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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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云瞪着大眼怒斥,“那是我羌族最神勇的大王,你没资格这样蔑视他,他的一对大斧能劈你两个,你且等着……呃,咳咳咳……”血从他嘴里大量涌出,眼看是不行的样子。
凌湙趁他昏,赶紧问,“你既能领了人进来交易,为什么不挥军进关?难道是你所谓的那个战神大王怕来了回不去?”
周浩心惊肉跳,张嘴就要发声,叫一旁的酉一一手刀给劈晕了过去,凌湙则紧紧的盯着呼云。
呼云张着嘴等血凝固,声音断断续续,“胡说,我突震大王战无不胜,关内迟早是我族的跑马场,迟早我们要把守关隘的大徵将军全部策反,好使我大军能够一举挥师京畿,啊……只差一……”没喊完,人就挺了。
纪立春再笨,也听出意思了,一时不敢置信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关隘八百里守将大多出自武帅麾下,他们怎么可能会被策反?”
凌湙撑着下巴接道,“你也说大多了,那还有不是他的人呢?否则这个呼云是怎么进来的?纪将军,回头你只要派人偷偷往守关的将军营里跑一遍,数数他们军械的量,很容易猜是哪段关隘口叫人打通了。”
纪立春杵刀挫败的往椅子上靠,一脸失落,“当年老子们为了抢夺关隘口,死了多少人?这才几年,羌人竟能自由出入了?特佬佬的,叫老子查出来,必要砍了他。”
凌湙伸手拍了拍他肩,安慰道,“也是好事,他们不出事,哪有能叫你补的缺?纪将军,你不会甘心的永远窝在长廊卫里养老吧?”
纪立春疑惑的望向凌湙,喃喃发问,“那不然呢?谁会用我?”
凌湙灿然挑眉,手往前一划,阔气道,“功劳给你,带着你手里的兵先把矿占了,之后闻着味过来要分羹的,不都你说了算?纪将军,凭着此功,你能得尝所愿否?”
纪立春哑然失声,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字,“凌公子,纪某是老实人,你莫要诓我,纪某受过小人欺,是不会经易上当的。”
凌湙哈哈大笑,拍拍他站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诓你?纪立春,我能打杜曜坚,我也能打你,我不是在讨好你,我是在跟你做交易,你要答应了,从此后我们就是一边的了,你升官我发财,双赢。”
纪立春抿嘴定定的看着凌湙,真诚发问,“为什么是我?凌公子,为什么选我?”
凌湙心头哽了一下,暗骂,还不是因为老子手里没人!
当然,真话不能说,因而,他依然笑眯眯,“因为我们有共同讨厌的人啊!纪将军,你运气好,正撞了此事,我也一事不烦二主,功给你,既能让你在老敌手面前扬眉,又能尝你多年夙愿,财我也不全要,那个矿陛下肯定是要派心腹来接的,我不管你们到时候怎么交接,我要一成,你能给我争取到么?隐在你的名下,毕竟,我现在的身份……”一副你懂的表情。
纪立春低头想了一遍,发现这个事确实如凌湙说的那样,是个双赢的局面,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出头揭发此桩大案,就是陛下派人来接管铁矿,也不会换了他的防,因为他独,从调入北曲长廊卫后,他就孤狼似的独来独往,不接帮不拉派,是个别人孤立他,他也孤立别人的异类。
到此时,他终于对凌湙起了怀疑,“凌公子,你一路招兵买马,想干什么?”总不能是因为不服陛下判斩了你全家,想要造反吧!
凌湙歪头眨了眨眼,真诚回道,“我生来裹锦绸,又怎甘半途遭践踏?一如将军你,生为马前锋,又怎甘一生卧醉乡?不也想尽了办法,想要回到那个嘶声阵阵的战场上?纪立春,我们是同一种人,都不甘心在蒙昧里过日子,有机会,当然要为理想奋斗。”
“理想?”纪立春舌尖压着这两个字,喃喃一时念的呆了,他愣愣的望着凌湙,“可有人对我说,那是妄念,凭我折了一臂的残身,想回到从前的地方,只有在梦里。”
凌湙诧异回头,挑眉道,“理想和妄念是有区别的,理想下面有基石,妄念是悬空虚构,现在我把基石给你垫上了,你踩不踩?”
