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骑士也纷纷勒马,细犬叼了那白茸茸的一团回来,姬未湫等人这时才看清那是一只白狐。
周如晦俯身握住了箭矢,将那白狐提了起来,那白狐已经没气了,周如晦就倒提着它两条后腿,跟拎只鸡鸭没什么区别。
姬未湫实在是懒得下来了,他坐在马上拱手行礼:“皇兄,周二哥。”
张二就没那个胆子了,老老实实与其他青玄卫一道下马行礼:“属下等/草民参见圣上。”
“免礼。”姬溯的目光在张二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与姬未湫道:“打算回去了?”
“是打算回去……就这么杀了?”姬未湫的关注点完全歪了,他看着周如晦倒提着的那只白狐,他记得没错的话,这是某地送来的祥瑞吧?他记得,那知府在奏折里狂吹了一通,又是夸白狐灵秀又是说圣恩沐泽四方,后来他记得是送到兽园里去了?
白狐少见,毕竟这年头白狐也没什么定向培养,全靠自然基因突变,姬溯就这么……一箭杀了?
那可是祥瑞啊!
姬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周如晦手中白狐,道:“没仔细。”
他顿了顿又道:“回去令人与你做个围脖。”
姬未湫一顿,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谁家好皇帝打猎打祥瑞啊?!啊?!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总不能呼姬溯脸上去吧?只能谢恩。
谢完了恩,姬未湫才想起来重点:“皇兄,方才我与周二遇见了只带崽子的黑豹,皇兄也要小心。”
姬溯似乎并不在意,只应了一声,忽地又道:“跟着。”
姬未湫满头问号,他们还在打猎,让他们跟着干什么?一道打猎吗?但姬溯既然说出口,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两队人马并做一队,又疾驰了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姬未湫也没好意思龇牙咧嘴的,只能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跟着一道跑。
细犬又飞奔而出,想必是发现了猎物,张二方才惊了一下子,可能是现在跟着姬溯和周如晦,一下子底气十足,又闹腾开来,自觉跟着圣上抢猎物不太好,干脆跟着周如晦去蹭点。
姬未湫跟着姬溯,也有点和张二一样——底气又回来了!他暗骂自己不争气,不过到底是难得出来玩,也觉得高兴。他见姬溯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几乎是百发百中,在心中咋舌不已。
要是姬溯像张二那样,他倒是不觉得怎么样,毕竟人总不能样样都不行吧?总有一二特长。但姬溯吧……未免特长太多。
姬未湫一向不吝啬于夸姬溯容貌,不过姬溯积威日久,回回见着他不是挨骂就是听训,要不然就跟考试一样,哪有心情关注这些?今日却不同,他在心里给姬溯竖了个大拇指——这要不是把姬溯当亲哥,换现代素不相识的情况下,他多少要A上去加个微信!
姬溯又中了两只野兔,有一只甚至是射中的耳朵,那兔子被钉在了树干上徒劳蹬腿,姬溯见姬未湫看着兔子不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策马过去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姬未湫喃喃有声:“一只烤,一只爆炒……”
姬溯心中摇头,难道宫中还差了他吃喝,怎么见着了两只兔子馋得跟什么似地。
又在林中消磨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已是深秋,太阳已有落幕之势,大约还能再玩上半个时辰就该回了,姬溯在一小溪旁叫了停,众人下马修整。姬未湫拖着自己伤残老腿一步步地挪到了溪水旁,用溪水洗了一把脸,坐下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真的觉得自己体力不行了……回去一定要练回来!
姬溯忽地道:“起帷帐。”
几个青玄卫捧着长绸上前,在树旁用木棍简易的围出了一方天地,姬溯将姬未湫拉了进去,姬未湫满脸懵逼,他还没注意到什么时候搭了帷帐,他哥这是要更衣吗?让他帮忙递衣服?
姬未湫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接衣服了,忽地听见姬溯道:“脱了。”
姬未湫:“……?”
姬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他的腿,姬未湫反应过来,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涂了药的,没那么严重,回去再收拾就行了!”
姬溯淡淡地说:“我不说第二遍。”
姬未湫听到这个语气就知道没得反抗了,反正都是兄弟,又不是没一起洗过澡,有什么看不了的?他一腿踩在树干上,将绑腿给解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了出来,他定睛一看,发现大腿上全是血。
他自己都给吓着了,虽然有点痛,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姬溯也见着了这一片血色,不禁皱眉,姬未湫今日这身骑装腰上绑得不是很容易脱,他干脆把裤腿卷了起来,卷到大腿上的时候有些紧,勒着了伤口,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姬溯吩咐道:“打盆水,再送药来。”
外面的青玄卫应了一声,没多久,一盆水和药物就送了进来。
姬未湫讪讪地说:“我自己来就行了……”
姬溯只淡淡的看了姬未湫一眼, 他就怂得不吭声了——这是要挨打的节奏啊!
