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你是谁?”
他诚恳地说:“我就是她新交的男朋友。”
你:“………………”
好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世界。
第45章
对面男生的声音消失了,嘈杂的背景音变大,夹杂着模模糊糊的谈话声,似在劝慰,不时迸出一两声哭声。
随后背景音远离,嘈杂的人声全都不见,只剩听不清的醉话与哽咽。
你叫了一声:“秦悠?”
对面一下子止住了哭泣,漫长的沉默弥漫在你们之间。
半晌后她沙哑的声音响起:“顾如风?”
“嗯,是我。”
她又开始哭起来:“你怎么现在才找我啊……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很难受……我不要和你分手……呜呜呜……我后悔了……”
她哭得直抽噎,旁边传来刚才那位男生的低声劝慰。
你耐心地等她哭完,才道:“为什么难受?”
“我一直很想你,睡不着,一直看你的照片,你给我买的抱枕,蓝牙小音箱,口红……”她吐字清晰,话语间却又带着醉酒后的颠三倒四,“你给我买过好多口红,我现在都不涂口红了,因为会想到你,一想到就难受。”
“我想起我们去青城山,你推着我爬山,你骑车带我四处逛,你每天对我说晚安……”她语无伦次地哭腔道,“你陪我喝酒,陪我聊天,你为什么不挽留啊,分手那天,我走得那么慢,只要你开口叫我一声,我就会停下……可你一句挽留也没有……”
“我最近在想,是不是我做得太差,要是我不那么迟钝,要是我在酒吧里就问你手臂上那道伤口是怎么来的,你是不是能早些对我袒露心扉,我们是不是能走得远一些……”
“秦悠。”你把枕头竖在床头,背靠着床头而坐,手指轻轻地敲击膝盖,声音和缓说,“我理解你。但你体会到的情绪,怀念也好,难过也好,后悔也好,那些都不是你,只是小我。真正的你,是察觉到这些情绪的那个临在,那个意识。”
她又哭又笑:“顾如风,你不许和我讲经说法,我听不懂。我喝醉了,更听不懂。”
正在你思索该怎样说得更通俗易懂一些,她却又道:“为什么不说话啊,哄哄我就那么难吗?算了,算了……你要讲经就讲吧,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对不对?”她又开始抽泣。
你说:“行。”
等她止住哭腔,你放慢语调,条分缕析地说:“金刚经里讲,佛告须菩提,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世人错把贪嗔痴怨当做是‘心’,但那不过是心的投射,真正的心,是那个无所不在的觉知,是无边无形、无可捉摸的意识。是故诸心皆为非心。”
“佛继续说,是故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心无所住,如流水向前,才是智慧。因为心的不可得,所以想去抓住某一刻、停留在某一刻,不过是妄念,是着相了。”你说,“过去的美好,是因为永不再来,所以可贵。未来的美好,是因为不可预知,所以新奇。生在这世上,要用一期一会的恭敬,来过好现在。因为能把握住的只有当下。”
秦悠说:“你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为什么却没法开导自己呢?”
你说:“可能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她终于笑了起来。
她似乎酒醒些了,小声问:“顾如风,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你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现在都不睡?还是失眠么?”
你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好吧,确实吵醒了。”
她却高兴起来:“你的睡眠好些了吗?”
你嗯了一声:“好很多了。”
你又道:“回去睡觉吧,很晚了。”
“心无所住……”她似乎又醉了,“我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上次是在哪里,让我想想……对了,那晚你说,你的理想型,是心无所住的大侠。”
你说:“睡觉吧。”
秦悠说:“好,我听你的,这就回去睡觉。”
她低声又道:“宝宝,晚安。”
她的声音消失了,那位男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松了一大口气:“兄弟,多谢你了。”
你无奈扶额:“兄弟,实在对不起。”
“兄弟,不怪你。不说了啊,改天聊。”
电话挂断后,你掩唇打了个呵欠,抬头就看见陈知玉目光炯炯地盯着你,眼神像在看怪物。
“我可算知道人家姑娘为啥和你分手了。”他啧啧赞叹,“人家半夜打电话来求哄求安慰,你八风不动对着人家讲佛经,顾如风,我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见你这样的怪胎!”
