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了这么多年,却不曾想,一只猫竟然就能在王后身上讨到这般好处。
武将一派面对诺菲斯的提问依旧没有人出声。
“米维尔将军认为呢?”诺菲斯问。
米维尔盯着他,气得同时又是嘲笑,心想,这个老东西以为自己捧得是个宝,要是知道阿伊是王后这边的人只怕能气得当下就去见欧利西斯。
“好啊,”他不无嘲讽地说,“如此便阿伊祭司吧。”
虽然不是王后钦定的人选,但总归这个职位还是在他们手中。
“阿伊祭司不必推诿,”诺菲斯手持权杖,面对伯伊微笑,又朝着上首的位置微微弯腰行礼:“还请陛下做决断。”
伯伊面上略有为难,拉赫里斯无声地勾唇说:“请撒奥特祭司将此事宣告底比斯,同时着人重铸麦德查人指挥官的金印。”
撒奥特是主管王室宣发的书记官,同时能调度资源为王室提供便捷。
金印如今在王后手里,拿回倒也没太大必要,正好可以重新做一个。
拉赫里斯心想,最好在金印上把阿伊的名字刻上去,这般就不会再出现金印被别人贸然使用这种事情了。
撒奥特连忙起身扶肩行礼:“是的,法老陛下。”
伯伊坐在上首,无法拒绝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职位。
最为重要的两件事情敲定下来,小朝会自是要就此结束。
然而不等瓦斯宣布结束,米维尔便神色不虞地一甩衣袖对众武将发难:“各位是对王后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
本来他若是就此揭过不提王后,或是私下询问,倒也能与他讨论一番,但他这般行状,武将本就是脾气说不得好的。
乌瑟哈特终是忍不住,捏着拳站起身大声质问米维尔:“敢问将军可知王后乃屋卡公主一事?”
在座的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城里已是人尽皆知,但毕竟没有得到证实,没有人敢提出疑问,都不想正面和王后杠上。
米维尔怀疑是对方的脑子坏了,还是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了:“你说王后是屋卡公主?疯了不成?”
他越说声音越大,一双虎目瞪得溜圆,伸手想要去拍拍那人的脑袋是不是进了水。
看到他反应这么大,乌瑟哈特的脸上略略好了一点,和米维尔并肩作战这么多年,至少米维尔不曾欺骗隐瞒于他。
除非对方真的能藏得极深,用三十余年的莽撞掩饰,为这一刻的演出加分。
“整个底比斯的人都知道了王后的身份,”乌瑟哈特紧紧攥着拳,“米维尔我便问你,当年塞贝克将军在妲伊战场全身而退,可有王后的手笔!”
伯伊倚着座椅,在最佳观景区观赏这一出精心安排的戏码。
当年妲伊一战中,所有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官如今只剩下塞贝克将军独木长青,满朝谁人不知王后能坐稳摄政王的位置都是塞贝克将军在为其撑腰。
一旦王后的身份爆出来,只要是对妲伊战事有所了解的人必然会心生怀疑。
米维尔还沉浸在王后是屋卡公主这件事带来的冲击中,他狠狠地拧起眉,严词厉色道:“乌瑟哈特你莫要胡说,塞贝克将军为国为民,劳苦功高,你可有证据?”
乌瑟哈特哈哈大笑两声,抬手指着太阳神殿的大门:“整个底比斯都传遍了,屋卡国王为王后绘制的美人图,敢问何等人物能让国王亲自作画!”
他盯着米维尔,恨得咬牙切齿:“我就是不知塞贝克将军可有与王后同流合污,若是知道,你我便不是这般情形了。”
不止是乌瑟哈特,在场的武将中大多数人的父辈都是武将出身,也多在妲伊一战中受伤或是战死。
“敢问将军,”又一武将站起身,“当年为何塞贝克将军能全身而退,只有他行进的路线不曾遭遇埋伏?”
米维尔瞪着眼,因为这两人的质问脑子嗡嗡作响。
妲伊战争父亲鲜少与自己提及,但他不止一次看到父亲对着妲伊战场的沙盘出神。
无论是出于对父亲的信任还是对埃及战神的崇拜,他都绝对不相信,父亲会做出背叛五十万将士,弃身后埃及于不顾的事情。
“将军为何不答?”那武将厉声喝问。
米维尔眼眶赤红:“尔等辱我父之名,可有想过后果?”