纪立春激动的眼眶泛红,死死的瞪着凌湙,抖着一脸的扎髯胡鬓,震声回道,“踩,哪怕粉身碎骨,这块石头老子踩了。”
凌湙笑的一脸欣慰,鼓掌相庆,“纪将军多年志向不移,某在此提前恭喜了,等你调入北境关隘,某再提酒来贺,到时候,可要请纪将军多多关照了。”
纪立春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扶着凌湙胳膊,“凌老弟,你放心,我纪某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以后我们就是八拜之交了,有事你尽管说,我必不相辞,当然,你若有好事,还望不要漏了我,凌老弟,你行的,我看好你。”
凌湙微笑着与他把臂言欢,默默把挑捡出来的多余鸡汤收回去,心道,这纪立春也太好哄了,才一碗就灌晕了,还老弟,你才老弟,你全家都是老弟。
之后的事情就不归凌湙管了,他把郑高达叫来,指给纪立春道,“你们各报各的奏表,郑大人是偶遇十里亭中事,纪将军,你就说是闲着没事瞎逛,偶得了那处山脉有异,不管是不是遭人怀疑,反正说词统一好,就是偶遇,之后才发生两县百姓被官逼乱,点火祭神的事,嗯,用铁矿扩大通羌的严重性,缩小百姓闹事的影响,把一切都归为官逼,说一下献祭民女的由来,最好让官方出面,取缔河神祭,纪将军,平西玉门两县的百姓会感谢你的。”
纪立春沉着脸点头,“我知道,似这种狗官死不足惜,就是陛下知道他们的事,也是抄家杀头的大罪,百姓们绝不会受牵累,这个凌公子放心,我懂的怎么报奏。”
郑高达已经傻了,不敢置信的问凌湙,“五爷,我也能递奏表?”递上去就是功啊!
凌湙睇了他一眼,点头,“一路郑大人也辛苦了,你就任的那个卫属实不大好,能有机会升一升,兴许能给你换个好去处,郑大人,这是你应得的,递吧!”
郑高达这下子,什么不满都没了,望着凌湙,激动的说不出话,这是他第一次,被人看在眼里,正视能力,并且没有收没他的功劳,也是他头一回,真真正正的凭自己的努力得到的肯定,凌湙给了他在别的贵人眼里,所没有的尊重。
什么架空,不存在的,那是能者多劳,流放队从一开始就听他调派绝对正确。
郑高达开心的差点跳起来,忍了半天,一把攥住纪立春的胳膊摇了两下,“纪将军,以后请多多指教,多多指教哈!”能听五爷吩咐,应该就是自己人了吧!
嘿嘿嘿嘿!
凌湙眼角抽抽,放了他独自高兴,自己则领着酉一出了衙,姒淼的尸体还在马上,他们得出城找个地方葬了她。
路过盈芳楼时,他心中一动,“停,进去看看。”
盈芳楼白天居然也开着,就凌湙知道的青楼楚馆,一般都白天歇夜里开,但盈芳楼里却有丝竹之声从内传出,他带人往里进的时候,由于身高面相,着实吸引了好一波眼神,连迎上来的花娘,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呼他。
这么小就来逛楼子,咳,行不行?

第61章
酉一紧紧守在凌湙左右, 瞪谁都像是来占他家主子便宜的坏人,一张脸上比面对手持刀枪的匪徒还严肃,直把笑容满面的花娘看的挂不住脸, 僵硬的站定脚步赔小心,“几位爷, 听曲儿,看舞,还是嘬两口?”