你:“……”
你放平枕头躺下去:“困了,睡觉。”
他却不放过你:“酒吧里,手臂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你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扯过被子盖住头:“不记得了。”
陈知玉挨着你躺下,又问:“以咱俩的交情,你说老实话,你喜欢她吗?”
你沉默了许久。在他和你都以为你不会回答的时候,你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喜欢这件事情,需要双方处在同一个语境中,才能慢慢滋生。而这很难很难,就像毛姆所说,每一个人生来都囚于孤独的高塔,靠着一些符号与旁人交流,而这些符号不具备通用的意义。”你缓慢地字斟句酌,“在极偶然的时候,双方会误打误撞地进入同一个语境,这个时候,一切都是合理的。”
比如,涪江畔的谢兄用“喝酒吗”三个字,将你拉入了江湖的语境,于是那夜的一切都变得合理。
比如,大树下的人造雨,中秋夜的十二个未接来电,劈头盖脸的热烈关切,因你身体不舒服而执意在酒店隔壁房间陪你熬到凌晨……这些曾将你拉入那个关于恋爱的语境。
可是太短暂。
许多东西还未来得及萌芽便已凋零。
而那些纤细和柔软的东西,经不起你无眠的漫漫长夜,也经不起无数个一闪而过的漠然念头。
你说:“或许是因为,我是一个太难搞的人。”
陈知玉说:“你对你的认知很准确。”
你笑了下:“快睡觉,明天带我去爬长城。”
可今夜熬得太晚,当清晨的阳光洒入宿舍时,你俩都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你闭着眼睛推陈知玉:“你先起。”
他含糊地说:“再睡五分钟。”
过了一会儿你又推他:“起床。”
“唔。”他不满地说,“为什么不是你先起。”
你强撑着坐起身,立刻又捧着昏胀的脑袋倒了回去:“……困。”
挣扎了几轮后,你哼哼唧唧地说:“我起不来。你给我念词,让我梦中看看长城。”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陈知玉含含糊糊地念了一句,又睡了过去。
你在被窝里踢他:“继续。”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他像个dnf里爆装备的箱子,你踢他一下,他蹦出一句。
“嗯……看见长城了……”你心满意足地裹紧被子,“睡吧。”
你俩安心地睡到中午。
下午你俩着急忙慌地赶到火车站,在催促乘车的广播声中,坐上了前往秦皇岛的列车。
冬季的秦皇岛是你们未曾设想过的荒凉。路边的店面几乎全部处于关门状态,被冻得哆哆嗦嗦的你们饿着肚子走了大概两公里,才找到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小推车。吃到热乎乎的煎饼时你们对视了一眼,几乎喜极而泣。
海边的建筑残破而荒凉,为度假而建造的设施已被海水腐蚀,残败不堪。你俩在海滨公园转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确定了你们是这片区域唯一的活人,不,活物。
火车上你们还兴奋地讨论着海鲜大餐,打算猛搓一顿后去网吧打游戏。而现在,站在“待拆迁”的海鲜饭店门口,惊险地躲过一根砸下来的梁柱,你俩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
你问:“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陈知玉说:“可能饭店都是夏天开门,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他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哎哟,冬天看海应该去南方,不应该来北方的……”
你无言以对。
天黑下来后,在你们订的酒店里,你们终于看到了会说话的活人。并且因为冬季酒店入住率太低,前台免费为你们升级了房型。
酒店大厅挂着一块电子屏,上面显示着明天日出的时间,7:36分。
为了看日出,你们特意订了滨海公园旁的酒店。第二天早早地起床后,便直奔公园而去。
