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天子—— by有酒
有酒  发于:2024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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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听想起来了,这是他初遇深歌,被沉痛灵魂咬到失去意识的时候。
此时他的身体正处于昏迷状态,荀听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动动手指。
梦里没有生死的危机感,所以荀听干脆不动了,就静静地漂浮在水里。
这时候,却杀闯入了他的视角里。
他心想,自己昏迷时果然是却杀把自己救上来的。
却杀朦胧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来,他喊道:“荀听!”
却杀抓住了荀听的胳膊,将他往旁边一拽,躲开了水流中撞来的异物,与此同时,他一手拽住了荀听的腰带,向上游去。
思维在梦里是光怪陆离的,不可能完全复现现实的场景,荀听也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就被一道屏障护上了岸。
他在暴雨中猛喘了一口气,自己终于可以稍微控制却杀梦里的这个“荀听”了。于是他咳了几声,下意识地拉过却杀,关切道:“没事吧?呛到没有?”
他想起来,在梦中这么问是多此一举。
却杀并没有回答,他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颊上,他随意地抓到了脑后去。
突然,他伸手抓住了荀听的衣领,将他摁倒在了岩石上。
他跨坐在荀听的腹部,身体随着荀听的呼吸微微而动,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
荀听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
却杀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荀听,忽地将拇指探进荀听的口腔中,摁住了他的下牙。
荀听瞳孔一缩,只见却杀俯下身来,贴上了他的嘴唇。
却杀的力气很大,荀听被摁住牙齿的时候,像只被抓住嘴筒子的狼,压根挣扎不开,温软的舌在嘴里安抚似的轻刮,酥痒之意从此蔓延到四肢。
直到身下之人不再乱动了,却杀才把手松开,唇齿贴紧,交缠了好一会儿,却杀才离开他的嘴唇。
他用手指磨蹭着荀听的唇肉,把上面的血迹抹匀了。
“荀听。”却杀轻轻唤了他一声,让荀听的身体一颤,他道,“你在哪儿?”
却杀道:“我……”
风暴下的海浪涌起,撞击到岩石上,掩盖了后面的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的荀听看着身上的却杀,热血驱使着他突然起身,潮湿处的那棵芽忽地抽叶猛长,顶碎了心墙的一块砖石。
一丝混沌的欲望挣脱束缚逃了出来。
于是荀听一手钳住了却杀的腰,另一手不忘护着他的后背,猛然将对方往岩石上一压,转换了“体位”。
却杀并没有反抗,而是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个游刃有余的猎人拎狼崽后颈肉,捏住荀听的脖后的空气咬珠链子,将他扑过来的脑袋向后一逮。
硬珠子硌得他生疼,荀听忍不住含糊地哼唧了一声:“爻……有点疼。”
却杀看着荀听微微发红的眼角,用盘在他身上的腿将荀听的腰向下一压,小腹隔着被海水沾湿的衣物贴紧……像在安抚他似的。
“不要咬,”却杀看着他的眼睛,轻淡道:“咬一次,疼一次……听明白了吗。”
“嗯……”荀听乖乖地点了一下头。
却杀摸了摸他的颈侧,算作奖励,慢慢松开束缚,结果荀听就一口叼住了却杀的下唇。
“……”却杀皱眉,“啧”了一声。
可没等这个吻更加深入,潜艇的鸣笛传来,紧接着一束强光打了过来。
这光犹如给了沉溺于欲望的荀听一泼冷水,他身体一个激灵,抬臂一遮。
荀听猛然睁眼,坠入了现实。
他喘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作者有话说
却杀:(纳闷)这小子为什么今天不主动亲。
听子:(被霸王硬上弓了)……
“弥尔蓝!她又把同人文的豪车开到老头环了!”
指,死亡狩猎D和罗杰尔是游戏《艾尔登法环(Elden Ring)》中的角色

梦是本能的温柔乡,是排斥理性的。
荀听第一次入侵别人的梦境, 神赐技能使用起来并不熟练,这导致他的认知受到冲击时,很容易地顺从了欲望。
荀听回到现实,在床上呆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方才发生的一切疯狂地啃咬着他的大脑。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但令他更费解的是,却杀为什么会那么做?
