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未湫也瞧见了他,懒洋洋地问道:“公公来了……今日早膳吃什么?”
庆喜公公笑道:“老奴特意去问过了,说是为殿下准备了小云吞,还有枣泥水晶糕……”
姬未湫点了点头,可以的话他选择不吃早饭,继续回床上躺着,但明显是不能的。
最后一件配饰也系好了,姬未湫裹上了披风,举步出门。
“臣弟见过皇兄。”姬未湫行了一个礼。
姬溯颔首,越过他向外走去,姬未湫跟在了他的身后,一并上了马车。
有风来,吹得树影摇曳,婆娑有声,姬未湫挑着帘子,见风卷残叶,满目枯寂。
冬天已经来了很久了,久到了精心打理的花木也抵不住这样的风霜侵蚀。
……再过不久就是年关,或许等今年过去了,明年一切又都好起来了呢?
他悄悄看了一眼姬溯,心中摇头:有他在,很难。
怪不得原著中的瑞王要造反,要不是他喜欢姬溯,他也想反。
不,应该这么说,但凡他有点骨气,他也就反了。
——有些人天生就注定是孤家寡人,注定要众叛亲离,然后坐在最高的位置上,被权力腐蚀成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
最可悲的是,他喜欢这个怪物。
姬溯哪怕是怪物,也是最漂亮的那个怪物。
一月后。
“王爷……”眠鲤轻轻唤了一声, 随即用一个新手炉换掉了姬未湫手中已经变得温凉的手炉,他眉目间有些掩不住的冷意:“亏得您没出去,否则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蛮夷就是蛮夷, 不识礼数。
姬未湫抱着手炉,一手下贱的去摸小黑豹的肚皮, 被已经长得有半个手掌大的猫爪子掀了一巴掌, 他反手抓住小黑豹的爪子,捏了捏它黑色的肉垫, 小黑豹气得直翻白眼, 但已经习惯了,随姬未湫去了。姬未湫无所谓地说:“这么晚还没到,恐怕是出了什么事,眠鲤,你带人去迎一迎。”
使臣抵达, 都是提前叫快马来报的, 否则这城门怎么开?又怎么迎?官员怎么知晓?突厥使臣叫人报鸿胪寺今日巳时正刻抵达燕京东城门,如今已接近午时, 半点人影都不见,乃至派出去的接应的人都回来了三四波, 只说是没见着人。
眠鲤眉目一动, 本想说什么,方抬头便见到姬未湫清淡如水的视线扫了过来, 他又忍了下去:“是,奴一定好好迎。”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他下了马车, 还未来得及转身, 就听姬未湫道:“回府。”
马车动了起来,鸿胪寺一群官员面面相觑, 这……虽说突厥使臣是失约,晚了半个时辰还没到,但瑞王爷就这样直接走了?最后还是鸿胪寺卿拍了板:“都散了!”
眠鲤见状,不由有些咋舌——还真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自从王爷从宫中回来后越发高深莫测了,别的没学到,圣上那古井无波的气度少说学了个七八分,看着真是吓人。
眠鲤给自己打了个气,既然王爷今日不等了,那那帮子突厥使臣今日必定不能到!
