在车里放了两个美人,从车帘缝里漏出来的话,竟是专门为了还没影的宝贝准备的慰问品。
这副色中恶鬼的模样,着实没有再继续为祸人间门的必要了,凌湙大叹自己心软仁慈,多少年了,没有这么冲动的为民除害过。
那些热血与善良,都在残忍的生死抉择里被一一磨平放弃,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有仇立即报的快-感了。
血热了,并逐渐沸腾。
时值秋霜,夜降霜花,温度着实不友好,马齐领着这许多人想在石门县歇一晚,结果胡征不愿意,隔着马车的挡风帘发脾气,将个堂堂的卫所标总当自家奴才一样,骂的豪无尊严,吵闹着非要连夜赶路。
凌湙都还没布置好宰杀现场,自然不能放他们出城,见此就立刻叫蛇爷弄几头牛车去官道上摆障碍,无论如何都得让他们掉头回石门县宿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