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离会客厅不远,摆了一张长桌,四人对着坐,韦嘉易和赵竞一边。吃的是中餐,但各人都分了餐。可能是因为房间特别大,四周安静,而餐桌顶上的灯他以前拍照片见过,一组能买下他的家。这些看起来实在与他的生活相距甚远,感觉难以接近,他紧张到食欲不振,起初吃得很慢,又怕尴尬,赵竞父母问他什么,他都详细作答,以掩饰自己吃不下的事实。
赵竞的电话会很重要,此时还没结束,他自顾自戴着耳机听。他父母也不管他,专心和韦嘉易聊天。好在他们没问什么关于韦嘉易家庭的问题,聊得很有界限,渐渐地,韦嘉易没那么紧张了,说起大学时期的事,还有他的导师。
“我有收藏他的作品,”李女士笑眯眯地告诉韦嘉易,又忽然问,“你和赵竞那时候认识吗?好像以前都没听他说起过。”
“开完了,”这时赵竞突然插话,他终于摘了耳机,“那时已经认识了。韦嘉易一点都不主动,所以没机会变熟。”
韦嘉易听他胡说八道,不过没有反驳,善心地维护了赵竞的尊严:“当时学校也不近,而且他毕业比我早。”
“确实不太近,”李女士好奇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韦嘉易刚要回答,赵竞又开口:“还没吃完先少问几句吧,韦嘉易被你们吓得饭都吃不下了,开餐到现在一共吃了五口,是不是想饿死他。”
韦嘉易苦心遮掩的胃口不好被赵竞戳穿,只好埋头吃了起来。
饭后,他们一起回到会客厅坐了坐。
赵竞父亲说有关于公司的事,要赵竞和他单独去书房聊,赵竞一开始不情愿,说:“有什么事要换地方说?”
韦嘉易看出他是怕自己不适应,主动告诉他:“没关系。”赵竞才去了。
等他走了,李女士让管家拿了一个盒子出来,说是给韦嘉易的见面礼。韦嘉易打开看,是一块手表。
“我本来想不好该送什么,”李女士对他说,“前几天在拍卖册看到,我和赵竞爸爸都觉得很适合你。”
韦嘉易规矩地说了“谢谢”,她微微笑笑,眼角稍有几丝皱纹,拍拍韦嘉易的手说:“嘉易,你不用这么客气。”
李女士的手很温暖,戴着宝石戒指。她对韦嘉易说话的声音,不像和赵竞说话时那么洪亮,眼神也更温和些。韦嘉易自己对母亲的印象很淡了,看着她和赵竞少许相似的眼睛,好像窥见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家庭。谈不上是很浓烈的羡慕,但有些怀念自己记不清楚的幼年了。
过了几秒,李女士又开口:“刚才赵竞在不方便说,但我不想瞒着你,其实去年合作之前,我就看过你的安全评估报告,职业经历和作品集,刚才我没问太多,也是这个原因,因为我们本来就已经了解了。”
可能是怕韦嘉易会产生什么想法,她说得简单直接,表情还有些凝重:“这是每次筛选新的工作人员,都会做的背景调查流程,不是针对你个人。”
韦嘉易实际上不意外,也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因为很早前甚至有背调电话打到他父亲上司那里过,这还是第一次有前客户愿意告诉他这件事,简直已是一种优待。他理解地笑了笑:“我知道的。”
“本来想给你一份赵竞的履历表看看,后来想到他肯定已经带你去过他的个人成长馆了,就没准备,”李女士神情轻松了些,又说,“我当时就觉得你是很好的孩子,团队最推荐另一个更有经验的的主摄影师,我自己私心选了你,现在想想,可能本来就是我们要做一家人的缘分。”
“而且赵竞自己没说清楚,天天只知道说什么结婚结婚,”她说到这里,突然皱皱眉头,道,“前两天我和李明冕爸爸吃饭,才知道当时是你把赵竞从沙滩边救出来,我们也没有好好感谢过你,我和赵竞爸爸都很愧疚。”
“赵竞不希望影响你的工作,我们也不想,所以你别有什么心理压力。”她让韦嘉易宽心,还说:“不用太顺着他,你别觉得赵竞看着没什么心眼,从小就特别会得寸进尺,你对他心太软,肯定会被他欺负。”
刚说到这里,赵竞就和他父亲回来了。
他比父亲高一点,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沙发边,俯身抓住韦嘉易的手,看了看他母亲送的手表,评价:“挺好看的。”而后把表拿出来,戴在韦嘉易手上,比了比:“有点宽,还得摘一节表链。”
他的手指不断碰到韦嘉易的皮肤,让韦嘉易有点紧张。他父母倒是见怪不怪,等他把表摘了放回去,李女士说:“嘉易明天还有工作吧?我就不留你们了。”
又有点诚惶诚恐地告辞后,终于回到赵竞的车里。进入幽暗的空间,刚关上门,赵竞就开始警惕地盘问:“刚才我妈把我支走之后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坏话?”
