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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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湙的分析里,已经帮他预见了未来皇朝的走向,从江州财税归不进户部财报开始,或早或晚那边都得出事,若有压得住的太子即位还好,可惜从上到下扒拉,没有可令朝野赞誉的继承人出现。
也有,闵仁太子,只是过早的被他们扼杀了,而掌控在手里的那个,时间上并来不及他成长,若无凌湙横插一杠子,或者他也能被赶鸭子上架,可惜没有如果。
从换子的那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偏了道,成龙的入了沟渠,让潜伏在暗河里的食人鲨,一口咬掉了角。
龙丢了角成蛟,鲨上了岸则是要称霸一方的。
武大帅突然就乐了,眼神湛湛的望着凌湙,“当年宁公盘据北境,满朝官宦都怕他举旗谋反,又是宣他妻儿进京,又是封他后人为妃,一步步蚕食他在北境的威信,直至他到了致仕之龄,才算放回了一半心进肚子,又用了许多年,才让北境改姓,却不料兜兜转转,我也走到了当年宁公的处境里,呵,如今想想,宁公从未有反心,却叫猜忌寒了心,他老人家豁达,上交兵权,移居京畿,从此未再过问北境事务,做到了兵解的极致,而我……不如他老人家多矣!”
凌湙抬眼与其对视,却未接口,武大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道,“宁氏从一等公府没落成三等侯爵,连先太后都默认了衰没,没有阻止今上的打压,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家降等失爵,归于平民之身,便是我,早前也未觉得陛下行为有偏差……”
似是说的口干,武大帅端了凌湙为他倒的茶抿了一口,“现在想想,这与过河拆桥之行有何异?又与猜测堤防我有何异?都做的是无情无义之举,先太后可能就是看透了陛下的本性,才没有替侯府求情,反而以此保了宁氏最后的底蕴,没叫陛下和朝官一举查抄了宁氏,也让你家得以苟延残喘到了今朝,最终等得了你这样的麒麟子,呵呵,这是不是轮回报应?”
该你宁家的江山,终归是要还的。
武大帅磨搓着手中杯盏,咽下了最后一句话。
当今先祖与宁公兵伐天下时,论整体兵将实力,是不及宁公的,只不过后来二人的走向分了上下,概因了性格决定命运,前者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兵指前朝京畿,不计代价抢登为皇,后者却又在中间考虑到了领土完整,是失北境五州之地成就自己的霸业,还是救百姓于水火保证国民安定。
在有外敌入侵的当口,在成王败寇的抉择里,后者坚定的选择了驱外敌而保国民,当年年轻气盛,读那一段史时,总觉得宁公的选择过于妇人之心,国土有失可以追回,称王称霸的时机一旦错过,可就没了,换谁来都不会指责当今的开国先祖行事有差,可当自己也站在北境的这片土地上,看着生活在这里的平民百姓,便是假设有外敌进犯,肆虐国民,那一股锥心之痛就不能忍受,于是,再去看宁公当年的选择,便也不难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了。
人是活的,高位却是固定死的,他能举兵反前朝,也能举兵反今上,而叫他就此罢手的唯一原由,便是开国高祖后来的一系列治国方针,没有空口大话的辜负百姓,做到了世态安稳,给百姓一口休生养息之地,或许,这也是他后来愿意兵解的基础。
损一人之利而安天下之心,其品行高洁无有可比,有多少人暗地里笑他蠢,就有多少人并不懂他内心的丘壑。
武大帅豁然开朗,就像挥去了眼前的迷瘴,猛然便吃透了忠君爱民这四个字的真谛。
忠君,忠仁义之君!
爱民,又何止辖下百姓?
“陛下……有愧于臣民啊!”
凌湙则挑眉有些惊奇,他竟从武大帅的嘴里,听见了他对陛下的埋怨,那种撂于心底从不敢对外人透的,深沉的愤懑。
“父亲,为何如此感慨?祖上的陈年往事,总归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多提无意,是人都该着眼当下,走我们自己的路,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五服,真若算起来,能在这人丁不足,食之不丰的世道延绵子嗣姓氏,谁家祖上还没出过皇亲贵戚?不过就是一时的得意,一世的苦难而已,谁又能预料到以后的日子是苦是甜呢!努力对得起自己,上敬先人,下抚后代,到闭眼时说一句无愧于心,便是莫大的荣耀了,想太多不利于长寿。”
武大帅叫凌湙说的恍然,怔愣的看了他半晌,喃喃道,“你是不是读过令先祖宁公手扎?”
