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序则不可能允许自己感染刑厄,末世以来已经有太多人因他而死。
父母、妹妹、家人他留不住,南部基地那些医护人员、研究院同事他留不住,南部基地沦陷无数人因他而死,如果最后他连自己的爱人都保不住,那么霍序则死都无法瞑目。
而刑厄更不可能动手挖霍序则精神体的丝腺。
高等异能者与精神体高度共感,这与在凌迟霍序则有什么区别?
“霍序则,求你……求你不要……”刑厄抓着霍序则的手颤抖着,无法分清到底是霍序则在抖还是他自己。
“你下不了手……就出去!”霍序则在刑厄面前从没有生过气,无论他的世界割裂成多么破碎,无论他承受着怎么样痛苦。
这是他第一次对刑厄吼道:“滚出去!”
下一刻,尚未从蜘蛛腹部取出的丝腺一瞬吐出数根蛛丝,蓦地缠绕住刑厄的身体将他推出门外。
“霍序则!霍序则!霍序则……你开门……”
独栋别墅三层的卧室门在刑厄被推出房间的刹那关闭,刑厄双拳猛地捶在房门上,脆弱的卧室门发出“砰”的震动。
刑厄不是无法破开这扇几乎再经不起半下捶打的房门,他没有办法的是这个死局他根本帮不了霍序则……
刑厄的头颅死死抵在门板之上,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字:“霍……序……则……”
一门之隔的卧室内,汗水从霍序则的面上、发丝、脖颈成股滑落,徒手挖出丝腺的疼痛让霍序则连基本的呼吸都变得艰难,他喘着粗气,跪在地上。
仿佛是知道霍序则无力起身,在蜘蛛的腹部被剖开时,浑身毛发都炸开了的愤怒雄狮此时却默默匍匐到了霍序则脚边。
霍序则脱力地任由自己摔在白狮毛发旺盛的柔软脊背上。
白狮的眼睛不知为何也变得通红,它乖顺地跪趴在霍序则身前给他做着肉垫,眼睛却牢牢钉在因为丝腺被挖发着抖卧在地上的蜘蛛身上。
白狮毛绒绒的前肢爪垫一点点靠近蜘蛛,一点点再一点点,直到轻轻贴碰到了蜘蛛的其中一只触肢前端。
蜘蛛没有回应白狮,却也没有移动触肢。
许久以后,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三楼卧室的房门终于从外被打开,刑厄走进来,抱起地上像是失去意识昏睡过去了的霍序则。
他将霍序则轻轻地,再轻轻地放到床榻之上,席地而坐在床边拨开霍序则被汗水浸透黏连在了一起的白金色发丝。
他看了他很久,直到夜幕来临。
刑厄起身,他的白狮依旧和奄奄一息的巨型蜘蛛挤在一起,蜘蛛此刻已经完全趴在了白狮的身上,白狮一动不动任由蜘蛛用自己舒服的姿势随意欺凌。
而刑厄下了楼,到一楼客厅找到医药箱,给自己腿上溃烂的烧伤伤口草草上完药,又拿出一粒退烧药放进嘴中咀嚼并干咽下去。
再接着,刑厄重新回到卧室三楼。
他又看了一会儿霍序则,直到退烧药效渐渐发作,他昏昏沉沉蜷缩在霍序则身边,慢慢阖上了眼。
半分钟后,霍序则眼底被浸染成血红瑰丽花纹的眼睛缓缓睁开。
断电的别墅中,夜晚在蛛丝的包裹下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
刑厄是身体强化异能者,五感进化等级极高且精神体还是夜视能力卓越的狮子,他在黑暗中要看清霍序则轻而易举。
可霍序则如今双目血红,在黑暗中刑厄的脸氤氲不清,可他还是就那样面对着面一动不动看了刑厄良久。
霍序则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刑厄看了很久很久,随后放轻动作捂着腹部从床上爬起身。
他行动缓慢走进卧室卫生间,这么几步路几乎耗尽了霍序则几个小时闭眼装睡积攒的力气。
他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此刻盥洗镜中血色浓稠中狼狈的自己……与身边挤得满满当当无数扭曲残缺的人?死灵?又或者单纯从幻觉中生出的畸形怪物?
