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好,”詹娜大概从不看财经新闻,认不出赵竞的脸,对这个名字也没反应,热情道,“叫我詹娜就行。你陪嘉易来工作吗?我和嘉易在机场就碰到了,怎么没看到你。”
韦嘉易这边刚注意到到有个朋友没说话,眼神有些犹疑,觉得他应该是认出了赵竞,赵竞那边已经和詹娜聊起来了:“我今天下午才到,来办点事,顺便接他回去。”
这时候,雨突然变大,几乎要将人浇透。几人都往屋檐下躲,赵竞撑开了伞,遮在韦嘉易身上,询问詹娜:“你们没伞?还要等几桌才能进门?”
“对啊,下午太阳那么好,谁知道晚上雨这么大。前面还有四桌呢。”詹娜一转眼,忽而看到赵竞伞上的标志,愣了愣。
“这地方冬天天气是差,”赵竞未察,为她提供一个方案,“这样吧,我先把嘉易送到车里,车上还有一把伞,你们可以都拿去。”
伞很大,詹娜有些安静地跟住他们,走到赵竞的车边。司机下车,赵竞和他说了一声,司机便帮他们从副驾门的伞槽里又取出一把伞。
这台车是敞篷,品牌与赵竞常坐的相同,但是韦嘉易没见过的车型。看起来很大,形状像一艘快艇。他听到赵竞低声告诉司机:“我来开吧,你去安全车。”而后让司机带小驰一起过去,送他回酒店,再示意韦嘉易坐进副驾。
赵竞不乱说话时,外表十分可靠。他替韦嘉易关了门,侧过身去,将伞递给詹娜。詹娜接过伞,忽然间好像变得有点紧张,说了几遍“谢谢”,拿一把撑一把,跑回了店门口。
副驾车门关了,车里很安静,韦嘉易看着赵竞冒着雨绕过车头,开门坐进驾驶位,雨声出现又消失了。
深色的羊绒大衣上沾了许多细小的水珠,外头五光十色的灯,将它们照得毛绒绒,好像也在发光。韦嘉易的眼神移到赵竞的脸上,赵竞表情自若,问韦嘉易:“现在去哪?”
注意力与思考能力都被吸走,韦嘉易一个字都答不上来。赵竞等了一小会儿,没有开车,凑过来吻了他。
吻是越南粉店在饭后赠送的薄荷香糖的味道,双唇断续地碰触着,无比缠绵,无比亲密,在静得落针可闻的车厢里,赵竞的手伸过来,搭着韦嘉易的肩膀,让韦嘉易和他贴得更紧。
“好了,这总行了吧,”吻了他一会儿移开,赵竞的语气无奈,开始大煞风景,“不行我也得开车了,不然你几个朋友还以为我们大庭广众要干什么。”
韦嘉易是没什么想说的,“嗯”了一声。赵竞轻踩油门,带韦嘉易离开这条街。
韦嘉易的酒店房间面积小不说,附近街区也较为混杂,他觉得赵竞把车停那可能会出事,问赵竞在城里有没有住处。
“你看,”赵竞马上瞥他一眼,借机翻旧账控诉不满,“但凡签协议的时候翻一翻,也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以后我一点事都不能出,不然你被人骗到西伯利亚挖煤。”他又对韦嘉易恨铁不成钢,而且真的为以后的手术签字担忧。
“不要老是想晦气的东西好吗,”韦嘉易想笑又不敢,柔声安抚他,“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乱签呢。”
“婚内协议不重要?”赵竞面露凶光,还想争论。
“你的攻击性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强,”韦嘉易还是被他逗笑,“那叠资料厚得和山一样,我要看到什么时候呢?想知道的时候问你不是就好了。”
幸好赵竞现在也不会因为韦嘉易笑而不满,反而看了看韦嘉易,安静地过了一会儿,说“那倒是”,不再说了。
去赵竞的住处,得经过一座悬索大桥,桥上常年堵车,今天堵得尤其严重,上桥前还能隔段时间挪几米,上桥后就停滞了。前后的车距离都很近,一动不动,车灯亮着,像雪夜里露天排着几百张颜色不一的床。
两人倒都没有烦躁,随意地聊着天。赵竞一本正经讲述自己白天在飞机上睡到一半,被监管部门的电话打醒,如何打起精神,与对方斗智斗勇,拯救公司。韦嘉易又听笑几次,忽然想起,问他:“那你过来办什么事,办完了没有?”