“没有,没说什么,就是送了我礼物。”韦嘉易这么说,可能因为虽然李女士把赵竞的个人特质告诉了他,但他自己面对赵竞就是没办法,想不顺着也很难,只好听过就算。
“是吗?”赵竞看起来并不是很相信,瞥了他一眼。
“对了,”韦嘉易想起来,对他说,“我刚才觉得叫爸妈还是有点奇怪,所以没有听你的话。你有没有生气?”
“我当然知道,”赵竞笑话他,“又没养过你叫什么爸妈,我看你紧张,随便说的。”
韦嘉易吃得少又能睡,赵竞接个电话的功夫,他在车上睡着了。
他身上披着赵竞的外套,头靠着椅背上,下巴微微仰起。睡了一会儿,面颊热得泛起一丝红色,不再是傍晚时不正常的苍白。
赵竞看了一会儿,伸手过去摸了摸。他动了动,没有醒,睫毛十分可爱地垂在皮肤上。韦嘉易的睫毛不是很翘,不过很长,像一种排列整齐的长绒毛。赵竞拿起手机,拍了几张,好像没拍多久,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赵竞已发觉韦嘉易独自生活到产生了一种被工作规律驯化的迹象,车一停,他马上醒了,抱着赵竞的衣服坐起来,像下一秒要开工。
赵竞说“到家了”,他才“哦”了一声,温顺地跟着赵竞下车。
韦嘉易今天在赵竞家里也很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乖到父亲都和赵竞提意见了,觉得赵竞在关系里太强势。很显然,父母不懂他们,赵竞也懒得多解释。毕竟没人知道,傍晚在摄影棚楼下时,韦嘉易有多么在乎赵竞,多怕失去赵竞,就差黏在赵竞身上。
赵竞一想到韦嘉易的表情,马上开始策划他的求婚。
结婚、亲密之后,他们愈发了解彼此,连韦嘉易只买了情侣戒指的原因,赵竞也已经找到了。
如同韦嘉易在岛上就深深恋上赵竞却不敢表白,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一样,在买戒指时,韦嘉易也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他是个特别胆小的人,又不成熟,不敢提出来。若不是糊里糊涂买错戒号,恰好买到适合赵竞的无名指的戒指,他们的关系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纸婚书的保护。
赵竞完全想通之后,对韦嘉易只剩下一种爱护的心情。不是原谅,而是理解;不是生气,而是怜惜。他准备尽快完成婚内协议的签署,成立信托,担下家里做决定的责任,也让这个比他不坚强些的另一半,像他一样,感受到婚姻带来的踏实和成长。
回到家,赵竞本打算和韦嘉易先聊聊这事,给他吃个定心丸。但韦嘉易还是太爱漂亮,一进门直奔衣帽间,检查他的衣柜。
“这么整齐,”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啧啧称奇,“感觉房间都大了很多。”
毕竟稳重,赵竞没说什么,走到他身边,陪他翻看着。恰好找到一件特别薄的,赵竞拎出来给他看:“这不是透明是什么?穿了都被别人看到了。”
“这件穿上之后真的不是透明的,”韦嘉易嘴硬不承认,虽然声音还是很温柔,手已经伸过来,想把它抢回去,“你不要老是说这些。”
这涉及到原则性的谁对谁错的问题,赵竞当然没给,把韦嘉易穿着的衣服往上掀,简单地说:“那你换上。”
韦嘉易没反抗,衣服被赵竞一扯,上半身露出来,有很多印子,胸前因为被咬得太久,还是微肿的,泛着红。难怪要穿这么宽松又从脖子裹到手臂的卫衣。赵竞看到,也愣了愣,承认自己昨晚确实有些过分。
