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想到这里吴御史不禁在心中苦笑,本来这些震慑之流,在淮南一地就该做的,奈何这次瑞王爷抓人搜证据一气呵成,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呢已经罪证确凿了,其中半点转还的余地都没有。
见此雷厉风行,只有一个邹氏仗着与王爷有些交情敢来投诚,其他人户哪里敢再动?这不是送上门来被抓吗?
他以为这次下淮南,他为圣上手中之剑,锋芒直指奸佞,瑞王爷是来混个功绩且给他撑腰的……哪里想到这一位才是真正的锋芒逼人,要身份有身份,要权势有权势,要圣宠有圣宠,仗着这些根本无视法规,把曹知鱼府邸都快拆了——别说换了旁人,就是换作顾云鹤顾相来,也不敢拆连证据都没有多少的三品大员的府邸!回去不得被参到死?
搁瑞王爷身上他就是不怕,浑然有种‘我就这么干了’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在。
到时朝上议论起来,瑞王爷第一次办差,又年少气盛,届时他自己站出来说自己不知轻重,想着没查出来证据就给曹知鱼赐新宅,赔礼道歉,那其他人还能怎么办?堂堂瑞王给下臣赔礼道歉,还要如何?就因为这些事情咬死了不放?非要给瑞王爷治罪?多大的脸!
圣上或许碍于朝廷规章不得不罚,但瑞王身后又不止是只有圣上,太后可不管这些,太后她老人家是不管朝政,但圣上也管不住太后给人脸色看呀!届时太后往先帝灵前一哭,说朝臣仗着功勋非要逼死他们孤儿寡母,谁又能顶得住这罪名?
谁又敢赌见恶于太后、见恶于圣上后,还能在朝廷这条路上走多远?
——亏得瑞王爷贤明,不是那等浑天魔王之辈!
吴御史深觉此乃南朱之幸!
姬未湫听罢,许久才与吴御史拱手道:“往日只觉得吴大人铁面无私,颇为迂腐,不想今日才知吴大人心怀天下,未湫敬服。”
以往他只知道吴御史这人办事跟个铁锤似地,一锤一个王八,人也跟个王八似地,咬住了绝不撒口。如今才知道人家能当御史这么久还没被人弄死,实在是心里有一杆子称,怎么办他清楚得很。
“臣不敢!”吴御史当即侧身,不敢受姬未湫这礼,他苦笑道:“王爷千金贵体,若非王爷在此,臣必得走一趟城郊大营!”
姬未湫咋舌,那可真是要谢谢吴御史饶他一条狗命了——吴御史的意思是,要是这回不是姬未湫来,身份贵重不可轻易损伤,他知道此案与驻守军有牵扯,必得去城郊大营抓人。若能抓到人那是最好不过,若对方怒起一刀将他杀了,不论是即刻就杀,还是路上将他截杀,钦差死于非命,按谋逆处,总之这淮南府总兵是跑不掉了。
正说着话,眠鲤来通报,说是总兵到访。姬未湫与吴御史对视了一眼,他道:“吴大人还请暂避吧。”
吴御史行了礼,从后堂走了,他刚走不久,淮南总兵高勇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堂外,身后还跟着两个一看便知是骁勇之辈的,想是军中将领。
眠鲤曾在宫中待了近十年,自然知道如何杀人威风,他在堂前止步,语气中自然而然地显出了一抹阴柔:“高大人,还请卸兵。”
说着,两名宫人上前一步,膝盖微屈,两臂送出,臂上还挂着一张焕发着如水柔光的绸缎,礼数做足了。眠鲤一手微抬,示意‘请’。
高大人动也不动一下:“又不是面见圣上,还要解兵器?”
眠鲤亦是不动:“高大人,不要为难奴婢。”
见他一个好端端的少年,自称‘奴婢’,就是他们再蠢也看得出这是个太监。三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冷冷一笑,眼中露出鄙夷之色:“本官就是不解,又如何?”
眠鲤不阴不阳地说:“高大人可想好了?冲撞亲王的罪名,可不是好担的。”
瑞王不过是个黄毛小儿,得罪就得罪了,高勇抬头望去,堂中影绰看得并不如何清楚,却闻堂中有丝竹之声传来,他心中更是不屑。忽地有一宫人自外行来,与眠鲤行了一礼道:“公公,吴御史求见。”
高勇猛然回神,瑞王好处理,吴御史那铁头王八却不好处理,与其在这里啰嗦,不如快快与瑞王打点好,一个黄毛小儿听他诉诉苦,拿了好处后自然就不会再与他为难,否则待那吴御史进来,莫说是诉苦塞银子,恐怕是要拿头抢他的刀,只求把事情闹大,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才好!