“将军这是要用权势压人了吗?”武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如今三十有五,他的父亲,叔父皆死于那场战争,让他如何能忍。
出征时五十万雄师浩浩荡荡,一路凯歌,结果回来的时候只剩些许残兵败将,扶棺千里只送回几百人的尸体。
米维尔脖颈青筋暴起,一拳打在身边的矮桌上,顿时杯碎木裂,众人皆是一惊,祭司们纷纷后退,所有武将都站起身。
无形中形成了两方对峙,双方神色都十分难看。
“各位大人稍安,”伯伊突然出声,安抚般说到:“此乃朝会,各位都是我埃及的栋梁之材,不要为了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伤了和气。”
“对对对。”阿克里斯连忙附和,“在陛下面前争斗,还有尊卑吗?”
米维尔那一拳可真是把他吓得够呛,生怕这群莽夫在太阳神殿打起来,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诺菲斯看他一眼,默默叹气。
剑拔弩张的两派哪怕心气不顺,但也知道眼下场合不对,终究是收了气势,各自憋闷地坐下。
泰伊在此时站起身,向法老扶肩行礼说道:“王后乃先王之后,乃我埃及国母,还请陛下彻查此事,还王后一个清白。”
米维尔面色一沉,搭在腿上的手攥紧,鼓起的青筋如同盘根错乱的树根。
在场的人没有说话,无人发表异议,第一次神殿和武将一派达成了共识,他们都很清楚一旦王后的身份查清楚了,妲伊那场战争的真相或许也将浮出水面。
拉赫里斯嗯了声,看向身边的伯伊说到:“阿伊祭司如今接任指挥官一职,此事便交由你去查办吧。”
伯伊起身扶肩行礼:“是的,法老陛下。”
“此事紧急,事关我埃及稳定,三天时间可够?”拉赫里斯又问:“可需要增派人手?”
伯伊想了想说:“听闻底比斯地牢的监狱长尼贝拉刑讯能力极佳,可否借臣下一用?”
因着地牢火灾一事,尼贝拉已经被王后撤职。
但此时所有人却默契地没有提及此事,比起一个监狱长的职位,他们更在意的是王后的身份和妲伊战争的真相。
“允。”拉赫里斯暗金色的眼底略过浅淡的笑意。
伯伊低头,压住唇角的弧度:“臣下必当竭尽全力。”
此时一经敲定,朝会上的人便也坐不住了。
瓦斯趁着无人注意,暗暗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连忙宣布朝会结束。
武将齐齐起身,大步流星地迈步而出,祭司们也没耽搁,纷纷行礼离开。
经过朝会这一争论,哪怕是消息闭塞的人也都知道了情况,各个朝臣派出府中的探子开始收集所有关于屋卡和妲伊战争的信息。
芭斯泰特——
伊西刚刚为王后诊治结束,忧心忡忡地劝告道:“王后莫要再劳心神,如今您身体不比从前,务必修养好了再忙政事。”
王后身体有旧伤,加上这些年执政操劳,岁数一大,便再也扛不住任何,隔三差五便有些小病,吃了药也得养上许久才能恢复精气神。
梅丽特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没有精致的妆容,她看上去分外憔悴,唇色寡白,哪里还有往日摄政王的强势。
“太尔找回来了吗?”她忍着眩晕,看向站在床尾的比加。
比加躬身小心翼翼地说:“我出去问问。”
梅丽特想骂人,但嘴巴动了几下,却被口水呛到,倏地咳得撕心裂肺,头疼欲裂。
伊西连忙把她扶起,拍背顺气。
比加走出内殿,就见一个侍卫候在门口,神色看上去很是着急。
“怎么了?”她走过去询问。
侍卫看了眼宫殿里,压着声问:“我有急事要汇报,烦请比加女官通报。”
他几乎是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进了宫,然而王后如今缠绵病榻不见人,宫殿的卫兵拦着他不给进。
比加不动声色地摆摆手,同样压低声音,像是怕吵醒里面的人一般:“王后如今还在昏睡,大人不若把密信交给我吧。
侍卫闻言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把密信交给了比加:“那就劳烦女官了,务必尽快把密信亲手交到王后手上,情况十分紧急。”