荒凉再一次超乎你们的想象——因预估了排队的耗时而提前过去,却发现你们是唯二的游客。
卖门票的老大爷裹着军大衣坐到桌前,满脸被吵醒后的困倦,从售票窗口抬头惊奇地看了你们一眼,那眼神无疑在说“哪些个神经病冬天来北方看海”。你和陈知玉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两张票,十元。”
你们来到了海边。
距离日出还有半个小时,天边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来的路上你搜过攻略,如果雾气太浓,或许就不能看见日出。
你慢慢地走,静静地看着渤海。海水是灰蒙蒙的,可涌上岸边的浪潮又是如雪花一般的白。浪潮一次次涌上又一次次退后,潮涨潮落,如同生命的大逝远返,花开花落。
潮水浸湿了你的裤腿,你却依然沿着海岸走着。
这是你第一次看见海。
极目望去,远远的岸边有一艘系在柱子上的小渔船,在轻纱般的灰雾下,一座小小的木屋临海而眠。
“一竿风月,一蓑烟雨。”你轻声念道,“家在钓台西住。”
“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
你沿着岸慢慢地走着,鞋底踩碎贝壳,发出轻微的碎响。
“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你缓缓地念,像在过去的无数个深夜念诗念到嗓子沙哑。
渔屋外挂着蓑网,你似乎看见在海绿波平的夏季,渔夫驾着小舟,向江面洒下蓑网,含笑着满载而归。
“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
可在成为无名渔父之前,你还想再去一次红尘深处。
“喂,顾如风!”陈知玉在后面呼喊你,“还有一分钟就日出了!”
潮落浩歌归去。
你回头对他微笑,你想,如果今天的日出没有被雾气遮住,你就下那个决定。
很快,阳光穿过重重灰雾,洒下一缕金芒。
这是你第一次看见海边的日出,整个天地突然亮堂了起来,重重灰雾争先恐后地逃离、消散。
“日出了。”你对陈知玉说。
“嗯,日出了。”
你突然重重地抱住他,力道之大让他失去了平衡,你俩一同倒在沙石与冰块之上。
陈知玉惊愕地喊道:“你发什么疯!”
你们抱着在地上滚了许多圈才停下,好在冬天的衣服很厚,你们都没有被磕到。他一开始觉得你有病,后来莫名其妙地和你一起笑,停不下来。
他大概是想起了初中时的事情,那时你们爱骑车去荒山野岭。爬到坡顶后遇到蛇,你俩抱着从坡上滚了下去,滚了满身灰尘和杂草,脖子上还被割出了血痕。
你笑够了,坐起身道:“我准备考研,无论失败多少次,我都要去燕园。”
他也坐起来:“真的?”
“嗯。”你捡起一块石头在沙上写写画画,“不是你说的么,既然说爱,就别怕痛,既然说爱,就别怕等。”
陈知玉严肃地说:“顾如风,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
太阳越升越高,金光普照。
你问:“你为什么不接受你的室友?是因为不能接受和男生谈恋爱么。”
陈知玉说:“和男生女生没有关系,我不是迂腐的人。”
你说:“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
你笑了一下:“来个约定吧。要是到三十岁,我们都没有结婚或谈恋爱,咱俩就凑合着过吧。”
“好。”半晌他说,“那我等你。”
你们在海边逗留了太久,急匆匆地打车去火车站后,距离乘车时间只剩15分钟。
陈知玉顺利地通过了自助检票机的人脸核验,你却因为身份证太久没重拍,人脸与照片对不上,只能去人工检票处排队。
前面有四五人排着队,你焦急地不停向前张望,检票人员慢悠悠地检查证件,盖章。
陈知玉站在闸机那头等你,表情安静,没有丝毫不耐,在一波又一波向前涌的人流中,他是唯一的逆流。
等你终于过了闸机,距离乘车时间只剩五分钟。你懊恼地说:“赶不上了,都怪我。”
“没事,先去看看。”
你俩一同发足狂奔,气喘吁吁地跑到乘车站台,果然见火车正悠悠地鸣着笛,缓慢地向远方驶去。
你撑着膝盖喘气:“怪我。”
“这有啥,去办改签就好了。”陈知玉在手机上查火车班次,“改签到晚上,咱俩还能去网吧打会儿英雄联盟。”
你高兴起来:“对啊。”
等去窗口办完改签,趁你不备,陈知玉抢过你的身份证,盯着照片哈哈大笑:“我说你怎么人脸识别失败呢……”
你伸手去抢:“还给我!”