沾了清水的帕子擦过血污,露出下方略显狰狞的伤口,姬未湫自己看了一眼就不争气地别开了视线, 这伤落在谁身上谁才懂,痛!实在是太痛了!而且越看越痛!
姬溯看着伤口皱眉, 这隐秘处长久不见日日光, 白得几乎惊心动魄,偏偏磨得皮开肉绽, 卷起来的裤子勒在伤口的边缘, 将那一片勒得血色尽褪。他抬眼看姬未湫,见他别开了脸也不敢看,又气又好笑。
伤成这样还要进林打猎,玩得时候兴高采烈,现在又知道痛了?不敢看了?
小孩儿有些别扭, 许是有些不好意思, 姬溯却不管这么许多,钳着姬未湫在树干上坐下, 取了匕首出来,姬未湫看了就愣了一下, 还未来得及阻拦, 就听姬溯道:“不许动。”
说罢,削铁如泥的匕首在他腿间轻轻一抹, 勒着皮肉的布料就从中崩开,伤口便一览无余了。姬溯虽为帝王, 处理伤口的动作却格外的干净利落, 再度取了干净的帕子擦拭了伤口后,挑了些玉露膏在上面厚厚地敷了一层, 又去处理另一侧。
姬未湫不自在的动了动腿,却叫姬溯毫不留情的在腿上打了一下,还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顿时不敢再动了,不经意间目光落在自己腿上,见白皙的皮肉上被打得泛出了一抹红晕,尴尬地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最后只能看天。
他宁愿是随便找个侍卫来给他上药。
太夭寿了。
上一次这么尴尬还是朦胧间刚恢复记忆,发现有个貌美如花的二八佳人给他换尿布的时候。
姬未湫一腿被向外挪了一下,更是一览无余,修长有力的五指沾了翡翠似的凝胶在皮肤上轻抚,敷上去先是火辣辣的疼,紧接着便是一股清凉漫延开来,姬未湫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方才姬溯弯弓引箭时手背上贲起的青筋,下意识要合拢双腿,不料一动却没有动成功。
姬溯一手压着他的膝弯,抬眼看他,警告之意昭然若揭:“还敢再闹?”
姬未湫只觉耳根都在发烫,无奈地道:“……皇兄,你快点,别这么磨蹭。”
姬溯本就弄得差不多了,只觉一片好意喂出了这小畜生的狼心狗肺,心中生出些许不悦,正欲训他两句,却见小孩儿耳根通红,一路延绵至颈项,更是别开眼去不敢看他,方明白过来小孩儿是害羞了。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难道平时是没见过吗?
他一哂,顺手将剩余的膏体抚在了姬未湫腿上,姬未湫一个激灵,逃也似的往后退,恼怒道:“皇兄!”
他说的‘别磨蹭’是物理上的意思,让姬溯别摸了!怎么还摸!不是知道他有断袖之癖了吗?!不知道这么摸会出事吗?!
迎面而来的是一件斗篷,将他严严实实掩在了里头,姬溯接了侍卫呈进来的包裹,丢在了姬未湫怀里:“自己换。”
说罢,他自一旁清洗双手。
玉露膏不愧是宫廷秘药,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干得差不多,姬未湫掐了一把大腿,硬是逼得那一点突如其来的意念褪下去,艰难地换上了裤子。
姬溯瞧了一眼便扭头出去,挑起帷帐之前,他忽地止步,回首道:“可要寻个人来?”
姬未湫脸色爆红,他咬牙切齿地说:“皇兄!”
姬溯一笑,转身出去了。
姬未湫都想抱头痛哭了——救命啊!姬溯怎么就看见了!
他看见就看见了,他不说话是会死吗?还找个人来,找个人来干什么?当场来一发吗?!啊?!他是有什么大病吗?退一万步来说,姬溯和周如晦在外面坐着,然后一圈圈耳力特别好的侍卫守着,他在里面找人来一发?啊?!
这种画面他想到都不是什么‘香艳’两个字,他觉得那叫‘销魂’,指物理上的他立刻拿根麻绳勒死自己的销魂!
