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凌家的背运在于,她们换到的是个已经“开了智”的孩子,而非真的是个无知小儿,想要靠点小温情,套个小近乎来感化他,除非他愿意,否则谁也别想拿他当傻子哄。
五十两,别说戴枷的犯人们动心,就是押差的公人也动心,他们来回出趟差也不过百来两,这还得算上途中有可能捞到的外快,凌湙这一嘴价格喊出来,立刻招来了几双搜寻的眼神。
那是一种凌湙非常熟悉的,评估货价高不高,能不能宰的劫掠思考。
似这种散装押送队,三五成堆抱个小团体,路上照应着搞点钱,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凌湙的特殊在他能拥有骡车时就被人看进了眼里,郑高达不屑控制这群乌合之众,季二也没有与这些人称兄道弟的心思,一个押送队从出京走到现在,竟只能凭眼熟认人,有的连名字都叫不上,互相都懒得攀交情。
因为肯出这趟差的公人们,目的就是为了搞钱,谁有钱,谁就是他们的目标,所以,自来犯囚们身上是没有私财的,一路走过去,总能有各种办法压榨出他们的剩余价值。
凌湙这肥羊,从上一个驿站出发时起,就已经引了人注目,等过了天子渡,观察了两天的人终于确定郑高达与凌湙的不对付,单有季二的照应也不能打消他们的觊觎之心。
五十两,能有骡车代步,能雇马车送人,这小肥羊身上指定还有钱,且就算没有,就长的这粉雕玉琢的模样,绑走卖掉也能发笔小财,算进折耗里抹干净首尾,差后谁能找着根?
自来外快都是这么赚的。
凌湙垂眼,避开了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公人,嫌弃的望向连队伍都拉不起来的郑高达,就这眼皮子底下有人要搞事的行为他都没察觉,以后去了边城也是个被人顶出去当炮灰的命。
眼高手低,太废了。
他转头就把钱拍到了季二手里,并且多加了一百两,然后小手冒似随便那么一点,“刚路过的老汉滑杆不错,买来叫他们抬我。”
给机会让你们打劫,希望到下个驿站时能有惊喜出现。
那几个被点到的人面面相觑,犹豫着没抬脚,眼神齐刷刷的望向一个黑脸汉子,个不高,手脚粗大,且下盘沉稳,有着淹没在人堆里而不被发现的平凡气,不是顺着几人突转的眼神,凌湙都没发现他的不同来。
竟是个当卧底暗探的好材料。
“你,叫什么名字?”
凌湙这样子,颐指气使的跟出门旅游似的气势,叫忍了又忍的郑高达一个没绷住,刀就出了半个鞘,“你够了啊,有点分寸,当这是你家的队伍呢?给老子安分点。”
季二一个没按住,就叫凌湙开了口,“安分你大爷,你是不是眼瞎?看不到这支队伍散的就差各找各妈了?你可以不把他们当回事,毕竟差后各回各衙,可我不行,我不想哪天睡着后再被人扛走卖掉,还有我再奉劝你一句,凌家一个都不能少的圣意,不在折损的人耗里,你最好给你这帮手下紧紧皮,有些主意趁早歇了好,免得钱赚不到再把命搭没了。”
凌湙最讨厌的就是坐等事态发展,有问题趁早解决,就算问题一时不显,他也会催显到尽早暴露,从不留着过夜。
郑高达要没吱声,他还能忍着等事发时再算账,可他一挑衅,且口出不逊,凌湙就忍无可忍了,那种面对废物领导的鄙视,根本压不住。
一人废而全员葬的惨烈,就是隔了一世他都没法释怀,现在又遇到一个,叫他怎能不火大?