他想到此处,与身后副将吩咐道:“卸下兵刃!”
说罢,他将悬在腰旁的长刀扔给了宫人,本以为那细弱纤痩的宫人拿不住这刀,哪想到那宫人稳稳地接住了,下盘动都没动一下,与他行过一礼后,以绸缎将长刀包裹,退到了一旁侍立。
居然是个有功夫的!
眠鲤这才状似不经意的与来通报的宫人道:“王爷这里有客在,令吴御史稍后再来。”
“是。”宫人恭敬退去。
高勇与他身后两名副将没理会眠鲤,大刀金马地进了正堂,只见上首坐着一个身穿金茶色长衫的青年,又着千岁绿外衫,端的是富贵无极,他双目微阖,一手随着丝竹声打着拍子,仿佛秋来闲散客,想来这位就是瑞王爷了。
高勇一拱手,扬声道:“臣高勇参见王爷!”
上首青年睁开了眼睛,便是高勇这等粗人也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他娘的皇家血脉倒真有点东西,不睁开眼睛还好,睁开眼睛倒还真有些唬人!
姬未湫道:“免礼。”
姬未湫打量着高勇,这人就是淮南总兵,看着确实是个骁勇之才,只是眼睛浑浊,感觉不像是个军人,像是个山匪。姬未湫不由自主地学着姬溯的语气缓缓道:“高总兵,所为何来?”
高勇道:“王爷!臣是个粗人!也就直说了!曹知鱼那狗东西趁着我醉酒,骗我给他侄子升做了个百夫长!老……臣早和他断交了!只是他拿着这事儿做把柄,说要我敢弄死那混东西就告我卖官位!又拿我妻小威胁!我这才捏着鼻子让那人混着,现在他可总算是被抓了,我这事儿算是我自己不仔细,但确实是冤枉!特意来跟王爷说明白!”
姬未湫饶有兴致地说:“那高总兵的意思是,这事儿你也是被迫的喽?”
“是!”高勇大声道:“还请王爷如实上告朝廷,我老高一生为国尽忠,不想翻在了瘪犊子的手上!如今大错已成,要罚还是要砍头我老高受着!绝无二话!”
姬未湫顿了顿,这是以退为进?他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道:“高总兵,你可知此事并非是杀你一人便作罢的?”
高勇目光微动,又听姬未湫道:“本王奉旨办案,曹知鱼一案牵涉甚广,回去还得慢慢查。”
“……”高勇沉默了一瞬,陡然扑上前去,眠鲤瞬时飞扑上前阻拦,连青玄卫也连忙来拦,却见高勇跪在了姬未湫身前,一把抱住了姬未湫的腿大哭道:“臣也是没办法啊!那犊子拿着臣妻小威胁啊!王爷开恩,给我指条明路吧!”
姬未湫忍住没有动,也示意青玄卫们不必动。他跟姬溯到底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姬溯的习性他不说照搬全学了,但也是学了个七七八八,至少一个看着就不太爱干净的身高八尺的壮汉抱着他的腿哭他有些不太能接受——正常人都不太能接受这个吧?
眠鲤呵斥道:“大胆!还不退下!”
高勇死活不撒手,眠鲤打老鼠害怕伤着了玉瓶,根本扯不开高勇,此时高勇带来的两个副将则是上前拉着高勇叫他放手,实则也是在帮腔:“总兵!您就撒手吧!怎能冲撞王爷!这事儿我们都知道是您冤枉,您爱兵如子,待回去了我们一定为您写联名书呈送御前为您求情啊!”
“王爷!王爷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总兵一回吧!总兵是个大老粗,哪里玩得过那个心眼子成精的曹知鱼!曹知鱼拿捏着我们家人,总兵也是没办法啊!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
姬未湫第一个想法是:完了,他这儿成戏台子了。
比姬溯的菜市场略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胜在人数不多,但也没有好太多,毕竟那菜市场吵架不敢去拉扯姬溯,但他这里他们是真的敢来扯他啊!
第二个想法则是:他们这是在威胁他?
又是爱兵如子,又是要上联名书,显得上下一体——怎么,今日不答应就出不了这个门?