姬未湫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一下用力过猛,导致他眼泪都快出来了,顿时就没心情想尴尬不尴尬的事情了,他只想拧掉自己的手,没事掐这么重干什么?!
好歹衣服是换好了,出了帷帐,见人人神色如常,姬未湫才觉得好了许多,在心里疯狂暗示赶紧把刚刚的事情忘掉。一众侍卫的手脚格外快,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升起了篝火烧了热水,往里头加了点肉干干粮,盛出来就是满满的一碗,送到姬未湫手上。
姬未湫其实没啥心情吃,不过想到今天这么晚了,肯定没有时间在猎场里吃了晚饭再去甘泉别苑,毕竟这路上还要有时间呢,很可能就是快马过去,等到了甘泉别苑后再随便糊弄点夜宵洗澡睡觉。这么一想,他也自觉是坚持不了那么久,只能慢吞吞吃了起来。
姬溯在他身边坐着,再加上周如晦,三人皆是沉默不言——姬未湫没心情,周如晦不善言辞,姬溯不爱说话,这能聊起来才有鬼了。姬未湫不受控制地想方才周如晦听见没有,尴尬地看都不敢看周如晦一眼,正在此时,听见有人欢呼了一声:“鱼——!我插到了!好大的鱼——!”
众人闻声抬眼望去,就见张二挽了裤腿在只没过膝头的溪水里头蹦跶,手中一根长棍没入水中,紧接着他眉飞色舞地将长棍提起来一看,只见长棍自水下带出了一条臂粗的蛇,花纹如同枯叶一般,一看就是剧毒。
木棍端端正正扎入了三角形的蛇-头里,张二一看就惨叫了一声,扔下棍子就往岸上跑,偏偏有两个青玄卫哈哈大笑,搁那儿夸呢:“张二少爷准头真不错!”
“张二少爷别跑,这蛇烤来吃味道可好!”
张二在岸上跳脚:“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毒蛇啊!你们都不替我看着点!”
青玄卫上前提起那木棍,张二这才发现蛇尾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豁口,他又捡了根树枝子在蛇身上拨了一下,只听咔擦一声,树枝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居然就这么断了。一个青玄卫上前将蛇身里的暗器拔了出来,无奈地道:“张二少爷臂力不错。”
溪水之下有什么毒物自然是难以发现,但不代表他们就不关注,一个个的都眼力极好,在发现那毒物的一瞬间,便有青玄卫用暗器将蛇钉死在了溪下岩石上,还来不及上前把张二救出来,就见他一棍子插在了蛇-头上——这下好了,连误伤都不会有了。
只是张二臂力太好,居然把暗器连带着蛇一同从水下给拔了出来。
姬未湫嘀咕道:“傻人有傻福……”
这么粗的五步蛇,张二把它当鱼给插了,牛逼。
姬溯和周如晦闻言都看向了他,姬未湫刚想说什么,忽地姬溯陡然从篝火旁拾起匕首向他挥来,姬未湫还未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人就被按倒在了地上,有什么淋了他一脸,一道黑影自他头上蹿了出去,青玄卫闻机而动,纷涌而去,姬溯一手将姬未湫扶了起来,一边侧脸道:“抓活的。”
一众侍卫齐喝一声,不知从何处掏出几捆绳索来,齐齐向那黑影抛去,咆哮之声顿起,姬未湫回眸望去,便见绳索已经套在了黑豹的四肢与颈项上,姬未湫愕然道:“怎么是它?”
它怎么又来了?!找死吗?
姬溯平淡地说:“这等畜生报复心极强,既然方才未曾能杀你,必是要跟着你等你落单的。”
周如晦也跟着点头:“应是外面钻进来的,猎场中不会在林间蓄养猛兽。”
又不是什么随意选了个深山老林插个牌子就能叫皇家猎场,既是供给王公贵胄玩耍的地方,怎能在此蓄养猛兽?不说姬溯、姬未湫,退一万步哪怕是那些小姐少爷来此办个马球会,难道玩到一半不知道哪里蹿出来只老虎、熊的,见谁杀谁吗?
那些猛兽都是额外驯养的,真到了要用的时候,才会提前准备运送至猎场,然后放至林中。而今日姬溯来得突然,自然来不及准备那些猛兽,再者真放了猛兽,姬溯怎会将姬未湫一人扔在猎场中歇着?
姬未湫一愣,所以姬溯方才听了遇着了黑豹,所以才叫他们跟着一道走?留在这里也是特意钓这只豹子出来?