“换就换嘛,我穿给你看好了。”韦嘉易没有生气,伸手要拿赵竞手里的透明衣服,眼中也没有反感。因为皮肤白,那些印记更为明显,像被赵竞虐待过。
他的手指碰到赵竞的手背,指腹柔滑温暖。赵竞没听清他说什么,韦嘉易自己忽然低头注意到,便没拿衣服,好像改了主意,碰了赵竞有些显眼的位置,轻声问了让赵竞忍不住的话。
赵竞把他圈在角落,也是他自己抱紧赵竞的脖子,自己要求了。
他们都结婚了,和以前不一样,每天做这些是理所当然的,韦嘉易有过一次之后一直很喜欢,动不动想要,赵竞得好好满足他,这也是婚姻的责任之一。
韦嘉易有时候善解人意,有时口是心非,因为奉献欲大于得失心,常不知道自己该争取要什么。他睡着后,赵竞抱着他,独自清醒地思考了很多经营婚姻的事。
不过因为韦嘉易明天又要去出差,赵竞想完之后就把他吵醒了。
在赵竞的影响下,韦嘉易也越来越恋家了,下午三点半的飞机,十二点才起床开始收拾行李。
赵竞在客厅开会,观察韦嘉易穿着睡衣在家里慢吞吞地走来走去。
可能有点分离焦虑,韦嘉易糊里糊涂地拖延了二十分钟,一共只往行李箱扔了五件东西。其中还有一件外套是本来就在行李箱里放着,被他拿出来又放回去的。
赵竞看不下去,戴着耳机走过去,挨着韦嘉易,帮了他许多忙。韦嘉易显然很感动,不过更多是懂事,担心影响赵竞工作,坚决地拉他回沙发坐下,让他好好开会,而后勤快起来,很快自己把行李收拾完了。
韦嘉易这次出差,又要离开一整周。赵竞已经检查过他的新行程单,确实像他说的一样,新接的工作变少了,也降低了出差的频率,且一次不再离开得那么久。
不过这周将会跨过他们婚后的一个公历年,不能一起过,赵竞依旧不是很满意,虽然因为本身性格较内敛,也体谅韦嘉易的工作,从未流露出太多情绪,只是在前往机场的路上淡淡提起了三五次。
倒是韦嘉易自己很敏感,意识到这样接工作不对,他牵紧赵竞的手,柔声解释:“这真的是很早前就定的工作,跨年活动一直很多的。”
“我明年就不接了,以后都陪你跨年,”又凑过来亲赵竞,“不要再板着脸了。”
赵竞当然知道韦嘉易心里也不想离开,否则昨晚不会无节制地索求,大度地说“嗯”,又用没有隔阂的拥抱安抚了他。
送完韦嘉易,赵竞回到公司。
反垄断的具体整改计划已提交,各项公关也卓有成效。赵竞先会见了监管机构的高级官员,吃过晚饭后,又约了自己婚内协议律师确认草案。
律师的草案没什么缺漏,唯一其中有关分红注入信托基金的条例,并未规定得特别明确,因此赵竞提了几点意见,令律师尽快改成,发给另一位律师。
等到律师离开,吴秘书敲门进来,带给赵竞一个消息:他所资助建造的布德鲁斯岛的城市纪念馆,一周后将进行奠基。当地的市政部门发信来询问赵竞,是否愿意前去参加奠基仪式。
若是其他仪式,赵竞一惯敬谢不敏。但他对布德鲁斯岛有不同的感情,他在那里的海岸边死里逃生,第一次亲身参与了挖掘和救援,见证太多他从前没有切实体悟的苦痛与新生,也和韦嘉易在那里定情。
因此,经过各方协调后,赵竞空出两天半的日程,打算前往布德鲁斯岛,也发消息告知了一到工作地点就跑去和朋友聚餐的韦嘉易,问他想不想一起去,赵竞知道他那两天休息。顺便也让韦嘉易少喝几杯,因为赵竞不在,没人能够照顾他。
韦嘉易出差的前三天,是为一个品牌拍摄跨年庆典。现场同行好友云集,见证他买情侣戒指的骆鸣几人也在城里,落地一放下行李,韦嘉易就被打电话催着出去喝酒。
主编确实信守承诺,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赵竞的身份。因为韦嘉易来到餐厅,推开包厢的门没走两步,一个已经喝多了的朋友站起来,大声说:“最懂去哪包养肌肉帅哥的人终于来了!”