霍序则垂下眼,不再看向镜子。
没过多久,卧室床上传来人翻身时发出的微微响动。
霍序则不再停留,抽走浴室毛巾架的上一条白色毛巾,离开了浴室。
床上的刑厄没醒,也没有真正翻身,刚才的声响大概只是刑厄在高烧睡梦中无意识动了动。
霍序则温柔凝视沉睡的恋人,刑厄喜欢看霍序则,同样的霍序则也爱看刑厄。
他的恋人面容英俊又坚毅,无论经历多少动荡风雨,面上神情总是坚定沉稳,仿佛没有任何磨难与挑战可以击倒他,动摇他。
霍序则胸腔中生出无限柔情,他看着刑厄安静的睡颜,边看,边将从浴室带出的毛巾一点点塞进自己嘴中,又绕至后脑打了个死结。
霍序则不算完全的丧尸,却也早已不是正常人类。他在意识飘忽时,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但戚怀仁的血沾染到了霍序则脸上,霍序则怀疑自己在丧失意识的这段期间,可能存在如同丧尸一样撕咬活物的行为。
做完这一切,当霍序则终于放松一丝神经放任自己闭眼,而他不知道的是——
他身边躬着背脊蜷缩在床沿边的人,藏于身后的双手青筋暴起,喉头隐忍哽咽。
次日上午,当霍序则再次恢复意识,首先感觉到嘴里的毛巾已经不见了。
他闭着眼十分懊恼,他昨晚原本计划在刑厄醒来前自己先取下来的,刑厄这样宝贝他,早上睁眼看到自己那副样子大约不会太开心。
霍序则沮丧地睁开眼睛,令他意外的是,刑厄并没有在三楼卧室中。
不远处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奄奄一息的蜘蛛恢复了些活动能力,但这家伙仗着受伤一动都不肯自己动,此刻巨型蜘蛛正懒洋洋地骑在白狮身上,由白狮驮着他在房间内到处晃悠。
白狮的身上毛发蓬松柔软,慢慢行走时脊背肌肉一起一伏,犹如一个温暖的、富有节奏、舒适的催眠摇篮。
行吧,这是在间接哄他睡觉呢?
难怪霍序则觉得昨晚睡得香甜,连梦中怪物的脸都替换成了他家刑刑英俊的面庞。
霍序则捂着腹部慢慢爬起身,腹部温暖的温度显然来自白狮,亦来自白狮的主人,不出几秒,白狮主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卧室门口。
“做什么去了?”霍序则笑了下,问门口杵着的高大酷哥。
不过刚问完,他血色的眼睛模糊映出酷哥前胸熟悉的图案。
那是他家厨房的……围裙吗?
刑厄在做饭?
霍序则此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别墅中似乎恢复了供电:“你出去过了?”
恢复供电只可能是刑厄做了什么,独栋别墅被霍序则的蜘蛛丝包裹了起来,没有信号,刑厄只有出去才能联系外面。
刑厄从门口走进来,俯身弯腰,“嗯”了一声,同时一手扶住霍序则的背,一手穿过他的膝弯。
霍序则一愣,反应过来恋人要做什么时,赶忙阻止:“刑厄?”
刑厄低头看怀中的人:“有水了,要洗漱吗?”
“要。”霍序则点头,随即扶额,“你不会是想抱我去洗漱吧?”
“不可以吗?”刑厄竟理所当然反问。
霍序则:“……”
整理了下思路,霍序则先按住刑厄的手臂,询问:“你把戚怀仁送出去了?”