……他还当姬溯故意折腾他来着,知道他身上有伤,还要故意带着他跑马。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黑豹就叫捆成了一只粽子,姬未湫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这要是在中间弄根棍子就能扛着走了,和年猪也没有什么差别。
他方才听姬溯说要抓活的,回头问道:“皇兄,那这豹子怎么处理?”
姬溯道:“送去兽园养着。”
姬未湫点了点头,又见那豹子英武,有些心痒,就打算上去手贱一把,还未走两步,又被姬溯叫了回来:“野性难驯,不许靠近。”
“都捆成这样了……”姬未湫越说越小声,最后决定放弃——也就那么一瞬间的手痒,想想这豹子张嘴能把他头拧下来他就没那么手痒了。
张二站得远没听见姬溯说不许靠近,这会儿看豹子被捆得严严实实了,自然是狞笑着上前薅对方的毛,看得姬未湫直骂娘——啊对!就他没人管着是吧?!
他回去就跟顾相聊聊他弟弟干的好事!
这么想着,姬未湫忽然想起什么事儿来:“这豹子带的崽,叫人找找吧。”
姬溯眉目不动,一手微抬,自有人去找去了。姬溯看了一眼天色,周如晦适时道:“天色已晚,圣上。”
“回吧。”
第51章
在甘泉别苑有多爽, 凌晨就爬起来赶回宫就多痛苦,姬未湫从被拎起来到穿好衣服一直都在想要不要干脆装病请个假,这叫什么凌晨, 这就叫深夜!深夜!!!
谁懂啊!睡两小时就爬起来的感觉那还不如不睡呢!
姬未湫晕晕乎乎地想着就这么个状态,他是不敢骑马的, 随便抓了个青玄卫就打算祸害了对方, 但又委实觉得不太好——不太熟,靠着对方睡觉总觉得不太好。
他扫视了一圈, 张二那个傻逼不用上朝, 如今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醒了还能享受会儿再走,也就周如晦和姬溯了。他想了想就往周如晦那儿过去了:“周二哥,你带我?”
姬溯闻声望去,便听周如晦应了声好, 他指尖微微动了动, 看着姬未湫爬到周如晦马上,道:“出发。”
随着众人一声齐喝, 姬未湫本来还想着和周如晦客套两句,聊点什么, 但实在是太困了, 靠着周如晦几乎是瞬间进入了梦乡。周如晦见状取了根绳索来把姬未湫和自己捆在了一起,免得一时不查摔下去。
抱着姬未湫自然可以, 但那太麻烦了,也不如捆着安全, 而且他也困, 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
姬未湫就这么一路睡到了皇宫,被宫人架着换了朝服, 等到了太和殿都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整个早朝他都神游天外,等快结束了才算是清醒了一点。
他见姬溯坐着御撵,一手支颐,也知道他恐怕没什么精神,见状就拉着庆喜公公来问:“公公,方才早朝说了点什么?”
不是姬未湫想干什么,主要是他觉得等到回了清宁殿后姬溯有一定概率要考他。庆喜公公想了想,道:“今日无甚大事,否则这会儿也下不了朝呢,殿下放心。”
姬未湫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道:“那我就先回文渊阁了。”
“殿下只管去。”
姬未湫也不用跟姬溯打招呼,悄悄转头去了文渊阁,文渊阁一如既往忙碌得脚不沾地,姬未湫照例去顾相那儿打了个卡算是上班了。
顾相指挥着卫锦炎将属于姬未湫的折子搬过去,搁笔笑道:“舍弟还要谢殿下照顾了。”
“顾相见外了。”不提这事儿还好,提了姬未湫就想起来张二现在呼呼大睡,气不打一处来,他阴测测地笑了笑:“顾相,我来给张二上点眼药。”
文渊阁众人皆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之辈,闻言都竖起了耳朵——不愧是瑞王爷,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直白的上眼药的。
“哦?”顾相有些惊讶:“难道是那混小子得罪了殿下?”
“这倒没有。”姬未湫道:“这点小事哪里放在心上?只是张二那厮……”
姬未湫把昨天张二在林子里把小黑豹当做小黑猫,把五步蛇当做胖头鱼的事情说了一遍,顾相本来还在笑呢,越听脸色越沉,末了道:“多谢殿下,臣定会好好教训那混账!”
刚刚还是‘舍弟’呢,现在就是混账了。
文渊阁众人听完了,没人觉得顾相做的不对,反而是在心中感叹:顾相幼弟那命,可真硬啊!
这都不死?!