他们最好是真的有事。
姬未湫本想回王府,想了想又吩咐道:“回宫。”
虽说今天这个事情暂时还用不到姬溯,但是总要给姬溯报备一下。这个点他回宫刚好蹭个午膳——他府里估计没什么准备。
王氏尘埃落定,姬未湫也在一旬前搬回了王府,别的也没什么,醒波将王府管的好好的,至少大面上没什么问题。又是年末里,各处庄子上的账目也都送到了王府里,姬未湫本来是不管的,但想到姬溯教他的,他也就意思意思找人查查醒波的账。
这种查账的活当然要交给专业的人来看,他也不问别人,就问姬溯要了两个靠谱的账房先生,给他查账去了,这几天醒波都被困在府里天天和人对账,也没功夫整治其他的。
姬未湫俯下-身将小黑豹子抱了起来,这小家伙吃得壮实,抱起来真是老大的一坨,他没忍住又捏了捏它的肉爪垫,唤了一声:“咪咪~”
都是猫科,黑豹和黑猫除了体型差距不大,叫‘咪咪’很正常。
“你跟你妈真不像。”姬未湫揉了揉它厚实柔软的肚皮:“一会儿让人带你去见见,等开春了就要放归了,以后再见就难了。”
姬溯应该很难接受他扛着只小黑豹子去跟他见面,这样一来刚好,各有各的去处。
马车进了宫,小卓早已在宫门内等候,见马车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呢,就见里头递出来一团又黑又圆的玩意儿来,他还以为是披风上的毛领,结果仔细一看发现是只活的黑豹,当即退了半步,又硬生生的止住了,就听里头殿下吩咐道:“带它去兽园见见它母亲。”
小卓没敢接,挥了挥手中的拂尘,示意侍卫赶紧来接了。小黑豹子看着有些凶,实际上却很温顺,侍卫接了它它动都没动一下,两只爪子搭在侍卫的肩头,脑袋歪在人家脖子上取暖。
侍卫也是没想到这小黑豹这么亲人,有些欢喜的将它抱紧了,还拉过自己的披风给它遮了遮,也好挡些寒气。
小卓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凑到了马车前,满脸是笑的跟着马车走:“殿下才出宫几日,奴仿佛都有几年没见过殿下了,正是应了那句话,一日不见,如……如……”
他刚想抖点书袋子,没想到就给卡住了。
姬未湫笑道:“如隔三秋,好了,别在外头走了,上来。”
“哎!是!”小卓手脚灵活地攀上了马车,进到了里头,这才觉得刺骨的寒气散去了不少,姬未湫道:“替本王换一个手炉。”
小卓立刻自马车的暗格中取出一应物品,马车都是宫中式样,什么东西摆在什么地方都有定式,三下五除二就点好了新的手炉,这手炉是要温一温的,他便抱着等着手炉热起来,边道:“殿下真是有口福,今日御膳房里炖了好汤呢!”
姬未湫应了一声,小卓接着道:“圣上也在惦念着殿下呢!”
这一听就是瞎话,姬未湫心情莫名好了不少,马车一路行至清宁殿门口,姬未湫这才下了车,庆喜公公在门外候着,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殿下!”
“天冷,公公怎么在大门口待着?快进去吧。”姬未湫应了一声,直接就往清宁殿侧殿里去,他从宫外回来,又抱过黑豹,还是换一身衣服吧,免得让姬溯厌烦。
侧殿里还是他走之前的布置,分毫未动,他进宫换衣服是常态,不用特意去吩咐,自有宫人将烘好的衣服送来,换上去浑身也暖融融的,不见半分寒意。
熟悉的沉郁古朴的香气自衣物上袭入姬未湫的鼻端,姬未湫一怔,下一瞬间又若无其事的去了正殿。
姬溯如常,他总是如常,不管是离开了几天还是几年,他好像永远都在用同一个姿势在同一个地方看样式相同的奏折。姬未湫深深地看了一眼姬溯,垂首行礼:“臣弟见过皇兄。”
“免礼。”姬溯抬头望来,目光在姬未湫因为行礼而袒露出的白皙修长的颈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地应了一声,叫赐座,随即又垂下头去,直至朱笔在手中奏折上落下两字,这才抬首,姬溯道:“人接到了?”
“没接到。”姬未湫坐在一旁,手边早已被人送上了热腾腾的茶水,他甚至都喝了半盏了,闻言道:“许是出了什么意外,臣弟便先行回宫复命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人都没接到回来复什么命?