不然怎地能说出与他意思如此相似的言语?
兵解回京的饮宴之上,宁公的这段话连翰林御史都有记录。
凌湙愣了一瞬,继而摇头,“未读,我在家那会还没桌高,且没到入书塾的时候,再有家中母亲爱惜,从来不叫看伤眼睛的东西,看多一刻就要叫人挪走,书本之类的,都放在最高处。”
陈氏知道府中形势,那时的愿望,便是想将幺儿养的健康就行,根本没指望让儿子考科,能认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完了,根本就没起过鞭策幺儿念书夺魁,更别提领兵打仗了,若有可能,一辈做个混世小纨绔,幸幸福福过这一辈子。
武大帅失笑,“令堂之溺纵,换个人都得废,偏你跟生而知之般优秀不凡,湙儿,帅府和景同,以后就托你多顾些了,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们兄弟能同心同德,好好走完这一世。”
凌湙心中一沉,试探着问,“父亲缘何如此交待?我跟景同兄自然会好好的,帅府也永远会是景同的,我……”
武大帅疲累的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我父子相处至今,若此时还添怀疑,岂非玷污了我们这份感情?不是的,我是说,以后无论你站在什么位置,请一定要永远相信景同,保持兄弟一心,勿生互相猜忌,永远都要守望相助。”
凌湙立即起身拱手,宣誓般的对着武大帅道,“父亲放心,我永远不会对景同兄生隔阂猜疑之心,也不会渐行渐远之举,我和他会是永远的兄弟。”
武大帅欣慰的倾身拉着他坐下,抚着他坚实的肩头,像透过他看见相知的故人,头一直点,“好、好、好,我信你!”
老人言,人将死之时,会看见许多从前觉得迷瘴之事,这一刻,武缙信了。
他从这半路认来的义子身上,看见了宫廷密扎里描述的宁公魂影,当时他与还是太子的今上一起看,还觉得是太常老儿描述太过,过于夸大了鬼魂说,就太常寺那般装神弄鬼,搞祭祀仪式的官,从来都喜欢行蒙骗之举,为的肯定是升官发财。
可是刚才,他看见了,就在凌湙说出与宁公同意之言辞,那一刻他内里散发出来的魂弧之光,与那密扎里形容的一样,金辉耀眼,隐有龙吟。
少时觉得皇家因为这八个字,就对宁氏心生忌惮过于可笑,现在再想,一切竟在冥冥之中。
宁公,已轮回入毂,天下将重新认主。
那般雄鹰之主,也合该还他一方霸主之位。
武大帅握着凌湙的手,对上他不明所以的目光,边笑边点头,直至喘息着躺倒,仍旧拉着凌湙的手不放,眼睛牢牢盯着他,瞬间老泪纵横,抖着唇道,“缙,窃北境之帅位久矣,今愿归还宁公之手,望宁公看在缙数年艰守北境之寸功之上,宽待我武氏一族,缙,涕泞感激,俯首顿地。”
凌湙根本听不清他开合的嘴里,嘟囔之言,托着他的身体平放到榻上,又扭头往帐外叫人,守门的亲卫立刻跑了进来,一见武大帅模样,忙夺命去寻医师,又有人赶着去拿药,一时间,整个帅帐里便嘈杂了起来,脚步人声不断,就更听不清武大帅嘴里的话了。
医师一来,便替武大帅施针顺气,又摸了半晌脉后,方脸色沉痛的摇了摇头,使得守在榻旁的众人心头一紧,齐齐将眼神聚焦在已经睡过去的武大帅身上。
凌湙皱眉轻声询问,“还有几日?”
须发花白,走路都需要人搀的老军医眼中含泪,“至多七日,大帅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无回天之力了。”
凌湙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痰似的,久久发不出声,“命蛊,也不能延长他的寿数?”
老军医垂头饮泣,扶着身旁的小徒儿,哽声道,“若非凌城主的命蛊,大帅早便……已经到极限了。”
帐内的声气几尽窒息,凌湙狠狠长吸一口气,叫了帐中一亲卫长,“派人速去催一催景同,告诉他,无论江州兵出不出,回,立刻回!”
那亲卫长立马转身,显然是要亲自去传信,凌湙却又叫住了人,“等等,我予你一封手书,你带着。”
说罢立刻来到武大帅办公的桌案前,执笔就着桌上的纸张写道,“无需攀谈,三息不出,砍姜天磊人头以警示之,速回!”