刑厄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头:“他感染了活着没有意义,我已经处决了他。”
刑厄送出去的,是戚怀仁的尸体。
见刑厄一面回话,视线还始终盯着自己的腹部,霍序则被盯得哭笑不得:“你这样看我,我感觉自己像个刚生完孩子的孕妇。”
还是感情甜蜜阶段,被新婚丈夫心疼生产妻子的那种……
刑厄没回话,但腰部用力直起身,不顾霍序则的阻止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身高一米九,身体陡然悬空了的霍序则:“……”
这画面太美,霍序则连在脑子里都不敢想象。
好在霍序则从小脸皮厚,不像梁幸那种钢铁直男,会觉得被同性照顾是一种挑战男性尊严的弱势表现。
刑厄抱着他往卧室卫生间走的几步路期间,霍序则已经自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疏导工作,心安理得由着自家男朋友抱着走来走去。
直到……
“牙膏我可以自己挤。”霍序则拦住刑厄打开牙膏盖的手,“我有点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刑厄连牙刷杯的水都替霍序则接好了,霍序则生怕刑厄一会儿还要亲自动手帮他刷牙洗脸,赶紧想了办法支走男朋友。
刑厄果然动作一顿:“快好了。”
霍序则点点头,又伸手挠了挠刑厄的后脑勺:“刑刑先去做饭,我完事去找你。”
刑厄盯着霍序则没动。
霍序则又补充承诺:“我不会走,也不会伤害自己,洗漱完一定立即下来找你。”
“还有蜘蛛。”刑厄看着霍序则说。
不会伤害自己,也不可以伤害自己的精神体。
霍序则:“……”
“好……不伤害它。”
得了霍序则的回复,刑厄也抚摸小动物似的轻轻揉了揉霍序则白金色的头发,转身离开。
霍序则看着刑厄的背影下楼,半晌呼出口气,低头看着洗漱台上挤好的牙膏和接好水的杯子,会心一笑,这才摇了摇头,避开浴室盥洗镜诡异骇人的景象若无其事刷了牙又洗了脸。
霍序则到达别墅二楼厨房时,刑厄似乎在盛汤。
他回头看了霍序则一眼,霍序则朝他笑笑,然后刑厄继续盛汤,而霍序则从身后抱住了刑厄。
“汤很烫。”刑厄提醒。
霍序则抱着刑厄劲瘦的腰身,温热的唇轻蹭刑厄的耳后:“我不碰汤,我就碰你。”
一边说,一边两只手都不老实地往刑厄上衣下摆里钻。
刑厄呼吸微滞,顿了一秒后,没说话,也没拒绝,只是端着汤尽量离霍序则环在他腹部轻轻摩挲的手远了些。
“刑刑的腹肌……嗯……都是怎么保持的?卷腹训练?”霍序则享受抚摸男朋友的好身材。
末世前,霍序则就懒,但他们专业有固定的健身课,霍序则的腹肌一直艰难地在四块到六块间徘徊不定。
而刑厄的腹肌……哇哦,他家刑刑八块腹肌站着不凹造型、不用力的时候怎么都这么明显?
“没……”刑厄的呼吸有些不稳,但他依旧任由霍序则的手在自己腰上捣乱,放缓呼吸节奏慢慢回答,“都有,卷腹、平板支撑、引体向上,一次两百个一组轮换,没事的时候就会练练。”
“这样严格?”刑厄说的没事就会练练,显然不会每天只练一组,这也太拼了。
霍序则有些惊讶,身体强化异能者身体素质本就优于常人许多,加上高等异能者异能强悍,近身互博机会极少,很少有异能者会保持这样大的体能训练量。
“……”灶台前的刑厄有那么会儿没有回话。
霍序则嗅到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迟疑了下,问:“与我有关?”
以霍序则对自家男朋友的了解,刑厄的这个反应,实在很像这个问题可能牵扯到了他?
