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脑海里还想过:幸亏自己是项目进入尾声时才猝死的。
爻哑然,半天,说了句:“你朋友很多。”
“大都是泛泛之友,”荀听笑了笑,“深交可是很累的……使者不觉得吗。”
水声波动,是爻将一只手臂抬起,靠在了岸边。他的身上是有疤痕的,若想用神赐去掉这些疤十分容易。爻留下它们,或许是因为懒得祛除,也或许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爻仰着头,突然说:“我有一个朋友,是我在南希伯的下属,他是一个很……呃,很活泼的人。”
“他死了。”爻说道,“因为他在大荒……沾染上了东西。回来之后,他的神智陷入了疯狂,身体溃烂至死。”
话落,又续上了良久的沉默。
“深交很累。”爻重复了荀听的话,这一句似乎遮盖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
荀听想问“连你也救不了吗”,但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他想起了大荒的“胞人”。若是本人在大荒已经死去,任爻如何万能,在他面前溃烂疯狂的人,也只是个假人类而已。
“使者既然能提起他,说明他定有深刻之处,对你影响很大。”荀听说道,“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交得很值。”
爻:“嗯。”
荀听又补了一句调侃:“换做是我,知道使者在我去世后还在怀念我,还会挺开心的。”
爻说:“主教自有万千子民缅怀。”
“那不一样。”荀听道,“不对……怎么这就说起身后事了。”
爻并不擅于和人谈心,从刚认识时的拒绝开口,到现在能与荀听主动交流。荀听莫名感到有点欣慰。
爻背后的积淤褪去了大半。他道:“已经没事了。”
荀听则站起身来,道:“我去一趟心脏市场。”
见爻转头欲说些什么,荀听叫他打住,说:“不必伴随,你需要做的是在这里休息,待到淤黑全部消散为止。”荀听笑说,“……除非你信不过我,怕我私吞鹰血瘤。”
“……不会。”爻说。
但他还是觉得缺点什么,慢慢地吐出了一个“你”,顿了顿,说:“多谢了。”
补了一句:“上药,别忘了。”
柏羽果然被种上了虫卵。
始作俑者的主要目标是她,即使成虫附身不成功,可以通过虫卵孵化将她变作傀儡。
只不过后者是下策,因为非母虫附体的人是不认“主人”的,想要她这个傀儡听话,还得经过后续处理。
她的烫骨由弥尔蓝和一位女主教负责。弥尔蓝说她需要恢复一会儿。
荀听这才明白,原来处理脊虫附骨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儿,只是爻表现得云淡风轻,叫他忽略了。
人工温泉处是提供简单饮食的,但荀听扫了一眼,觉得柏羽吃不惯,借了人家的设备和食材迅速给女儿做了份蓝莓蛋羹。待她状态好转后,温度正好食用。
“……”
弥尔蓝对他随时随地可以做饭的技能感到不可思议,又联想起了今早那份完美符合自己口味的早餐。吐槽了一句:“你过日子细腻熟练得就像独自扶养过八个孩子。”
正在摘围裙的荀听脸上缓缓地露出一个:“?”
