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端着咖啡的赵甲趿着灰蓝色凉拖过来,大惊失色地看着棋盘:“顾如风,以后你别说是我徒弟!你怎么这么菜!你让我怎么放心地把围棋社交给你!”
你微笑起来:“是学姐厉害。”
秦悠说:“老赵,看不起我?”
赵甲:“哪敢啊悠姐,我这不是恨铁不成钢嘛!”
你无奈地一摊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社长,我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那天夕阳斜斜,你沿着碧波荡漾的湖散步至日落。
后来你又见过秦悠一次。她的毕业论文中建立了一个数据模型,需要进行数据清洗,还需要用R语言进行数据分析,其中涉及到高数和概率论中的一些模型和公式。她向你请教。
依然约在咖啡馆的角落,那张你们提分手与对弈的桌子。你浏览着屏幕上的数据,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不时简短地向她解说。她安静地坐在你身边听你讲,不时问一两个问题。
结束后她将笔记本装进手提电脑包中,说:“麻烦你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你说:“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她点点头,离开了咖啡馆。
那天她身着白色碎花裙子,两条系着蝴蝶结的大辫子在肩上轻轻击打,她踏着傍晚的夕阳渐行渐远。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她。
围棋社的比赛结束后,赵甲将社长的位置交给了你。去社团活动中心办完变更手续已经很晚,赵甲请你吃火锅。
饭桌上,你说:“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赵甲说:“开酒吧。”
“啊?”
他喝着酒,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人全款资助我,为什么不开。”
他最近总是被一辆保时捷轿车接走,驾驶位上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你了然地点点头:“那为什么不资助你换一双新拖鞋。”
赵甲笑得停不下来。
你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便专心地吃着烫好的牛肉,今晚你调的这个蘸料真是一绝。
等他终于停下笑声,神情变得有些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事情吗。”
毛肚烫了十几秒正是绝佳,你吃得不亦乐乎,诚恳地说:“不是很想知道。你快夹,别烫老了。”
他自顾自地边喝酒边说:“我之前确实有男朋友,他比我大六岁。从我初中开始,在一起六年,一直到我高中毕业。”
第五次,你终于精准地夹住了虾滑团,蘸满料慢慢吃着。
“那个时候他去外地做生意,我们第一次分开那么久,他每天打无数个电话。隔壁阿姨家里有个念高二的女儿,阿姨请我去帮忙补课。连续几次没接到他的电话,他半夜飞回来找我,喝醉了敲我家门。那天幸好我爸妈不在家。”他说,“我是想和他长久走下去的,所以出柜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慢慢地来。”
沸腾的红油如浪涛汹涌,你眼尖地看见一块虾滑在其中沉浮,立刻出筷如电,利用小时候左手拿筷子夹玻璃弹珠的迅捷,趁它露头的剎那夹住。
“可是他知道我给高二女生补课后,立刻发疯了。”赵甲喝了一口酒,神情沉郁,“第二天,我的父母、邻居、同学,全都知道了我是个同性恋。”
“那天我正要去参加围棋升段赛,只差一把,我就能升段。可在赛场上,我脑中全是三个字,同性恋,同性恋,同性恋,压根没办法下棋。我放弃了比赛,整整两年没再拿起过棋子。”
“直到今天,我的段位再也没有提升过。”
赵甲喝完了杯中酒,微笑道:“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的生活很颓废,很淫/靡?但至少,性是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的,至少在爽的那段时间,可以什么也不想。”
你点点头:“嗯。”
服务员端着你两分钟前扫码加的一份虾滑过来,你说了声谢谢,赵甲立刻不满了:“你都不听我说话。”
“听见了。”你说,“多年前害你被迫出柜又升段失败的男朋友回来了。有遗漏吗?”