这位就是问韦嘉易有没有工友推荐的朋友,名叫孟诩,是名时尚博主,性格奔放。韦嘉易头皮一麻,忆起那天主编见到赵竞之后,突然吓得变调的声音,觉得在任凭谣言乱舞,和替赵竞正名之间,他已经失去了果断选择的能力。
他正站在门口,孟诩迅速站起来,热情地将他搂了进去。
坐下之后,众人细细盘问韦嘉易和男朋友的恋爱过程,索要赵竞的正面照片。韦嘉易戒指是戴在中指,但依旧心虚,在场人多口杂,他含糊其辞,用“他不上照,所以不太喜欢拍照”,“下次拍到了再发给大家”,糊弄了朋友们,孟诩又开始吵着要韦嘉易帮他做介绍帅哥。
韦嘉易只能闷头喝酒,等到宵夜散场,回到酒店,他已经很头晕,勉强地洗了个澡,才想起看手机,发现赵竞三个多小时前就叮嘱他不要喝多,两小时前到了家。
韦嘉易倒在床里,给赵竞打字,认真按了几个按键,都没法把想按的字按出来,只能给赵竞发语音,说:“为了保护我们的家庭隐私我才多喝了几杯。”
时间已经十二点半,发完之后韦嘉易要关灯睡觉,但是手机一震一震,停不下来。他疑惑地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是赵竞打来的电话,就接了。
他接起来,听赵竞叫他的名字,他老实地答应了,同时想玩玩手机里的小游戏,却发现林律师给他发了草案的文件,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打电话。
“林律师问我什么时候有空打电话,”韦嘉易对赵竞说,“我现在有空。”
“你现在没空。”赵竞在那头纠正韦嘉易。
韦嘉易就有点不高兴了:“我有啊。”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赵竞笑话他,“喝这么多看得懂法律文件吗?”
韦嘉易虽然是学摄影的,也不是没辅修过其他学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文化水平会被赵竞看轻,这就闷声不吭开始阅读。不过文件本来就密密麻麻,还是手机屏幕显示,而且房间里的灯光不太明亮,有点催眠,韦嘉易只随便拉了拉,仔细翻看了半页,觉得有点困了,也没看懂。
正好听到赵竞还在叫自己名字,韦嘉易打起精神,边读边问:“这部分信托基金是什么意思,给家族的后代吗?”
“但是我好像不能生孩子。”他回忆自己学过的知识,觉得有点纳闷。
“你还是别折磨自己了,”赵竞在那头都嘲笑他,带着强烈的瞧不起,“明天再说吧。”
韦嘉易反对:“不要。”
“那你要什么?”赵竞问他。韦嘉易不说话,认真地念出文字。听了几秒,赵竞说“别念了”,告诉他:“这部分信托基金是用我的个人财产和股票分红为你建立的,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声音很低,听上去简直有点无奈。
韦嘉易抱着手机,思索了一会儿,好像有些理解过来,就说:“我不要这个,删掉好了。”
赵竞沉默了,韦嘉易想想,应该是时间太晚,他困得睡着了。
韦嘉易也准备睡,安静闭起了眼睛,马上也要睡着的时候,赵竞的声音好像又说话了:“算了,律师拟完婚内之后你回来直接签了吧。”
他们竟然还在通话。韦嘉易担心一直连着线,早上起来手机会没电,到时影响工作,赶紧伸手把电话挂了。
清晨六点半,宿醉早起,头疼欲裂,韦嘉易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记起昨晚似乎和赵竞打了个电话。
看了看通话记录,是真的,记忆渐渐回到脑中。他好像一直没理赵竞在自说自话,还先把电话挂断,有点心虚地打开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是赵竞发给他的,在通话结束后。
赵竞也没说他酒鬼也没说他是笨蛋,只是发了一条“晚安”。
韦嘉易抓着手机,盯着两个字看好几分钟,觉得自己犯上相思病而且病入膏肓,没有赵竞的体温取暖就马上会失温死掉,反正已经没有救了。
