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他们上第三层楼。
地上的脚印之所以十分凌乱,是因为他曾经上来过一次,他应该是想把头颅藏起来,或许是想放在柜子里,才有了翻找什么东西的痕迹。
谢先章想错了,他们以为是有人往外拿东西,结果其实是往里面塞东西。可那头颅太宽放不进去,所以他最后将它丢进了羊圈。
“我并不知道他已经把扎西的头藏了起来,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直到第二天,你说要送降初回去。”多吉双眼空洞,声音变得沙哑:“降初担心你们,他又回来找你们。他……遇上了人熊……”
说到这,多吉再也绷不住,那种极端悲伤的情绪击溃了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他失声嘶吼,脸上表情变得又狰狞又悲痛。
“我,我被人熊拍了一掌……我只抢回了他的头,我要带他回家,带他回家,我要拿回镇魔僧,所以我潜回了第三层,最后却被你们发现了。我的孩子,孩子啊……”多吉哭喊一声,抬起眼,冰凉刺骨的眼神朝他们三个人投去。“你们都会被山神诅咒的!”
多吉猛地站起,撂下最后一句劝言:“不要进入塔图,不然也会跟上一次来调查那帮勘探队的人一样,你们都会死!”
第23章 23
谢先章想起李羡说的话,廖群山嘴里念叨的红色棺材,应该指的是墓里的棺椁。日升外资企业的那两个洋人带着勘探小队根本不是来寻找什么矿化线索,他们的目的很可能是塔图的墓葬。
一琢磨,谢先章就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转头对着顾玉岷和许算心苦笑道:“如果多吉说的诅咒是真的,现在反悔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许算心眉头挑了挑:“那是自然。”
顾玉岷道:“如果想放弃,我们可以立马回北京,可……”谢先章立马接着他的话道:“可既然已经来了,不弄清事情的真相又怎么能回去呢?”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有了默契似的。
站在门口的多吉听他们要前往塔图,情绪又激动起来:“为什么?我已经告诉你们塔图有危险,为什么你们还要去?难道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谢先章瞅了眼多吉,走上前道:“七年前,客机EMB-120与塔台失去联络。机长是有着飞行时常3100个小时的越南退役老兵,而副驾驶更是有着安全保障第一人赞誉的国航老牌飞行员。机组包括机械师,安全员,检查员,空姐,一共六个人。不论国籍,不论人种,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顿了顿,“他们的亲属到现在连具尸体都没找到,飞机坠毁的原因也不得而知。包下这架飞机的那两个洋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来到洛扎是为了什么,村名们真正的死因又是什么?这些,你难道不想知道吗?谁才是害了全村的凶手?你所说的诅咒,是真实存在的吗?”
多吉听他这么一说,一时没了话,表情拧着。
“我的同事为了调查这起空难的原因来到洛扎,你见过他们,我很需要你的帮助。”谢先章看着多吉道。“多吉同志,关于这场事故……已经死了很多人,你应该也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在这里丧命。即使不是我们,也会有别的人来。所以,我恳请你,帮帮我们。”
多吉愣了愣,垂下头,跟着说起遇见案情小组的那一天。
那是个晴朗的早日,多吉赶着牛羊从二十公里外的草场回到帐篷。
“领头的人看着年纪比我大,性格挺亲和,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都叫他廖组长。他向我打听怎么去洛扎,我一听,当时就轰他们走了。我告诉那位廖组长,洛扎有吃人的熊,不能进去,那几个年轻人后来就跟我吵了起来。”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脾气也冲,但是那小伙子是个愣头青,执拗起来我也拿他没办法。我问他们去洛扎做什么,他们只说是国家地理出来考察的。我看他们个个都背着登山包,手里还拿着仪器表,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我绝不允许他们进入洛扎,所以……我就随便指了一条小路。小路应该遇不见那头熊,我也不想害人,反正那条路到不了洛扎,只能绕着洛扎走,然后返回草场。”
“后来呢?”顾玉岷问。
多吉脸上一蹙,道:“唉……他们有指南针有地图,大概是发现了我骗他们,走回来后又跟我吵了一架,最后直接奔着塔图去了。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我又一次返回草场的第二个星期。”
许算心道:“他们在塔图待了两个周?”