赵甲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高考语文130分的人,这概括能力就是强。”
你礼尚往来:“谢谢,你讲故事的能力也很强。”
他说:“酒吧在选址了,接着就是装修,开业。到时候你空了来帮我调酒。”
“行啊。”你说,“只要你请我吃火锅。”
他笑骂道:“你嫁给火锅吧。”
你认真想了想,觉得可行。
大二在炎热的夏天中过去,凉爽的秋风中,大三生活开始。
大三的必修课中有一门程序设计语言,供选择的语言包括C,Java,JavaScript,还有Python。
那正是Python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类英语的优雅简洁语法,免费开源的资源库,简直就是新手入门的不二选择。学校开设这一门课程,挠得许多人心痒痒。而且,授课人是一位长发飘飘的美丽老师,这让大家对这门课程更是热情。
你靠着在英雄联盟里一秒按出df接q接r接we的手速,在选课季一秒掉线六十次的卡顿校园网中,抢到了这门Python课程。
可当你第一次踏入Python课程的教室,你便结结实实地震惊了——
人山人海。
物理意义上的人山人海。
只有三十台机子的电脑室里,此时大概有八十人。抢到了机子的幸运儿将屁股严丝合缝地夯在板凳上,生怕一挪窝就被人抢。剩下的乌压压人群,一律挤在教室后面,有凳子的坐凳子,没凳子的干脆盘腿席地而坐,笔记本电脑架在膝盖上。
你:“……”
天杀的,你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到课的,你可是有编制的啊喂!
但是没办法,你只能无奈地走过去,和一众蹭课的同学一起靠着墙壁站立,活像在罚站。
没等你站两分钟,你似乎听到有人叫你。
“社长!”
你抬头望去,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挥动着一条手臂,一位眉开眼笑的男同学冲你喊:“社长,这里有位置!”
你诧异地挑了挑眉,想起他是上周社团招新时,加入围棋社的大一学弟,名叫辛嘉瑞。
“社长,过来!”
你走到他旁边,惊奇地看着他松开腿,露出藏起来的另一把凳子。
他把凳子推给你:“社长坐,本来是给舍友占的,但在社长面前,他肯定靠边站。”
你说了声谢谢,在他身边坐下,问:“大一也开Python的课程么?”
“没有,不过又是Python,又是美女老师,大家都感兴趣,我们班上就有好多人提前半小时来占座。”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一位仙气飘飘的长发女老师拎着电脑包走入教室,显然也被教室的盛况惊到了,打趣地说:“没想到我的课这么受欢迎。”
在她的安排下,两人共用一台电脑,站着的人便少许多了。
辛嘉瑞悄声问你:“社长,什么时候教我下围棋啊?”
你问他:“你有多少基础?是有实战经验,还是知道规则,或者单纯感兴趣?”
“都不是,之前都没听过围棋。”
你有些诧异地问:“那为什么加入围棋社?”
他嘿嘿一笑,说了句话,你没听清。
“什么?”
老师给大家五分钟时间调试电脑。机子多多少少都有问题,有些是网络问题,有些是键盘问题,老师走下讲台帮大家看,同学之间也互相帮助,因此教室里弥漫着谈话声。你俩聊天的声音不大不小,并不引人注目。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教室变得安静。
“因为社长您长得帅啊!”
这句未经压低的话回荡在鸦雀无声的教室中,格外响亮。
意识到闯祸的辛嘉瑞连忙捂紧嘴,可是已经晚了。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转头观看你的脸。一瞬间,你感觉自己变成了草船借箭的那个草。
你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弯腰将脸埋入手心。
救救救救救!
那堂Python课上,你简直如坐针毡。
一连三节课,不断地有人回头看你,眼神或是欣赏,或是打量,或是惊艳。就比如第一排靠走廊的一位男生,他频频回头看你,严重影响了你看黑板上的PPT。
你面上泰然甚至淡漠,一副专注听讲的模样,内心却早已崩溃了一万次。
特别是当第一节课下课后,好几人围过来询问能否添加你的微信、几张纸条通过不同路径传递到你桌前时,你的崩溃已经达到了顶点。
辛嘉瑞不断地道歉:“社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罚我在围棋社打杂吧!”
你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头疼,一脸面瘫地说:“晚了。”
“不过我也没说错嘛,社长你就是长得帅啊!”