凌湙,“你最好招了他们把我的地位说清楚,别到时候做了不该做的祸至全家。”是地位,而不是身份,郑高达但凡还有点脑子,就该编个能唬住人的说辞,否则,这一整队衙差就只能留在边城效力了。
郑高达被怼的火冒三丈,纵使知道凌湙说的对,却也止不住威风被侵犯的怒气,要不是季二拦着,他真能抽了朴刀来拍凌湙一顿。
凌湙昂着小身板半步不退。
在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他要是乖乖的认了现下的处境,委屈自己配合对方简省途中麻烦,那他就是脑子有病,特别是在知道自己生命加了双重保险的情况下,他就有嚣张的资本。
懂事要看什么事,省心要看怎么省,他都流落成犯官之子了,凭什么还要他当个懂得为家人着想的乖崽?他就是要让知情者们心力交瘁的帮他扫尾。
谁也别想一劳永逸,以为换了孩子就有安心觉可睡,他势必会让所有人知道,什么叫后患无穷。
郑高达不占理,那一腔发不出去的怒火瞬间转移阵地,瞪向被凌湙特意指出来的几个人,“你们……都给我站出来。”
他咬牙切齿的抽了刀逼向聚在一起的几个衙差,凌湙却被突然到了他身边的钱氏抢抱进了怀里,并且用一副要息事宁人的贤淑姿态讨好两边衙差,“小孩子不懂事,口没遮拦的顶撞了诸位大人,我代他给各位大人们赔罪了,您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个孩子计较,我们家老太太会亲自管教教导他的,诸位大人千万不要为了个小孩子就闹矛盾,都是同僚,这一路困难艰险,理当友好相处,互相扶持才对,湙儿,跟娘回去。”
凌湙:……我有一句mmp你想不想听?
就跟家里孩子在外面干仗,赢面正广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不分黑白的就开始道歉的家长一样,打着和气谦虚的名义给敌方当外援,宁可委屈自己孩子也不能叫别人说一句没家教的话。
钱氏她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当这露天旷野的地界还是她当家作主的太师府?又或者,是看他身边的蛇爷和幺鸡不在,又有了可以主宰他人生的错觉?
她以为她是谁?
这是要逼着他现在就一道解决了双方这种立场不对等的关系是么?
凌湙直接气炸了,“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求不养肥~
求收收收收~
凌老太太真心没遇见过这么难搞的小孩。
她印象里的孩子都乖似鹌鹑,让坐就坐,不让坐就得站着,她从来不觉得孩子能翻天,再顽劣的孩子也顶不住她拉着脸的威严。
凌湙真是刷新了她对胆大包天的认知,更刷新了她对“孩子”这两个字的认知。
太我行我素,太不知天高地厚,太让人提心吊胆了。
一口一个身份,一句一提地位,他怕不是要把出身宁侯府嚷的人尽皆知?凌老太简直气的眼前发黑,立刻推出钱氏去捂嘴。
不能慢慢收拢感化了,要赶紧教他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罪臣家属就要有委屈求全的觉悟,别胆肥的妄图跟差役掰手腕,有钱就上供,花钱买平安,别把吏不当官,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吏就是官。
凌老太太甚至都有些后悔强留凌湙的决定了,如此闹腾,还不如留下那个命不长的病秧子。
而凌湙接下来的举动,更加深了她这种后悔。
钱氏那么大个人,竟摁不住个只她半截高的小孩子,转瞬就叫凌湙给掀了个趔趄,惊讶又震惊的瞪圆了眼。
凌湙嫌恶似的扫了扫自己的衣领袖口,一张小脸气的青青白白,“顾着你们是女人,给你们留脸,怎地?现在是想要蹬鼻子上脸,做我的主了?你算哪跟葱?非要我给你们把体面撕开,好叫你们认清现实?凌太太,凌老太太,我没得罪过你们吧?你们这一家子整整齐齐上路,安分守己过活,留三分余地给彼此,以后见了面倒也能和和气气的打个招呼,大家糊弄着走完这一截不好么?做什么非要插手彼此事务,给人心里添堵?识趣点保持安全距离行不行?”
他走的是八字罡步,一扭一错眼间就挣开了钱氏的手,季二若有所思,可看钱氏那苍白的脸色和赢弱的身体,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小孩子蛮劲大,或许就是趁钱氏不备侥幸脱的身。
郑高达这个时候还不忘帮衬钱氏,抱着刀回头附合,“到底是高门里当过家的太太,就是知趣懂情势,这孩子可不得要好好教一教么!瞧这狂的,还以为是在京里当着没人敢惹的少爷呢?就该狠狠的治一治他这不懂事的性子,好叫他知道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你们现在是犯官家属,记住了,真把老子惹急了,嗤,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有苦说不出,一窝子女人,那沿路往来的官商子们,肯定是有人愿意花点钱尝一尝鲜的,你们最好别逼我。”
凌家女眷们随着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俱都忍不住低头闪躲,个个脸色煞白泫然欲泣,封家时各人身边养的那些,比平常人家还娇嫩的大丫鬟们的遭遇都见过,那如狼似虎的兵将们碍于上令不能对她们动手,但揩油搜身借机摸两把的根本拦不住,这些从小养的精细的姑娘们哪里受过这等侮辱?要不是家人拦的快,早撞了柱子死没了。
郑高达的威胁让她们骤然想起了抄家时的欺凌侮辱,当即就有胆颤惊受不住的跪了,其中就有向凌湙示好,想背他的那个女孩,几乎是膝行着爬到凌湙脚下,“五郎,我是三房的馥姐儿,我、我与雅恬极好,我们,我们见过面的,五郎,你这么聪明,肯定记得我是不是?五郎,求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背你,我保证不会摔了你,你别脱离我们的队伍好不好?五郎,馥儿求你了,呜~”
可能是勾动了极不好的回忆,凌馥趴地上嚎啕大哭,本来就瘦弱的身子披一身白,这下子还梨花带雨的,更如打落枝头的凌霄花一般,惹人怜叫人馋。
这姑娘怕不是嫌自己不够惹眼,竟然把脸擦的干净粉白,盈盈的细腰上勒着孝布,简直把女要俏一身孝给诠释的活灵活现,她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维护好大家姑娘的体面和尊严?非要给人一种即使落魄也无损她拥有好教养的闺门德操?又或者是在树立什么女子品格?