凌湙仰头打量这间小二层的花楼,四合院形式,规格远不如他在京畿里见过的大楼,就是人流量似乎也不多,那隐隐约约的丝竹声, 非表演性质的连贯, 更像练习, 周围走廊上慵懒的站着几位姑娘,神情困倦,胭脂泅花了妆。
此时正值隅中, 他们从昨天午时一直忙碌,中间基本没停歇,一个昼夜只垫巴了点干粮窝窝饼, 就是凌湙自己,待遇也只比别人多一壶热水, 于是, 进了这泛着迷离香的温柔地,一股乏劲窜上了来。
凌湙叹气,望望他身边的人,对那僵着张笑脸的花娘道, “有热食么?给我们整两桌,热水先上两壶,其他的暂时不要。”
那花娘不知他们这波人是什么路数,但看个个手里有锋刃,浑身煞气直冒的样子,也不敢指路隔条街上的酒楼,只能连连答应,摆手催动着身后的龟公去准备。
凌湙找了处廊下的长桌,其他人一看他坐下,就都各找了地方休息,团团将凌湙拱在正中,看似散乱,却戒卫森严,这是头一批跟武阔从马匪窝那边挑出来的,经过一线天历练,再由幺鸡把关,最终给凌湙挑出了小三十的贴身亲卫。
幺鸡的原话是:他们各个都人高马大,虽不顶我灵活,万一碰到紧急情况,爷就拿他们当移动基坐,站桩对仗,平时就用他们充排场,威赫赫往外一站,自动能显出爷的气势,反正,以后人多了都是要组亲卫队的,现在带着习惯习惯,也是后面新进兵丁的榜样,因为只有顶好的那波,才能成为爷身边的近卫。
说完一甩头,简直懂事的不像他。
后来凌湙才知道,这是酉一跟幺鸡嘀咕的,本来那几个酉,就是侯夫人派给凌湙的近卫,结果叫凌湙给分散安排了,酉一便觉得凌湙身边空虚,需要人填补,可他看凌湙似乎没起那个心,又自觉跟他的时候尚短,怕开口触了凌湙逆鳞,就打了一只鸡,烤的半生不熟的,伙着其他几个酉,给幺鸡洗了一顿脑,中心意思,就是爷身边没人会叫人小瞧,不够威风,所以,必须得给凌湙身边挑点人。
幺鸡开始不乐意,他认为凌湙身边有他就够了,两人也确实配合默契,凌湙虽为主,对他却极为亲近,就算他脑子不顶人聪明,也领会到这份特别是其他人不可得的,所以,幺鸡心里,自己和凌湙是不可能分开的,他必定会永远一直的跟在凌湙身边。
但叫酉一连同几个酉一起解释了一遍,再有蛇爷开导后,幺鸡这才接受了,自己将会有不及时,能跟上凌湙左右的觉悟,就好比这次凌湙留他在平西县办事一样,以后会越来越多这样的安排,非常心不甘情不愿的,幺鸡这才故作大方的给凌湙说了上面那番话。
结果,说完了,没等凌湙开口,他自己倒先哭了一鼻子,字里行间的,终于弄懂了伴当和刀的区别,叫凌湙又好气又好笑,按着他捶了一顿,只捶的他抱头哇哇叫,再也不敢轻易秃噜嘴,说要把刀头转让出去的话了。
之后,这些人就固定成了凌湙的亲卫队,由酉一领着,不出差时会跟着后面补进来的新兵训练,有差时才会聚在凌湙身边,上哪都威赫赫的,且挑的坐骑都是打杜曜坚时缴获的军马,披的甲拿的刀,都是最好的,整个队伍只有幺鸡的刀营能与之一比,其次就是袁来运领着的后补兵,目前也整合出了样子,再拉练一段时间,会更有兵的气势。
蛇爷管着他的后勤,一些需要的人手凌湙随他弄,钱粮都有册子,定期他会看一看,凌馥忐忑的以为人多了后,凌湙会换了她,结果都等的快要到北境了,凌湙也没说不用她,一些统计上的活,包括与后勤沟通人手安排,都还是她跟蛇爷一起做,为了感激凌湙,现在几乎包揽了他的衣物整理,带着她娘刘氏,每天勤勤恳恳的帮凌湙打理的井井有条,且为了防止凌湙看见她们想起另一波凌家人,她们都是趁凌湙巡营的时候来干活的,是坚决不与凌湙碰面讨脸熟人情的做法。