明明参加李明冕的婚礼之前,他好几年都到处工作,每天过得差不多。早起勘场,确认造型灯光主题,大脑只用在这些地方,只将照片拍得尽善尽美,其他生活敷衍得不如草稿。也经常和朋友或者客户出去喝酒,一高兴就喝很多,第二天喝几罐功能饮料浓咖啡,又能高效工作熬到凌晨。以前是真的一点没想过休息,现在又只喜欢休息。想回去和赵竞待在一起。
哪怕他收行李赵竞只会在旁边瞎拿东西越帮越忙,他换衣服赵竞一直点评还要乱摸。
下床洗漱前,韦嘉易给赵竞回了消息,说:“早安。”又补上了昨晚欠缺的回复:“我可以去布德鲁斯岛。”由于赵竞还在梦中,韦嘉易坚强地出门工作了。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韦嘉易完全没有时间看手机,从去客户的酒店开始,就没有停下过拍摄,只在庆祝晚宴的烟花秀结束之后,才和朋友到媒体台边吃了几口冷餐。
晚宴场地在近郊的一片湿地旁,烟花秀美丽但是短暂,燃尽之后就只剩寒风。韦嘉易抬头看着空中远处还未散尽的烟雾,闻到空气里的香水混合着烟熏味,冷得把外套拉链都拉上。有点后悔没带赵竞给他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那件特别厚的衣服,当时觉得穿着鼓鼓囊囊行动很不方便,现在才知道保暖的衣服实在难能可贵。
又回去工作了一会儿,宴会终于到尾声,韦嘉易没有继续和朋友去聚会,坐车回温暖的酒店,在路上,和赵竞发消息,说今天看到了一点烟花,很好看不过没看清,而且很冷。
“你这样我以后只能雇专人给你站旁边拿厚衣服。”赵竞说。
回到房间恰好晚上十一点半。韦嘉易又马上要度过了一年,又大了一岁。二十七岁,可能这个世界上只有赵竞会说,“韦嘉易,你比我小那么多,我要让着你”。
这样的话韦嘉易还一次也没听过,就已经成年独立了。都从来没有想过哪天,竟然会有一个只比他大两岁的人,认真地这样对他说。好像韦嘉易在这个人眼中真的没有长大,就算任性不体谅别人,都没关系。
所以趁这一年还有半小时结束,韦嘉易刚关上门,就给跨年仪式感特别强的赵竞打视频,赵竞也立刻接起。
赵竞穿着睡衣,半躺在他们床上,脖子里挂着链条和他自己买的戒指,垂眸看着摄像头,声音冷冰冰:“今天又推迟两小时收工,原来时尚圈戴的手表都是装饰。”
“行程表的时间本来就没有那么准的,要看客户几点下班嘛,”韦嘉易笑了笑,“还好赶上十二点前回来。我为了早点回来给你打视频,还抢了一个朋友的车。”
赵竞果然脸色好看了一点,说:“你怎么说的。”
“说要回来陪你啊。”韦嘉易说,当然,没告诉赵竞自己答应了孟诩帮他问有没有合适工友的事。
赵竞嘴角微微一翘,“嗯”了一声,忽而话锋一转,提出:“对了,婚内协议定稿了,你回来一起签了吧。”
他说得突然,语气又严肃,韦嘉易下意识说“好”,然后才想起昨晚两人聊到的内容,问他:“那协议里关于信托的条款删了吗?”
“……”赵竞静了静,说,“问那个干什么?”
“我不想要那个,”韦嘉易研究他的表情,怀疑他要瞒自己什么,捋了捋思路,“而且我都没给林律师反馈意见,他怎么就定稿了呢?好像流程不太对吧。”
“韦嘉易,你现在又懂法律程序了,”赵竞皱起眉头,不悦地指责,“不是你自己问我,能不能律师拟完你直接签个字?”
韦嘉易比较微弱地反对:“可是你当时说不让我签卖身契的。”
“……”赵竞脸都拉长了,还坐直起来,像准备开始和韦嘉易谈判。
“为什么一定要给我成立信托呢,我觉得好像没有必要,”韦嘉易在赵竞开启法律知识辩论大赛之前,抢先开口,用赵竞比较喜欢的语气,好好地问他,“你看过我的财务报表的,我哪需要那么多钱。”
“需不需要另说,”赵竞面无表情看着他,“我想给有什么问题?”
谈话陷入僵局,因为韦嘉易又想哄好他,又不想签这个的婚内协议,过了一小会儿,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只想先签关于我不持有你公司股份的协议,信托的事情,我们讨论一下以后再说吧,好不好?”
“以后是多久?”赵竞没有上当,“给我一个准确时间。”
韦嘉易一时说不出来,赵竞冷冷追击:“你跟我拖延时间?”