姬未湫心中明白,其实这高总兵也只是想求一句话,不要从严处置他就行了。但就这么答应了,姬未湫觉得未免太憋屈了——这和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有什么区别?
眠鲤见姬未湫皱眉,更是厉声呵斥道:“还不松手!”
姬未湫没有说话,任他们哭,任他们嚎,高勇等人不时用眼尾余光打量着姬未湫,却见他不怒不喜,宛若一尊神像一般,就这样平静地垂眸看着他们,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恐慌来,姬未湫道:“赐茶。”
眠鲤低眉垂目地送上了茶水,到了高勇身旁,道:“高大人,请喝茶。”
高勇顿了一下,趁着哭喊的同时侧脸看向一旁一位副将,那副将见姬未湫身后青玄卫蠢蠢欲动,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他这才缓缓收了声,松开了姬未湫,跪着叩首道:“我……臣失仪!”
装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姬未湫道:“高总兵身受不白之冤,自是不能忍,无妨。”
高勇这才接了茶水,一口饮下,姬未湫露出一点笑意:“赐座吧。”
高勇再看身后副将,见他上来劝:“总兵,您就坐下说话吧!”
高勇这才坐下,脸上不知道是哭出来的还是羞出来的,满脸涨红。姬未湫道:“此是上达天听,再者,此处亦有两位御史,数位文书,不是本王说不计较便不计较的——高总兵总是被曹知鱼逼的,也是情有可原,皇兄圣明烛照,应当不会严惩总兵。”
姬未湫心想也就是他坐在这里,这高总兵才敢扑上来,换姬溯他试试?当皇帝还是有这点好的——不过要007,还是算了吧,他才不会想不开呢。
姬未湫甚至还有心情想说不定姬溯没有后妃就是为了能在皇帝位子上干更长的时间?想想现在不临幸后妃,姬溯的睡眠时间勉强足够,这要是有了后妃,干完工作继续干,铁人都吃不消啊!
高总兵粗声粗气地说:“只要王爷能指条明路,让臣保全父母妻小,臣日后给王爷做牛做马,绝无二话!”
姬未湫不禁侧目,好家伙,这话也是地方总兵和王爷能说的话吗?他这个总兵就在地方上,又不用上朝,也不在京中,除了造反的时候能帮一把开开城门什么的,还有什么用得上他的地方?
这话他高勇敢说,姬未湫都不敢接。
眠鲤作为姬未湫的知心人,当即阴测测的道:“高大人,您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为地方大员,自然要一心向着圣上!”
姬未湫给眠鲤一个赞赏的眼神,自个儿低着头喝茶不说话。
他还真没见过这阵仗,他以为高总兵进来先是聊两句‘这么快要走’这种话顺势给他送点礼,然后不阴不阳地跟他打打太极,甚至连怎么安排都替他想好了,他只需要动动嘴,顺水推舟就是了。哪想到进来这八尺男儿就叫屈,又哭又闹就差上吊了,其他啥也不说,就说是醉酒被骗……
恕姬未湫直言,这什么蠢货!
反正都是编的,就不能把自己撇得干净点吗?反正曹知鱼要死,曹知鱼全家也保不住了,身上多几个罪名又怎么了?就不能是曹知鱼偷了他的印信吗?他自个儿都说了爱兵如子,串通一下就说那百户挂了名从没来过大营,曹知鱼又联通了账房,左右就是他也不知道多了这么一个百户,一问三不知,不就结束了吗?
姬未湫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眠鲤看出姬未湫眼中的嫌弃,道:“王爷,吴大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姬未湫总不能跟高勇说你要这么这么办吧?他道:“让他进来。”
高勇一听就僵住了,侧脸看副将,副将给了他一个眼神叫他静观其变,不一会儿人进了来,却不是吴御史,而是刘御史。刘御史进门先规规整整地行了个大礼,这才道:“王爷见谅,吴御史方才去清点赃物了,臣便来了!”
姬未湫示意免礼,刘御史起身,客客气气地与高总兵道:“这位便是高总兵了吧?有曹知鱼那等奸逆在,定是叫大人受了不少气吧?”
副将扯了一下高勇,高勇连连点头:“是……是!”
刘御史微笑起来,显得极有礼貌,他拱手道:“见那些证词,方知高大人高风亮节,能在如此滔天权势下负隅顽抗了这么久,高大人,您实在是辛苦了!”