再完美的规划,都不及让他们父子有最后的相处时间好,事不圆满可以补救,人若没了,那就没了,是任何补救都补不回来的损失,所以凌湙,宁愿修改策略,都要换武景同回来。
亲卫长带着信离开,凌湙自这日起便一直守在武大帅榻边,整个营地陷入悲伤里,那些能跟来的兵将都是与大帅有着同袍情的老人,从军医处获悉大帅身体状况后,便每日趁着换防时来帐前张望,得听到今日食水无恙后,方放心离去,这样的气氛蔓延至整个平板坡,士气陷入低迷。
朝廷准备出使西炎城谈割地事宜的那队礼部官,一直被羁押在东线城,让作为监军的凌誉招待,两边都算得上是朝廷中央官,见了面就开始互相打探消息,凌誉前遭刚受过惊吓捶打,有些话便不敢说,只捡着能讲的虚客套,那领头的礼部侍郎捏着圣旨无所适从,只好发了加急快马回京询问,结果得到一个见机行事的回复,愣没接到回京复命,撤销旨意的话。
凌誉这里却收到了闻关二人的信息,两人就捷报和噩耗在时间上打卡,结果让朝廷搞了乌龙的事询问细节,言语里颇有斥责之意,尔后又在信的末尾让他去与凌湙结交,竟有争取其为臂膀之意。
便是自觉脸厚心黑之人,此刻都禁不住为这封信上透露的意思脸红。
到底是什么样的面皮,才能想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
拉拢、争取,是发生在双方互无龃龉,或无利害之争的前提上,而他与凌湙,从掉换身份那日起,便成了永远不可能把臂言欢之人,别说与之套交,就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一条道走到黑,才算是有骨气。
凌誉跟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直接将信丢进了火盆,气的一张脸煞白,咬牙切齿的咒骂,“早前怎么不想着化干戈为玉帛?呵,现在看人厉害了,有本事了,掌兵权了,就知道上杆子扒了,可也不想想,人家凭什么要理你?结仇的是你,要建交的也是你,合着天下的理都该站你?什么东西?你们的脸是脸,我的脸就不是了?叫我去套交情攀关系,想屁!”
他气的当天连那群礼官都没见,心情梗塞的只觉前途灰暗,连凌湙派人来叫他,都恍若未闻,硬是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一时心慌的以为信中内容被窥,现在人家来找他问罪嘲讽来了。
等到了凌湙面前,才悠然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人家找他来,是想通过他劝解那队礼部出使官员,让他们配合一下他的攻城计划。
“我……不能保证他们肯答应,但我可以试试,我愿意试试……”生怕错失了讨好的机会,哪怕心里明明很害怕,脸色也已惊吓至惨白,凌誉仍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在主帐侧案搭了个桌面办公的凌湙,甚至连头都未抬,“他们本来就是朝廷派来与西炎城谈割地讲和的团队,入西炎城就是他们此行的差事,无关东线城以外的地有没有陷落,这个西炎城他们必须进,我让你劝他们,只是不想派兵逼着他们进,同朝为官,那样弄大家面子都不好看,他们若识趣,就该懂什么是正确的选择,至于你……做好你监军的职责,适时的往京里送信就成,凌誉,想恢复身份摆脱控制,就努力不让自己陷入他们为你营造的假象当中,看看当今的三位皇子,你还想要往那个囚笼里钻么?”
凌誉张了张嘴不说话,好半晌才道,“陛下被太子送去行宫了,说是那边宜修身养病。”
这是之前那封信上的内容,凌誉觉得应该给眼前的男子说一声。
却不料上首之人并无意外之色,只抬眼瞅了他一下,点头,“我也刚收到消息,太子孝行感天动地啊!”