荀听清清楚楚地记得,海水打湿的发丝遮掩的那双蓝瞳,里面明明是复杂汹涌的情绪。无论以哪种身份,他从来没有见过却杀露出这样的眼神。
发烧的大脑退温后,侵蚀空白的是一种忐忑不安。
已是深夜,荀听慌乱拉开灯,摸来弥尔蓝留下来的那本杂志,把最新的故事反复读了五遍,像个病急乱投医的人试图在捡到的书籍上找到自己的相似病例。
醒来的时间越长,梦境的实感褪去得就越快,过了一会儿,荀听感到稍微静心了些。
他安慰自己那毕竟是梦,又不是现实。
那不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也不是却杀的梦,而是因为梦把入侵者曾经污秽的念想给融进去了。
毕竟梦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思绪、场景都会融合在一起。
所有的思绪都在七嘴八舌地为这颗“良心”辩解,当良心的主人好不容易心情稳定下来的时候,在脑海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你原本潜进却杀梦里的目的是什么?”
荀听后知后觉地一愣,脑内所有的聒噪都停下了。只剩下了那鬼魅的幽灵声音——“你敢说这不是你想要的?”
“……”
敲窗声打破了沉静,登时让荀听从思想挣扎中逃离了出来。
能爬到这里,还很有礼貌地敲窗的只有一个人。
荀听慢慢地走过去,用力拉开窗帘。
他伸手一遮,明亮的环境刺到了他的眼睛,让他想起了梦境最后那束打来的光。没想到天色已经熹微,他竟然蹉跎了一整夜。
果然,是恶名薄在窗口趴着。那只养胖的白色小猫蹲在他脑袋上,尾巴扫过祂的侧脸,祂和荀听打招呼:“小溪,早上好……”
恶名薄顿了顿,直率道:“你哭了吗?你的眼角和脸是红……”
“……”荀听立马清醒了。
“没!跟你说了没事别老来这儿扒着,你先去约定地方等我。”荀听的声很轻,说完“啪”地把窗关上了。
被关在窗外的恶名薄疑惑地歪了歪头。
恶名薄把尸体藏到了一个荒废的地窖,就在首都居民区的外围,也不知道祂是怎么找到的,不过的确足够隐秘。
那具已经变作腐蛹的尸体相当显眼,尸身被一道道陨石黑血束缚着,他的胸膛鼓囊,脆弱的肌肤胀得发红,像是被注入了大量的水。走进去看,还会发现其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这更加证明了被扔入比赛场的是另外一具尸体。而且从它们两个的孵化日期来看,应该是放在一起制作的。
尸体腐烂得有些严重,不过从一些遗留特征能看出来,他是一位男性老人。在他脖颈里深嵌着一枚金属项链,挂着一枚牵牛花宝石吊坠——这是唯一能够辨认他身份的东西了。
弥尔蓝拍摄了一下这吊坠和尸体,手中笨重的方箱摄影机“咔嚓”一声后飘出白烟。
“那具被扔下比赛场的尸体是一个女性老者,她戴有一枚牵牛花雕刻的戒指。这二人或许是夫妻,”弥尔蓝道,“我去查一下首都近几年有相关特征的失踪人员记录。”
“从黑聆身边开始扩散调查,”荀听表情凝重,说道,“他身边的学生都做过一场集体噩梦,我拷问过相关人员,那人说黑聆曾在一个地下室折磨过两个人……我怀疑这两具尸体就是。”
弥尔蓝道:“地下室?不会就是这里吧?”
荀听环顾四周,抬头看了一眼地窖上面漏光的洞,说道:“这里离神学院太远了……而且环境不密闭,我想他可能不会选择这里。”
弥尔蓝若有所思,她接着问道:“宿舍树下的埋尸不是有两具吗?另外一具呢。”
荀听说:“另外一具新尸是午溪埋的。”
恶名薄把那个被包裹起来的尸体拖了回来,荀听听到拖拽的声音,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拨开裹尸布,看到了尸体面容,登时手指一颤。
“乔尔杰院长?”弥尔蓝惊道,“为什么是塞缪尔!”
荀听皱眉,凝视着塞缪尔那张沾着泥渍的苍白脸庞,摇晃了一下他的肩膀。
荀听说道:“不是……不是真正的他。”
这具“尸体”整体的质感像是一种介于木头与金属之间的人偶,从方才恶名薄拖拽尸体发出的声音中就能察觉出端倪。
塞缪尔的脸肉就像是长在人偶上的苔藓,用力刮开之后,就会发现下面还叠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荀听道:“很奇怪,这好像是一具雕像宠物……我在午溪的宿舍床底也发现过,这种东西为什么会长得像塞缪尔?”