她是不是傻?
然后再往凌家队伍里一看,凌湙简直要无槽可吐,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在乎衣着打扮?竟个个抿顺了头发擦净了脸,全家老小的身上都透着一种贫贱不能欺的贞德?
这是准备搞哪样?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是在流放路上?这是深怕别人看不清你们的脸,惦记不上你们的身?脑子是被门夹了么这时候还要颜面!
凌湙不想生气,可见她们蠢成这样,那内心里的火简直是蹭蹭往上冒,不用想,能这么招集全家女人誓死维护太师府脸面尊严的人,只有那个戴锁也要昂着头的太夫人。
简直不知所谓。
凌湙看着哭倒摊在地上的女孩子,她要不说宁雅恬,他还真不记得她,她一提,他就想起来了,“是你啊?”
凌馥见凌湙记起来了,当即连连点头,并用极小的声音求凌湙,“五叔,求您救救馥儿,馥儿不想去伺候郑大人,求您看在我与雅恬一起喊您五叔的份上,救我一次,呜~无媒无娉的,叫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了他,我实在没办法依从。”
她哭的凄惨,口齿却没乱半分,清楚明白的说完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就跪在凌湙脚下不起了。
凌湙还记得当时宁雅恬拉着她撞见自己时吐舌头的俏皮样,挂着的那抹心知肚明的少女羞色,明显是相看完郎君后的害羞样,后来他也从大嫂口中听闻了二房家侄儿要结亲的事,只那时候他不大关心别房事务,因此也就没关注那侄儿要结亲的门楣。
原来竟是太师府家的姑娘啊!
这就说得通了,利益捆绑至此,竟还有要结姻亲的打算,怪道最后会受了反噬,要舍个孩子给人家做质。
宁老侯爷这办的叫个什么事?
啊tui~真啥也不是!
凌湙有些提不起劲,“你要不依大可以直说,求我,我能帮你什么?且就我这两天听讲的情况,圣意对太师府出嫁女,其中就包含了已有婚约在身的姑娘们,很宽容,没有要诛连的意思,所以,按理你是可以去城外姑娘庙里待嫁的。”
凌馥匍匐在地,单薄的身子抖如筛糠,泣声解释,“是、是我不忍远离祖母等亲人们独自去过好日子,太师府已败,我自请解除婚约,还宁二郎再婚择妇的自由,是我……”
凌湙打断了她,“你既如此贤惠大义,为亲人、为未婚夫婿,如此退让肯牺牲,那你的亲人安排你去伺候郑大人,你也该当欣然接受才对,跟我哭诉,怕是白哭。”
凌馥抬头,眼泪还含在眼眶里,却也遮挡不住眼里的惊讶和震惊,小巧红唇抖了抖,“五、五……五郎……”
凌湙点头,“是五郎,不是五叔,你要还是宁家妇,我自当护你,可你是么?”