凌湙其实没她们想的那样小心眼,谁是谁非他分的清,也不至于迁怒,但她们能如此省心,凌湙也就乐的这么相处下去,等日子久了,大家自然就能摸透脾性了。
左姬燐的队伍这次凌湙没有动,一直让他安生的呆在千户营,上次在一线天赔了他几条族人性命,那后来的一整个礼拜,凌湙都不大敢往他队里去,那些荆南小伙子没有怪他,但悲伤气氛比他这杂牌军浓的多,叫他也跟着很惭愧,负罪感严重,所以如非必要,他都不会再耗这些荆南小伙子了。
他们不吃自己的饷,不受自己的训,再要连累的人客死异乡,那受的良心谴责实不好受。
最后,是落在半道上等消息的那一批人和物资,都被凌湙交待给了养伤的杜猗,一路他都在维持着疯傻人设,直到凌湙拿着鞭子要敲他复接上的断腿,他才一个机灵清醒了,笑疯了周围好一波人,之后,凌湙跟他约定了时间,叫他辰时就启动队伍出发,前提当然是沿途百姓的反应,他胜了,百姓得粮分银,随便拉一个过路的百姓问问,前面平西县的消息就有准了,自然不用他另派人去通知,凌湙相信杜猗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算算时间,到平西县整合,再往玉门县与他汇合,未时应该差不多了。
所以,他在盈芳楼这边,可以耗两个时辰,包括替姒淼办完身后事。
热水热茶相继上来,整个小四合院从他们进来时起,就进入了安静状态,丝竹悄然收声,连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都没了,所有人都隔着窗棱偷偷观望,不知道这一队带刀兵的是客是匪。
凌湙示意周围人动筷子,酉一还非常小心的拿根银针准备试毒,结果银针没落进汤碗,其他桌的饭菜就没了一半,叫凌湙捻着汤勺笑话的给讪讪收了起来,一顿饱食后,气氛才松快了下来,花娘这才长出了口气,小心的赔笑,问,“各位爷还要不要添点?曲、舞都准备好了,要叫她们上么?”
桌上倒是给了酒,但是凌湙不动,其他人也都没敢动,有酉一本着侯府里卫队的规矩,这些人叫他带的也渐渐成了型,懂得身为一名亲卫的职责。
那就是一切以主子的眼色行事,主不动,他们也不会动。
凌湙给自己灌了口茶清口,这才开口道,“姒淼是你这里的姑娘么?”
那花娘脸一僵,有些为难道,“是,是的,但是姒淼姑娘不在,她昨天接了外单,至今未回。”楼里的姑娘不是非要固定在楼里接客的,有些大人会另置宅院娱乐,请客办宴,就会来楼里招些姑娘过去,所以,夜不归宿者众。
凌湙短促的嗤了一声,“你也不怕她跑了,或出事?”
花娘妖娆的抿了一下耳边的团花,笑着打辑,“那不能,我这里的姑娘又不是强来的,她们到我这里挂单都是自愿,我收点场地供餐费,她们挣点养老银,都是双赢的事,公子,我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凌湙咦了一声,好奇问道,“不是说青楼的姑娘,都是老鸨们花钱买的,或从拍花子手里拐的么?你这是什么规矩?”