弥尔蓝反复看了几遍尸体的形态,那些皮肉似乎呈现一种“毛绒绒”的状态,像是一种肉色霉菌。
她灵光一现,道:“啊!是朽神诅咒温床,我想起来了!”
荀听道:“朽神?为什么我的厄婴系统没反应。”
“因为这是人造朽神,还是神学院造出来的。”弥尔蓝道,“‘诅咒温床’可以理解成一种朽神的培养皿,祂一般长在动物遗体上。”
“祂本来是无害的,学院制造祂的初心,是想把一些形态奇怪的朽神放到实验室的小白鼠尸体上观察。”弥尔蓝道,“直到后来出了连续的事故,就禁用了。”
“什么?”
“有人发现,献祭1.5条生命并且施用塔那的神赐以及食蚁兽的血,就可以让诅咒温床的吸引力扩增,有几率使整个朽神原基转移……”
荀听:“……”
荀听觉得弥尔蓝可能留下了什么学术论文后遗症,总结来说就是在描述一个对象时太不说人话。
荀听咳了一声,把这一段翻译成能听懂的话,道:“对诅咒温床献出祭品,就有概率让别处的朽神诅咒完整地转移到温床上去?”
弥尔蓝道:“对!可以把诅咒温床理解成一个消灾小人,能把病人的灾祸转移到祂的身上。祂也会逐渐呈现出病人的面貌。”
“虽然听起来非常有益,但在这个过程中,使用者身上发生什么是不可测也不可控的,总体来说弊大于利,所以才被禁用的。”
荀听若有所思,他道:“午溪把一朵‘诅咒温床’种到了雕像宠物上,并让温床转移了塞缪尔身上的朽神诅咒,所以这雕像宠物上才长出了塞缪尔的脸……等会儿,你说的祭品里,1.5条命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一整条命外加半条命,也就是说,午溪完成这个过程,需要杀死一个人,再献祭一个活人的半条命——后者会继续活着,但到了某个时间会‘莫名其妙’地直接暴毙。”
荀听的指尖一颤,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将自己的现状全部联系了一起。
他让恶名薄用陨石黑血匕首切开了雕像宠物的胸膛,他们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形似虫脸的黑色双肺,正在尖叫跳动。
这就是从塞缪尔身上转移来的东西……
荀听一怔,道:“不会吧……”
可系统跳出来的久违提示直接确认了他的想法。
事件2【腐烂的恨与爱情】进度更新
你发现,你献出了自己的寿命,为的是将塞缪尔的烂肺诅咒转移,可后果是你转移过程中,身为献祭人的你也感染了虫脸烂肺。
“爱和死亡是一体两面,如果能让你的生命长青不芜,我愿意孤独地腐烂。”
“乔尔杰老师……塞缪尔,我从来不后悔成为你的土壤,唯一的恳求是你不要低头。”
“求你,请你不要发现我。”
事件2【腐烂的恨与爱情】进度即将完整。
荀听看到内心独白里面掺杂着午溪文章里写的句子,那些文章是他在漫无天日的暗恋中的喘息。
他沉默了一会儿,靠在墙上,揉了揉眉心。
原来午溪的烂肺是这么感染来的。
这条命只能活一段时间了。也许那医生说的半年后,就是他的死期,无论换不换肺,自己都会暴毙。
荀听不甘心,他道:“这个不能解决吗?比如让煞吞掉温床。”
弥尔蓝道:“煞当然可以吃掉朽神,但午溪的寿命是已经献出的祭品,无论如何也回收不了了。”
荀听有复杂的心绪堵在胸口,或许是同理心……又或许是一种代入感在作祟。
他整了整思绪。
要做到这个仪式需要还需要一条人命,“病理之神”塔那的神赐,以及食蚁兽的血。
荀听的手指敲了敲那尸体的金属胳膊,道:“午溪献祭时杀的那个人是谁?帮他施用神赐的塔那信徒又是谁?还有……”
“一个小问题,午溪明明可以直接在杀死的尸体上种下诅咒温床,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做一个雕像宠物来寄养温床?这不是更麻烦吗?”