比加答应下来,侍卫又在宫殿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终究是离开了。
等人走远,比加才转身返回宫殿,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神色平静地将密信塞进了腰袋。
脚步匆匆地走进内殿,跪在地上,语气艰涩道:“王后,卫兵说还没找到太尔。”
在小朝会的第二天,伯伊正式上任麦德查人指挥官。
被他提名的底比斯地牢的监狱长尼贝拉当天也出现在了麦德查人的公署里。
卸职这些天对尼贝拉就好像没有任何影响一般,面色如常,依旧是初见时那身装扮,利落又精干。
主管底比斯治安麦德查人平日里和地牢的人打交道极多,看到她,不少人都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尼贝拉说说笑笑地和他们聊了几句。
有人忍不住小声地和她打听麦德查人的新上司如何,他们和这位阿伊大人没什么交集,实在是心里没底。
至于为什么会找尼贝拉打听,自然是伯伊请求她帮忙调查,明面上是寻求帮助,但谁都看得出来,阿伊这是在提携被贬谪的尼贝拉。
尼贝拉想了想说:“我接触也不多,但阿伊大人是一个很厉害,很优秀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认识时还在地牢里生死未卜的人,只用了短短三天就完成了逆风翻盘。
麦德查人的卫兵对视一眼,心下惴惴不安,上司有能力自然是好的,但就怕这位大人脾气不好。
有些贵族是这样的,根本不把平民当人看,打骂辱杀都是常有的。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尼贝拉听他们担心这个,出声宽慰道:“这位大人是奴隶出身。”
众人一愣,待到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忍不住啊了一声。
什么?奴隶??
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奴隶吗??
在所有人眼中奴隶别说是做官,想要过上平民的普通生活都是奢望。
“我的阿蒙,这位大人……”一个卫兵惊叹出声,但想了又想却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太震惊了,无法言喻的震惊。
“你们可别因为阿伊大人的出身就张狂,”尼贝拉笑道:“小心这位大人修理你们。”
尼贝拉平日里和属下的关系非常亲近,还时常一起喝酒,遇上了麦德查人的卫兵也会拉着一块喝,所以此时便也有心多提点几句,省得这群傻小子犯傻。
说罢,她不再管这群嘀嘀咕咕,没完没了的卫兵,径直去了公署的指挥官办公所。
看了眼窗外,太阳刚刚升起。
尼贝拉估算了下时间,心想这人怎么还不来公署,不会上任第一天就迟到吧。
等了大概三炷香的时间,外面突然响起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大声说道:“见过指挥官!”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所有卫兵齐声喝道:“见过指挥官!”
尼贝拉拉开房门去看。
只见刚刚还和她嘻嘻哈哈的卫兵们此时一脸严肃,左手扶肩行礼,右手握着配制的刀柄,这是卫兵,战士对上司的绝对致敬。
裹在白色亚麻长袍中的颀长身形穿过公署长廊。
男人看着还很年轻,冷白的皮肤在一众卫兵中如同黑夜中的皎皎明月,墨绿色的羽毛耳坠无声地闪耀着神秘的幽光。
铜制的镜子放置在大门口,在他经过时捎带起一道凉风,光洁的镜面映出他冷淡的下颌线。
反应慢一些的人意识到这是新上司,连忙立正站好:“见过指挥官!”
“嗯,”伯伊神色平淡地对众人颔首示意,“两炷香后开会,希望所有人都能出席。”
最先认出他身份的人是麦德查人的队长,闻言身体绷得笔直地再次行礼:“是,下属这就去通知。”
跟随伯伊前来的是巴特,见伯伊进了办公所,他没有跟进去,反而是在门口站定。
等门关上了,麦德查人的队长缓缓放松身体,心想,开会是什么?
琢磨半天,他觉得以自己的智慧猜测,应该是训话?