同时有些疑惑赵竞为什么不告诉自己,难道不断提供见面惊喜,已经刻入赵竞的婚姻理念中?但再重视感情,似乎也没有必要在公司的多事之秋专程放下一切赶来,只为提前十几个小时和韦嘉易见面吧。
果然,赵竞眼神稍一游移,只回答后半个问题:“办完了。”
韦嘉易立刻察觉不对劲,要追问,赵竞开口大声说:“你发现了吗?雨停了。”
“……”韦嘉易是应该不要理他这么生硬的转移话题的,如果是赵竞听韦嘉易这么说,早就毫不容情地指出来了。但可能骨子里纵容过头,韦嘉易还真的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雨是停了,似乎天空都变清晰,虽然车队仍旧一动不动。韦嘉易又转回视线,想接着询问,赵竞按了个开关,车的敞篷忽然打开,寒冷瞬间便灌入了大桥这其中一张温暖的小床褥。
密密麻麻的小雪珠和带着雪味的冷空气被吸进肺里,桥上有一道道平行的钢缆,看往天空,像一部巨幅开阔的电影银幕。
“好看吗?”赵竞自信地问,“要不要拍几张照?”
是还不错,不过还没好看到要在零下天气开敞篷看的程度,又不是极光,也没有星星,而且冷风刮得韦嘉易头晕。四周所有的车,连台开窗的都找不到一台。
比起欣赏美景,韦嘉易还是更为赵竞转移话题的创意震撼,想婉拒说“不用了”,结果嘴唇张开都在抖,哆哆嗦嗦,又想说不问了,请赵竞赶紧把敞篷关上,还是发不出声音。
“冷成这样。好吧,我关了。”赵竞看到他发抖的样子,好像笑了,主动关了敞篷。靠近他,用温暖的手捧住他的脸,很专心地注视着他,距离近到只有十公分。
韦嘉易全身都冷麻了,觉得赵竞体温简直高达八十度,抬手捂住他的手背,想跟赵竞一样大声地控诉,然而发出来的声音十分微弱:“真的好冷。”
赵竞也刚好一起说话,却说“我爱你”。
一月到六月,天气由冷变暖。韦嘉易的二十七岁很奇妙,出现了许多不曾设想的变化。
首先是自有完整记忆以来,韦嘉易第一次过了个热闹之中也包含了他自己的春节。不再像小时候,一直在厨房忙碌到最后,拿到薄薄红包当彩头,也不像工作后,接份工作,或者前往不过农历新年的地区独自旅游。
除夕夜里,韦嘉易和赵竞一家人,加上他家另几个关系好的亲人,一起吃了晚餐。
最初决定是在一月下旬。韦嘉易工作结束回市,恰好和赵竞都有空,被赵竞父母喊去陪他们吃饭。桌上闲谈,聊起半个月后过年的安排。
韦嘉易先一口答应吃年夜饭,才听赵竞母亲说:“还有其他两家亲戚会过来。”心里不安了一下,以为掩饰得很好,却被赵竞一眼看出。
赵竞手在桌下,稳稳地握了握韦嘉易,力气又大又火热,好像在让韦嘉易放心,然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开口大放厥词:“谁啊?几岁了还一起过年,今年开始别来了。”
韦嘉易想把手抽出来都抽不出,感觉冷汗要流下来,罕见的不是不想说话,是真的哑口无言。好在赵竞父母对赵竞的言行都很熟悉,立刻明白了赵竞的用意,没责备他不懂事,转头询问韦嘉易的感受。
“嘉易,和我们不用说客气话。来的有你认识的人,明诚他们一家,还有赵竞姑姑一家,都是很好相处的,”赵竞的母亲坐在圆桌对面,说,“不过我们本来喊他们一起,也就是图个热闹,要是不习惯,我们四个出去过也挺好。”
韦嘉易有一刻觉得很恍惚。毕竟以前情绪只是情绪,并不会被太当成一回事,包括他自己也不在意。现在竟然可以左右家庭的过年选择,感到不太真实,又马上反应过来,说:“不用不用,明诚我很熟悉。”
“不是不习惯,刚才突然听到还有其他人,一下有点紧张,”也发现坦诚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虽然永远很难说得很响亮,“……怕大家不喜欢我。”
李女士和赵竞的父亲都笑了笑,安抚他说不会。