弥尔蓝叹气,说道:“或许塞缪尔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午溪不愿意让心爱之人的假脸长在一具他憎恨之人的尸体上。”
荀听想起来,【腐烂的恨与爱情】里,还有一份恨意——那个被午溪杀死献祭的人,或许是他憎恨的仇人。
荀听看向两具尸体:“我们现在需要知道塞缪尔曾经的烂肺诅咒是谁种下的,和这些尸体以及黑聆之间定然有很大的关联。”
荀听和弥尔蓝订好调查方向后,分头离开了这个碰面地点。
恶名薄却一直跟在荀听的身后。
荀听只好转头问祂:“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小溪,你看起来很不开心,死是一件很难过的事吗?”恶名薄说,“死好像是睡觉,我的朋友死了之后会在我的身上沉睡,我等着有一天他们的名字会再次亮起来。你就是这样的,只不过你睡眠时间很短。”
“如果你又死了,下次我去哪里找你呢?”
“……”荀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恶名薄身上的咒名。突然意识到,恶名薄喜欢人类,却压根不知道什么是“人类”。
祂也不认识什么荀听和午溪,祂像台识别ID的机器,只认识咒名。
如果这个咒名被其他人持有,恶名薄会把另外一个持有者当作“小溪”,两个人之间全部的记忆也会继承到持有者身上。
“本子,不是这样的,”荀听看着他的脸,说道,“人类不是一个数据可继承的机器‘账号’,人死了就是死了,没办法再次苏醒。而我只是一个……例外。”
恶名薄不太懂。
荀听没法具体解释,他望着恶名薄的红瞳,那是与却杀截然相反的颜色。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
而恶名薄突然抓住他的衣角,说道:“小溪,本子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吗?”
“……”荀听张了张嘴,只好道:“……我不想欺骗你,我把你当成了好朋友,但算不上最重要。”
恶名薄不理解。
祂拆下围巾来,指着咽喉处的咒名,那像是惨白皮肤下的刺青,发着最强烈的红光。
“可是你是我最重要的恶名朋友,我把你的咒名放到了最重要的位置。”恶名薄天真地问道,“为什么我不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呢?”
荀听认真地和祂解释:“因为人类不是机器啊,你没法去命令别人反馈同样的回报……”
荀听滞了一下,发现这话有些残忍,令他联想到了他心脏里那只飘忽不定的幽灵,慢慢地将他的舌头涩住了。
他没法去要求别人反馈同样的汇报……
他和却杀好像也是这样的。
可区别在于,荀听搞不懂自己究竟想干什么……他连要求都不知道该怎么要求。
听了荀听的话,恶名薄好像有点失落。他那张与却杀一模一样的脸做出这副表情来,让荀听有点不敢直视。
恶名薄道:“……好吧,我接受了本子不是最重要的。”
荀听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想到突然问这个?”
恶名薄指了指那喉间红色的咒名,说道:“是因为它。你的咒名的颜色越来越浓烈了,它在吞噬其他的咒名,而且它不会让我疼,我感到很放松。”
怪不得恶名薄脸上的红色咒痕淡去了很多,荀听皱眉:“其他的咒名会给你造成疼痛吗?”