陛下没死,太子就没法登大宝,留在宫中,又必须日日去请安作样子,于是,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直接将人移出宫,以养病之名,将堂堂的万岁搬到了北郊行宫,
这下子,整个皇宫终于唯他独尊了。
凌湙叹息,“蠢,竟世所罕见,也不知他身边都招的什么酒囊饭袋,竟不知将人饵控在手里,移出宫放去北郊,嗤,亏他们怎么想出来的!”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你暗搓搓弑父上位,都比将人撵出宫叫人刮目相看,有雄心没雄胆,活该等着翻车。
见凌誉一副懵懂样,凌湙便将桌上刚收到的线报递给了他,“看清楚,记下来,回头当做自己窥探到的情报往京里送。”
凌誉疑惑的将信纸接过来,只见上面一行小字清楚写道,“六皇子聚本族乡里,以及周边两区富绅,同被贬回宗的杜将军一起,将举清君侧之旗,向京中讨伐。”
凌誉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手中的信纸真实存在,他甚至往前贴近,恨不能将眼睛钻进信中,一个字一个字的抠,最后终于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六皇子这是旗帜鲜明的开干了。
他哑然望向凌湙,“您……叫我泄露消息?这么做的目地呢?”
凌誉并不意外眼前人有另外的消息渠道,连凌彦培在冷宫中的行止,他都能知道,可以想见这人的消息网已经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凌湙伏案处理了半天公务,此时方得舒展,伸直了腰背倚在靠枕上,闲适的放松自己的肩臂,“你那两位老师不是一直在为你的事寻找机会么?喏,这就是了。”
凌誉低头,对着信纸上的内容,再回想凌湙之前的话语,半晌突然恍然大悟,震惊抬头,“您是想通过我,向六皇子泄密?”
或者说,是想通过闻关二人,间接与六皇子接驳。
皇帝在宫外,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抢人的时机了,太子走了一步昏招,却正好送了闻关一招好棋,只要让六皇子将皇帝“偷偷”接走,这个清君侧的大旗就更理直气壮了。
凌湙当然也可以通过手段往六皇子耳中递消息,别的不说,就杜曜坚就是现成的人脉,可如此一来,就让闻关二人白得了这份便宜,事后若曝光出来,二人直接能摘的清清白白。
所以,凭什么呢?该惹一身骚的就该往水里跳。
凌誉想通了关节,眼皮子嗖嗖直蹦跶,不自觉的便垂了手站直,低声应道,“是,回去我就往京里送信,您……还有什么吩咐?”
凌湙抬眼直直的盯着他,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透过他在看向背后推手,“弄权弄到我头上,也是时候该尝尝反噬之威了。”
等我做成你们与六皇子内外勾通的证据,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如何在太子的屠刀下狡辩。
凌誉一身冷汗的回去了,待到他将凌湙的意思转达给那群礼部使官,想当然的遭到了他们的反抗。
而清醒过来的武大帅,也知道自己身体已尽末路,望着守在榻边的凌湙叹息,“叫你为难了,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是我父子二人拖累了你。”
凌湙替他掖好被角,捧着药汤侍疾,脸上并看不出重新规划策略的烦闷,似随手捻来般开口,“没有拖累,一计不成有二计,二计不成仍有三计,不过就是交换着使罢了,一个小小的西炎城,父亲无需太担忧,等景同兄回来,至多三五日,咱们就进城归府,便宜的很。”
武大帅望着他,张嘴咽下送到唇边的药汤,眉眼舒展,似真被宽解了般问,“哦?那说说,怎么的二计、三计?”
凌湙将空了的药碗放好,又招手让人将食案搬上榻,“厨下做了些好消化的东西,父亲想听,咱们就边吃边聊?”