“啧啧,看咱顾哥小时候多可爱啊,还有婴儿肥,奶凶奶凶的……”他和你绕圈,“现在不奶了,只有凶,啧,不说话的时候就是高冷酷哥。”
你找到机会抢回身份证,警惕地装回裤兜。
你的失误导致了错过列车,于是陈知玉罚你给他玩三把悠米。他最近爱玩老鼠偷人,非要你玩猫挂在他身上,隐身去抓人。他称之为“猫和老鼠”。
你一边玩一边连连叹息,呜呼哀哉,你想玩打野秒人,不想玩猫给人加血加盾啊喂!
可是没办法,确实是你有错在先。
你问他:“错过火车,你真的不怪我?”
陈知玉一本正经地说:“咱俩三十岁还要谈恋爱呢,到时候在一起生活,我总不能因为你漏买了酱油、坐飞机没带身份证、看电影迟到之类的事情就怪你吧,所以现在开始练习起咯。”
“?”你笑骂,“滚蛋。”
这次你俩提前了半个小时去火车站,总算赶上了火车。昏睡了十几个小时后,火车到达了四川。
渤海上的那一轮日出给了你新生,积压在心中的阴霾消散。这个春节你无比的快乐,对世界充满了爱,就连家里的低气压与父母的争吵,都没能使你的心情变差。
你在卧室里哼着歌,查找考研相关资料,下单中国语言文学系古代文学专业考研教材,寄到学校。
考试科目一共四科,除了语言与思想政治外,有两门专业课,一门是中国古代文学,一门是中外文学基础。官方出版的教材还没发货,你心痒痒地购买了电子影印版教材,按朝代划分,从先秦到魏晋,再到唐宋,元明清,整理教材中提到过的书籍,打算一一找来看。外国文学也按照时代,整理出代表作。
你忙而不乱地整理着,这一次你打算学习吴文瀚,不以应试为目的,而是深入知识深处,体会其中乐趣。你不想要轻飘飘地背书,你想读遍教材中提到的所有文学作品,让这条文学史的脉络如支流无数的江河般长在你的心中,触目皆是景致。
就像那条秦岭-淮河的地理分界线,它不是教材上一条概念性的虚虚线条。而是自南向北,实实在在的景致与气候变化。
你依然习惯戴着耳机,伴随着听书软件的电流滋滋声,偶尔轻轻地念一段。尤其是在阅读俄国文学作品时,常常有连续好几页都不分段的文字,念出声来,也能有效地防止看错行或者走神。
一次深夜,父亲上班,母亲通宵打牌,家里只剩你一人。你在床头放了杯温水,借着台灯的光亮读书时,X上线了。
X:新年快乐,希望不算太迟。
你近一个月没有登录过软件,此时看见他的消息,竟有种久违的亲切。
你调整了耳机的位置,说:“谢谢,同乐。”
X:你的声音变轻盈了,像晒足了太阳。
你微笑起来:“因为我看到了海上的日出。”
X:和朋友去的么?
你翻动书页,说:“嗯,我最好的朋友带我去的,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海。”
X沉默了一会儿,发来一条消息:你很喜欢你的朋友。
“唔。”你说,“是啊。”
X又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若来江苏,我带你看东海。
你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笑了一下道:“谢谢。”
他这句话实在有些突兀,你不由得又点入他的资料,仍然是一片空白。前两天你上线时他并不在,今夜夜深他将将上线,聊“虫食木叶”那一晚他曾提到生意遇到难处,直觉告诉你,他这段时间很忙。
于是你善解人意地问:“兄台工作上的事情可解决了?”
X回复:多谢关心。很顺利,但正为劳生奔忙,为了赴与友人之约时,能更体面一些。
你说:“那就好。”
X:卿今晚念的书,似乎是陀翁的作品,这是卿最爱的一本吗?
“不是。”你将手里的陀翁中短篇作品集翻到某一页,“我最爱的他的作品是《白夜》。”你清了清嗓子,念出结尾的那段话,“‘我的上帝,整整一分钟的无限幸福,难道还不足以令人享用一生吗?’”