那花娘害的甩了一下帕子,弯腰捂嘴笑道,“公子说的,那是南边的规矩,那边的妈妈喜吊长线,不惜花钱花时间精力培养好苗子,那攥手里是要赚大钱的,可不得找人看紧了时时贴身跟着?那些孩子落她们手里,害,所有苦都得吃一遍,没爹没娘的呢,还肯认个命,好人家或富裕人家里拐去的,那苦得泡着黄莲吃,咱们搁这边听着都不落忍,反正咱这边不爱这么干,也没有十二三就拍夜的规矩,到我这来的,去留随意,我不强留人家,当然,我也不做那拐人好闺女来卖的害人事,为口饭吃,害,不至于。”
凌湙叫她这样子说的发笑,“敢情你还是属菩萨的?专门开个店收留这些苦命女子?”
那花娘叫凌湙笑的脸红,强笑道,“我年轻那会儿,走投无路,落到这边时,遇到这楼的上任妈妈,她就是南边的姑娘,说起来也是苦的几欲生死,后来开了这楼,就给定了这规矩,不叫我干买孩子的事,我守着楼,温饱不愁,一人赤条条的也不求大富,只要有姑娘愿意来,身上没有官司,我就收,愿意留多久留多久,小二十年吧!我这楼就成了好些姑娘的避居所,她们在别的地方赎了身,就愿意来我这图个自由,所以别看我这楼小,但来来往往的姑娘却都是各地曾经的绝色,虽有了年岁,可更懂风情妩媚啊!”
说是有了年岁,其实不过双十韶华,这在南边或京畿那里,确实属过了女子花季,但在临北隘关这里,却仍然深受欢迎,且可以随自己心情接单,是很多喜清淡的姑娘愿意接受的余生退路。
姒淼就是寻着这楼的名声过来的。
那花娘道,“姒淼姑娘刚来大半年,是我这里最年轻的那一波,琴好,身段也好,当然,面貌也顶顶好,她也是命苦,从良上岸不过三载,叫家里的大妇给撵出了门,千里迢迢来此地,是想寻她幼时的邻家哥哥,她不记得自己家的正确方位,只记得当时邻家有一个哥哥被征了兵,拉走时听征兵的大人说过,是北境武大帅旗下守吴佑关隘口的邵将军卫所征的补兵,十几年了,她想试着找找家人,只可惜打听了一圈,没人知道那个邵将军调哪去了。”

第62章
酉一听的叹息, 刚要开口将姒淼的死讯告知,就听那花娘又道,“前天姒淼接了个单子, 很高兴,说是她那邻家哥哥有消息了,只要她应付完了这一单,那位大人就会告诉她邵将军的去处,因此, 当天她收拾的非常漂亮, 出门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呢!”
凌湙道,“她就没觉得有异?你也没觉得?打听了那么久没消息, 突然又有了,你们就没怀疑怀疑,就这么让她跟人走了?”
花娘疑惑的欲言又止,左右看了看道,“那不能, 姒淼到我这开始, 接的都是衙门里的单, 虽然她那天没告诉我是哪位大人, 但我瞧着,应该是县府三尊中的一位,他们官官相护消息通的灵, 说有,还能专为骗个青楼女子编谎话?哈哈, 那不能。”
凌湙朝酉一点了点头,酉一于是带人出了门,将一直裹在马背上的姒淼搬了进来, 长桌被清理干净,姒淼被平平整整的放了上去,酉一只掀了一角露出她死去时尚算平和的脸,那花娘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帕子捂了嘴迟迟不敢上前。
凌湙道,“她昨天未时一刻就去了,只是我忙,没能寻到好地方安葬她,今日路过此地,就进来看看,她应该还有些贴身衣物首饰什么的,你找人给她装扮装扮,好歹也体体面面的送她一程。”
楼上楼下偷偷观望的好几扇门突然开了,接着咚咚咚的有脚步声往这边奔来,急呼的哭腔一下子炸响了安静的四合小院,“姒淼姐姐,姒淼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凌湙起身让了位置给那些挤过来的姑娘,捡着能说的说了,“她被人骗了,遇到我们时已经……我答应她替她找块好地方葬了,害她的人也都死了,这里面的详情等过两天你们应该会知道,我现在不方便说,总之,她的仇报了,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那花娘捂着嘴,掀了裹着姒淼的披风查了一下,却立刻移开了眼不忍再看,都是做这个的,一扫就知道怎么回事,因而是颤了声音问,“是那位大人?可姒淼说过,她接触的那位大人非常知礼,从不对她上下其手……”
听声辩形,凌湙对玉门县三位都有接触,这时接道,“你想说是田旗田大人?”