武大帅笑了一下,点头说好。
凌湙盛了碗汤陪坐,见他吃的尚香,也没有军医嘱咐叫观察的反刍现象出现,一时将心放回了肚子。
“也不是什么多惊人的计策,朝廷给的现成的由头,那些使臣来的目地是什么,现在不过是叫他们接着干罢了。”
武大帅抬头,眸光连闪,悠尔笑着点头,“好计,确实也更顺理成章些。”
凌湙便笑,眉眼里是真的没将攻克西炎城,当个烦恼事对待的模样,就连武大帅阴霾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割地赔偿之事闹的天下皆知,西炎城内的守将定然也已经听闻,前次扣押他们在东线城内,并未透出我们有反对之意,现在再叫他们去敲城门,以和谈之名诱开,自然会比我们强攻来的便宜,即便江州兵补不进来,以我们现有的兵力,里应外合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父亲只管放宽心,此一战必是景同兄的闻名之战。”
闻名才可以要赏,这个世子爵,凌湙是无论如何都要在武大帅闭眼之前,替武景同要到手的。
哪知武大帅这一次却没了迫切之心,反而望着凌湙道,“不重要,湙儿,为父看开了,不重要,什么爵位,帅权,都不重要了,景同不需要活在我对他的高要求里,你也无需为完成我的心愿劳碌操心,听天由命,都各凭本事挣前途,帅府不该成为你的局促之地,北境也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湙儿,我会下令解散帅府幕僚班子,除了亲卫队仍旧归属帅府外,余部及所属政务厅,全部移交凉州衙署,以后,北境就交托给你了。”
凌湙未及接话,左右侍候的亲卫却个个震惊的张大了眼,在榻上的武大帅和凌湙之间来回张望,似在观察武大帅有没有受制,凌湙有没有暗下黑手。
太意外了,在这之前,谁也没料到武大帅会说出、做出这样的决定,尽管谁都看得到凌湙的能力,可总归武景同才是帅府正统。
武大帅说完后,便又陷入了精疲力尽状态,凌湙忙侍候他躺平,看着他虚虚的半眯着眼,半晌方接口道,“这事不急,等景同兄回来再说,父亲也不忙作出决定,咱有时间细说,不用如此匆促。”
武大帅轻摇了下脑袋,虚弱的声音低低传来,“没有时间了,为父……没有时间了,湙儿,我那嫁到江州的大妹妹,也……也一并托你代为照护,你也不用瞒我,你发往帅府的信件我看了,从那些幕僚开始针对你时起,我就该散了他们,只是看在多年主从的份上,一直没舍得,可现在也到了不得不作出决定的时候了,他们能截我大妹妹发来的信,就能蛊惑脑子不聪明的景同跟你离心,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事,他们……留不得了。”
凌湙惊讶,继而沉默不语,便又听武大帅低喃,“北境不是武氏的,北境是境内所有百姓的,武氏能依托百姓的信任,坐稳位置,便不该妄自尊大,以为这位置就该世袭罔替,任何时候,任何事,都该是有能者居之……”
声音渐弱之后,凌湙再探其鼻息,便发现人已经又陷入了昏睡。
至半夜子时左右,营地外传来阵阵马蹄声,轰隆隆的炸响了整个平板坡,从亲卫长拿着信出发,两天一夜,武景同终于回来了。
凌湙站在满是火把的照明堆里,望着满脸髯须,眼神焦急红肿奔过来的武景同,拉着他制止道,“父亲已经歇了,你先去洗漱,别这副模样去见他,收息、敛气、莫慌。”
武景同一把捂了眼睛,杵着长刀就弯下了脊梁,双腿虽然还能站立,却抖动哆嗦的厉害,“我……我、小五……”后面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吞咽了满喉的泣鸣。
在等待武景同整理衣冠之时,凌湙叫来了酉二。
酉二低头将武景同在南川府的作为说了一遍,“少帅按着主子的策略,挟姜天磊逼江州兵出列,期间五皇子有在城门楼上威胁过少帅,双方相持不下时,主子的信到了,少帅本想按主子信上所说,直接砍了姜天磊,可他怕真要不来江州兵,会打乱您之前定下的计划,便……便改了刑罚,将姜天磊绑到了十字桩上,以四肢头颅作饵,逼城内副将投降。”
凌湙意外的抬了眼,酉二见此,硬着头皮道,“姜天磊被卸了一只胳膊一条腿……”
城门楼上的五皇子吓的当场晕倒,而守城的副将则在姜天磊的惨嚎里,终于开了城门,点了城中尽乎所有的兵。
谁也不曾想到,一向最不屑以酷刑折磨人的武景同,这次居然会下这样的狠手,那腥红嗜血的眼神,到现在酉二都看的心惊肉跳,对武景同的印象更大为改观。
这一次的武少帅,真的是半点链子没掉,江州兵被他顺利拿到了手。
“姜天磊呢?可还活着?”凌湙问。
酉二点头,“那城里有他自己的医师,这次一并跟了过来,就守着他身边照看。”
正好说完,武景同便顶着一身雾气走了过来,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望着凌湙身后的帐帘眼巴巴的渴望,凌湙点头侧了半边身,刚要张口,就见武景同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虽身形急切,却还记得放轻脚步。
武大帅陷在一团柔软的寝被里,两鬓已白,面无血色,武景同一下子便腿软的跪了下去,“父亲!”
凌湙并未入内,这个时候应当给予他们父子两人独处的空间,他只在帐帘外看了片刻,便回了自己的帐中。
“通知东线城后勤补给,准备战时粮道方案,招集将士整合队伍,要开干了!”