姬溯云淡风轻地说:“无妨。”
姬未湫也觉得没事,动点手脚又不是要他们死,他们查出来就是他们构陷南朱,查不出来他们就是运气不好活该。
姬未湫道:“天寒地冻,也不知道周二哥如何了。”
姬溯道:“如常。”
姬未湫打了半天机锋,没忍住问道:“皇兄,你的意思是‘边疆有些动乱,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还是‘突厥没反应,跟以前差不多’?”
别是他领会错了意思,弄巧成拙。
姬溯眼中有了点笑意,他取了茶盏喝了一口,淡色的唇瓣上像是被桃花染了一层,微微地泛着光,他像是被陡然注入了生气一样,眉目微动:“猜猜看?”
姬未湫的目光在姬溯身上流连,坦然得很。他想了想:“第一种。”
“嗯。”姬溯放下了茶盏,“赐膳。”
姬未湫扬眉:“要是臣弟猜错了,这饭就不给臣弟吃了?”
“自然。”姬溯这般说着,却起身带着姬未湫往后殿去,这一顿饭用得无甚波澜,姬未湫吃了饭去偏殿午睡,直到出清宁殿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还由衷松了一口气——真好,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在他心里姬溯就是那只最大的幺蛾子!就是那种看起来花里胡哨翅膀上还带着金粉,飞起来闪闪发光,实则全是毒的幺蛾子!
太后一切如旧,见姬未湫来高兴得很,牵着他手左看右看,狠狠地叮嘱了他一番这才放他出宫,顺便还赐下了一堆吃的用的,活似宫外能把他饿死冻死一样。
姬未湫出了宫,他也没有直接回府,西城有一家新开的点心铺子味道不错,说是刚出炉的时候最好吃,他想去试试,走到半道,忽地马车狠狠一顿,姬未湫扶住了车壁,车夫道:“王爷,有人冲撞马车。”
姬未湫甚至都懒得挑帘看看:“照例。”
留下一个人来,问清楚是怎么了,有伤就赔钱看伤,没伤就打发走,就这么个套路。
车夫与侍卫依令办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外面就传来了女子的呼喝声:“放开!你也敢碰我!”
侍卫还算客气:“姑娘既然无事,还请自己个儿起来。”
“呸!”另一个女声骂道:“你们撞了人,就这么糊弄人的吗?连个面都不露,叫个下等人来凭白污了我们姑娘的眼睛!”
姬未湫一手支颐,连眉目都不动一下,道:“拦着,走吧。”
他也没问是哪家贵眷,大冬天的,哪家贵眷出门不坐马车?哪家贵眷身边仆妇能骂出这等话来?还是离远点,对大家都好。
车外,那女子见马车主人竟然毫不理会她们,径自离去,不由大怒,袖中陡然出现一道黑影,直奔马车而来!侍卫们又岂是吃干饭的?见状一人挡在了车前,伸手一拦就抓住了黑影,此时众人才看清那居然是一条乌黑发亮的鞭子!
侍卫骤然发力,只听那女子‘呀’了一声,鞭柄脱手而出,人也向前倒去,在她身旁的侍卫一脚踹向了她的膝弯,扭着她的手臂制止了她,连那女子身旁的仆妇也没能幸免,一并被制住。
怎么处理?还是照例。刺客就送京兆尹处置,京城他管的,他治下出现了刺客,京兆尹不管谁管?
侍卫正欲扭送两人去京兆尹,忽地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且慢——!”
姬未湫马车未停,不一会儿有侍卫追了上来,道:“王爷,有个人自称是那两个刺客的哥哥,身份不一般,来求情……”
姬未湫道:“怎么不一般?”
“他们自称是突厥使臣,属下观那男子高鼻深目,确有几分相似。”
姬未湫笑道:“突厥使臣?突厥使臣尚未入京,怎会出现在京中呢?”
他道:“有人冒充突厥使臣,我们南朱不太好管,他们自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家管去吧!”