高勇人都被说愣了,姬未湫人也愣了,他看向刘御史,静静地看他表演——这个,他之前一直怀疑这位到底是不是个御史里的内鬼,毕竟此前他表现得就很可疑。但如今看来,人家可能不是内鬼,人家只是在御史里混个履历而已,人家擅长的就不是这方面。
刘御史又叹息道:“高总兵只管放下心来,圣上观那曹知鱼,便知道不是高总兵的罪过,虽说是牵连甚广,但高总兵乃是武臣,与文臣何干?方才我在外也听了一两句,还请高总兵见谅……您说这醉酒被骗,真是您自个儿按的印?您醉了,恐怕也不清楚吧?”
高勇还未说话,他身后副将已经道:“是!刘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此事末将也与总兵说过,只是总兵说无论是自己按的,还是曹知鱼那厮按的,总是他的失职!这才只说是自己按的!”
姬未湫忍不住给了刘御史一个赞赏的眼神,这话他不能说,刘御史却是可以说的,好兄弟,回去他就跟姬溯夸一夸这个刘御史。
忽然之间,姬未湫想起了姬溯与他说的那个故事,他撇了撇嘴——算了,都能塞到他这里,想也不是胡乱指的,说不定姬溯早就注意到刘御史了,他还是别进言了,免得误了别人的前程。
很可惜,刘御史没有接收到姬未湫的目光,他握住了高总兵的手,满是赞赏之意:“如此冤屈,待我回京,定向圣上进言!高大人只管放心!只是在这一段时间,还请高大人尽忠职守,切莫再做错事,否则两罪并罚,那就回天乏术了!”
高勇头皮一麻,不禁看向了姬未湫。见这位年轻的瑞王满脸看好戏的表情,想到自己方才扑过去又是哭又是闹,心道这瑞王该不会给他上眼药吧?
不过有刘御史的话在,他也心中大定,他做出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多谢刘大人!多谢刘大人!”
他又跪下向姬未湫叩首:“末将失礼,冲撞王爷,还请王爷责罚!”
姬未湫还能说啥,总不能把他也拖出去打吧?他道:“无妨。”
刘御史温声道:“今日事忙,就不久留高大人了……那我送送高大人?”
高勇见状便告退,这才随着刘御史出去。姬未湫松了一口气,他宁愿来的是像邹家那种连怎么将功赎罪的东西都准备好的,也不愿意再来个什么都不说一个劲喊冤的高总兵。
他心道怪不得上位者多昏庸,本来事情就多,在这种只要顺水推舟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和自己还要费心费神才能捞的之间当然选前者。哪怕知道前者可能有问题那也看在对方知情识趣的份上抬抬手算了。
不多时,刘御史回来了,姬未湫好笑地说:“亏得刘御史来,否则本王都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刘御史拱手道:“王爷过誉了,王爷只是不愿,并非不能。”
说罢,刘御史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眠鲤接了来呈送给姬未湫,刘御史道:“淮南并非久留之地,留的越久,今日之事便越多,王爷,下官以为,明日我们便出发回京。”
姬未湫颔首:“我也觉得。”
正所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不如早早回京。
他一手支颐,低头看信,忽地,他抬头问刘御史:“刘大人,你说,会不会有人来劫囚?”
刘御史还未说话,姬未湫又道:“要不就让高勇戴罪立功吧,你觉得如何?”
刘御史拱手:“王爷英明。”
第61章
刘御史与吴御史都与姬未湫说, 不会再有人来了,姬未湫也觉得如此,果然太平地渡过了一天, 一应行囊也都收拾好了——其实也没来几天,有些行礼也没彻底卸下来, 没多少可收拾的, 但谁让赃物太多了呢?
这些东西太扎眼了,不可能放在本地一动不动, 只能由姬未湫带回。他想到这个就后悔, 不知道姬溯会不会派人来接他,他现在可是扎扎实实的肥羊,这谁要是一拍聪明的小脑瓜,过来干他一票,带着这些银票珠宝的, 只要能逃出国境, 去边陲小国买个王爵什么的足够了。
姬未湫甚至苦中作乐的想要不他也攒点钱,万一哪天有机会, 也带着钱去国外整个王爵当当?……算了,出门没点势力, 那不还是肥羊吗?他带着百来侍卫都还觉得自己是肥羊, 哪日真的要逃,姬溯是瞎吗?他带着百来侍卫都找不到他?
那只能理解为姬溯是故意放他走了。
现在只能庆幸好歹曹知鱼还知道银票比较方便转移, 兑换了不少数额比较小的不记名银票,只有假山下挖出来的那三万多两的黄金、珠宝, 以及几千两日常用的现银需要搬, 否则光是那几十万两黄金姬未湫拿头去搬?