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她的婚约和他出现在此也是两府交易中的一环,宁侯府不可能在赔了一个嫡子出来后,还纳入一个凌家女。
这婚本就结不成,凌馥也是在欺他年纪小,以为能凭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心生怜悯。
凌湙不反感有心计的女孩,可他反感拿人当傻子玩的女孩,凌馥要真不愿意去伺候郑高达,在向他求助之前,就该将立场摆在家人面前,明确表示自己的反对,可她不仅没有,还打着他侄女的名义来驳同情,妄图借助他的心软替自己出头。
他又不是个心生慕艾的热血少年,遇到个姿色好的就路见不平,凌馥大概做惯了被人抢着护持的大小姐,便想当然的以为别人替她出头天经地义。
她求人的姿态是够谦卑,可她的心却没有她的表情诚恳,就她时时展露的身姿来看,凌湙敢打赌,她有一半心是愿意在流放路上委身郑高达的,而另一半的不甘,就是指望他替她出头。
议过婚的女孩,该懂的都懂了,比之其他三个未婚的姑娘,凌馥更明白路上没有靠山的可怕,尤其她还长成了这种模样,用她娘私底下劝的话来讲,伺候一个人总比不知道被几个人得手的后果更好些,且祖母她也有意与郑高达建立联系,只是这话不好由她这个当祖母的来说,便只能让她们母女沟通。
今时不同往日,她能给个五品游击将军当妾,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出路了。
凌馥苦涩的望了眼凌湙,知道自己不可能凭着宁雅恬的关系与凌湙交好,一时间竟要比委身给郑高达当妾更惶然,她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家中祖母的可靠度可能都比不上眼前这个宁五爷的可靠度强。
退回队伍之前,凌馥觉得自己应该弄清楚一个问题,“五爷是觉得我应该反抗长辈的安排?当个不孝忤逆女?”世人崇孝,高门女子更是从小教到大,忤逆二字极为可怕。
凌湙望进凌馥的眼睛里,问她,“我现在算是你们府的郎君,可按你家长辈之前的做法,我现在应该躺在她们怀里天天灌药昏睡,可你看我现在站这里说话且不搭理她们的样子,算忤逆么?”
求人不如求己,自己的命运自己都不敢跳出来反抗,指望别人当你嘴替帮你度厄,敢问凭啥?凭脸大?凭脸美?
凌馥听后若有所思,再开口时声音跟表情都真诚了许多,“我懂了,五爷,如果我抗争成了,能来伺候您么?”
凌湙看看自己的小豆丁身材,“怕是不行,这方面我觉得你还是去找郑大人比较靠谱,当然,你要看不上他,季二的身体也结实,能行。”
听了全程的季二脸色爆红,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凌湙:……嚯,少年慕艾!
凌馥也脸色爆红仓惶转身,凌湙却叫住了她,到底还是没忍住提点了句,“路上灰尘淹面,你看着有几个还能保持脸白衣整的?”
“衙总没有证据,可别冤枉了我们兄弟几个才是。”
“老子不需要证据,都特么心里清楚,就少在这给我装相。”
两方剑拔弩张,一言不合俱都亮了刀光,季二顾不上脸还红着,抽了刀就去给郑高达助威去了。
散装队伍,刺猬冒头,终于起了内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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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凌湙抄了手也往热闹处看,他腿短跑不过季二,挤至人堆里时差点没叫横七竖八躺着的犯人跘个大跤。
队伍被郑高达拉到了远离官道的荒树林里,戴了枷锁的犯人们死狗似的摊了一地,使坏跘凌湙的是个戴双重枷的,见凌湙踉跄着稳住身体,狼狈喘气,瞬间哈哈笑做一堆,跟报了仇似的露出个解气的表情。
要不是这小子多嘴,也害不到他们多戴一重枷,断掉一截指,就可惜没真摔他个狗吃屎,下回继续。
一时间,满树林里都充斥着这种带有恶意的笑声,肆意又恶孽。
凌湙面无表情的扫过他们,然后转脸就对上了凌家女眷们的眼神,妇人们躲躲闪闪不与他对视,几个小姑娘倒是脚步动了动要往他这来,结果都叫她们身边的长辈给摁住了。