你:“……”
到了第三堂课,情形终于好转了些。老师正式开始讲Python语言的语法与概念,并布置了一些随堂小测试的题目,教室里便弥漫着敲击键盘的哒哒声,与压低的讨论声。
你早从大一就开始利用编程赚钱,Python虽是一门全新的编程语言,但在基础概念与逻辑上与其他语言有共通之处。你粗略看了一眼题目,便在心中写出了对应的代码。
辛嘉瑞在一旁苦思冥想,抓耳挠腮,敲出一长串后又全部删除,修修改改好几次,跑代码后又显示出红色的报错文字。
他小心翼翼地瞅了你一眼,压低声音说:“社长,能帮我看看不?”
你一直捧着保温杯喝菊花枸杞茶,看着他来来回回折腾代码,颇为有趣。听他问起,便指了指屏幕上的报错内容“SyntaxError”,说:“语法错误,你漏了个反括号。”
他一拍脑袋:“对啊,我真是眼瘸。”
他又问了你另外几道题,你简洁地讲给他听。他脑子倒是灵光,一点就通,嘴比蜜还甜,一个劲儿地恭维你。
这时,旁边响起一道温和有礼的声音:“同学,能否请你帮我看一看第五题的代码,非常感谢。”
你转头去看,左侧座位上是一位戴着银色细框眼镜的同学,他皮肤白皙,容貌清秀,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看起来非常斯文。
见你看过来,他解释道:“报错类型是文件解码错误,我检查了许多遍都找不出错误,所以冒昧地打扰你。”
你点了点头:“行。”
你将板凳往他身边挪了挪,看向他的屏幕,一瞬间了然:“哦,是这样,没有指定字符编码方式,所以无法解码。”
你在键盘上敲下“encoding='utf-8'”,然后按下回车键,程序正常运行。
“utf-8是一种编码方式。”你对他解释,“指定编码方式后,程序就能正常运行。”
他说:“谢谢讲解,同学真厉害!”
你说:“没有啦。恰好知道一点而已。”
“我叫方阳,今年大四。”他说,“同学你呢,怎么称呼?”
“顾如风。”你说,“比你低一年级。”
方阳说:“原来是学弟啊!幸会幸会。”
你问:“学长也是来蹭课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学校第一次开Python课程,挺感兴趣的。”
你们聊得投入,辛嘉瑞在一旁哀哀怨怨地盯着,趁你们说话的间隙插嘴道:“社长,理理我啊,别看他的电脑,来看我的嘛,坐过来嘛。”
你说:“你的代码错误大多是粗心造成的,仔细检查检查就好,别少括号,别打错函数名,能解决80%的问题。”
辛嘉瑞幽怨地瞪了方阳一眼,又可怜巴巴地望着你:“社长,我是你的社员啊,将来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得力干将。”
你觉得他有趣:“是么?那将来再说吧。”
方阳说:“这位同学,你还是先穿越回刚上课时,挽救一下你社长的尴尬吧。”
太损了,你不由得闷笑出声。
辛嘉瑞郁闷地看了他一眼,缩回座位捣鼓代码,将键盘敲得啪啪响。
第一堂Python课上的小插曲,你很快扔到脑后。可到了下周上课时,你发现情况出乎了你的预料。
“社长社长,这里,我帮你占了位置!”
“顾学弟,还是坐这里吧,靠窗有风,能凉快些。”
在你踏入教室后门的瞬间,辛嘉瑞和方阳同时站起身。
一排座位有四台电脑,他俩坐在中间,方阳靠左,辛嘉瑞靠右。方阳指着他左侧的位置让你坐,辛嘉瑞指着他右侧的位置让你坐,互相不让。
辛嘉瑞说:“社长,我特意连晚饭都没吃来帮你占的座啊!坐我旁边吧!”
方阳温和地说:“靠走廊的位置太热了,学弟还是来坐我旁边吧。”
“哪里热了!一点都不热!靠走廊还能方便问老师问题!”
“最近秋老虎,坐里面会闷坏的。”
你听着他们像小学生一样吵架,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你的目光转向角落,微笑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但不用了。”
你从容地走向角落空着的那台机子,放下书包后,戴上耳机翻看课本。
到了第三次上课,他俩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为你留了中间的位置,他俩分别坐在你的两侧。
课中,老师照例出了六道题,让同学们讨论着完成,硝烟才刚刚开始。
辛嘉瑞说:“社长,帮我看看嘛,怎么又是语法错误。”
方阳温柔地说:“学弟,这道题的代码,我觉得能优化一番,不如和我讨论讨论?”