多吉想了想:“大概有十五六天的样子,因为气温下降,我和我的羊群必须返回海拔低的草场,时间我不会记错,当时他们还是坐着面包车走的,我就在公路的对面,看得很清楚。”他斜斜瞥了眼谢先章。“他们出发之前还准备跟我买一匹马呢,就跟你们一样。”
谢先章沉思,照他这样讲,廖群山他们根本没进洛扎,直奔塔图,回来后开始寻找飞机残骸,在路上遇上的雪崩。
一想,也没什么地方觉得奇怪,再一想,又觉得不对了。
“廖群山路过洛扎的时候没有犹豫,直接去了塔图,他会不会早就知道了勘探队要去的地方是塔图?”
顾玉岷道:“有这样的可能。”
静默一刻,谢先章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廖群山资历老,在安全处待了这么久,七年前从飞机与塔台失去联络的时候他就参与了调查。
那会儿是陈桐岩下令暂停调查的,因为去了一批人最后什么都没找到,回来后相继都没了消息。
对了,七年前调查的人为什么都离开安全处了?
谢先章顿时心口一跳,脸色苍白。
顾玉岷望向他:“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没……”他摇摇头。
谢先章忽然有些庆幸没让郑清平和吴树言跟着来了。吴树言的腿应该要养些时日,无论到时候他能不能从塔图出来,他们俩都可以平安回到北京。
从出发到现在,他从未想过安全处是否对自己有过欺瞒,眼下一想,陈桐岩应该没有将七年前的卷宗全部给他。
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多吉见他满脸心事,在心里做了几番挣扎,最后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塔图。”
三个人同时顿了顿,看向多吉。
“洛扎是我的家,我想弄清真相,我愿意跟你们一起去。”
许算心盯着多吉,走上前拥抱了他,拍拍他的后背,眼中满是敬意,道:“你是个好父亲,我敬重你。”
至此,多吉便充当了向导的角色。
他又回去草场拿了许多干粮和水过来,雪珠是降初一手养大的,马跟人亲近,有了灵性,多吉带它走的时候死活不肯,直到许算心对着头颅念了许久的经超度他,雪珠这才愿意随多吉离开洛扎。
第三层楼的门被谢先章用绳子绑了起来,又去工具房找了钉子和锤子,叫上顾玉岷将门钉得死死的。
顾玉岷见他拿着锤子的手被磨红了,伸手拿过锤子,默默敲了起来。
良久,谢先章才开口道:“是降初对吧?”
顾玉岷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了眼谢先章,他垂着脑袋,眼眶很红。顾玉岷收回目光,继续将钉子砸进门里。
“那道影子……总在门口徘徊。”
“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一锤,将门固定好后,顾玉岷起身,抬手拍了拍谢先章的头:“你救了他的父亲,这很好。”他拉着谢先章往楼下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出去的时候,我也这样担心你,我那会儿……我……不管怎么样,你没事就好。尽人事,听天命,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能掌控的,顺应自然规律,学会接受现实,让他安心的走吧。”
谢先章停在阁楼,死死咬着唇,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四个人围坐在篝火旁。多吉手里捧着热茶,苦笑道:“家里条件艰苦,孩子们懂事,降初正是上学的年纪,他却让央金去上学,自己留在家里。晚上的时候他和他阿哥放完羊回来,就喜欢坐在火边给央金做糌粑。央金会跟他们说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三个孩子聊到星星都出来了还不去睡。”
谢先章惭愧地低下头,盯着火堆里溅起来的火星子。
顾玉岷瞟了眼他,将自己做好的糌粑塞进他的手里,把他的还未成形的糌粑拿了过来,问道:“外头的那只人熊是怎么回事?”