他说:“我养自己就够累了。”
之后,荀听与她一同去了所谓的“心脏市场”。
市场的样貌犹如最原始的集市,没有高端巨大的设备,顾客与卖家穿梭在简陋的摊位之间。
心脏市场的来源与一脉神明有关。
“苏摩罗陀”,是神之御医,专管人之身中“肢体与内脏”的神明。他原来有两个特别偏门的神赐叫做“断生”与“植生”。
“断生”,无痛切割人体部位,使其离开身体仍能正常使用,在神赐效果期间安回去即可复原。
“植生”,可以将身体部分植入到他人的身上,若神赐效果期间不取回,那这部分就会融合成他人的一部分。
听起来相当地诡异。
法律司曾经破获这样一起案件:严格保护的证据仓时不时就会发生信息泄露,后经调查,他们在管理人员的舌头上,发现一颗眼珠。
原来他每逢值班,都会把同伙的眼珠“植生”到舌头上,从而躲过检查搜身。而通过“断生”,同伙就会看到证据仓中的东西,并准确地记录下来。
后来他们的神赐链接被意外打断,两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人永远失去了眼球,另一人则身体结构发生异变,舌头上长出了“眼睛”。
正是“断生”和“植生”,催化出了心脏市场。
心脏市场,顾名思义,原本就是有特殊需要的人挑选“心脏源”的地方。
卖家将鲜活心脏摆到柜架上,任人挑选,等待顾客评估它的大小、形状、跳动频率。若无人光临,则将其再塞回到那方狭隘的胸腔中。
若有人光临,那就是卖家的死日。
后来心脏买卖成了贵族垄断的奢饰行业。心脏原主的身份、学历、见识等标签,都可以在心脏上明码标价,高级心脏都流向了阿努比斯拍卖行。
而原先的心脏市场变成了什么都交易的“肢体市场”。
而“神医”是指一群熟练掌握“断生”与“植生”的苏摩罗陀信徒,他们相当于这个市场的当家人,普通人若想进来买卖,必须经过他们的处理。
他们用神赐垄断着心脏市场。
荀听要找的“大神医”,就相当于这里的大当家。
荀听走来的这一路算是开了眼。
他看见一个男人,双臂皆断,整齐的断口处发着金色的光芒——这应该就是神赐的效果 ,男人的两只胳膊正摆在面前的摊位上,向路人摇动摆手,若是不了解的人看了,还以为是街头的魔术表演。
“女、女士……要买张脸吗,很漂亮的。”女孩抱着一个大盒子,怯弱地凑到弥尔蓝身旁。
而盒子里有一张叠得相当整齐的干净皮肤,中央有一个微微凸出的轮廓,是一张人脸。她闭着双眼,五官柔和。
而在女孩的身后,躺着一个裹成木乃伊似的成年人,绷带缝隙处漏着金色。这大概就是脸皮的主人了。
女孩的眼睛让人生怜,但和这张皮放在一起,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弥尔蓝沉默半晌,窘迫地掏了一会儿自己的口袋。荀听立即会意,他从怀里掏出什么来,暗中递给弥尔蓝。
弥尔蓝看了他一眼。最后悄悄地环望四周,蹲下身来,在女孩手里放了几个银币。
“谢……谢谢惠顾。”
女孩可能以为她买下了“脸”,把盒子递给了弥尔蓝时,露出了一种极不情愿的失落神情。
但弥尔蓝没有接,她比了一个嘘,小声说:“去吃顿饱饭。”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二人听到身后的女孩兴奋地对盒子里的人脸轻声说:“姐姐,姐姐,有好人家给了我许多钱。”
人脸突然苏醒了一般,开口道:“什么!有多少……”
荀听看着她的背影,道:“这孩子,感觉很像米莉亚。”
“米莉亚和她哥哥就是出身于这里,”弥尔蓝说,“像这种走投无路的人家还有很多,只是米莉亚和哥哥很幸运地得到了神明庇佑,才走出了贫民窟,通过走大荒采矿的方式赚钱。”
这里还有无数的人,卖眼睛、嘴巴、手指、肝脏,卖蚁奴巨大的胃囊……还有卖一颗老掉的心脏。即使它跳动的速度已经十分缓慢,来问价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路过心脏摊子,有个孩子专心致志地在角落里玩着石头。这是心脏摊主的孩子,他正等待着傍晚与父亲一起回家。
他脸上有着无虑的纯真,还会腼腆地朝客人笑一笑。他丝毫不知道,若是围观的嘈杂顾客中有一个拍了板,他就永远无法和父亲一起回家了。
他正念着一首诗谣,似乎还稍带一点曲调,荀听走进了才听清内容。
“黑天黑天,不要吃掉我的心脏。
“我要把它献给美丽的莺鸟。
“夜莺夜莺,你为怀霏殿下歌唱!
“用羽毛为王子筑一只勋章。
“心脏呦,夜莺不要。
“夜莺要一株野草的虔诚,要一只蚂蚁的抬头仰望。
“夜莺哟,给我什么。
“王子给你注视,给你怜悯的血泪,亲吻丑陋结痂的蛮荒。
“夜莺夜莺,殿下独身一人吗?
“夜莺夜莺,他凯旋而归了吗?
“殿下殿下,我的父亲母亲呢?