“嗯,像烧灼一样,不过都是朋友的名字,我疼一点也不算什么。”
恶名薄道:“小溪,你是我最重要的恶名朋友,唯一不会让我疼的恶名,我不想让你沉睡……我想请你不要死。”
恶名薄道:“可你说本子不是最重要,那我的请求是不是就不管用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恶名薄还是有点不甘心,祂突然指着自己的脸,说:“那这个人类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吗?他的请求管不管用呢?我去告诉他……”
荀听一噎,赶紧拦住祂,道:“你别乱跑!别把我的情况告诉他,死亡并不是我能把控的事,就算是却杀也没法阻止的。”
恶名薄一歪头,祂发现,荀听好像默认回答了自己第一个问题。
祂只好松开荀听的衣角,说:“那我还是等你再次醒来吧。”

第94章 小狗
说实话,荀听还没想好怎么回家面对却杀和塞缪尔,他今早出门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没人知道他出去了。
他重新回到神学院补课,把落下的仿生机械设计和大荒厄化现象观察都补了一遍。
大荒研究学院的建筑白色圣洁,主楼周围有六根蓝色的石柱,刻录着阿呜蒙的神赐,构成一个庞大的清智稳固的神赐场——因为楼里全是保存着朽神的实验室,虽然朽神级别都不太高,还是以防万一设置了一道屏障。
荀听做了一份课前考卷,是关于之前课堂的知识考察,包括且不限于苔藓灵魂腹足的作用,血蚯蚓的气味辨别,混沌场的运作机制等等。
收卷之后,老师告诉大家,这节课观察的是动植物混合态(主植物)的朽神类别。
动植物混合态根据主体的不同,包括主植物和主动物两种。
比如,有一种叫“抱树鬼”的朽神,就是动植物混合态(主动物)的代表。祂的主体像一只巨大的无毛人,但祂身上会模仿着树冠长满枝叶,祂将树啃噬剩一根茎柱后会安静地盘踞在树顶,任何路过昆虫、鸟类等都会被祂的叶子吃掉。
但这节课主要学习的是“主植物”的分支。
只见授课老师提了一个铁笼子,里面装了一堆比鸡腿菇要肥两圈的蘑菇。
老师拿出几只,分别递给前面的学生,荀听正好在前排,他接过那个墩墩的灰色蘑菇之后,感到手心传来一阵黏腻的触感。
荀听一惊,他发现蘑菇底下伸出了三只粗胖的小章鱼触手来。蘑菇似乎“嗅了嗅”荀听的袖口,然后试探着从荀听手里逃跑。
荀听握住祂的菇茎,把它逮了回来。
有学生似乎被这会动的东西吓到了,惊叫了几声,吓得几只蘑菇的小触手缩了回去。
这可爱的小玩意儿引起课上一阵喧哗。
老师一脸严肃地介绍道:“这是第六阶梯6-144蘑菇小狗,算是动物混合态(主植物)的代表。在大荒被祂黏上后,祂会像蚂蟥一样附在皮肤上,吸取你的清智,初期吸取速度很慢,伤害较低。”
“蘑菇小狗对危险的感知力很高,会用触手逃跑。你们手里的这些是被学院净化之后的,没有任何的伤害力,但祂们的寿命也不长……这位同学,不要这么抓祂,祂会应激的。”
荀听看着手里这只在空中划腿要跑的蘑菇小狗,道:“……祂好像害怕我,不这么抓会逃掉的。”
老师奇怪道:“不应该啊。”他看了看其他人手里温和的蘑菇,道:“你来之前,手上碰酸性物质了,对吗?”
其实荀听什么也没碰,估计是自己和恶名薄相处太久了,染上了这位高阶朽神的气息,才导致蘑菇害怕他。
但他还是顺着老师的台阶下了,说道:“哦对,来之前我做过实验。”
老师立马把他当成了教例,向大家说道:“同学们看到了吗,这种朽神怕酸,这是他的弱点之一。”
之后他们又看了蛇头葵,一种花心是蛇头,花瓣长着蛇鳞纹路的花。还有大马鹫翅莲——大马鹫是晟洲大陆一种独特的动物,它体型比鹫要大,浑身斑点白,但它的尾羽和翅羽后长毛,秃脖颈处也长着似马鬃般的长毛,故而被称为大马鹫。
大马鹫翅莲则是一种花状朽神,祂的花瓣就像是大马鹫的翅膀,绽放起来就像天使展开六扇翅膀,相当漂亮。
不过祂的功效和蝉衣半斤八两。大马鹫翅莲可以引起人血腥和性欲的幻境,羽毛也可以烧成末,用作精神类的特殊药物。
荀听记了四页笔记,最后,课上展示出来一个叫作“五身荆棘蜈蚣”的东西。
荀听见那东西时一愣。
“荆棘蜈蚣通身红色,荆条一般在五只到十只之间,所有的荆条在中间聚成一点 ,此处会在土壤中生根……我拿的这个是五身蜈蚣,是最近才被学院捕获并饲养成功的。十身蜈蚣更是相当稀有,”老师道,“这东西的根扎进人类大脑,脑浆便成为祂的土壤,祂也同时具有了控制人心性的能力……上节课我也讲过一种可以扎入人类骨髓与大脑中进行控制的朽神,大家还记得是什么吗。”