多吉眉头紧锁,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那头熊原本很温顺的,是拉姆家的女儿在山上发现了它。当时这头熊还在幼年时期,大概是遇见了偷猎的人,母熊不见踪影,留下幼熊。幼熊没什么自保能力,不知道是被什么咬了,奄奄一息时,卓玛就把这只幼熊带回家救治。后面熊好了,她就把熊放了回去。想来是那熊记挂卓玛,通人性,感激她的救命恩情,时常在洛扎的附近逗留。”
“以前洛扎的村外有野生猛兽出没,自从熊长大了后,再也没有发生家里的牛羊被咬死的现象。我们都猜测,大概是因为那头熊在保护洛扎。再后来,外乡人来到洛扎,发生了后面的那些事。扎西的父亲在出去寻找他的时候,竟然被这头熊咬死了。然后那头熊开始伤人,更可怕的是,他行走的动作越来越像个人。”
许算心听了,忽地问:“那为什么这一次你没有阻止我们进入洛扎,而是让降初带着我们进村呢?”
多吉脸上表情微微动了动,喝了一口茶,道:“阻止没有用,不如带你们去,如果你们遇见了那头人熊,说不定会吓到,直接返回。”
许算心又问:“你知道路上不安全,有人熊,怎么放心降初跟着我们?你不怕他出意外吗?”
闻言,谢先章倏地抬起了头,看向多吉。
多吉抿着嘴,一口闷了茶,道:“我想我在你们后面跟着……当时没想那么多。”他转头看向谢先章:“谢同志,我当时只是昏了头,我没想害你,掐你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要人走进洛扎,不管是谁,神志有时候会丧失。你们看到的大雪前的雾,其实是瘴气。本身这里海拔高,氧气稀薄,再加上瘴气,我那会儿很难清醒。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说来也是,多吉说熊拍了他一掌,没想到他只是呕了点血,从横梁上摔下来才造成了重伤。
“大难不死,你很幸运。”许算心道,“还是小章给的保命药有效果。对了,那药到底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谢先章拿出香囊,取出药瓶递给许算心。许算心放在鼻尖闻了闻:“这药有名字吗?”
“保命丹。”谢先章答。
许算心笑了一笑:“气味有些像保险子加了香灰的味道,关键时候的确能保命。”
谢先章微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您是说……是白药那个?”
许算心盖上瓶盖,点头:“挺像,不过能保命就是了,怪不得他吐了那么多血还没事儿,原来是这样。”
看来,谢阜还算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第24章 24
四个人吃了晚餐,各自回帐篷里睡觉了。多吉带了羊皮毯子来,这一晚,大家睡得格外安稳。
直至清晨,他们被一通电话吵醒。
“那边说,现在依旧只找到了张光明和李广的尸体,由于天气原因,专业搜查小队已经退回了大本营,有些资料已经托张警官带来了。”
话落,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顾玉岷走上前准备开门,多吉猛地喊了一声:“等等!先别开!”
他朝地上找了一圈,顺手拿起锤子,走到门前,仔细听了会儿。
紧接着,那敲门声又响了。
多吉示意他们别说话,让他们后退。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到侧边的窗户,透过缝隙望去,二层楼的入户区,站着一头黑黑的人熊。
多吉心里一颤,回头压低声音:“是那头人熊!”
谢先章立马拿起登山镐,心说明明这头熊不敢进洛扎,为什么突然又出现在了这里,心里发毛,赶紧把许算心拉到身后,和顾玉岷一左一右保护他。
敲门声停了,那东西站在门口没动。
四个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个个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门。
约莫过了五分钟,门口才渐渐响起脚步声,很轻很轻。
谢先章没敢松懈,脚都开始麻了。又等了会,多吉再透过窗缝隙看向外头的时候,那头人熊已经不在了门口。
四周空气沉闷,萧瑟的风从缝隙里钻了进来,这里只有昨晚烧完木头的炭味。
多吉瞳孔转了转,换了身位仔细检查着二楼的走道。他缓缓挪身,眼前一片暗沉,尽头的光亮照了一点进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光下移动。
他顺着光影一看,那头人熊就站在尽头的窗口前,一动不动。
多吉倒吸一口冷气,嘴唇都青了。
一想,就是这头熊袭击了降初,眼中又是惊恐又是愤怒。捏紧了手中的锤子,恨不得敲死它。
可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即使这头熊的体格不大,但和野兽比起来,他还是没有办法在力量方面赢过人熊,再者,从他敲门就知道,它已经不止是通人性这么简单了。
它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开门。
现在做的,只有等待,等熊自己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四个人后背都湿了。谢先章抬脚走了上来,跟着往外一瞧,发现外面的熊走了,比了个口型,指了指外面。
多吉跟上前确认,扫了一圈,这才小声开口:“走了。”
谢先章开始四处打量,盯着地上的木炭,道:“要是它下次再来,用火反击它怎么样?”