“夜莺夜莺,你死去了吗。
“我听见你秃瘠胸腔里,沸腾的悲鸣。
“你说,孤独卑贱不是我的本性。”
荀听闻声驻步。
这是……关于怀霏的颂诗。
这些词句,通过幼子稚嫩之口吟唱出来,有一种纯净的神圣感,诞生地却是这样微小而幽暗的角落里。
他或许都不懂得其中拗口之词的含义,这首颂诗是父母教给他的。
他看到荀听驻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再出声了。
荀听朝他微笑,小孩亦回以笑容。
荀听问:“你知道找大神医该怎么走吗?”
“往那里直走,”小孩指了个方向,说,“见到一所最漂亮的红屋顶房子,大神医住在那里。”
荀听道了声谢,蹲身,把一枚小小的银戒放到他的石头堆的顶上,小孩也不懂这不起眼的东西的价值,只觉得这样让他的城堡更好看了。
他高兴地说:“谢谢你!”
循着孩子所指的方向走,前方果然有一栋红屋顶的建筑。
荀听敲了敲门,没有动静。这时,门边一直通向二层的铜制传声筒发出了苍老的声音。
对方的声音有些局促,说:“什么人。”
荀听说:“净舌区主教,想来找您收购鹰血瘤。”
“该死的卡德,叫他别说出去……”对方喃喃自语了一句,回道,“主教请回吧,鹰血瘤我不会让人的。”
“我想进去和您谈一谈,”荀听道,“我是代替晟谕廷来的,鹰血瘤将作为乜伽赠南希伯的外交之礼,我会以两倍的价格支付您,或者为您寻找其他替代品,希望您能理解。”
对方烦躁道:“回去吧!”
“……”
鹰血瘤是爻需要的东西,荀听并不想就此放弃争取。
“若您现在不想和我谈,”他执着道,“我在这里等到您愿意为止。”
许久,对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等会儿……你刚才说,你是什么区主教?净舌?”
“是。”
“现任净舌区主教……涅肖?”
荀听:“是我。”
他粗糙年迈的声音突然暴怒道:“滚蛋,骗子,涅肖已经死了!”
“啪”,传声筒的另一个开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到,传来金属微微震颤的声响。
之后,对面就没有回声了。
荀听闻声皱眉,又喊道:“您好?”
房子的大门上方有一只铜球,此时它的中间横裂开了一条缝,上下张开,露出里面蓝色的玻璃球。它如眼睛般转向荀听,可和荀听对视间又猛然闭上。
“他说涅肖已经死了?”弥尔蓝不解道,“等会……他怎么知道的?”
荀听的不祥感欲烈。他朝传声筒说了声:“请你让我们进去。”
因无人回答,荀听只好道:“冒犯了。”
他用之前奖励的2点神犀,以及涅肖富裕的神犀把力量之神“蔚维达尔”的浅层神赐“加力”全部点满。
他散发蓝光的手紧握门把,用力向下一掰,哐当一声巨响,似是老旧门锁的一声痛苦喊叫。蓝光消失,荀听把锁坏掉的门一推,吱呀一声,屋内的景象出现眼前。
“出去!”只听二层传来一声惊叫,大神医嘶吼道,“滚开,骗子!”
荀听回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问你一些小问题。”
弥尔蓝跟在他身后进来,看向地上的碎零件,又看向语气仍旧“温和礼貌”的荀听:“……”
他们寻声上楼,二层的狼藉与诡异闯入他们的眼帘。
一个须发花白的矮小老人正趴在工作台上,桌上的设备乱作一团,而他的一只腿已经搭到了窗边。
而地上有一个用胆汁画作的巨大阵符,腥臭难闻,十三个角上都摆着一只矮圆柱形的牛腿切肉,牛腿骨处被替换成了眼球。符阵中央画着一只的眼睛,以及一颗比成年人头还要大一圈的血瘤。
这个场景让荀听背后袭来一阵恶寒。他跨步上前,把即将要翻下楼的老人拎了下来。
大神医“哎哟”一声跌坐在地。看清了荀听的样貌之后,惊恐地向后挪了几步,“你”了好几声,最后抱着头怯弱道:“不关我的事,是那个小畜生害的你!”
荀听疑惑道:“什么?”
弥尔蓝捂鼻蹲下,仔细查看了地上的符咒和祭品,惊道:“这不会是……十三圈之眼?”