年长的权衡利弊,在观望,年轻的想凭心动,却又受制于长辈的约束,两方拉据,竟没一个人到他身边来,凌馥被她娘死死拽着,脸色涨的又红又白,气的不轻,对上凌湙的眼神,霎时羞愧难当如芒刺在背,也终于明白了凌湙讨厌她们的原因。
那是种非常直白的凝视,把亲疏有别一刀劈开,大大方方的将她自小所学的周旋二字挑开摔在脚底,不留半分情面。
府宅内院,能上周旋手段的通常意味着关系待榷,真上心的家里人是恨不能挖心掏肺的护持爱戴,不会犹豫,更不会沉默。
凌湙在重枷犯们玩味的眼神下收回目光,凌家人的反应挺合乎当前情势,他并没有期待什么家人回护的场面出现,这么大刺刺的望过去,只是想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撕开名为亲人的伪装。
所以,别再用长辈的名分来安排他任何事,没资格。
男犯们脚链手链木枷装备整齐,能逮着半道休息的时候一般都格外珍惜,凌湙也是没料会有人这么皮痒,已经吃过亏还不知收敛,当时就觉得应该成全他们,好叫他们知道他人虽小却难欺,管保以后看着他就退射三米远才行。
荒林腐木泥湿土黏,凌湙平静的叉开腿撒尿,热热的糊了一捧冒着热气的泥面团,然后在零星留下的几个差役眼前,将尿团均匀的糊满了那个跘他的犯人,连同手链脚链上的缝隙,一点不落的全糊的密密实实。
那男犯先还笑的欢,等察觉身上的锁链加倍发沉的时候,终于懂了凌湙的用意,嘴狠面凶的朝凌湙张嘴,恨不得撕他一块肉下来的戾气,凌湙将沾满泥的手直接往他脸上抹,边抹边面无表情的跟围观的几个差役道,“五两一个,给他们都糊上尿泥。”
几个差役一听还有这好事,当即眉开眼笑的就各自找了块地方撒尿和泥,然后按着凌湙的方法,将助威跘他的其他几人全给糊了个遍。
腐叶淤泥最是黏稠,味道本就不好闻,再拌有阵阵尿骚,冲鼻的直让能动的犯人们远离,个个瞪鬼似的瞪着凌湙,大约也是没料这么小个人,居然会想出这么个折磨人的招,且还有能力办成,当时心里就侥幸上了,幸亏笑的时候没出声,没让这小子看见记恨。
凌湙给几个帮忙的差役发了钱,还额外多给了二两,让他们路上盯着这几人,走路不给蹦,互相不准挨着擦撞,务必要让他们扛着这满锁枷的尿泥到下一个驿站。
双枷还有闲心欺负人,那就再加一重码,累不死你们,我也熏死你们。
嗤~整治人的小把戏,爷这有的是,路上寂寞,我挨个给你们试。
凌湙在一个凑上前来献殷勤的差役手里接过水囊,洗干净手后随手又丢了一两银子给他,结果却叫人拉住了袖子,“少爷,您要人驮么?不用滑杆,我一个人就能驮动你。”
凌湙这才看清了搭话的差役脸,哦了一声道,“你看起来都没有我家幺鸡壮,确定能驮动我?我很有分量的。”
凌湙从一岁会走时开始,就有意的接近府中的药房,掏了各种有需要的做成药包泡筋骨,所以别看他长了一身娇贵肉,实际上骨重膘实非常压称。
那小差役摸着脑袋笑出一口白牙,赫然就是先头替凌湙赶过一阵骡车的那个,当时凌湙就觉得这小子混在一众老油条里挺格格不入的,现在这种感觉更重,于是多嘴问了句,“你多大了?怎么被派来赶这么一趟差?就是论资排辈也轮不上你吧?”
他问完,旁边刚赚了银子正美滋滋的一个汉子就接了话,“他这差本来是他叔的,结果他婶以要改嫁为由胁迫他叔,将这在家吃白食的小子给撵了出来,差他出,钱归他叔拿,他婶……是这个。”说完给比了个大拇指。
然而那小差役却没觉得难过,反摸着后脑勺道,“我在家吃的确实有点多,我家婶子又怀上了,家里就靠着我叔当差挣晌银,我不来,他就得来,索性我也成年了,家里的堂弟妹们都小,我叔不在,会有人上门欺负的,我婶子也不容易,嘴上是凶巴巴的,临送我走时,还给了我一身衣服,连我堂弟都没有呢!”说着掀开差服,让凌湙看他内里的贴身布裳,灰扑扑的,针脚疏大,但好耐却实是新的。
小伙子一脸满足的爱惜着将衣角抹平,露出个憨憨的笑来,“少爷,您是我长这么大,第一个给我烧鸡吃的人,这之前我连鸡脚都嘬不着,嘿嘿,虽然吃完拉了一天肚子,可我记着您的好,所以我可以免费驮您,不要钱。”
那给他说话的汉子拍了他一把,有点恨铁不成钢,“说啥傻话,人家少爷差你这点赏钱么?还不快利落点趴下让少爷上坐,再磨蹭下去机会就跑了。”
果然,旁边一直关注这边的另几个差役都嘿嘿笑着摇手,“咱们怎么可能跟小鳅子挣活做?小鳅子,机会难得,好好伺候贵人。”
凌湙就问,“姓秋?”