多吉一听,立马道:“完全可以!”他想了一下,续道:“外面那间房是厨房,平时用来堆柴的,如果它再来,我们就把它引到厨房,用火吓它。”
谢先章转头问许算心:“许叔,张警官他们什么时候到这里?”
许算心道:“差不多明天就到了。”
谢先章道:“第一次不成功,它还会来第二次,我们早点做好布防,最好别让它钻了空子进来。”
顾玉岷走过来:“好,我跟你一起去厨房。”
走出屋子,四周依然弥漫着雾气。多吉说得对,这里还有瘴气,隐约能闻见类似腐烂的气味。
为了大家的安全,谢先章和顾玉岷赶紧去了厨房将柴火堆叠起来,最后撒上干草。
“晚上得留一个人守在这里。”
顾玉岷道:“我守就好。”
谢先章盯着着他:“你不要逞强,胆子还没许叔大呢,还是……我俩一起算了。”
顾玉岷弯了弯唇:“也好。”他顿了一下,“不过你放心,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我都不会丢下你自己跑的。”
上回在第三层已经有了一次教训。
许算心骂得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他发病时会模拟别人的性格状态,想象自己变成了“他”,这差点害了谢先章。
到了晚上,那头人熊没有出现。它对雪珠似乎没什么兴趣,谢先章看得出来它的目的似乎只有人。
又等到后半夜,谢先章开始犯困,回头见顾玉岷的眼睛倒是亮闪闪的。四周静悄悄地,除了风偶尔声音大了点,什么都听不见。
雪珠被关在一层楼的羊圈,二楼只亮了一盏灯,那是特意给他们留的。
不过那灯能照到的位置就屁大点儿的地方,他们俩挤在厨房里,只能借着点点光看对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顾玉岷眼眸瞥了瞥,看向谢先章,两人对视片刻,他忽地凑近,压低声音:“有发现?”
谢先章转过头,淡淡道:“没有。”
顾玉岷哦了声,又把头缩了回来。
过了会儿,谢先章的脚有些蹲麻了,道:“我想站会,你挪个地儿。”
顾玉岷站起来:“那我也站会。”
两人并肩站着,望向四周。
“虽然这么问你有些不礼貌,但是我还是有点好奇,你这双眼皮是真的吗?”
顾玉岷歪头,迟疑半响,忍俊不禁道:“怎么这么问?要不你摸摸看?”
说完,作势伸手去抓谢先章的手。
谢先章急忙躲开,眉尾一扬,道:“我不摸,我一个大男人摸你眼睛干什么?”
顾玉岷垂睫,注视对方:“那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谢先章嘴巴抿成一条线,语调拉长:“这么黑,除了你眼睛里的那点光,我还能看什么?”他顿了顿,嘟囔道:“就还……挺好看。”
这话说完,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嘎吱一声,二楼的窗户被人推开,许算心冲着他们喊道:“得了!都后半夜了,那熊估计不会来了,你俩赶紧上来吧!”
这一晚,他们平安度过了。
第二日清晨,让谢先章没想到的是张警官除了带自己的徒弟小苏警官,郑清平和吴树言居然也跟来了。
郑清平知道谢先章要发脾气,一直躲在张警官身后没吱声儿,直到谢先章叫他。
“我让你们俩好好待在县里等我回去,全当耳旁风了?”