荀听蹙眉,问大神医阵符是怎么回事,但惊恐怯懦的他嘴里念叨的都是些求饶与废话。
荀听揉眉,叹气,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强行让大神医直视自己,沉声道:“从现在,好好说话,我不找你麻烦。”
大神医盯着他,瞳孔颤动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荀听问:“我身上的十三圈之眼诅咒,是你种下的?”
“不是,不是!”大神医赶紧说道,“是我的徒弟法阿,是那个小畜生用了我的咒名!”
大神医口中的“法阿”岁数已经不小。他在很久之前也是鼓婆区心脏市场的一位神医,曾经还是王舅以利沙的心腹。
后以利沙入狱死去,法阿也不知因何失踪流亡。
但就在不久前,法阿突然找上了大神医。
法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话也说不清楚。絮絮叨叨地提到了两个人。
他一会说涅肖死了,一会儿又说涅肖还活着,他还不停地重复以利沙这些年来在迫害他、摧残他。
大神医不明所以地问他:“以利沙不是已经死了吗。”
法阿却说:“他没死,他这个残忍的恶魔!他从来就没死!”
法阿虽然疯狂,身上却有着来路不明的珍宝和钱财。他说会为大神医提供大量金钱,但大神医需要按照十三圈之眼的祭祀书残页,用“咒名”请神,帮助法阿杀掉以利沙。
大神医鬼迷心窍地收下了报酬,他告诉法阿请神成功了。
而实际上,大神医认为法阿已经精神不正常,他私吞了法阿的钱,却并没有使用法阿给他的“以利沙”的血来请神,他什么也没有做,说“请神成功”只是欺骗法阿而已。
之后,法阿就又消失了一段时间。
当他再次找到大神医时,浑身粘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活像是杀了一个人。
法阿咒骂大神医欺骗了他,他把老头敲晕绑了起来,并逼迫大神医将咒名授权给自己,亲自请出了“十三圈之眼”。
荀听问:“请神咒名虽然是你的,但请神仪式是法阿做的?”
“是,是!”
荀听说:“你说他的目标是以利沙,那十三圈之眼的诅咒为什么会种到我身上?”
“我……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失误……该死,我怎么知道!请神仪式是那小畜生做的!”大神医慌张道。
弥尔蓝拍了拍荀听的肩膀,小声说:“有没有可能……在地下室谋害涅肖的就是法阿。他在犯案之后逃跑,找到了大神医,而因为太过匆忙紧张,在请神时不小心误用了涅肖的血液?”
荀听眼前的系统突然蹦出。
事件合成提示!
事件1【羊皮之下的狼】进度更新。
你找到了谋杀自己的凶手,以利沙曾经的心腹手下——“神医”法阿。
你不知道他谋杀你的原因,而凶手也下落不明。
荀听关掉进度提示,问大神医:“现在法阿在哪?”
大神医说自己并不知情。
荀听指着房间中的崭新法阵,说:“那这又是什么。”
“这是送神法阵!送神的!是要送走十三圈之眼的……”大神医赶紧解释道,“我……我知道朽神诅咒种到大主教身上之后日夜难安,所以就立马做了这个阵。”
“你刚才的态度可不像‘日夜难安’的样子啊,”弥尔蓝蹲下来,拍拍老头的肩膀,说道,“明明还精神矍铄地咒咱大主教已经死了。而且你现在才送神,什么菜都凉了。”
大神医低头冒着冷汗。“我”了好几声也没“我”出来。
他最初的确不想送神来着。
像爻那样,能冒险从朽神那里获得请神者的咒名的人,稀少到屈指可数。
送走十三圈之眼需要浪费一块新鲜珍贵的血瘤,贪心的大神医觉得,即便涅肖死了,也没人能查出十三圈之眼究竟是谁请的,所以他干脆什么也没做。
而他之所以又摆出了送神仪式,是因为他这些天都会被尽是圆圈的噩梦折磨得日夜难寐,精神虚弱的他为求得安宁,才进行了这场迟来的“送神仪式”。
他的噩梦是朽神被杀死之后,请神者会出现的一些轻微的“降罚”症状,而十三圈之眼本身已经被爻杀死,所以送神仪式不起作用。
大神医不明不白地摆弄了半天,直到被前来寻鹰血瘤的荀听撞见。
荀听放下他的衣领,站起身来,说:“如果有关于法阿的消息,及时告诉我。”
荀听伸手,“啪”得一声,把窗子合上。大神医受惊地一缩脖子,混浊的眼球盯向他。荀听冷淡地扔下一句:“跑就不要想了,会有人盯着你。”
大神医没在他的脸上瞧见什么怒色,喃喃道:“好好好……”
“鹰血瘤……”
“你拿走吧!”大神医赶紧道,“它对我没有用处了。”
荀听找了盒子装起地上的鹰血瘤,问弥尔蓝:“这个还能用吗?”