小差役摇头,“姓梁,叫梁鳅,泥鳅的鳅。”黑不溜秋好养活,倒挺衬他。
凌湙没让他趴地上,只让他半蹲了身体,他则扶着他胳膊,踩着他大腿骑坐在了他的脖颈上,“我不白让你驮我,回头等到了驿站我还给你买烧鸡,赏钱也给,十两银。”
梁鳅高兴的黑脸透着红,在旁边大汉们的羡慕下将凌湙稳稳的驮站起来,嘴里却还道,“给烧鸡就行,不要银钱,我刚得了有八两,来回一趟足够给婶子交差了,嘿嘿,少爷要实在过意不去,就每顿赏我个荤腥就行。”
凌湙挑了眉有些意外,这小子不纯是个傻冒的,知道给银钱落不到自己手里,这群汉子都算是他叔的眼线,他得了多少钱,回头他叔婶肯定知道,可要换成吃食,那就算是个人所得了。
这小子,行,没纯长的跟样貌似的傻孝,很知道替自己划拉好处,凌湙喜欢这种爱自己胜过爱别人的人,因为只有这种人才不会因为别人而轻易放弃自己。
爱别人可以渗假,爱自己却只有真,因着这份真,他才会更用心的维护利益共同体,不会有紧要关头就背叛或落井下石的可能。
凌湙拍拍他的肩膀,“行,肉食管够,保管你顿顿吃到肚圆,走,去那边看打架去。”
有了季二的加入,全队唯二的两柄朴刀轮圆了砍人,即使对方人多且各个壮实,也架不住武器不趁手的辖制,六人小团体,很快身上都挂了彩,凌湙被梁鳅驮着赶到时,正好看到那个被他鉴定能当卧底和暗探的黑脸汉子挂彩受伤,可即便这样,握在手里的杀威棒也没丢掉,反横梗在其他五人身前,做的个出头鸟的姿态。
大有一死保护队友的壮烈气,聚拢人心的手段可见一斑。
凌湙塞了一把火,“两把刀居然都砍不赢几个拿棒子的,郑高达,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话落,刷刷几双眼睛都瞪了过来,这一波仇恨值,凌湙拉的贼稳。
“看到没,五百两的银票,我买郑高达……的小弟弟。”
不管你有没有收用女人的意思,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休想与凌老太婆搭上线。
凌家女眷还是隔离在男人的较量外才好,我可没有功夫跟她们玩宫心计。
孤立她们,让她们在到达边城之前求助无门。
凌湙微笑,五百两银票高举过顶。
郑高达怒目圆瞪,“好小子,我先来宰了你。”
“加五百两,打断手脚筋。”
季二:……梁子结这么大,可叫我怎么解?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感谢~
第20章
季二拼命的拦住暴怒的郑高达,跟个消火队员似的安抚他,“头儿,头儿,消消火消消火,你跟他生什么气?他还是个孩子呢!”
郑高达气吁吁的瞪着他,“我忍他很久了,孩子?哪个孩子像他这么难缠?哪个孩子这么折腾人?这怕不是个孩子,这怕是个成了精的跳骚,专门跳出来刺挠人的,你让开,我今天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呸,我杀不了他,我能打瘫了他,让开!”
季二死死的张开臂膀困住他,边将他往远离凌湙的方向拽,边艰难的扭头劝凌湙,“你别搁这看了,少爷,算我拜托你了少爷,这一路才走个头,你们就这么闹,后面的日子可怎么过?你离不了队,他也动不了你,要真两看相厌,那就互相不搭理不就完了么?做什么非要喊打喊杀的,五爷,你有银子有人还背靠高门,我们惹不起你,真的,咱们安生的结伴着把这一程走完好不?等到了边城,我们交了差,你爱上哪上哪,管保不会有人再来比划你。”
凌湙坐在梁鳅的脖子上,堪堪与郑高达齐平,季二说话的时候,他就一下一下的数着银票,一脸的不在意,“不是我想与他为难,是他一路对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我知道他是嫉妒我出生好门弟高,就算阴差阳错落进了这里,也没苦哈哈的成了贱民,他呀,就是心理不平衡,总觉得我该跪在他脚底下祈怜才对,呵,他想在我身上体会一把欺凌贵门子的快-感,我难道就该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巴结他,然后低三下四?他怕不是在想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