言下之意,将人送去突厥使团。
侍卫一顿,高声应了,快步折返处置。
那男子立在原地,如侍卫所说一般,高鼻深目,肤色如蜜,一双绿色的眼睛如宝石一般,等他听明白了侍卫的意思,目露出一点讶异之色,随即带着那两个女子与侍卫出城。
“瑞王,很有意思。”
这话亏得没叫姬未湫听见, 否则高低给对方两个白眼。
他吃完了点心,高高兴兴地回了府邸,等都收拾好坐下了, 才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算了,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不太重要。
而此时的清宁殿, 小卓公公抱着小黑豹来复命, 小黑豹乖乖巧巧地伏在他怀里,厚实的大脑袋仿佛害怕似地贴在他的脸颊上瑟瑟发抖。
姬溯放下了折子, 道:“放下吧。”
小卓公公试图把小黑豹子放下来, 奈何小黑豹紧紧地扒拉着他,根本放不下来,他哭笑不得,又紧张得半死,生怕因此降罪, 庆喜公公见状赶忙在一旁道:“圣上, 那小黑豹野性未驯,未免伤了龙体……”
姬溯将折子放下, 抬眼望去,庆喜公公给了小卓公公一个眼神, 小卓公公立刻抱着小黑豹近前, 姬溯瞧着那油光水滑的皮毛,抬手捏住了它的后颈, 小黑豹就吐出了舌头,一脸傻样的被姬溯拎了过去。
进到了姬溯怀里, 它两爪搭在姬溯肩上, 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溯,姬溯也垂眸看着它, 随即小黑豹就把脑袋埋进了姬溯怀里,用力蹭了蹭,一副陶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模样。
姬溯揉着它后背,随手一捏就能捏到一把肉,小黑豹也不恼他,甚至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把肚皮都露了出来。
姬溯轻轻笑了笑:“物似主人型。”
庆喜公公也跟着笑了起来:“老奴多嘴,这小黑豹确实与殿下有几分相似。”
姬溯又揉了揉小黑豹:“叫什么?”
小卓公公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这……启禀圣上,殿下为它取名为……‘咪咪’。”
姬溯一哂,算了,习惯了。
庆喜公公也跟着低头暗笑,他记得七八年前圣上曾赐了一匹小马给殿下,那马血统高贵,神骏极了,若换作旁人,大半会取个‘赤影’、‘驰风’之类的威风名字,殿下可倒好,管人家叫‘枣糕’,还谐音‘糟糕’,殿下得知后给它改了个名儿——红枣糕。
但平时还管它叫枣糕。
大概也是有了这个名儿,也不知道怎么的,那马越吃越胖,混似一只圆呼呼的枣糕,最后是英国公实在是看不下去,写了信给殿下讨要,后又带去了边疆,据说被英国公改名叫‘赤影’后慢慢恢复了应有的神骏姿态——然后被边疆的野马拐跑了,冬日还知道回来问英国公讨点吃的,尤爱红枣糕。
这只小黑豹子以后可真难说了。
姬溯抬手示意宫人们退下,随着宫宇逐渐变得空寂,他的眉目也放松了些许,一手搭在小黑豹的背脊上抚摸着,许是叫姬未湫养的,也不见什么异味,他也没有什么排斥感。
姬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有一瞬间想要皱眉,却又一笑了之。
小黑豹很快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叫声,姬溯将它放下来后它一点想跑的意思都没有,挨在姬溯腿边上伏下了,尾巴悠闲得一摇一晃,用爪子勾着姬溯腰间玉佩上的流苏玩儿。
姬溯也随它去,只管继续看奏折,这么一人一猫就相伴到了夜间,姬溯着人将它送去兽园,既然已经养得这么大了,也该学些护主的本事。
翌日,姬未湫睡到了自然醒,悠悠闲闲吃了早饭,这才去东城门,鸿胪寺的官员们已经在等了,斥候恭立一侧,鸿胪寺卿拱手道:“微臣参见王爷……王爷,突厥使团来报,还有一刻钟便要到城门口了。”
姬未湫打了个呵欠,连马车都懒得下,他抱着手炉道:“那就等一刻钟。”
言下之意,一刻钟就一刻钟,多一呼吸他都会把他们拦在城门外。
鸿胪寺卿听明白了这意思,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硬气过。跟着王爷就是好啊,有事王爷出头,有罪王爷担着。
甚至不少官员心中不禁开始期待使团来晚了的场面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突厥使团在一盏茶后就到了,只见尘烟激荡而起,自飞沙中冲出一队骑士来,为首者是一位身形高挑健硕的男人,穿着突厥服饰,丰硕的皮毛下半掩着一张深邃俊美的面孔,绿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宝石一般。
他抬手,身后诸骑士皆齐齐下马,鸿胪寺卿便上前去,行了一个平礼:“乌兰王远道而来,一路可顺遂?”