可霍序则从小过目不忘,他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这样要求过刑厄!
谁知,刑厄真的“嗯”了一声,霍序则感到不可思议:“我……做过什么吗?”
刑厄顿了顿,回答:“你高二参加飞行员提前招考体检测试的时候说的……”
霍序则血色的瞳孔茫然放空一瞬,好在某人记忆力过人,恋人连时间地点都点出来了,霍序则在脑中稍作联想,不确定道:“我说……要是有人能替我练腹肌就好了?”
那是霍序则高二参加飞行员提前招考体检前与同伴一起签字时开的玩笑话。
体检需要脱衣服,高中的男生都在冲身高抽条,大多瘦得像根竹竿,一个个身上没二两肉。
霍序则对各种新奇事物充满旺盛好奇心,但本质却又是个随心所欲懒散主义者,一句与朋友间随口的抱怨,刑厄竟当了真?
“你当时也在?”霍序则依稀记得,那时候是高二下学期,刑厄已经好一阵没出现在学校过了才对……
“我去办退学手续。”刑厄说。
一个人办理退学手续的路上,看到暗恋对象正意气风发与同伴一起参加提前招考,那样强烈的悲喜对比,当时的刑厄该是怎样的心情?
霍序则长睫微颤:“那时候,我没注意到……”他没发现刑厄,没注意到他,如果那时候他细心一点……
仿佛知道霍序则心中想的什么,刑厄说:“能看到你,对我来说是惊喜。”
刑厄并不难过,甚至因为那一天遇到霍序则而感到久违的平静开心,同时从那一天起,他也找到了自己的下一步人生目标。
霍序则说自己饿了,但真到吃东西的时候又吃不下多少,刑厄观察霍序则的面色,径直站起身在霍序则还想继续动筷子前一言不发收走了他手中的碗筷。
“刑厄。”霍序则叫住刑厄。
刑厄低头看向还乖巧坐在餐桌前的霍序则。
霍序则眨眨眼说:“很好吃,都是我的胃不争气。”
刑厄已经看出来霍序则根本吃不下东西,他在听到梁幸说五年前霍序则吃东西就会半夜去吐的时候,已经猜到这段时间霍序则大概率只不过在大家面前演“吃饭”这件事。
“不要勉强自己。”刑厄端着碗筷回他。
霍序则老实巴交点头,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于是刑厄才端着碗筷转身回去整理厨房。
下午的时候,霍序则又和刑厄一起重新坐在别墅客厅一楼看起了电影,那是一部他们第一次一起在霍序则家看电影时看过的片子——
一部末世前的丧尸电影。
那天霍序则伏在白狮的脖颈鬃毛中闭眼装睡,刑厄看一会儿电影,又看一会儿霍序则,直到霍序则忍不住睁开眼问,不亲自己吗?
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虽然也不过是蜻蜓点水。
那部电影刑厄其实算是看完了,但霍序则没有,霍序则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依旧如同曾经那个夜晚一样,慵懒地趴在白狮的身上看着电视屏幕方向。
期间,霍序则的蜘蛛消失了一阵,白狮在蜘蛛不见的第一时间略显焦躁地连扭了几次头。
看看客厅门口蜘蛛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一动不动认真看电影的霍序则。
白狮的主人大约感觉到了白狮的焦躁,又或者原本就是刑厄的焦躁影响了白狮。
刑厄抿了下唇:“蜘……”
他刚说了一个字,霍序则懒懒拨弄白狮毛发的指尖不停,摇头道:“没事的,一会儿就回来了。”
巨型蜘蛛回来时,电视屏幕上的电影刚好播放到结局,丧尸片的结局通常都是开放式的,霍序则这时忽然扭头问刑厄:“你觉得他还活着吗?”