花娘身子一抖,这些大人从不进她的楼,要人都是派车驾来接,而姒淼也从未说过她具体与哪位大人交好,但凭只言片语,她一直就将田旗列为首位。
凌湙摇头,“来接人的可能是他,但欺凌姒淼的不是他,姒淼大约是被他给骗了。”看来这田旗从一开始就给姒淼做局了,也是,关内女子比男人更厌憎羌人,要叫她们知道去伺候的是羌人,怕是无人肯往的。
那花娘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和着其他哭不能自已的姑娘,将姒淼搬去了她的房间,凌湙带着酉一跟上,发现姒淼的房间异常简朴,没有多余的装饰,一眼望到头的大单间,最多的不是衣裳,而是字画。
凌湙在家中时最常呆的就是书房,因此,字画临摹这块还是能看懂的,而姒淼的房间,最多的就是临摹,各大家各名画的笔贴,累累摞了一桌。
酉一抱着刀跟在他身后,不忍去看那些姑娘哀哀哭泣的样子,就随手往桌上划了划,然后,凌湙就注意到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画,上面的字让他眼熟,再定晴细看,竟与田旗在衙门里留的公文字迹一样。
画是用最细的精工毛笔,一点点拓的地势山形,标的山脉从东到西,往北居然还囊括了边城好几个府,每一处黑点都做了注释,写了所属州县,画了大致山景,最后落款为点金居士。
画的卷轴里还夹着一张小楷纸条,娟秀的笔锋解释着画的由来。
姒淼:某大人自认书画无人及,每每要人点评,都以吹嘘者鼓励之,殊不知,小女亦有过目不忘的临摹本领,他的画,我能照原样画出来,什么点金居士,吹牛居士还差不多。
凌湙:……这是吐槽?
再往下翻,又翻出一幅画,上面依然是山水地势,只这回更详细了。
姒淼:吹牛居士说这图里有金矿,给我看了一眼后就烧了,得意的说他所有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不留书画招祸,我偏要给他留一张。
尔后陆陆续续,凌湙竟先后翻了有十余幅,该怎么说呢?这田旗绝对是个人才,而姒淼也绝对是个吐槽弹幕乐子人,几乎每一幅画后头,都有她的小纸条。
其中最准的一张是这样说的,某人既想得重用,偏又摆的淡泊孤高,就典型的是个想立牌坊,偏偏却打不了基的深闺怨妇,嗬,这就是文人!
凌湙握着这些小纸条,头一回生出救不回人的惋惜,这姑娘太有趣了,是个身陷囹圄,却很会开导自己的乐观人,这种性子只要不是碰上致命的打击,她此生都不会有抑郁轻生的念头。
太可惜了。
酉一背着人与凌湙咬耳朵,“主子,这些……”难道就是田旗在十里亭那边炫耀的图册?