果然,除夕过得平平顺顺。韦嘉易和赵竞中午就到了,三点左右,李明诚一家、赵竞的姑姑一家就来了,带着新年礼物和精致的盆栽花卉。像平常人家一样,亲人们换了红包礼物。
赵竞的小侄女上幼儿园,不知为什么一见面就很喜欢韦嘉易,说韦嘉易长得像明星,黏在他腿边。韦嘉易对照顾小孩较有心得,年长的去打麻将了,年轻人去影音室看电影。
因为有儿童在,挑了一部动画。小侄女坐在韦嘉易腿上看,和他讨论剧情。赵竞在旁边,起初尝试加入他们的聊天,发表了一些自己的见解,不过这电影对他来说大概实在太无聊,加上年前工作有些忙,过了一会儿,赵竞突然不吵不闹,韦嘉易转头过去一看,已经静静地把椅子调平睡了。
晚餐丰盛,来吃饭的赵竞的家人也都对韦嘉易很和气。年夜饭吃得热热闹闹,饭后还放了烟花,这个年,韦嘉易过得前所未有的开心。
赵竞家里屋宅大到难以用脚步丈量,却让他更感觉到像家。
除了春节过得不一样以外,韦嘉易的职业规划也出现了少许变动。这是他开始时尚摄影之后没有想到过的。
一月底时,在布德鲁斯岛的市长,以及购买了他拍摄的布德鲁斯岛照片集、又大力赞扬的导师的鼓励下,韦嘉易选出五幅照片,集成一组,申报给某一摄影奖项。这是韦嘉易五年来第一次做这种尝试。
他更新自己摄影师简介的文本,上一次写也是在五年前。当时写得有些丧气,住在窗户漏雨的出租屋,提交作品文件,缴掉报名费,银行卡余额少少,觉得自己学来学去,拍来拍去,都一事无成。唉声叹气之后回复了现在的经纪人发来的消息,谢谢他的肯定和看好,告诉他愿意谈谈经纪约,接人像工作没有问题。
现在就有赵竞在旁边陪他。穿着他们唯一配套的情侣睡衣,帮他点出错字,又提醒他,有几个他自己都忘了拍过的项目可以放进简历。
交完文件,赵竞再次欣赏了这组照片,感慨:“拍这么好,差不多可以直接写获奖感言了。”
韦嘉易本来有点感伤和忐忑,被他逗得又笑:“话说这么早,我写完了没拿到奖怎么办?”
“不可能,”赵竞言之凿凿,“评审要是真不长眼睛,我给你成立一个,亲手给你颁奖。怎么样?”
韦嘉易搂住他的脖子,亲亲他的嘴唇:“谢谢你。”把赵竞顺势伸进他睡衣里的手抓了出去,因为马上要出门工作。
承赵竞吉言,到四月份,韦嘉易真的收到奖项主办方的通知。他获得突发新闻摄影类的银奖。
接到电话还在媒体餐区休息,傍晚春风吹着露天的大秀现场,把香氛和闪粉吹到韦嘉易的薄毛衣上。
韦嘉易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分享给赵竞,赵竞在开会,马上打来电话,还加强认可自己的判断:“我就说早点写感言,现在要临时抱佛脚了吧。还好有我,晚上陪你想。”
奖项公布前会有两周保密期,有的是时间写。韦嘉易同意:“嗯。”
“那我早点回家,”赵竞声音就转成低沉可靠,好像跟韦嘉易定下什么重要秘密,“你也早点。”
回到家睡前,赵竞是认真帮韦嘉易想了很久,想出来都和他高中座右铭差不多,没有一个字是适合韦嘉易说出口的。这个摄影奖项不设颁奖仪式,只需要录一段感言发过去。韦嘉易感觉自己一旦把赵竞写的读了,主办方发出来的第二天,他就会被摄影师圈集体拉黑。先赞许而后敷衍了半天,自己偷偷独自写了一版。
四月底,奖项公布之后,韦嘉易收到许多朋友发来的恭喜,也有不少座谈会和分享、采访活动的邀请。一个休息日,韦嘉易和赵竞鬼混到下午,才贴在沙发上,严肃地商量该去哪个。
赵竞的公司与监管机构达成和解协议,生活回到了从前的步调。看着韦嘉易的邀请列表,赵竞分析了一会儿,突然生硬地发言,说体谅韦嘉易很忙,决定一个人承担新房的装修工作。
韦嘉易听完,当即觉得不对劲。
他们的新家在雪湖区另一边,比现在的家离赵竞父母家近一些。由知名建筑商打造,交付时已是硬装结束的状态。软装也是两人一起选好了,由一位他很喜欢的设计师出了图,连家具都定完了。
韦嘉易找不到任何赵竞加入新家装修工作的必要。赵竞还能去干什么,砌墙吗,还是打螺丝?