“又见面了,阿伊大人。”尼贝拉笑着和伯伊打招呼。
伯伊略一挑眉:“尼贝拉大人来得好早。”
他是踩着点来上班的,虽然埃及的计时工具没有那么精准,但伯伊做了计时沙漏,对自己的时间进行了精密的规划。
可以提前下班,但绝对不能提前上班,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工作准则,除非加钱。
尼贝拉心想,倒也不算早,和她以前去地牢公署的时间差不多。
“多谢阿伊大人此番提携,”尼贝拉是个爽利的性子,也不跟伯伊绕弯子,有话直说到:“今后只要有用得上尼贝拉的地方,请大人务必寻我。”
在外人看来,她依旧神采奕奕,甚至是家人也这般认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卸职对她的打击之大。
本来家里继承父亲官衔的应该是弟弟,她固然能力出众,父亲却也不止一次叹息,因着女子的身份,终究要嫁人,所以官衔只能让弟弟来继承。
在她十六岁那年,父亲因公负伤,在公事上逐渐力不从心,有心想要培养弟弟接任时,她主动提出终生不嫁,希望父亲能给她一个机会。
“如果父亲不放心,可以安排弟弟在我身边学习。”尼贝拉说。
当时弟弟才十二岁,过于稚嫩,于是父亲同意了,尼贝拉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了一年,在考核中达到优秀,成功从父亲手中接过了监狱长一职。
事实证明,这些年下来,她确实也做得很好。
这次卸职,虽然父亲不曾说过她一句,更没有责备,但尼贝拉每天在家中几乎要被内心的自责,懊悔压垮,但面对家人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何其折磨。
“不知道这次调查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尼贝拉问。
王后的身份传闻如今正是喧嚣,但她确实是没什么思绪,王后的政敌不少,大多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想要从这些人身上下手调查,难度实在是太大。
“我昨夜想了一宿,列出了最有可能散步谣言的人。”她递出自己整理出来的名单。
伯伊神色自若地接过,大致扫了一眼。
名单上第一个赫然就是诺菲斯,第二泰伊,第三达曼胡尔,上面总共有七个名字,前六个都是和王后屡屡作对的人。
伯伊微微一笑,放下名单说:“我想你可能有一些误会。”
他看得出来对方有心试探。
尼贝拉连忙说到:“请大人明示。”
伯伊:“我们这次调查是为寻求真相,与我们的身份立场无关。”
尼贝拉能坐稳监狱长的身份,自然也不是个傻子,立刻就明白了他话语里的含义。
“你……”她刚说了一个字,意识到什么,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是王后的人?”
其实在来以前,她就调查过阿伊这个人,得出的结论非常复杂。
好像是王后的人,又好像是神殿的人,她反复分析了阿伊这些年的种种作为,尤其是回到底比斯后的事情。
在王后摄政的这些年,朝堂早就分成了三个派系,分别是王后派,神殿派,还有非常稀少的不站阵营派。
她自己就是不站阵营的,但无论是王后还是神殿想要让她行方便,她都会答应。
如果涉及到对方阵营的人,她就按照律法办事,只不过这几年,王后和神殿之间的纷争越发激烈,想要独善其身变得十分困难,能坚持不站阵营的人越来越少。
这也是父亲为什么不曾责备她的原因。
在朝堂半辈子的父亲看得比她都要明白,王后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失责,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尼贝拉试图在两个派系中夹缝求生,尤其是在法老巡游归来的节骨眼上。
哪怕地牢不曾出事,尼贝拉也终究要做出选择。
尼贝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以分辨阵营的人。
面对她的问题,伯伊只是轻笑一声:“我以为埃及的信仰从来只有阿蒙神与法老。”
尼贝拉愣了下,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但这不是还有王后……
伯伊把她的莎草纸卷起来,放到一边,坐下说:“我们来讨论下调查的事情吧。”
尼贝拉收敛住心里的百般猜测,提起精神去听他的话。
伯伊的眼掠过她,最后落在桌案上。
对尼贝拉这样上面没有依靠的底层贵族来说,失去了官衔就等于失去了一切,无论是待遇还是身份都和平民差距极小。
在他看来,提携这样的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对方来说,是雪中送炭,是跌入悬崖前拉住她的藤蔓。
这是伯伊在合作伙伴身上学到的东西,不要吝啬善心,也许随手投喂的流浪狗,某一天会在关键时候救你一命。
当然他的目的不止于此。
“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尼贝拉问。
伯伊没说话,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我找到了逃跑的狱卒。”
尼贝拉倏地瞪大了眼:“你是说阿穆克?”