“没有。”韦嘉易马上否认,但因为理不直气不壮声音比较小,赵竞更不满了,直接戳穿他:“还骗我。”
两人面对面盯着屏幕,都不愿意妥协,赵竞不说话,韦嘉易也不知道说什么。直到酒店窗外有烟花放起来,韦嘉易意识到零点了,开口对赵竞说祝福。
但声音是同时响起的。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视频里面赵竞愣了一下,韦嘉易自己也是。然后赵竞脸色好看了一点,说韦嘉易“以前怎么看不出你脾气这么倔”,很破天荒地退让说:“今天懒得跟你争这个,你又签不了。”听起来仿佛是在安慰自己,做起一种谈判未能成功的战败管理。
“赵竞,你好大方,”韦嘉易松一口气,马上说,“这都不跟我计较,太让着我了吧。”
赵竞理都没理他的花言巧语,说“少来”,又说:“韦嘉易,看窗外。”
韦嘉易才看外面。很奇怪,这酒店附近也不是什么景点旅游区,不知道为什么,烟火燃放了很久,而且非常漂亮,比晚宴的还要专业。他走到窗前,见到酒店楼下都有人聚起来看。
“早就知道你跨年要当苦力,而且我今天是来不了,”赵竞说,“鼓励你一年工作辛苦,放点烟花给你看看。谁知道你晚上自己吹着冷风跑去看上了。”
韦嘉易都不记得自己在室内看过烟花,更不要说是属于他自己的。看到不想眨眼睛,烟花结束了都没开口。赵竞问他:“有这么感动吗?”他才说“嗯”。
“感动就把协议签了。”赵竞听他这样说,开始新的压迫。
一码归一码,韦嘉易只能当做没听到,想了想,轻声问了他一个问题。赵竞沉默了几秒,声音又变低,说:“哦,那也行。”
再次前往布德鲁斯岛之前,韦嘉易一整周都在外工作,而赵竞为了抽空参加奠基仪式,行程也排得很满。两人没能见到面这七天里,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韦嘉易想起李女士对赵竞的人性的概括,并且感到一种非常绝对的正确。
每当赵竞想达到某个目的,他会变得极为精明,变得很难搞。但他平日的言行举止看上去的确又没什么心眼,经常让韦嘉易忽略这一点,不知不觉地失去戒备。
关于是否要成立信托基金的问题,两人间没有人愿意先妥协,不过又都不想因此吵架,便彼此默契地不再和对方直接交涉。
韦嘉易很规矩,联系了林律师,请他和赵竞的律师对接,将草案修改一下。林律师知道他的意见之后,有些为难,但毕竟为他工作,答应替他洽谈。对此,韦嘉易自己是完全没有和赵竞提起的。
但赵竞就不一样,每次都会在打电话时说些让韦嘉易头痛到不行的话,比如在电话里抱怨:“今天婚内协议律师又找我,说对方很顽固,谈不下去了。”
或许在这一方面,韦嘉易没赵竞脸皮厚,没他懂含沙射影,也可能只是比他心软一点,只能没什么攻击性地问:“可不可以见面再聊这个?”
赵竞一得到此类回复,马上会话锋一转,提出一些正常人不会想到的要求。
为了让他不要再说协议的话题,韦嘉易再三退让,答应的那些事都不愿再想第二次。后来是因为频率太高,韦嘉易都警觉了起来,发现赵竞似乎不纯粹是得理不饶人,也不是因为有了矛盾不爽需要弥补,而是完全在借题发挥。
但当意识这件事的时候,韦嘉易已经欠下巨债。
终于到去布德鲁斯岛前一天。下半周,韦嘉易为常合作的设计师拍了度假系列的广告,在一座海岸线旁有陡峭悬崖的海滨城市。他们住在悬崖旁的一座酒店里,晚上收工后,韦嘉易本想早早回去睡觉,但设计师喊他下楼喝酒,他不好推辞,又去喝了一会儿才上楼。喝得不算多也不久,但给赵竞打视频时,赵竞已经嘴角挂下了。
因为有时差,赵竞还在办公室,穿着西装打好领带,垂眼晲着韦嘉易不说话。
见了面应该就会好了,韦嘉易这么想着,关心地和他确认:“你明天确认好几点到了吗?”
“下午三点,”赵竞声音有些冷淡,“你一点半到首都的机场之后,会有人接你,别自己四处乱转。”
先前韦嘉易觉得麻烦,婉拒赵竞从工作地为他安排飞机,也让赵竞不悦。林林总总加起来,赵竞应该是觉得自己受到极大的委屈,越说心情看起来越差。
“好呢,”韦嘉易不想这样僵硬地相处,便没话找话,“我到岛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在了?”
“嗯,”赵竞瞥了他一眼,还是语气不好,“到时候我有会要开,不来接你了。”
“好,”韦嘉易懂事地对他笑笑,“那我到了之后,自己在民居附近转转。”
大概是为了达到一种俯视的效果,赵竞本来拿着手机,背靠在椅子上,姿势看起来比较舒适,听韦嘉易说完,坐起来了,看着屏幕,像有点愤怒:“什么意思,你不想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