乌兰王颔首:“多谢南朱使者来迎。”
鸿胪寺卿又扫了一眼,见骑士中有个女子,便也做出个‘请’的手势,笑呵呵地说:“客气客气,还请进城。”
乌兰王道:“听闻这次是你们南朱王爷相迎,怎么不见王爷?”
鸿胪寺卿向一侧拱手,乌兰王顺着看了过去,只见一架马车在侍卫拱卫下静静地停在那处,乌兰王当即大步走去,侍卫们本要拦截,却听里面吩咐道:“让他过来。”
乌兰王自然也听见了,却不以为意,一手抓住了帘子就掀了开来,姬未湫侧首看去,他以手帕抵了抵鼻下,遮住了外头不太好的气味,他平淡地说:“乌兰王有何指教?”
这位乌兰王倒是好相貌,他长得极具攻击性,像是草原上的野狼,凶悍狂野。
乌兰王翠绿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姬未湫:“瑞王爷既然来了,为何不下来迎本王?”
姬未湫侧过头去,不再看乌兰王:“天寒地冻,乌兰王还是早日入使馆休息,莫要在外逗留了。”
说罢,他便吩咐道:“走。”
马车行驶了起来,车帘在乌兰王手中滑落,姬未湫心道长得再好看,自带一股狐臭味那还是不太行——虽然他知道那大概是因为长途跋涉沾染上的。
他是被姬溯养矜贵了。
姬未湫就这么施施然的走了,乌兰王看着马车远去,动也不动一下,鸿胪寺卿提醒道:“还请乌兰王尽早入使馆休整。”
乌兰王不怒反笑:“好,既然是王爷美意,本王岂有不从之理?”
侍卫与姬未湫禀报道:“王爷,这乌兰王就是昨日遇见的那位。”
姬未湫点了点头:“知道了。”
姬未湫甚至懒得写折子,因为他打算现在就回宫给姬溯告状,他真的觉得京兆尹有点大问题,平时什么卖身葬父,冲撞马车碰瓷的他也就不说了,如今连人家王爷公主都提前进燕京了,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人家又没易容!满脸都写着‘我是外族人’!
这都没察觉,不是失职是什么?
等进了皇宫,又入了清宁殿,就见姬溯身边趴了一坨,尾巴还勾在姬溯腕间,姬未湫眉心一跳——好家伙,他想起来他忘记什么了,他把咪-咪忘在宫里了!
它怎么跑到姬溯身边去了?
姬未湫如今也不与姬溯客气什么,见完礼第一句就是:“皇兄的洁癖痊愈了?”
姬溯眉梢都不带动一下的:“尚可。”
姬未湫没忍住道:“过来!”
姬溯有些讶异,抬眼看向他,就见身旁的小黑豹自御座上跳了下去,迈着妖娆的步伐往姬未湫身边走去,等到了近前就这么搁姬未湫脚边上一躺,紧接着翻肚皮,一副‘你快来摸我’的样子。
见姬未湫不理它,它又用尾巴去勾姬未湫的小腿。
姬未湫眼皮子微跳,怎么在宫里一晚上,就学了一身勾栏气?