“据说,这是陀翁最浪漫最温柔的作品。”你说。
X:非常浪漫温柔。
X:他的作品,与你的声音。
那夜你没有困意,靠在床头读完了那本书。冬天的深夜很静,只有耳机里的电流声,手指翻书的沙沙声,与你不时念出声的略微沙哑的嗓音。
你沉浸地读着书,偶尔与X交流。他不时提醒你喝热水,润润嗓子。直到天边泛起微光,X仍在弹幕里陪着你。
X:该休息了。
X:不知该说早安还是晚安,那便祝卿日安吧。
你合上书放在枕边,拧灭台灯:“你也日安。”
春节过去,大二下学期,你的生活前所未有地积极了起来。
你一改过去三个学期的吊儿郎当,开始按时出勤每一门课程。就连舍友们齐齐睡过去的八点早课,你都能不慌不忙地去食堂吃过早饭后,慢悠悠地散步到教室,等待上课铃响。
你按时上课,按时吃饭,傍晚与“老虎四人组”玩两把游戏,而后去图书馆复习英语与政治。闭馆后你沿着操场散步,为柳林的流浪猫添上猫粮。随着天气逐渐暖和,胆大的猫咪会钻出草丛,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你的手心。
到了周六,你会早早地去赵甲的出租屋,使尽浑身解数在三局两胜的对局中赢过他,换取他答应与你去吃火锅。没办法,脸皮太薄的你实在做不到一个人去火锅店。而你又太爱吃火锅。
这段时间恰逢你暑假打工的酒吧调酒师离职,在老板招聘新调酒师的这段间隙,她请你每周日去店里帮忙。你只好占用去酒店读书的时间,坐在吧台后面干起了调酒的老本行,那枚挡桃花的银色素圈又回到了你的无名指上。
等你再次登录电台软件,已是一个月后。
几乎是你刚刚进入,X就上线了,速度快得让你怀疑他设置了特别关注与上线提醒。
X:真巧。
X:今天月明星稀,预感你会在。
你说:“抱歉,最近有些忙。”
X:你不用对我说抱歉。
X:开学忙,也要多注意身体。
“谢谢,我会的。”你说完便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要说,不用对你说谢谢。”
X:知我心者。
你说:“最近确实比较忙,但不是学习,是在酒吧调酒。”
X:卿会调酒,很酷。
你说:“没有啦,主要是好玩。”
X: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调酒师。
“只会一点点而已,零级业余选手。”
你来了兴致,对他讲起基础的一些调酒公式,他听得认真,不时问一些一看就是听得很认真的人才会问出的问题。等到23:00的闹铃响起,你才发觉你们已聊了2个多小时。
你一开始还端坐在桌子前,现在却没正形地躺在柔软的沙发里,腿弯搭着扶手不时晃荡,放松无比。你抬头望向桌上一整晚没翻开的书本,无奈扶额,你感觉自己简直像——和对象煲电话粥忘记学习的学渣。
你坐起身来,抓了抓头发,懊恼地说:“我话太多了。”
X:你最近太累,聊聊天也能放松一些,改天再读书,不要有心理压力。
他这话像温和的年长者。
你说:“对了,刚才说的那些都非常不专业,我很业余的。”
X:很厉害,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调酒师。
你笑:“你已经说过这句话了。这世上调酒师多着。”
X:那么,你是我遇到过的第一个既爱读书又爱调酒的男孩子,很酷的男孩子。
你微愣了一下,耳朵微微发起烫来。
和他聊天如此舒适,他耐心地聆听,给出恰到好处的反馈,不热切也不冷淡,像一杯温度适宜的凉白开,静水流深。你的每一句话都被用心倾听,每一丝情绪都被恰到好处地照顾,就像在与人用笔墨通信。
你喃喃地说:“你让我想到一个人,一个在江畔偶遇的大侠。”
X:那你还想再见到他么。
你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于是开口:“不想。”
X沉默了。
你说:“有些事情只有停留在回忆中,才是完美无缺的。万一相见,若我或他都不是对方期待中的、或记忆中的模样,那也太难过了。我怕,嗯,怕……一地鸡毛,你能懂么?”