姬未湫坐在马车上,侧过头去, 目光有些凝重的看着旁边约有一米高的红木大盒——对,银票都在这里面,塞得满满的,再多两张这盖子都要搭不上了。
“臣拜见王爷!”高勇自马上一跃而下,大刀金马地走到了姬未湫马车前,躬身拱手道:“臣愿护送王爷回京!”
虽然话是姬未湫说的,但是等传到了高勇那儿就是他塞了不少银票感谢的刘御史给他支了个招,当时高勇便喜上眉梢,高勇的副将都在事后说不愧是三年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这一手实在是妙!
怎么不能算妙呢?
刘御史说回了京会美言几句,可曹知鱼翻了船已经是事实,他这和曹知鱼勾结的罪名也是事实,朝廷最忌讳军政勾结,谁知道日后会如何?毕竟圣心难测!
可若能平安护送瑞王回京,瑞王自然领他这个情,瑞王在圣上心中是什么地位自然不言而喻,他也算是实打实立了功,功过虽不能完全相抵,但有瑞王美言两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抄家灭门之祸!
他老高只想捞点钱过点好日子,可没有想着要自立为王,再说了,淮南距离边疆十万八千里,他要是宰了瑞王,就是给他多装几条腿,他也逃不出去啊!就算他逃出去了,全家老小怎么办?
他老娘明年就要过七十大寿,他还打算风风光光的给办了呢!只要这一次能稳住了,明年他老娘的诰命铁定还能再升一级!那时她就是整个淮南最风光的老太太!
之前是他鬼迷心窍!高勇愤愤地盯了一眼一旁囚笼里的曹知鱼,娘西皮的!当时听他说的那么靠谱,心想不就是个百户吗?给就给了!看着那些金灿灿的金子就动了心,谁能想到这么快就给抓了!
等过了这一劫,他日后再跟文官牵扯不清他就是狗!下辈子都当狗!
姬未湫不见喜怒,缓缓道:“那就有劳高大人了。”
高勇只见瑞王爷放下了帘子,一举一动说不上来的赏心悦目,又听里面的人吩咐取笔墨,那阴柔的小太监忙是送了上去,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又下了来,拿着一本深青色的折子忙不迭地就跑去了御史所在的马车,没一会儿就将那折子送到了他的面前,他疑惑道:“这是?”
眠鲤顶着一张不阴不阳的脸,道:“高大人糊涂了?各地驻守军无令不得出驻地,否则以谋逆处,若无王爷手谕,高大人怎可护送王爷回京?”
他又接着道:“高大人还不接着?速速令师爷写了,确认无误了才好发出。”
高勇连忙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便见里面写着是何人令他高勇护送,原因为何,出多少兵马,如何交接,何人留守本地暂代职位,甚至还写了要签字画押。高勇看得头疼,将折子递给了副将,副将接了过去掏出一支笔来写了,所幸这回留守的副将也跟了来,不必再来回跑一趟了。
签字画押递给眠鲤后,眠鲤先送去了御史马车上,待吴、刘两位御史核对过文书后,刘御史又下车来,也不干什么,就站在路边,紧接着就吩咐开拔了。
高勇招呼了一声令人都跟上,前后左右将车队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与副将一前一后压阵,姬未湫挑帘看了看,与眠鲤道:“都是精兵。”
见前来护卫的士兵不至于说个个魁梧壮硕,却是一眼就能看得出的精悍,行动之间直视前方,步履整齐划一,不见交头接耳,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杀气在,自然算得上精兵。
眠鲤道:“高大人这是给自己挣命呢,当然要下点血本。”
姬未湫双腿交叠,一手搭在膝上,衣袖如流水一般顺着他的腿蜿蜒而下,他微笑道:“可见他说爱兵如子也有几分是真。”
若不是爱兵如子,真养不出这样的兵来,许多时候,兵又被称为官匪,说着是兵,其实是匪,若是主将管理不严,只能得到一帮子流里流气的官匪。再者,穷不习武,习武需打熬筋骨,若无丰沛肉食供应,补足精气,那打熬的就是根本,断然练不出这样精悍的体魄来。
眠鲤状似不经意间别开了视线,该说不说,王爷自出宫后怎么越来越像是圣上了?算啦,他还是别说了,毕竟是亲兄弟,又同在一处,王爷年岁渐长,有些东西幼年不显,如今显出来也不奇怪。
姬未湫其实满脑子都是:我想出这个法子我真牛逼!