跟谁学的?
总不能是跟姬溯吧?
姬未湫抬眼看向姬溯,姬溯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在空中轻轻碰撞了一下,姬未湫勾唇,大大方方地看着姬溯:“有劳皇兄照料了。”
姬溯叫了赐座,姬未湫在一旁坐下,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又道:“皇兄,到底是京兆尹没发现还是特意放他进来的?”
姬溯叫人收了奏折,缓步而来:“总要有鱼饵,才有鱼上钩。”
姬未湫放下心来,原来如此——毕竟京兆尹也算是姬溯的心腹,少说也在前十,真那么靠不住,怎么会在京兆尹的位子上一坐十年?
姬未湫忽地想到一件事:“那么之前的事情也是皇兄授意的了?”
他之前出门频频遇事,要是京兆尹真放心上了,哪里能遇到这么多事?难道那些是姬溯授意?姬溯这么授意目的是什么?他想要什么?
姬溯瞧着小黑豹蹿上了姬未湫膝头,埋在姬未湫怀里还回头悄悄看它,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只小黑豹就是姬未湫的化身,他平静之中带着一点笑意:“与朕无关。”
京兆尹掌控燕京,却也有许多触手不及的事情,哪里能事事周全?
姬未湫不依不饶:“皇兄以为,臣弟信不信?”
姬溯顿了顿,反问:“嗯?”
那就是等姬未湫接着说的意思。
哪想到姬未湫道:“不如皇兄猜一猜?”
姬溯看着姬未湫言笑晏晏,心中有了几分猜测:“若是朕,瑞王当如何?”
姬未湫一派浑然不在意的模样说:“不如何,皇兄定然有皇兄的谋划,臣弟只管听之任之就是。”
“不恼?”
“为何要恼?”姬未湫摸着怀里大猫咪油光水滑的背脊,视线却一动也不动地落在了姬溯的身上,他笑着说:“皇兄所想,其实臣弟可以揣测?圣心如渊,皇兄就不要为难臣弟了。”
“至多……赐我一膳?”
姬溯微微抬手,指尖触碰到了姬未湫怀中大猫的皮毛,他轻轻地碰了碰,只要再往下分毫,便是姬未湫的手。
这样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姬未湫皮肤的温度。
香烟袅袅,散浮缱绻。
他注视着姬未湫,轻声道:“非朕所为。”
能让姬溯说第二次, 那大概就是真的了,这一点姬未湫是信的。
毕竟如同姬溯这种人,许多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他是会答非所问, 或者反问,再或者干脆让他出去, 总之他是不会正面回答的。
姬溯什么人物?他根本不屑于撒谎。
姬未湫垂眸, 似笑非笑地按住了姬溯的手腕,“皇兄, 咪~咪可乖了, 这一身毛养得油光水亮的,摸着可舒服,您摸摸看?”
手掌微微发力,姬溯的掌心便贴在了带有温度的皮毛上,如丝一般, 姬未湫的指腹擦过他的指缝, 将他的手往小黑豹子身上按了按,抬眼看着他直笑:“好摸么?”
姬溯颔首, 轻描淡写地将手抽了回来,两人的手指在不经意间摩挲而过, 他道:“是养得好。”
姬未湫状若无事地将手搭在了小黑豹身上, 揉着它的皮毛,结果摸到了厚厚一层肥肉, 皮毛顺着他的力道直晃荡,他低头一看, 见小黑豹子摊在他怀里的样子, 又狠不下心——算啦,胖就胖点吧, 能吃能睡这不挺好?
大不了等大了再送给周二哥去养,一整个大草原够它撒丫子狂奔了。
就算是猫猫也应该有个完整的童年!