X:卿如此可爱又坦诚,他会喜欢你的所有模样。
你叹了口气,走到书桌前将被冷落了一整晚的书装进书包,扔到肩膀上:“谢谢你陪我聊天,我现在要回学校了。”
X:路上小心。
X:酒吧里鱼龙混杂,要保护好自己。
你说:“我工作的地方是个清酒吧,环境很好。”
X:好的。
X:在外面不要喝酒。
你越来越觉得他像个古板的年长者,忍着笑故意问道:“为何?”
X:听你的声音,像一喝就会醉的男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X:晚安。
开学不久后,围棋社举办了一场大型活动。
近百位社员分成八组,每组内互相决出胜负。晋级的人重新抽签分组,进行淘汰赛,半决赛,决赛。冠军可获得5000元奖金,冠军可以选择继续与副社长、社长对弈,两场连赢后,可获得20000元奖金。
这是身为社长的赵甲毕业前办的最后一场活动,也是他四年来办的唯一一场活动,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不但自掏腰包设置奖金,还联合广告公司做足了宣传。
比赛开始前半个月,校园各处都摆上了宣传的X展架。
这场活动搞得如火如荼,半个月后落幕,当赵甲告诉你冠军选择与两位社长对弈时,你丝毫不意外。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嘛。
但当赵甲告诉你冠军的名字时,你着实愣了一下。
“哦,忘了告诉你,这次比赛的冠军是你前女友。”赵甲语气里有丝幸灾乐祸,“你天天当甩手掌柜去图书馆躲清静,让我这个老大哥在比赛现场跟骡子似的累死累活,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你说过的,我负责幕后准备,你负责台前监督,分工明确。”
“啧,明天下午两点在咖啡馆,别忘了。”
当初你与秦悠交往之时,并未与她对弈过。而分手半年之后的初次见面,她隔着棋盘坐在樱桃木小桌的对面,慢慢地落子。她棋路险劲,锋芒毕露,你沉稳应对。
她说:“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从没有对弈过。”
你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落下一子,没有说话。
“其实我们对弈过许多次,只是你一次也没让我赢过。”
她说着笑了起来,伸手理了理发箍上蝴蝶结的位置。酒红色棉麻材质的发箍,坠着一朵蕾丝白边的红色蝴蝶结,正是你曾亲手为她戴过的那一枚。那天下午你们在饰品店逛街,她娇嗔地为你怼了偶遇的钱渊。
半年不见,她清瘦了些,却仍是触目惊心的美丽。
你说:“抱歉。”
她落下一子,道:“那个凌晨,抱歉打扰。”
“没关系。”你摩挲着棋子,思索片刻后落下,“你可以找我开导。”
“听你讲佛经?”她笑了起来,娇嗔地瞪了你一眼,“是开导,还是让我陷得更深?”
她落下一子,又道:“我和他分手了。”
你也落下一子:“下一个更好。”
“不如上一个。”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如。”
“就是知道。”
“过去心不可得。”
“当下心可得。”
“当你说当下,当下已经过去。”
你们盯着棋盘,轻言细语。话不停,落子也不曾停。
她说:“我要输了。”
你说:“不会。”
棋子几乎落满整个棋盘,你手捻黑子,目光粗略扫过,局势已印在你脑中。
你在角落处落下一子。
她抬头看你:“这是输处。”
黑子只剩两处落子,一处赢,一处输。
你坦然望她:“我输了。”
白子也只剩两处落子处,只要她落对,你必输无疑。
她拈着一颗白子,望着你。白子悬在棋盘上空,久久不落。而后她指尖轻压,在棋子快要触到棋盘时,你开口道:“落子无悔。”
她笑了起来,手指移动,将白子落到另一处。
她赢了。
“顾如风,我有了新发现,你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人。”她说,“我刚说了你从未让我赢过,你就坏心眼地要打破这个‘从未’,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