凌湙绷着脸将手中画卷了卷,头一点,“都收起来,带走。”
怪道姒淼临死前特意要把盈芳楼点出来,当时田旗就在亭里,她可能有话不好直说,又怕他干不赢让田旗跑了,只能这么隐晦的提了一嘴,他今天要不打盈芳楼前过,也根本没想来。
田旗的书房,家里家外都叫他翻过了,非但没找着,还差点引了纪立春注意,凌湙都准备事后再派人来挖,没料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了临摹本。
这田旗大概是没人可炫,只能对着个以为不通画的姑娘聊骚,结果叫人姑娘背地里给鄙视的不行,一通复原,直把他画了烧,烧了又画的东西,全给留了下来。
真人算不如天算。
花娘抹着眼泪来到凌湙身边,福身道,“公子,奴家们已经替姒淼收拾好了。”
凌湙回头,一步步靠近卧榻上的姑娘,轻纱挽帐的罗汉床上,打扮精致如睡着的姑娘,闭着眼安静的躺在那里,双手交握于腰腹,葱葱玉指因为有琴弦勒的伤,被她的姐妹用纱套给缠了一圈,上面戴有细钏金宝,应该都是她生前的饰物。
女孩正值妙龄,放他那个时代,正是青春飞扬的时候,青丝挽钗,罗裙铺撒,薄粉敷面,胭脂珠唇,若眉宇能如常飞动,该是个怎样多彩的姑娘,才情与样貌一样不缺,差的也就是投生的运气了。
凌湙望着她道,“谢谢你的画,我还是那句祝福,愿你下辈子能投到我曾在的世界,那里能有你想要的一切,就是你最爱的吐槽,也会有同道与你一起顶在弹幕上交流,你肯定会喜欢那里的,姒淼,恕我现在没能力送你归乡,若有机缘,我会帮你找到那个邻家哥哥,让他带你回家。”
之后,花娘关了盈芳楼,带着楼里的姑娘跟在凌湙的马队后头,一直将姒淼送到玉门县外的一座山里,酉一忍了又忍,跟凌湙求情,“主子,能不烧么?姒淼姑娘已经这么惨了……”
凌湙之前烧人,烧的都是他们打败的对手,于是就造成酉一对烧人的忌讳,或者古人对火葬都有忌讳,认为死后不入土是为不吉,会无法投胎。
凌湙看着搭建好的火架子,告诉他,“万一有一天你也死了,我会一样烧了你,酉一,躺在地下受虫蚁啃噬,腐烂的面目全非,然后还要担心穷的吃不上饭的掘墓者,来挖随葬品,抛的尸骨四野散乱,你选哪样?”
酉一脑中随着凌湙的话描放了一遍场景,抖的毛嗖嗖的摇头,“那我还是选火葬吧!”
搭建好的火架子旁摆放了姒淼生前最爱的琴,抬着姒淼的兵将她往上放,一点点推入中心火点,盈芳楼的姑娘哭的泣不成声,花娘背过身去不忍看,凌湙抄着手站了一会儿,对那些姑娘说,“你们给她凑一首曲子送送吧!”
无孝子摔盆,总该有哀曲相送。
那些姑娘愣住,纷纷点头,忙乱的从马车上往下搬乐器,这是她们赖以生存的本事,到哪都不忘带着的随身物。
火起时,哀乐阵阵,伴随着那些姑娘的吟唱,一起打着旋的升了空。
姒淼陷在了火里。
幺鸡领着与他汇合的杜猗一齐往玉门县赶,路过一处山道的时候,远远的,听见了他最熟悉的声音。
“……谁家墙头有梅,自芬芳,人间一场烟火,你曾盛开过……江南花已凋落,怎堪再斟酌……”
那些姑娘弹完了曲,都往火焰里抛了东西作为祭礼,就连酉一,都摘了刀上的红殷穗子送了过去,凌湙望望四处投来的目光,上下摸了一遭,发现都是他娘亲手给他备的生辰礼,他唯一能送的只有银票,且还只有小面额的,大的全在蛇爷那边。
这下连酉一都觉得凌湙过于冷情了些,这才刚拿了人家临摹的画呢!
没办法,凌湙只好板着脸道,“那我也给她送一首曲子吧!”
琴都是现成的,他掀了袍子往地上一坐,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口,拨了琴弦就把《人间烟火》给唱了一遍。
他声音只要不故作老成,就是标准的童子音,而这歌的女声又最是催泪,哪怕他没有故意煽情,凭着调和词,那些刚止住泪的姑娘又哭的一个个抱头,纷纷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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