姬未湫侧脸在小黑豹的脖子上亲了亲,扛着它起身:“皇兄,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也是托了突厥使团的福,他这两天不用去文渊阁上班,至于使馆里他们要吃的用的自然有手底下的人去安排,还用不着他一个王爷亲手去布置。
姬溯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道:“路上小心。”
姬未湫眉间一动,明白了姬溯的意思,姬溯是说突厥使团入京,可能会有些不安于室的人趁机兴风作浪,他就是最好的靶子。姬未湫谢过了姬溯,走了。
他有时候还蛮庆幸幸亏穿越成了幼子,不过是个王爷,只不过因为同辈几乎都死完了,而姬溯又无后嗣,这才显得突出些。这要穿越成为姬溯,成为皇长子兼太子,他说不定第二天就下地府报道了。
小黑豹就像是个厚实的围脖一样,紧紧地挨着姬未湫,还自带体温,除了脖子有点沉外一切都很完美。姬未湫出了清宁殿居然也不觉得冷,他左右无事,想起这个时节,便问小卓:“玉霄苑的梅花都开了吗?”
小卓闻弦音而知雅意:“殿下,玉霄苑里头的梅花开得正好,听钦天监说午时有小雪,殿下不如去那儿赏梅用膳?”
姬未湫当即便应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道:“去料理得干净些。”
别到时候弄出来个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奴婢是倚梅园宫女余莺儿之类的……
小卓有些莫名其妙,但依旧听命行事,赶忙去了。
玉霄苑在后宫一角,走过去有些远,但也没到饭点,姬未湫也就慢慢走了,走着走着,忽地见到了一捧苍翠,仔细一看,就想起来是哪里。
他好久没去那儿了。
姬未湫过去,这里是世祖六十大寿时种下的一片松林,如今早已枝繁叶茂,饶是寒冬,苍翠依旧。他小时候最想爬树的地方不是清宁殿那棵百年银杏,而是这里的大松树。
但这不是不让来嘛!——这是为世祖贺寿栽下的,谁敢轻易动它?久而久之,就是遮天蔽日的一片,亏得皇宫够大,否则真拿它们头疼。宫人们也不爱来这里,极易藏这些什么,小时候哪里敢让来这地方?
就算如今大了,那也是暗卫蹲着,侍卫守着,他才在这外围停留片刻。
姬未湫的目光在林间扫了扫,试图找到暗卫所在,然无果。他抬了抬肩膀,小黑豹子警觉地抬头看向他,姬未湫指着松林与它道:“要不要进去跑两圈?爬爬树?”
小黑豹子啪叽一下又把脑袋搁下了,还使劲地蹭了蹭姬未湫。虽然它听不懂人话,但是它看得懂手势啊!谁吃饱了撑着大冬天的往里头钻?根本没有半点兴趣。
姬未湫失笑,没有再勉强,往玉霄苑去了。
到玉霄苑时已接近午时,姬未湫也走得身上微微发汗,钦天监有几分本事,他到这里刚好就下起了小雪,他去赏景的楼里更了衣,里头早已点燃了暖炉,半点不觉得冷。
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桌上还摆了个小碳盆,上头摆满了栗子、红薯之类的吃食,有宫人在旁边时不时的翻动一番,免得烤焦了。蜂蜜均匀地涂在上头,被碳火一烘,空气中都是甜香味。
姬未湫在桌旁落座,小黑豹则是被抱到角落去,那边给它准备了生肉,他坐在这里,刚好能纵览整座梅林,天有小雪,红梅清光,美不胜收。
收回之前的话,如果姬溯能站在这里头的话,他也是愿意遇到些什么‘逆风如解意’的。
红薯上被烤出了一层糖壳,姬未湫刚吃了一小块,就看见小黑豹子弃生肉于不顾,自动跳上了椅子,猫在一旁盯着他手里的红薯直流口水,他拿着红薯在它面前晃了晃,小黑豹子的眼睛就跟着红薯滴溜溜直转,他看得好笑,将红薯塞进了小黑豹子嘴里,与小卓道:“午膳你们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