冷飕飕的视线从两侧发射,越过你,狠狠攻击对方。
你被吵得头疼,感觉看到了两个互扯头花的宫女。
你说:“语法错误就是粗心导致的,你要习惯自己debug,考试的时候才能不出错。至于学长,优化代码等下课再讨论吧,我怕老师觉得我们在摆龙门阵。”
方阳疑惑道:“摆龙门阵?这是什么意思”
辛嘉瑞切了一声,用成都本地口音说:“啧,就是聊天的意思,这都听不懂,你个外地人一边儿凉快切。”
方阳只有面对你时笑得温柔,一对上辛嘉瑞,他语气又冷又欠:“哦,你当然擅长聊天,第一堂课就把你社长聊得社死了。”
辛嘉瑞:“……”
你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每周二上完三节Python课程,你累得像是打了一场越战。要不是蹭课人数变少,站在教室后面的人也变少,你简直想自带笔记本在教室后面席地而坐。
然而晚上在宿舍,你也不好过。
今年的大一新生有小部分分在大三的宿舍楼,辛嘉瑞就是其中之一。每晚你端着杯子走出房间,对面房间会探出一个脑袋,等你到了热水房,住在二楼的辛嘉瑞就会“巧合”地出现在四楼热水房,惊喜地对你说:“社长,你也来接水啊,好巧!”
接完水后他跟在你身后叽叽喳喳,说他们系下周有篮球赛,他打前锋,请你去看。又说他有两张音乐节的门票,问你有没有时间。
你停下脚步,问:“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在撩你啊,社长。”他说,“我在追你,和我谈恋爱呗。我加入围棋社就是为了和你近距离相处啊。”
你说:“我不喜欢男生。”
“我知道啊,所以我在努力撩你嘛。”
他又说:“我新学了个很帅的活计,去我房间看看呗?”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你想了想,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行啊。”
你跟着辛嘉瑞去了二楼他的宿舍,他拉开盖住桌面的帷幕,露出一桌子的基酒、雪克杯、滤冰器、吧勺、捣棒、柠檬夹、量酒器、糖浆等一系列调酒的用具与原料。
他跃跃欲试:“我学了调酒,看看我调呗?”
你略微诧异地挑了挑眉,放松地倚靠着书桌,微笑道:“调吧。”
他兴奋地搓了搓手,拧开金酒瓶子,倒入量酒器。可能是为了耍帅,他故意只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量酒器纤细的中部位置,准备倒入雪克杯。可技术不纯熟,量酒器一歪,眼看着酒就要洒一桌,你眼疾手快地捏住量酒器上沿,阻止了一场翻车。
“……”辛嘉瑞尴尬地笑了笑,“失误,失误。”
你松开手,示意他继续。
他把金酒、苹果白兰地、柠檬汁、蛋清和冰块一股脑地加入雪克杯,开始shake。很明显他想以帅气的姿势来shake,可是力不从心。
最后他把粉红色酒液过滤入倒山形高脚杯,用细签串上一颗车厘子作为点缀。
“‘粉红女郎’,象征爱情的鸡尾酒,社长尝尝。”
你说:“过滤蛋清的时候,你把蛋黄也弄了一点进去。挤柠檬汁的时候,柠檬籽儿掉了进去。喏,你看。”
你指了指杯子中央,一颗硕大的籽儿正在沉浮。
辛嘉瑞:“……”
他只挫败了三秒就恢复了元气,以最快的动作收拾了桌面后,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端来一盘围棋。
“社长,调酒虽然不行,但我为了你,最近是苦练围棋啊!这是我昨天凌晨三点和网上一个人对弈的残局,打着手电筒摸黑摆了出来,请社长解棋。”
你看了一眼棋局,摇了摇头。
“同学,这是清朝围棋国手范西屏、施襄夏‘当湖十局’的第五局,而且,你这颗黑子摆错了位置。”
你伸手调整了一颗黑子的位置。
辛嘉瑞目瞪口呆:“啊……?不是,社长你你你,你怎么连这都知道啊?”