有江州兵打底,这仗就更好打了。
翌日巳时三刻,一队身着大徵官服的车马,遥遥往西炎城南门驶来,尚未靠近,就被驻守南门的士兵发现,并报予了守门将军知晓,至离城门还剩十来米之时,一阵泼天箭雨兜头袭来,并伴随着怒声高喝,“什么人?再敢往前半步,立杀不赦。”
那被逼来敲门的礼部官员,哆嗦着腿从马车里冒头,想尽量稳住声线,奈何因恐惧太过,出来的声音抖碎一地,“我……我、我等乃、乃大……大徵礼部侍郎官,今日……今日特、特来与……”
城门楼上轰然的叫嚷声陡起,“将军、将军,来了哎!真来了。”

从东线城落入凌湙之手, 西炎城往南,深入大徵内部的消息渠道就瞎了。
凌湙利用塬日铉的身份, 一举端了城内外的探马通信,模仿他们的传令火漆,又有从鄂鲁身上搜来的小印,搭配着萧婵的郡主令,直接把控了除西炎城以外的荆北各线,扼断了他们平时获取信息的渠道,再有城内诸凉羌将领对掌控在,眼皮子底下的弱民贫瘠地的蔑视,向来也不把探马带回来的消息当回事。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 谁要是对西炎城心怀不敬或恶意,开了城门去杀就是,一纵马的事情,要什么狗屁理由或动态口信?潜意识里他们就不认为,除了北境武家军, 有敢往他们西炎城进犯的大徵兵。
喝多了撒酒疯, 兴兴头上带一队人出西炎城南门打野的又不是没有, 可你看大徵皇帝敢吱声不?从来也没有大徵官员敢到西炎城来找他们讨公道。
特别是在抢了皇帝的御马场后, 那股子不屑和看蝼蚁的鄙夷,简直浸透了城内每一个战意横生的将领,简直巴不得有人找上门来干架, 从武家军出北境时开始,守南城门的那一波将士,就在时刻准备着战斗。
以往是他们骑着马在北境各州城墙楼下挑衅叫阵, 现在形势反转,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体验一把居高临下, 看武家军在城墙楼下叫阵的憋屈。
哈,想不到吧?老子们如今也有城墙可依,有拒马挡阵,而更令老子们得意的是,这城是你最忠心的陛下所赠,这地连同哀嚎哭泣的百姓,都是你的同胞你的疆域。
以往我们用厌民当战阵敢死队,逼着他们当顶冲锋箭雨的炮灰,现在我们有大半城的大徵百姓,纯血的大徵百姓,挨着个的去堵城墙凹口,你们要是不舍得箭雨攻击,我们亲自动手杀了祭旗也行,呵呵,主打一个不浪费!
武家军还没来,西炎城这一处没打过守城战的将士,已经都规划好了战斗序列,赶新鲜似的个个争抢头阵。
多新鲜呐~他们一个连城池都没有的游牧民族,如今居然还打上守城战了,等回头换防回了沂阳山,可不就是吹逼的资本么?婆娘都能跟着长脸,小伙子更不愁娶小媳妇了。
眼巴巴的等啊等的,可终于等来了一队人。
从乌崈图霆出西炎城,那往来查探的令兵斥候,就在两者之间奔跑,城内的将领虽然不太重视大徵境内信息,可对他们的凉王孙动态还是比较关注的,各种事务报表也都需要乌崈图霆捺印签字,又因为刚与鄂鲁部发生摩擦,暂时夺下了城主令控制权,很多城防布局其实都需要乌崈图霆安排。
奈何乌崈图霆很不耐这样的“小事”,趁鄂鲁与突峪不在的间隙夺下城主令,就已经自觉圆满的干成了大事,仗着身份,他非常自信的认为,即便他不在城内,也不会有人敢反他,于是,很乐意并且非常兴奋的接了木序带来的信件,点兵点卯往南川府去会姜大公子去了。
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挡他与江州的联姻,更何况鄂鲁都死了,突峪根本不足为惧,而城内留存的鄂鲁部余兵,再愤怒不甘,再叫嚣着要替鄂鲁报仇,只要他搬出老凉王,再大的怨愤也压下来了。
在他与武景同的大部队撞上之前,凌湙并没有切断他与西炎城的联系,等他被逼走上北曲长廊,掳走五皇子,至天下哗然监国太子对于荆北一地的处置方式,这期间漫天飞舞的消息,他也一个没拦的,全放了消息进西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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