赵竞不提也就罢了,韦嘉易或许本就没什么时间去看,一说立刻让他感到疑点重重。他委婉地旁敲侧击:“不要一个人承担啊,那太累了,我也可以帮忙的。”
“你别管。”赵竞强势得很,抬手固定住韦嘉易的下巴和脸颊,不允许他再深入探讨这个问题。
后来有时韦嘉易会碰到赵竞从新房回来,还注意观察,没在他身上找到什么油漆和粉尘的痕迹,只看到亮晶晶的眼睛和微微满意的神情。次数多了,便不再往心里去。猜测赵竞真是去监工的。
同居这么久,韦嘉易早已懂了,赵总可能是去让家具摆放到每一个他划定的位置,偏一寸也要挪正,就像他办公桌上那几个被摆得过于整齐的韦嘉易闭眼照片的相框。
韦嘉易感觉那几张都一样,一眼就看得出是连拍,只有赵竞声称它们不一样,难以取舍都印了。
终于到六月,韦嘉易的生日也要到了。他先带着赵竞和朋友一起吃了两顿饭,赵竞表现得相当得体。又去赵竞家过了一次,收到礼物,也切了蛋糕。
生日当天有个工作,下午四点准时结束,工作室的人给他准备了惊喜,赵竞来接他,赶上了生日歌,还陪他吃了几口。韦嘉易发现自己今年的蛋糕,赵竞一个都没落下。
到车里只剩两个人,赵竞问他吹蜡烛许了什么愿望。
今年是最好的一年,韦嘉易告诉赵竞,闭眼一片空白,一个愿望都没许出来。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许个家宅平安家人健康。”
“偷偷许愿还不如直接告诉我。”赵竞开车,张扬地表达看法,像一位无比自信的韦嘉易愿望实现家。
六月的晴天,雪湖是蓝色,在温柔的阳光下泛着波光。他们沿着环湖路往前,经过了酒店公寓没停,韦嘉易反应过来,问赵竞:“我们回新家吗?”
赵竞“嗯”了一声,韦嘉易忍不住询问:“你的装修工作完成啦?”
“说了别问。”赵竞用力地抓了一下韦嘉易的手,还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韦嘉易一眼。
靠近新家,闸门移开,顺车道行驶一小会儿,到了家门口。定下新房后,韦嘉易在赵竞的阻拦下,几乎没来过,发现花园的设计全部修改了,高低错落的无论哪个树种,全都被修出圆弧形,非常可爱,像一团一团绿色的云飘在家门口。
“好漂亮,”韦嘉易感慨,“我就很喜欢云。”
“这有什么。”赵竞淡淡地回应,神情已经显露出得意,下车紧紧搂着韦嘉易的肩膀,快步往门口走。
打开门进去,和韦嘉易印象中的房屋已经完全不同,他和赵竞一起挑选的主色调与图纸化作实体,出现在眼前。
不过乍一眼看,韦嘉易感到房子有点满,似乎与设计师的图纸有区别,他往里走,发现满是因为墙上挂了许多设计效果图里没有的东西。
玄关的墙面用深色窄框挂起十几副4R,5R尺寸的积云的照片,都不是很大。韦嘉易靠近观察,发现照片是扫描的复制品,原片色调泛黄,不知哪里找来的,韦嘉易起初觉得眼熟,站在那看了一会儿,答案猝然浮现在脑海,好像头脑一下子变得很清晰,回过头看赵竞。
“你评成十分的云,我印成4R,”赵竞简单地解释,“十五分的5R。我亲手扫描的,还不错吧?”看韦嘉易没出声,赵竞又说:“原版放在楼上书房里,我已经擦干净了。”
赵竞穿了一身休闲的浅色衣服,手臂自然地垂着,神情松弛,左手戴着戒指,不像韦嘉易经常藏起来,赵竞脖子上挂着的也要露在外面,让戒指压在柔软的上衣布料上。
从博物馆中童年影像直到现在,赵竞都没什么变化,生活不会沾到街市灰尘,也不像是会去老房子里捡韦嘉易的垃圾,还把垃圾擦干净自然而然地挂出来的人,但是他就是这样做了。
好像觉得韦嘉易停留太久,赵竞提出:“想看的话一会儿再回来吧。”韦嘉易跟着他继续走进家里。
客厅的背景墙上挂了一组三幅照片,这个韦嘉易马上认得,是他大二第一次上导师的纪实摄影课程,独自去城市的避难所附近徘徊几周,拍摄的那组作业中的三幅。导师认为韦嘉易很有掌控镜头的天赋,因此偏爱他,他才获得去工作室蹭吃蹭喝蹭胶片软件的机会。
“跟你导师要来的,”赵竞说,“他选了这三张,家里所有照片排布也是他抽空设计的。”