故事的最后主角被咬了,反杀丧尸后,一个人一瘸一拐走向丧尸群,随后电影谢幕。
“活着。”刑厄没有犹豫回答。
刑厄曾经说过,他是一个只看今天,也只拥有今天的人,只要电影没有拍到死亡,主角就活着。
霍序则微微一笑,“嗯”了一声附和:“他活着。”
巨型蜘蛛虽然失去了制造蜘蛛丝的丝腺,但蜘蛛到底只是脑域异能者的精神体,来去自由行动迅敏,它消失期间不知去了哪里,重新出现时倒是带了一大袋子东西回来。
霍序则指使白狮将袋子叼着上了楼,然后朝刑厄毫不要脸地伸手:“刑刑抱。”
被刑厄“公主抱”着上楼的时候,霍序则两只手圈着男朋友的脖颈,窝在男朋友胸口,脸皮厚得自己都有些想笑。
回到三楼卧室后,霍序则先是从精神体带回来的袋子里翻出了一支沐浴露,他主动向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刑厄解释:“家里没有沐浴露了,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沐浴露,露出狡黠的笑容,左侧颊边的酒窝浮现出来,又说:“刑刑出任务一定也没机会好好洗澡,你腿上有伤,我帮你洗。”
于是,霍序则与刑厄这对谈了一个月的恋人,终于第一次赤诚相见。
原本刑厄也想替霍序则清洗,可霍序则说自己身上的伤口有些还没愈合,拒绝了。
最后刑厄替霍序则洗了个头发,而霍序则在替刑厄洗澡时,毛手毛脚把人欺负了个遍,明明早上就退了烧的人,刑厄从浴室中出来时却比昨夜高烧时面色还要潮红。
洗完澡的两人回到床上,刑厄给霍序则擦头发,而霍序则盘腿坐在床上,继续低着头翻找蜘蛛带回来的袋子。
当霍序则从袋子中翻出某个物品,刑厄替霍序则擦头发的动作停了。
霍序则拿着某个铁制网状的物品,随意扭头问:“你觉得白色好看还是黑色的好看,我让梁幸给我找了两个,你喜欢什么颜……”色。
霍序则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刑厄拧着眉拿走了霍序则手上的东西。
“不要戴。”他嗓音僵硬冷沉。
霍序则好言相劝:“我睡着的时候不可控,戴着这个安心一点,而且很多情侣不都玩这个,这在末世前还算一种情……”趣呢。
“不要戴。”刑厄再次打断霍序则,眉心打结重复道,“这是给狗带的,你不要戴。”
准备了一箩筐骚话还来不及发挥的霍序则:“……”
“刑刑。”他转回身挠了挠刑厄的后脑勺。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刑厄态度强硬,再次强调:“不准戴。”
蜘蛛带回来的袋子里,不仅有止咬器,绳索、手铐、脚链什么都有。
刑厄将霍序则跟前的整个袋子提走扔放到地上,认真看着霍序则:“我会醒,你不想感染我,就算你失控,我也会躲开,霍序则,不要戴这些东西。”
霍序则叹了口气,摊摊手表示妥协。
而刑厄可能有些生气霍序则让精神体带回来了一袋子这样的东西,等将霍序则的头发吹干,二人躺下睡觉时,刑厄如同昨晚一样依旧只蜷缩在床沿边,只是这次竟还是用的背对霍序则的姿势。
霍序则:“……”
恋人生气了,该怎么哄?挺急的,在线等。
卧室里关了灯,夜晚静悄悄的,霍序则的手无声从刑厄双臂间穿过,轻轻拥住没有半点动静的人。
“刑哥消消气,我知道错了。”
霍序则又开始不要脸地在这种时候认“哥哥”,且认错态度极其良好,毫不负责任地甩锅出去:“都怪梁幸弄来的这些东西,以后刑刑出去了把他打一顿!”
刑厄呼吸很安静,过了几秒,说:“不是生气。”
霍序则:“就是!”