“应该可以,看上去没什么损坏,”弥尔蓝打量了一圈,说道,“就是沾了点灰尘。”
荀听用衣袖擦去了这点尘土,若是这点东西影响了奉品质量——虽然爻不会因此怪他,但他会觉得过意不去。
他叹气道:“希望使者不会介意。”
走之前,荀听在大神医的工作台上放置了一叠金钞——正好是鹰血瘤在拍卖行的原价钱。
人情债和钱债各属各的,荀听不喜欢将它们混在一起算账。
荀听走出红顶房屋,矮老头怯怯地露出一颗花白的脑袋,趴在窗台上望着两人远去。
“我这边的事件有更新了。”弥尔蓝边走边对荀听说道,“还是关于你身份的问题,它说让我推测涅肖和以利沙的关系。”
如果法阿不是胡言乱语,如果以利沙真的还活着的话,那么涅肖与他之间定然存在着一些隐秘的联系。
荀听用指弯蹭了蹭眉心,揉不开眉间的褶皱。
如果以利沙没死……
他这些年去了哪里,又在这错综复杂的事件里承担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会认识怀霏那个不为人知的“弟弟”吗。
“让法律司直接去调查法阿,再多派点其它人手。”荀听无奈地说,“我们需要有所行动,只靠猜测和运气实在是太被动了。”
有法律司调查部门程序臃肿的原因,也有法阿反侦察能力强的原因,这些天过去,法律司除了递交教堂事故的报告之外,没给荀听端上一丁点关于凶手的线索来。
怪不得当时的柏羽会首先想着亲自去查,这个机构效率确实令人头疼。荀听对人民警察的信任带到这个世界里产生了“水土不服”。
荀听长叹一口气,他不能苛求身边的队友全都能像爻那样强大靠谱,进度缓慢总比拖后腿强点。
他们离开心脏市场时,大多数的摊子已经撤掉了。因为“断生”的神赐持续不了太长时间,所以来这里的人都相当的“赶点”。
柏羽一行已从巨兽会场回到宿处,她的身体已无大碍。荀听并没有寻得爻的身影,于是趁着这闲工夫处理了一下繁杂的事务,再抬头时,已经是黄昏敛晖了。
荀听晃了晃手腕,脑海里自然地浮现的想法是:该做饭了。
他想去问问这群人要吃点什么,甫一出书房门,就和进门的爻打了个照面。
荀听的脸上浮现一点欣喜,他道:“使者,你回来了。”
“……”
爻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荀听说:“今晚你……”
爻突然道:“卡德主教为希什公子安排到了临江会所,我需要搬去。职责所在,无法多留,请主教见谅。”
“……搬走?”
荀听心中莫名产生了一丝失落,但也没有理由去阻拦,他说道:“没关系,使者仍旧是我的客人,若之后有需求,尽管找我来提。”
爻没吭声。
“对了,鹰血瘤已经替你取回来了。”荀听说道,“你待会可以看……”
“多谢主教,”爻让随身佣兵接来盒子,说道,“我一会儿让人将酬谢金送到这里。”
荀听总觉得他说话还是态度都冷淡了许多,他说:“不必……我会上报国库,这就当作是乜伽晟国赠予南希伯的礼物。”
“不用这样麻烦。”
“那就当成是我赠予你的礼物,”荀听笑着打趣,“使者会同意我卖这个人情吧?”
爻抬头,盯着他的笑容。
他的胸膛慢慢起伏一下,让两个随身佣兵先走了。荀听看着爻双手盘在胸前,面对着他站了一会儿。荀听不解地问:“怎么了?”