从餐厅绕了一圈,韦嘉易看到了小时候自己拍摄的其他的云类,而后绕到楼梯边,看到墙面上挂了一些很神奇的相片。韦嘉易往上走,发现自己都没见过,一些初中高中的旧照,他应该也不是这些照片中的主角,只是照片被裁剪之后,韦嘉易才变得很大。
“这些是哪里来的?”韦嘉易有点愣住,回头问赵竞。
见到韦嘉易惊讶,赵竞十分高兴,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比介绍他的博物馆时更自得地说:“我找了你初高中的同学册,自己打电话去跟他们要的。”
“你同学人都挺不错,我说我是你的丈夫,正在给你准备礼物,他们就都帮我找了找,找到不少。”赵竞告诉他。
在韦嘉易的照片之间,也夹杂有几张赵竞的,看起来是同一时代与相似年龄,大大小小相框混在一起,给人一种他们当时就已经认识的幻觉。
走到二楼,起居空间挂着韦嘉易大三风景摄影的项目作业。窗外一片绿色。赵竞简介几句,带韦嘉易来到书房,韦嘉易发现书架上放置了他以为早就被扔掉的书籍,作业本,作品集。
赵竞自己的书,高中书本,还有他的毕业册原件,竟然都从他的个人成长博物馆带了过来,放在韦嘉易的旁边。
另外也有其他的大大小小物件。例如韦嘉易高中在二手淘的宝丽来相机,胶卷机,一次性胶片机,十几个叠起来的空胶卷,用玻璃罩起,分不同的格子镶进墙壁中,打上温柔的暖光。郑重地收集展示韦嘉易很少重温的过去,像在施展一种确定的爱的法术。这样确定的程度,必须浓厚到足以越过不可能越过的时间,才将韦嘉易完整地包容。
看到这里,赵竞宣布:“我现在觉得一个人博物馆没什么意思。”他的眼睛很明亮,把韦嘉易的注意力从多年没见的旧物上吸引回去:“所以把能配到对的东西都挪到家里了。”
韦嘉易张张嘴,忽然发现他和赵竞已经站在书房靠窗的墙边。
窗开了一条缝,在空调的冷气里,掺入绿色植物的清香。赵竞把韦嘉易堵在角落,近得韦嘉易觉得有点挤,赵竞说:“生日快乐。”
韦嘉易抬眼,看到赵竞的唇角弯了弯:“嘉易。”
“我没有破产,也没有买戒指,想和你有个自己的家,”赵竞两手空空,问他,“所以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这就是赵竞的求婚了,完全不等回答,赵竞伸出手,熟练地搭着韦嘉易的脖子,摘下了他的项链。
空气热得像酒精,把韦嘉易蒸得发晕。八十平的书房,赵竞非要和韦嘉易挤在一平米的空间。他抽出项链,捏着戒指,蓄势待发地紧紧抓住韦嘉易的手,一听韦嘉易说“愿意”,马上把戒指戴进他的无名指,像强迫症要走个让两人彻底安心的形式,也像一场韦嘉易唯独想有的那种婚礼。
在新的家里接吻,韦嘉易的手按在赵竞的胸口,抚摸到重重的心跳,像找寻到了通往幸福的途径,因此情感浮上皮肤。
想起去年十月三十一日,韦嘉易到布德鲁斯岛的第二天,海啸来临之前,那天下午风平浪静。本来和李明诚在酒店花园边聊天。远处泳池的音乐响彻天际。
聊了一会儿,李明诚看看手表,大声告诉他:“我得去接我哥了,见面机会难得。”离开了花园。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韦嘉易在二楼点了杯酒,坐在窗边,喝了几口,听到螺旋桨的声音。抬头往外看,看到一架水上飞机。机身是白色,漆着蓝色字母的酒店名称与徽标。
那个谁在里面吧。韦嘉易当时想。
飞机就顺利地降落了,在潟湖边的码头。
小拇指大小的赵竞气势汹汹从飞机里走出来,接近斜心形的岛屿,然后接近即将举行的婚礼。
很快,接近一场很快就要降临的灾祸,接近混乱、镜头、现实与重建。
继续接近不属于他的烦恼、犹豫,接近梦想、爱情,像勇士般穿越一切,来到终点,捕获所有韦嘉易青春期与成年后的云。
作者有话说:
又写完了一本,谢谢宝们的陪伴,快乐的弹幕和评论,让我的2024年变得好幸福!希望这种幸福可以延续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