你当然知道。赵甲生怕你败坏了他的围棋社,逼着你背了历史上几乎所有着名的围棋棋局,还与你对弈不止一次,加深你的印象。
你说:“还有吗?”
辛嘉瑞沮丧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没招了。装逼失败,我错了社长。”
你说:“好,结论是——你没有撩到我。以后就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忘了这事吧。去年这个时候,我在与女孩子谈恋爱,我不喜欢男生,这事没骗你。”
他小声嘀咕:“但你又再次撩到我了啊……”
连续两次装逼失败,他没面子再死皮赖脸地跟着你,目送你走到房间门口,却又叫住你,举起那杯“粉红女郎”:“学长,尝一口呗?祭奠我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爱情。”
你对他示意手中冒着热气的杯子:“不了。我胃不太好,晚上喝凉的会不舒服。”
“啊……抱歉抱歉。”他连忙道,“做不成情人,做左膀右臂也不错啊,社长,以后社团有活动一定叫我帮忙啊,我发誓不会骚扰你。”
“行。”你看着他一口喝了半杯“粉红女郎”,好心劝道,“你也别喝了,当心闹肚子。”
他端着酒杯,生无可恋地嚎道:“爱情都没了,还要身体做什么?苍天啊,大地啊……”
你摇了摇头,离开了房间。
相比辛嘉瑞,方阳与你的联络便温和得多。
添加了微信好友后,他时常会发一些编程题目给你,与你一同讨论。上周他又发了一道极难极难的题目来,你苦思冥想许久也没有头绪。他便在约你星期六下午去咖啡馆讨论,这是他第一次约你出去。
那道题目实在是难,网上也检索不到任何解题思路。你连续几天抓耳挠腮,行也思索,坐也思索。
电脑里有一道做不出来的题,对于一个强迫症患者来说,简直是天谴。你久违了失了眠,凌晨两点爬起来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仍是解不出,没有任何线索,你隐约觉得,这是一道超纲许多的题。
毫无睡意的你漫无目的翻着手机,点开了“聆声听音”软件。
X很快上线了。
这下子你确定,他一定设置了“特别关注”与“上线提醒”。
X:失眠了么?
在舍友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你披上衣服,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宿舍。
你来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坐在最下面那层台阶上,戴上耳机,说:“确实不太睡得着。”
X:有烦心事的话,可以讲给我听。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被一道编程题目卡了三天,一点头绪也没有。”
自看过渤海后,你的心情好了许多,聊天时也比过去放得开,与X的关系也在相处中变得熟络。你开始不介意与他分享一些日常。
X:可以发给我看看么?
你不觉得做买卖的老板会做编程题目,但死马当作活马医,你在评论区上传了那道题目的截图。
X:可否等我五分钟?
你说:“行。”
十月的凌晨已有些冷,一阵穿堂风吹来,你裹紧衣服。
很快,评论区出现了另一张图片,是X发来的屏幕截图。
点开大图,你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一大片代码,正是那道题的答案。令你惊讶的不止于此,那些代码如此简洁漂亮,多一行都是累赘,少一行都不能完成目标,恰到好处。
你不由得赞叹:“好漂亮的代码啊。”
你从大一起开始编程赚钱,为了完成任务的代码往往是冗杂的,而你为了效率,不会花时间去简化和整合,只要能跑起来就行。
可眼前的代码,简直是艺术。
X:希望对你有帮助。
你终于反应过来问:“兄台怎么会有这道题的答案?我在网上搜了许久都搜不到。”
X:我研究生念的是计算机专业,这是研三时一门课程的考试压轴题。
你第一个反应是,研三的题,难怪你一点思路都没有。
第二个反应:“哇,你是理工男!太帅了吧!”
X:哪里。卿这样的文科男孩子才可爱。
你不禁笑了起来:“商业互吹么?”