“没……嗯……”
霍序则的手不知何时又钻进了刑厄的上衣中,十根手指不老实地到处乱蹭,刑厄只说了个“没”字,猛地闭嘴。
好一会儿后,他没有丝毫阻止霍序则手部行为的动作,只是重新绷着呼吸开口解释:“我……太凶了……但我不喜欢你戴那个。”
放在心尖上的人,刑厄凶霍序则一句,自己能生自己的闷气生上一天。
“嗯,不戴。”霍序则轻轻一笑,指腹在刑厄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身上来回摩挲拨弄,“我家刑刑也不凶,你不喜欢的,拒绝我就是了,你做得对。”
刑厄不习惯、也不太会拒绝自己的请求,霍序则其实很早就发现了。
可他大约是个有点坏的恋人,明明知道男朋友这样很吃亏,但他没有及时纠正刑厄,反而偶尔还利用这招欺负人。
霍序则在心里唾弃自己,手上动作却不肯停下,只是贴着刑厄的耳际,放软了声音低低问:“那这样呢?刑刑讨厌吗?”
床沿边蜷着的刑厄呼吸微微急促,半晌回了霍序则一个字:“不。”
霍序则又笑了下,追问道:“不喜欢,还是不讨厌?”
刑厄:“……”
手的位置持续往下,刑厄不敢再出声,抿唇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霍序则的额头轻轻抵在刑厄刺挠挠的后脑勺上,边动手,边继续问:“刑刑今天的运动量是不是没过关?”
平时晨起跑步一小时,没事就两百个一组卷腹、引体向上、平板支撑,那么今天一整天都陪在霍序则身边的刑厄,显然没空进行这些体能训练。
刑厄还是没回话,他的呼吸在黑夜中越发明显,具有蓬勃力量的腰腹肌肉紧绷着,仿佛正如临大敌经历一场生死大战。
霍序则的声音还在刑厄耳边,他咬着刑厄的耳朵慢声低语:“那就做点其他运动代偿好不好?”
从霍序则与刑厄恋爱开始,他们的精神体在他们独处的时候也会常常腻歪在一起。
而昨晚蜘蛛受伤后,除了今天下午出了趟门,在别墅中时,蜘蛛就像个大爷似的到哪儿都由白狮驮着它楼上楼下行动。
此刻,光线暗淡的别墅三层卧室里,白狮与蜘蛛依旧伏在一处,白狮鼻息粗重,呼吸一抖一抖,喉间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哼。
巨型蜘蛛仿佛觉得有趣,虽然腹部受伤,但它的八只长腿这次还完好无损,蜘蛛的八只触肢齐齐上阵,挠痒痒一般轻刮着白狮毛绒绒的毛发。
……特别是雄狮脖颈那一圈最为茂盛的鬃毛。
白狮好似不安地甩了甩头,像是想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又像只是无意识不自觉蹭了蹭蜘蛛的触肢。
过了好一会儿,白狮强壮有力的四肢突然抽搐几下,一下子伸展开顶到了墙壁上,蜘蛛的一只触肢勾着白狮的前爪爪垫挠了挠。
白狮受不了痒意似的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脑袋一下子也差点跟着撞到墙壁,好在蜘蛛及时伸出另一只触肢阻挡,又将滚远了的雄狮拖了回来。
一小时后,白狮伏在地上大汗淋漓,纯白的毛发全都黏连在了一起。
心满意足的巨型蜘蛛用自己细长的触肢替白狮整理汗湿的毛发,而床榻上的霍序则贴着呼吸早已紊乱得不成样子的刑厄,说:“刑刑,我昨晚做了个梦。”
霍序则的声线低沉、温柔。
他娓娓道来:“我梦见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刑刑穿着红色的喜服正准备拜堂成亲,我急坏了,想要阻止。”
“然而一掀喜娘盖头,发现我自己就是那个要和刑刑成婚的人。”
刑厄的呼吸随着霍序则双手的老实下来恢复了些,他宽大的手掌攥紧霍序则腕骨凸出的右手手腕。
霍序则的声音还在他耳边继续:“刑刑背我进了洞房,我们喝了交杯酒,我亲了一口刑刑,刑刑的脸也和现在一样红。”
他的唇贴着刑厄的耳朵:“梦里我的头发比现在还长,也许会是个女孩子?”