这几天她也没有闲着,明里暗里在寻找这个逃跑的狱卒,即便她明白王后是在逼她站队,是惩戒她。
只是她更想知道真相,虽然阿穆克很大概率只是怕被惩罚,所以跑了,但她还是想要找到这个人。
伯伊点点头:“我在他身上得到了一些重要的消息。”
“什么?”尼贝拉紧紧盯着他,手不自觉握紧成拳。
伯伊:“王后在地牢囚禁的人,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尼贝拉犹豫了下,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终究还是说出了一些别人不曾知道的隐秘:“那人我有过一些猜测。”
死刑犯这么多年不死,还是放在她手下,她怎么可能不去琢磨。
“我怀疑……”她把声音压低许多,“那人是屋卡人,他刚被关进来的时候,我见过他身上的纹身。”
为了坐稳监狱长的位置,她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
“地牢关过一些屋卡奴隶,”她说,“我非常肯定,那人身上的纹身是屋卡的,以前我一直不明白,王后为什么要关他。”
如今听闻传言,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明白了原因,但她觉得实在是骇人听闻,也不敢对外宣扬,甚至不敢与父亲提及。
伯伊满意地勾起唇角:“阿穆克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在王后面前说漏了嘴。”
尼贝拉暗暗捏了把汗:“王后是想杀人灭口?”
王后必然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杀了死牢里那人,运气好阿穆克一起死在里面,运气差点,阿穆克没死,也能顺理成章治阿穆克的监管不力,处以死刑。
“但我想不明白,王后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尼贝拉略有迟疑,“王后想处死谁,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伯伊:“死牢里的人没死,跑了。”
尼贝拉先是一愣,总觉得这个回答好像不太对得上自己的问题,但瞬间意识到这句话里的含义。
“人跑了?”她惊得站起身,椅子发出嘎吱地一声响。
伯伊:“是的,我怀疑消息就是那个人放出来的,阿穆克手上有能够证明王后身份的东西。”
尼贝拉感觉自己接收了太多的爆炸消息,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
“所以,王后真是屋卡公主?”她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这样身份的王后竟然统治了埃及近四十年!
“那妲伊战争……”她立刻就联想到了这件事。
埃及在先王之后便没有再发起过对外的战争,更多专注于内部的发展,这是众人的认知。
在王后听政二十年,埃及保持高速发展,在这个节点,上任法老提出了西征,以扬我埃及之国威。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曼苏拉想要从梅丽特手中夺回权的手段,当时的法老一派和神殿都表示了赞成。
于是法老曼苏拉亲政,带领埃及的五十万大军和最精锐的武器装备从底比斯出发。
经妲伊后,埃及元气大伤,周围几个国家趁机蚕食,连拿埃及十二城池。
这件事让当时朝堂上的法老一派被彻底清除,神殿大受打击,一蹶不振,阵亡的法老也成了埃及的罪人,他在底比斯的雕像被那些失去家人的平民们唾弃,咒骂。
诺芙特公主从王室除名,埃及子民无不拍手叫好。
“王后做出这种事,”尼贝拉握紧了拳,“那太可怕了。”
王后固然强势,但尼贝拉并不讨厌这人,她骨子里流淌着埃及人慕强的血液,欣赏所有强者,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对手,试图迫害她。
但这有个大前提,对方不能伤害她的国家,以及她守护的埃及子民。
“大人为何告诉我这么多?”尼贝拉想,阿伊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敢告诉她,一旦她有其他心思,告诉王后,那简直就是通天之道,同时对阿伊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伯伊看着她,露出真诚的笑容:“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希望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是我的朋友,事实上,我们拥有同一个敌人。”