是该好好管束管束了!这次亏得是跟着瑞王爷,否则岂不是要把自己的命给玩掉了?!
姬未湫上眼药成功,打着呵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自己的三个跟班倒很有眼色,将奏折分了四堆,已经看起来了,而他的那一堆格外的少。姬未湫一边看一边想他们办事还挺妥帖的,要不赏点什么?
姬未湫将此事记在了心中,还没看一会儿,卫锦炎趁着送折子的时候与姬未湫送了一份喜饼,姬未湫见了便问道:“你成亲了?”
卫锦炎笑得爽朗:“回殿下,是臣的兄长,臣还未定亲呢!”
姬未湫刚好看得无聊,这一堆堆的阿谀奉承的话真是随便一看感觉是屎,认真去看感觉是屎上雕花,有人与他聊两句也很好,他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哎?我记得你已有弱冠,还未定亲?”
这年头婚事可不是什么今天订了人,明天想成亲就能成亲的,卫锦炎能在文渊阁行走,虽说只是个典籍,但必然是举人出身,家世贵重——家里没点人能在这个岁数入文渊阁?做梦呢!没见着叶恩光和袁竹都四十了吗?!
故而与他议亲的也必定是名门闺秀,这里头大半都是极看重姻亲的,一般都是要先观望两年,见人品不错,家世合格,才会开始有意接触接触,谈妥了之后还要走三书六礼,这一套完整走下来花个一年半载都不算慢的。
卫锦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想他一个王爷,这才刚刚十八岁呢,已经被老母亲催过七八次了,连姬溯都与他说了两回。
卫锦炎察觉到姬未湫的目光,解释道:“臣之前订了河西苏家女,可惜苏小姐过门之前不幸患了重疾,不治而亡,便拖了下去。”
姬未湫:“原来如此,那等到你亲事订了,莫忘了告诉本王。”
卫锦炎闻得此言,明显高兴起来:“多谢殿下!”
姬未湫换了一本折子,本想再聊点有的没的,不想却见这折子上不是什么阿谀奉承之言,而是一本严肃无比的状告青阳知县郑留与淮南府知府曹知鱼勾结,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折子。他看完了之后便拿去找了顾相,顾相瞧了一眼便笑吟吟地说:“殿下以为如何处置?”
“自然是搜证据。”或许是应答姬溯已经成了习惯,姬未湫对上顾相的闻讯半分不慌:“此人敢状告上峰,必有证据在手,可不能全信他一人的,另外再令人去找,都到了卖官鬻爵的那一步,证据应该不难找,派个御史去,再带上几个机灵的……大概先在百姓中打听打听消息?”
具体派哪位御史才是正经讲究,如果想要清查,就找铁面无私且与当地毫无瓜葛的,明火执仗查就完了,要是中间还有转还的余地,那就不必说了。
顾相饶有兴致地说:“殿下以为派谁去比较好?”
姬未湫本想说让御史吴临去,这吴大人出了门的铁面无私,他张口的一瞬间,却道:“我哪里知道?我连御史都认不齐,这事儿不用递给皇兄吗?让皇兄断吧。”
“既然殿下这般想,那就请殿下呈送御前吧。”顾相笑得意味深长,姬未湫背上起毛,敏锐地说:“顾相不是在坑我吧?”
“臣不敢。”顾相点了点折子:“卖官鬻爵,不算是小事了,本就当呈送御前。”
姬未湫也只好应下了——反正他总要回去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就因为他要回清宁殿,所以押送折子的事儿,十次有九次落在他身上,也不是各位阁老有意针对他,让他去当炮灰,纯粹是不想再多跑一趟,省点事儿而已。
今日事毕,姬未湫带着押送折子的大学士一道回去了,但没打算跟姬溯讲,不是因为怕姬溯考他,而是他今天委实是没有心力弄这些,他还想再去补个觉。
姬溯看出他一脸困意,也没为难他,摆摆手让他走了,姬未湫回了偏殿换了身衣服,不想躺在床上半晌都没睡着,他直愣愣地看着帐子,最终不得不爬起来,他心中一动,就与小卓公公道:“你师傅与你说了没,碧云酿和露云泉藏在哪里了?我自个儿去取。”
小卓公公愣了一下:“殿下困倦,不如小的去取吧?露云泉小厨房就有。”
姬未湫若是平时可能也就应下了,但他哪里听不出小卓这是换了个方式缓和的婉拒了告诉他碧云酿所在?他逆反之心顿起,宫中藏酒就这么几个地方,他令小卓待在了偏殿不许跟着他,他自个儿就往御膳房走去。
他和御膳房混得挺熟,现下御膳房正忙着午膳呢,宫人们来来去去,见了他都行礼问安,避让一侧,姬未湫挥挥手示意众人免礼,刘总管迎了过来,笑靥如花:“今个儿是什么风将殿下吹来了?怪不得奴才今日出门听见有喜鹊在叫……”
“免了。”姬未湫哪里不知道他这个人?他笑道:“废话不多说,你只管忙去,碧云酿藏在哪了?指个地方就是。”
“呦。”刘总管道:“殿下,那碧云酿可是圣上令封存了的,您要是想要好酒,奴才替您换一个更好的?”