还好他没直接去军营抓人,你说他要是就这么一去,高勇心那么一横,这么多精兵一拥而上,他不给踩成肉泥都算是人家手下留情了!
高勇那头已经往前走了不少距离了,回头一看刘御史还停在原地,直到最后一个驻守军也跟上了队伍,他才上了马车。没多久就见一个小厮将那深青色折子送上了瑞王马车,又送到了他这里,高勇打开折子一看,还什么都没看清呢,就见到了压在字迹末端的那鲜红的亲王印鉴。
看到这个,他就先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思仔细看,除了方才副将写的那些外,上面又多了几个人名,尤其是兵马数量上由刘御史按了三道指印,将数量这一行都填满了,绝无可修改之理。
高勇收起了折子,珍之又珍地塞进了怀里贴身放着——这可是他保命根本,否则光他踏出淮南这一点就够把他全家老小都送去菜市口砍头了!
高勇又见一精悍勇武之人到了瑞王马车前听令,随即取了一封一式一样的深青色折子上了马,马上令旗飘扬,上书‘六百里加急’。
应该是提前一步送回燕京了。
还真他娘的仔细!
许是知道今日押送的是曹知鱼,不少百姓都来围观,有好事者告知其他人这曹知府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又在他家中查出多少贪污的银两,也不知道谁开的头,烂菜臭鸡蛋的就往他身上招呼,连后面跟着的几辆押送家眷的囚车也未能幸免,连带着士兵护卫都遭了鱼池之殃。
姬未湫也没发话说什么大家避开点,让百姓砸个痛快——开玩笑,万一大家避开了,冲出来刺客来劫囚怎么办?这不是把人往刺客那儿送?况且刺客也不一定是来劫囚的,也有可能是来杀囚的,曹知鱼要死要活都得回京后由圣断,这要死在这里他就倒霉了。
总归是失职,好端端的功劳凭白少一半。
出了城门后总算好了许多,姬未湫见到了水源旁,就吩咐停车修整,众人趁机赶紧把身上的臭鱼烂虾鸡蛋叶子什么的洗干净了,因着宫中女官和侍女都在马车上,而犯官家眷是不用考虑的,一个个都打着赤膊,偏偏今天阳光正好,映在精悍的肌肉上闪闪发亮。
姬未湫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道德感是不是太强了,否则就他这个地位,百来个有点夸张了,弄个十个八个男宠也不过分吧?那谁谁还是四品侍郎呢,家里整整三十二房小妾呢!
饶是如此,姬未湫还是很诚实地看了一会儿。
看看怎么了!
眠鲤在一旁见了,还以为姬未湫在看风景,道:“这群人委实太不讲究了!奴去呵斥他们将衣服穿上!”
姬未湫笑道:“这有什么?挂着一身臭鸡蛋也不容易,不让他们洗干净,咱们这一路还活不活?……眠鲤,你说,百姓家哪来这么多臭鸡蛋?”
鸡蛋在这个年代可是精贵的玩意儿,就是搁现代也就近二三十年才显得不值钱起来,怎么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臭鸡蛋?
眠鲤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殿下有所不知,百姓拿着鸡蛋舍不得吃,天热起来自然坏的快,也就是赶了巧,若是等天气再凉一些,恐怕就只有烂菜叶子了。”
姬未湫还是不理解:“都知道要坏了,也不吃?”
这个问题讲起来太复杂了,眠鲤便道:“有时候赶得不巧是这样的。”
姬未湫也不再追问下去了,又过了小半时辰,趁着阳光最好的这一段时候众人都把衣服都晒干了,这才开拔,至于那些囚犯自然无人管他,那臭鸡蛋味道跟个生化武器一样随风飘来,姬未湫忍不住吩咐了一声给他们打几桶水去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或许是这次回去人多了不少的缘故,姬未湫觉得不如过去时舒服,也猫在车里头懒得出去。
两日后,到了淮南府边界,高勇又将那本折子拿出来仔仔细细地重新看了一遍,又给副将看,确认无误后才带着人马出了边界。
又行了半日,便见泉州府新上任的知府与总兵前来迎接护送,两人去拜见了姬未湫,护送了一路——姬未湫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就这待遇,真要刺杀,得找个绝世高手来才行吧?
一般刺客真的很难进到囚车附近,要不就是……弓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