“主教,”爻语气很冷,他说,“你说你遇见过的人形形色色,那你遇见过矛盾到令你捉摸不透的人吗。”
荀听的不安感愈强,他道,“你在说谁?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爻不习惯把一件事儿掖在心里瞎琢磨,于是他直接和荀听摊开说了。
“我用脊虫请神者的咒名,定位到了一个人。”
爻直直地盯着荀听,像是看尽了他的灵魂深处。以至于他的话音未落,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就已经淹没了荀听的心脏。
“是你,”爻说,“你的咒名。”
留了一段落针可闻的寂静,是爻在等荀听的解释。
荀听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乍然想起在涅肖密室中的鬼鹄来信。
造成乜伽教堂事故和制造巨兽会场混乱的,是同一伙人。
他们在大教堂饲养蚓线,进行脊虫的请神试验,脊虫请神成功后,他们就会直接对柏羽下手。
涅肖是提供咒名的人,也是整个过程的主使。
本来只要涅肖配合,附虫柏羽的过程会非常隐秘顺利,但因为涅肖已被替换成“荀听”,同伙得不到指令,这个计划就一拖再拖。
因为听不到主人的呼唤,附虫人容器中的脊虫蠢蠢欲动,难以安稳,才节外生枝地牵引出一大串事故。
“……”
荀听该怎么说。
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忆了?爻怎么可能会相信。
荀听张了张嘴。但系统似乎预判到他会说什么似的,突然在他眼前蹦出提示。
若检测到玩家放弃扮演原主,主动向非玩家角色坦白身份,玩家会受到严重惩罚。
(对方已知道玩家身份的情况除外,此情况下,系统不会产生提示)
荀听看着提示怔了一下。
可他这一瞬的不知所措,以及踌躇不决的神色几乎在爻的眼里下了一道判决。
爻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黯淡,说:“……好。”
“不……不是的,”荀听想起大神医的话来,紧急编撰了一个理由,道,“是有人盗用了我的咒名进行的请神,我不知情……”
荀听猛然对上爻的视线时,话音一顿,开始后悔起了这个话头。
他脑海深处传来一个声音:你不该在这里对爻撒谎的,你骗不过他。
“……”
“咒名是需要你亲口授权给别人的,授一次只能请一神。对方要请何神,你必然会知晓。”爻道,“否则,就算是知道咒名如何颂念,他人也无法越过你直接请神。”
荀听一时哑口无言。
沉默良久。
最后,他还是说出了事实:“抱歉,是‘我’做的。但……因为我受到过一次袭击,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在你提醒我之前,我完全蒙在鼓里。”
“事实”听起来像个滑稽的理由,荀听说完都会觉得唇齿尴尬。
爻也自然不会相信。
在他眼里,荀听表现出的一切温和与礼貌都显得非常矛盾、虚伪。
爻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插手乜伽高层内部的明争暗斗,他也懒得去插手。
可这次,他强烈地想知道主教会怎么解释。他甚至以为涅肖主教会有什么苦衷。
……但结果让爻失望至极。
“多谢主教拨冗解答。”爻一垂眸,放下盘着的手臂,转身离开了。
荀听无措道:“使者,请等……”
“你放心,我不会泄露。”爻冰冷地扔下一句,“我也不再多管闲事。”
事件3【失格的狂欢宴】进度更新:
你发现你其实是请神仪式的主谋,目的是用脊虫将女儿柏羽变成傀儡,为“赋格狂欢”制作祭品。
弥尔蓝敲门进来,正巧见到爻远去,又看了眼屋子里魂不守舍的荀听,问道:“咋了,小两口吵架了?”
懵怔的荀听没听出来她话里的玩笑,他呆立了一会儿,很久才拼凑出语言,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弥尔蓝。
“……”
弥尔蓝着急道:“你的演技呢?你现在编个高深莫测的计划,把自己捏成个迫不得已的苦情角色,再去和他解释解释。”
荀听摇了摇头。
爻的理性很难被情感控制。
要把自己的女儿做成傀儡的人,引发会场混乱造成无辜伤亡的人,都是“涅肖”,这是客观事实。
在这残忍的事实上面砌再多的漂亮理由、难言的苦衷,也是血淋淋的,过多的修饰只会让爻更加厌恶自己。
弥尔蓝叹了一口气,坐在荀听旁边,拍拍他的肩,从词穷的话囊里搜刮出一句安慰来:“你也不用太沮丧,爻会对你这样失望……恰巧说明,他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