“去去去。”姬未湫见他那样子也不与他客气了,径自往酒窖去了,刘总管见状赶忙上前阻拦,但他又不敢真的上手来拉扯,意思到位就行了——瑞王殿下执意要取,他们这些奴才劝也劝了,拦也拦了,难道真叫人将殿下捆起来拖走?那不是活够了嘛?!
姬未湫直接往酒窖深处走,封存的酒会放在最里面,果然很顺利的找到了碧云酿,他也不贪多,拿了方才进酒窖时顺手牵来的酒葫芦,叫管理此处的太监给他装了一瓶就走了。
姬未湫估摸着自己的量,这一瓶他能喝好久呢!
好不容易回了偏殿坐下,姬未湫把玩着那只小小的酒葫芦,只觉得自己为了能睡个好觉也真是不容易,小卓送来了酒杯,小声劝道:“殿下,白日还是不饮为好,叫圣上见着了怕是要训斥的……”
姬未湫往杯子里倒了点,道:“我悄悄地喝,我皇兄哪里会跟我计较这个?”
姬未湫喝了浅浅的两杯,安心地睡下了,果然睡得香甜。
午间,姬溯午歇起身,传姬未湫来议事,却被告知他饮酒睡下后,沉默一瞬后才淡淡地吩咐道:“取走,与瑞王道,不许他再用碧云酿。”
庆喜公公恭敬地应了是,心中却觉得很是奇怪,不就是一壶酒吗?殿下喝也不过是为了助眠,两杯罢了,碧云酿与露云泉又有什么差别呢?庆喜公公又问道:“圣上,可要请殿下来?”
姬溯道:“不必了,叫他睡吧。”
他又顿了顿,接着道:“令瑞王三日后前往淮南府,调查曹知鱼一案。”
第52章
姬未湫睡了一整个白天, 等到夜深了才醒,他看着外面的黑夜,有种深深地无力感——完了, 晚上睡不着了。
不过他想想也能接受,大不了熬个通宵明天上完朝, 等午歇再睡, 也就明天一天痛苦点。
小卓公公拿着衣服过来要服侍他更衣,姬未湫摆摆手, 拎了件广袖外衫披了就算是完了, 大晚上的穿那么规整干什么?就是后宫里的妃子等着皇帝临幸那也不用化全妆啊!
等吃了饭,姬未湫又寻思着长夜漫漫,干脆去甘泉殿泡个澡打发打发时间,他随着夜风漫步,不多时就到了甘泉殿, 却见甘泉殿外宫人来去, 守备森严,就知道姬溯也在里头。
听到姬未湫来的消息, 在稍间里歇息的庆喜公公快步迎了出来:“小殿下!”
姬未湫见他便笑了起来:“公公,怎么了?”
庆喜公公给了小卓一个眼色, 小卓便自觉止步, 不再跟着姬未湫向前,庆喜公公伴在他身侧落后一步, 道:“殿下误了内阁议事……”
姬未湫猛然回过味儿来——他就说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好家伙,他忘记了他现在不是一个富贵闲人, 而是一个要每天开会的社畜了!内阁议事又不是全校操场点名, 谁没来上面的校长也看不见,固定成员一共就五个人, 少了一个还能发现不了?!
“皇兄没生气吧?”姬未湫赶忙问。
“圣上没怪罪,您就放心吧,还是圣上令老奴等不要打扰殿下呢!”庆喜公公又道:“只是有一事,圣上令您去淮南府调查知府曹知鱼卖官鬻爵一案,圣旨已经拟好了,只等着殿下呢!”
言下之意,这圣旨下午内阁议事完就拟好了,因为他睡着没醒,这才没送来。
姬未湫眼皮子跳了跳,只觉得有些不妙,以姬溯的心性,他接了这差事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疑心呢——话又说回来,这事儿怎么就落到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