X:未尝不可:)
X:这道题确实有些难度,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请不要拘束,向我提问。【:p】
“谢谢你。”你一边看代码,一遍嘀咕,“这题超纲太多了吧,也不知道学长从哪找来的,周六去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来啊。”
X:我以为是老师布置的作业。
你解释:“不是作业。是编程课上的一位同学发给我的,他说偶然看到的,说要是没有思路的话,明天下午去咖啡馆讨论。”
X沉默了。
等你看完代码,才发现他发来了一大段弹幕。
X:正常情况下,这位同学应该不会“偶然”看到,所以有很大的可能,他的目的只是约你去咖啡馆。一次讨论必定没有结果,于是他会继续约第二次,第三次。我猜想,他别有用心。
你愣了一下,说:“没有吧,只是讨论题而已。他应该没这么有心机。”
X:我只是陈述其中的一种可能性,如果你感到冒犯的话,我向你道歉。
X:卿一定是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心软善良,心思单纯。大学里有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很早地就接触过社会的染缸,有些人仍是象牙塔中的孩子,不能一言以蔽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如果有拿不准的情况,可以来找我讨论,我或许能给你一些中肯的意见。
字里行间的语气依然温和,但你却隐隐觉得,X似乎有些激动。
你知道他的关切是真心的,因为一个人没有必要在凌晨两点,对网上的另一个陌生人说谎。
你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
X:不客气。
X:那么,卿明天下午还会去咖啡馆与他见面吗?
你说:“既然已经解出来了,那就没有必要坐在一起讨论了。”
X:好的:)
X:以后有任何编程上的疑问,都可以先问我。
X: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第49章
X的话到底在你心中留下了痕迹。学长下一次再约你去咖啡馆时,你以补作业为由拒绝了,几次过后,他便不再找你。
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疑心是否错怪了他,或许他只是想与你讨论题目,共同进步,又或者只是想与你做朋友。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况且硬要说的话,你还是更相信X一点。X身上有种沉稳温润的气质,他有学识却不显摆,有经验却不强硬,总是以娓娓道来的温和语气,为你提供选择的可能性。
你喜欢这样的人。
就这样,靠着多年来泡在情书堆里的经验,你根据对方性格的不同,直接或委婉地给予了回复。对辛嘉瑞是当面直接道破,对方阳是迂回的暗示,两者都十分有效,他们不再来打扰你。
在那个燥热无风的酷暑,香槟的泡沫与高脚杯的碰杯声中,赵甲的酒吧开业了。店面不大,装修成赛博朋克式的未来金属风,充斥着狂热又冰冷的疯癫感。
赵甲的朋友圈决定了酒吧的性质,来来往往的人八成是gay。可能是见多了gay,身为直男的你似乎也长出了“gay达”,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
夜晚你坐在吧台后面,便有浓妆艳抹喷着香水的男人靠着吧台,趁你调酒时,装作不经意地想蹭你的手。
你无比娴熟地避开对方戴了十几个戒指的手,将调好的酒推过去:“先生,您的酒好了。”
他要是继续言语勾搭,坐在卡座里的赵甲就会趿拉着拖鞋出来,警告:“老何,这我弟弟,人家在我这兼职的,放尊重点。”
次数多了,常客都知道你是赵老板那勤工俭学的直男学霸弟弟,调戏和勾搭少了许多,但仍会有人在凌晨缠上你。
往往是在下班后,换好衣服的你从酒吧后门出去,喝得醉醺醺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满口“daddy、baby”地胡乱叫着,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红票子,求你睡他。
对付这些人你已经很有经验,放倒后迅速扫开一辆共享单车,蹬着远去。
你不喜欢这样糜烂放纵的环境,可暑假的头一个月,你几乎每天都去调酒。
无他,你不放心赵甲。
他与你一样,都是孤岛上的人。孤岛上的人无法接受一个自我认知水平线以下的自己,也无法接受人间的温情与劝慰。他们切断了所有联络与坐标,只能自己慢慢疗伤。可他是你大学时期的第一位朋友,或许也是唯一的一位。
夜里他端着酒杯流连于各个卡座,笑声豪放又爽快,他极善交际,酒吧开业不久,便生意火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