尼贝拉一愣,为官这么多年,见多了勾心斗角,突然有人对她这般真诚,竟然让她感觉到了些许不适应,同时也难以避免产生一些触动。
“此事法老已经知晓,”伯伊说:“我们预备在两日后,召集底比斯民众,揭穿王后的真面目,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是屋卡公主的身份,他觉得还不够。
尼贝拉沉默许久。
窗外太阳升起,阳光斜斜地撒进室内,伯伊的手搭在桌案上,细长的手指将莎草纸微微卷起,空气中有细小的灰尘在跳跃。
尼贝拉长叹一口气,低声说:“其实,我曾经不小心听到过一些东西。”
伯伊撩起眼皮看她。
“我先前不明白,但如果王后真是屋卡公主,那就说得通了,”她深吸一口气,眼底坚毅的光芒闪烁,
“一次王后审讯中和拉塔巴提过,曼苏拉法老西征的事情,当时拉塔巴说她疯了,骂她疯子,还说自己写了信在先王的墓里,告诉他这件悲痛的事情。”
之前她不明白王后为何要与这个死刑犯说这些,更何况妲伊的事情在埃及并不是什么秘密。
伯伊笑了笑,站起身说:“看来我们应该去一趟陵墓。”
他从不指望,这个来自屋卡的拉塔巴会告诉他全部真相,没想到今日的收获比想象中的还要惊人。
“我与大人同去!”尼贝拉跟着站起身。
“那是当然。”伯伊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所,外面等候的麦德查人队长连忙立正行礼:“阿伊大人,人都通知到了,现在训话吗?”
“不开了,”伯伊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因为走动而扬起的衣摆划出冷冽的弧度:“叫上全部人,跟我前去帝王谷。”
队长不知道发生了啥,但还是立刻说是,下去组织人手。
巴特跟在他身后,急走两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陛下的鹰送了消息过来。”
伯伊微微偏头。
巴特将密信中累赘多余的内容提炼了一番,提取出重要的内容:“召集平民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神殿那边也已经知晓,还有诺芙特今天会回王宫。”
伯伊和拉赫里斯各自在为两日后的决战时刻做准备,召集平民,沟通神殿这些需要法老出面的事情,自是拉赫里斯去做。
“诺芙特怎么了?”伯伊问。
巴特愣了愣:“不知道,陛下就是这么提了一句。”
伯伊陷入沉思。
是自己的计划有什么纰漏?为什么突然提到诺芙特。
第50章 欺骗的背后往往有另一个真相
这个时期的帝王谷位置距离底比斯还算是近,来回一趟大概也就是一天,完全可以赶在约好的时间内回来。
伯伊没懂拉赫里斯那话是什么意思,但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还是回了一条密信,顺便告诉对方自己要去帝王谷。
交代完事情,伯伊立刻带上麦德查人在岗的卫兵从底比斯出发。
“阿伊大人,您为何要告诉尼贝拉大人这些事情?”巴特守在门口,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全。
大多数时候,他和巴尔都是负责留守,自从几年前塔那罗死后,阿伊大人更倾向于带阿曼特在身边。
也是那件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他们中了塔那罗的套路,其实这人才是王后身边的人。
法老在学习武艺体术时,巴特因为体能被安排去做陪练,跟在伯伊身边的时间就更少了。
巴特觉得自己越发不懂阿伊大人,比如为何要把这些秘密告诉尼贝拉,就不怕尼贝拉算计他吗?
尼贝拉跟在后面,正在给战马套马鞍,卫兵也在紧张的准备,伯伊不置可否:“真诚是合作的基础。”
“那如何看出对方是真心想要合作呢?”巴特又问。
伯伊淡笑:“如果仅有一根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我会拼了命抓住。”
很显然,尼贝拉和他是同一种人。
“那要是她故意欺骗呢?”巴特总觉得今天的阿伊大人有些过于草率了,似乎很轻易就相信了对方说的话,这与他所认识的阿伊大人不相符。
“欺骗的背后往往会有另一个真相,”伯伊一笑,“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收获。”
巴特细细回味着这番话语,心想,难怪诺菲斯大祭司会说阿伊大人是个惊艳绝绝之人。
这般高深的话,竟然让他完全听不懂,但莫名就能感觉到……很厉害!
巴特动作迅速地将两人的马套上马鞍,黑色的骏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在地上优雅地踢了两下,似乎是在催促主人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