有个女学生迅速抢答:“脊虫!祂最独特的性状是亲人类。”
“说得对。”老师夸奖了踊跃回答问题的学生。
老师道:“荆棘蜈蚣的每个身体都可以代表一种意识,也就是说,被控制的人会被赋予五种思想,故而被荆棘寄生的人有时会呈现精神分裂的症状。”
“老师,”荀听突然举手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说,五个控制者通过五身蜈蚣同时命令一位被受害人自杀——比如跳楼之类的,那么这五个人都算杀害受害人的凶手吗。”
老师想了一会儿,道:“这不是我们专业研究的问题,这个应该问法学院。”
教室里传来笑声,只有荀听是严肃的。
因为他认了出来,荆棘蜈蚣的形态和噩梦中莫诺无头处长出的十只蜈蚣触手是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许多倍。
荀听冒出了一个令自己难受的想法:莫诺生前,大脑中可能长期寄生着一只十身蜈蚣。
事件3【挥之不去的噩梦】发来了更新提示,让荀听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荀听熬到晚上,才回家看了一眼,如果两人锁门已经睡了,那自己干脆先回宿舍住一晚。
结果塞缪尔还特意给他留了门,荀听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和客厅的却杀撞了个正着。
却杀甩了一下报纸,瞥了他一眼,道:“去哪儿鬼混了,到这么晚。”
他心虚道:“上课……”
却杀不说话,蓝瞳透过镜片幽幽地看着他。
荀听知道自己的谎言拙劣,神学院的课九点就结束了,爻老师又不是不知道。
荀听只好解释说:“……是我自学,我去了材料学院的实验室练习记忆材料刻录。”
“塞缪尔忙了一天,等你等到很晚,我让他先去睡了,”却杀转达道,“你后天请一天假,他要带你去换肺。”
“知道了……”荀听换完鞋子,习惯性地往壁炉里填了些柴火,并帮爻老师的空杯重新续上了咖啡,“老师你怎么不睡觉?晚上还喝这么多提神饮料……”
却杀言简意赅道:“梦多,睡不着。”
水声停住,荀听心中咯噔响了一声。
却杀不会被昨天的梦……影响到了吧。
他攥紧手指,用玩笑的语气试探了一下,道:“爻老师是梦见不想看见的人了吗?”
却杀的眼睫微微一垂。
与其说是不想见,倒不如说不想在“梦里”见。却杀讨厌那种梦里真切,醒来时却又空无一人的感觉。
……那个人都快让他魂牵梦萦到有些烦了。
只是“烦”,像洛雷奶奶日常叮嘱的聒噪,却一点也不生厌。
但却杀面上不动声色,他不是个喜欢跟学生谈私事的老师。
他折了一下报纸,说道:“午溪,你该睡了。”
荀听没有得到答案,心中叹了口气。他正要上楼的时候,有东西从他袖口掉了出来。
荀听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那只蘑菇小狗。
祂是什么时候跟着自己溜出来的!
蘑菇小狗见荀听来抓祂,拔起三条并不长的腿就跑,速度极快地爬到却杀的身上。
却杀奇怪地看着这只圆溜溜的蘑菇跑到了他的肩膀上,一仰一合地,像是在喘气。
荀听追过去道:“抱歉,爻老师!那个是……”
蘑菇小狗肆意妄为地躲到爻老师颈窝里,祂用伞盖蹭了蹭却杀的脸,像是在嗅什么东西。
突然,一只肥胖的小触手摇了起来,祂开心地触碰了一下却杀湿润的嘴唇,那蘑盖和触手往他唇齿里拱。
却杀:“……”
他伸手,把嘴边的蘑菇逮了下来,解释道:“这东西,喜欢咖啡豆。”
荀听赶紧掏手帕给却杀擦嘴。结果却杀拎着蘑菇小狗的一条腿,斥责了一句:“跟荀听似的。”
荀听的手一停:“。”
这是他第四命中头一回在爻老师的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打量着瞪着小短腿的蘑菇,疑惑地想:“哪里像了?”
荀听把手帕收了起来,明知故问道:“爻老师,您说的荀听是谁?”
“不是谁,”却杀看着蘑菇小狗,淡淡地敷衍了一句,“我给祂取得名字。”
荀听:“……”
却杀若无其事地递给三只小触手一粒咖啡豆,蘑菇立马包裹着豆子吃了起来。
“这种东西是被学院净化过的,没法吸收人的清智,无害,但命短,明天一早就该死了。”却杀说,“放我这儿吧,我今晚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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