霍序则说:“你说那会不会是我们的前世又或者来生?”
呼吸的平复需要时间,刑厄胸口起起伏伏,还是没出声回话。
“如果那样,我就给刑刑生个小宝宝怎么样?”霍序则又自顾自继续笑着问。
话音刚落,刑厄握着霍序则的手,改为十指相扣,很紧很紧,他终于调整好呼吸开口,嗓音沙哑,回答:“不要宝宝,只要你。”
男人、女人都没关系,有没有孩子也不重要,只要那个人是霍序则就好。
刑厄背后的霍序则眼睫一抖,强迫自己闭了闭眼。
“好。”他答应恋人,“只要我。”
我们终将融为一体,刑厄,过了今天,我将永远是你一个人的。
无人在意的角落,蜘蛛带回来的一袋子被刑厄弃之如敝履的止咬器、绳索、镣铐中,其实还藏着一张被人打开又重新揉成一团落在最深处的字条。
那张字条上写着——
【序则,刑厄的胸口埋有北部基地研究所远程控制的微型炸弹。】
第46章 关于明恋
刑厄的脖颈上有一条由二十根麻绳编成的“项链”,霍序则在浴室中替刑厄洗澡时看到了。
他视线混乱模糊却记忆力过人,霍序则当然知道这条“项链”的来历——
一个月前,他用二十颗粽子换来了一句刑厄对梁幸的承诺:霍序则想做什么,他都会配合。
也是从那一刻起,霍序则所有的试探在刑厄这句话面前变得滑稽又可笑,他们在一起这段时间,霍序则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后悔重逢后自己不负责任地好奇撩拨。
他对刑厄不够好,恋爱这么久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没送过给恋人,让刑厄连几根捆粽叶的绳子都要如此珍惜的保存……
霍序则下床,盘腿坐在床边看着恋人眉心微拧疲惫的睡颜,他可真恶劣,恋人前一天伤口发炎顶着高烧开了三天三夜车回基地,他今晚却不管不顾弄了人好几次。
卧室角落的白狮沉沉闭着眼,蜘蛛的触肢轻刮白狮的眉心,而白狮只是如同一张纯白毛毯般趴在地上无知无觉。
刑厄迷恋霍序则的手,霍序则就用这双手在刑厄最失神的时刻,注入了半根精神丝进入刑厄的潜意识进行了催眠。
他做得很小心,为了把握催眠与感染之间的度,霍序则在最后时刻将自己的唇舌咬得鲜血淋漓,在恋人最需要他安抚的时候,他却只能沉默地用额头抵着刑厄的后脑没让他转回身……
失控让霍序则眼前的幻觉几乎与现实融为一体,千万个世界不再破碎却也再分不出谁真谁假。
梁幸交给蜘蛛那袋东西的时候,霍序则确定不了梁幸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梁幸的话,霍序则也无法辨析真假,所以他并没有管那张纸条,而是直接通过身体接触接收了刑厄的记忆。
霍序则的世界里其实也有很多个刑厄,他们和刑厄长得一模一样,或冷峻或凶悍或寡言,但霍序则在那样多的刑厄中总能一眼认出真实的那个。
刑厄看他的眼神,任何幻觉都模仿不出,那个每次碰触自己都小心翼翼,一旦抓住,紧了怕他疼,松了怕他不见的,就是真实世界中的刑厄。
原来,北部基地每个执行处决的执行官都做了埋弹手术,那个小小的炸弹就在刑厄的心脏动脉血管旁边,由远程程序控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