郑清平怯怯地看了眼他,小声道:“没。”他扯了扯吴树言,“你快说啊,咱们刚才不是商量好了吗?你来说。”
吴树言清了清嗓子,在谢先章面前踢了个正步,正色道:“报告组长,我的腿已经痊愈了,医生说我恢复得特别好,爬山也没有问题。”
谢先章紧蹙着眉头,依旧一脸不高兴。
张警官立马出来打圆场,道:“小吴和小郑两人在县里记挂着你,嘴里就没停过。他俩担心你的安危,也担心顾专家和许老师。就怕你们三个人遇上点儿什么不顺利的事情,说什么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北京去。你们上山的遭遇我们也都知道了,所以这才没听你的命令,就,就都来了嘛。”
郑清平和吴树言连忙附和,谢先章也不好再甩脸色,语气柔和了些:“我知道你们俩做事认真,对待工作会负责到底,但是这里比那攀登雪山更危险,你们可要想好了,我再重申一遍,别把生命安全当儿戏,人生没有第二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前方路途困难重重,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更加怪异的东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话虽然难听,但讲的都是实话。
郑清平和吴树言当然清楚了,两人看了眼对方,笑着走到谢先章身边。
“组长,虽然平时您对我很严苛,要求也高,但是在雪山上要不是您和顾专家还有许叔,我早就没命了。您凶我自然有您的道理,我都接受,我的坏毛病臭脾气我也应该改正。我们一道来,也该一道走。我可不想回去叫管理局的同事们笑话我跟树言,以后我都听您的。”郑清平道。
吴树言在一旁点点头:“是啊,张警官这回还带了许多线索,就是打算大家一起分析分析,也好早日查出真相交差。”
张警官嗯了声,左右瞧了瞧,见天色灰蒙蒙的,道:“站在外面风大,咱们进屋里说。”
一行人进了屋,谢先章先将发生在洛扎的事告诉了他们,又让多吉叙述了一遍七年前洛扎的前因后果,包括前案情小组进入塔图的经过。
郑清平听得一愣,急忙从包里翻出收集整理好的手册,道:“我已经将张警官从张光明和李广身上搜到的纪录本摘抄了一份,这是副本,原件在公安局。这上面写的东西,也有你们说的塔图。”
谢先章接过手册,翻看起来。
看了两页,立马递给顾玉岷。顾玉岷和许算心一齐研究起来,三个人对于手册的内容明显有些吃惊。
张警官看向谢先章,道:“关于这上面记录七年前调查人员死亡一事,我已经通过局里向上级单位报备了。案情复杂重大,北京那边儿正在核实信息。如果记录本上写的内容属实,那很可能就是一场精心密谋的谋杀!”
听见谋杀二字的谢先章眼皮一跳,这与之前他想象的完全相反。
顾玉岷抬起头:“手册上说,事故刚发生时,安全局派了一批人去调查,可在回去的路上却一个接着一个失踪了?”
“是的,没错。”
郑清平插话道:“所以我们怀疑那会儿肯定是查出了什么东西,但是有人不想让这个东西面世,所以把知情者都杀害了。”
许算心问:“那这些人员的家属是否有报警的?”
张警官摇摇头:“无一人报警。”
“那就奇怪了,亲人失踪,没有一个人出来报警,他们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所以,这也是我们警方想知道的。如果真如记录本上说的那样,离奇失踪是阴谋,那就解释得通了。眼下两地的警方已经立案联手侦查这个案件,有了进展,会用卫星电话通知我们的。”
大致说了一些线索,几人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明天前往塔图。
晚上,谢先章拿着手册仔细翻看,顾玉岷从厨房进到屋里,先是站在门口等了会,才往火堆旁走,然后在谢先章身边坐下。
“小叔和多吉同志去厨房守夜了,怕人熊偷袭我们,下半夜张警官和小苏警官再去,你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会儿,明早再研究吧。”
谢先章盯着手册,嗯了声,继续翻看,生怕错漏了哪一行。
约莫过了一刻,这才抬了眼,压低声音道:“你刚才站在门口做什么?”
顾玉岷道:“我刚从外面回来,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小吴他们和张警官小苏警官都睡了,我怕带了寒气冻着你们。”
谢先章眨眼,脑袋又转了回去,心想这人心思细腻,是当专家的料子。往他旁边靠了靠,递上手册,道:“一起看。”
顾玉岷垂睨一霎,扬了嘴角,道:“好。”
谢先章翻到第一页:“咱们从第一页开始研究,你我都仔细看,仔细想,千万别错漏了其中的细节。”
顾玉岷认真地点头,伸手托住手册,脑袋凑了上去。谢先章没想到他凑这么近,急忙收回手,手册差点儿掉进火堆里。
他啧了声,苦着脸道:“也,也不用这么近吧。你近视?”
顾玉岷盯着他,一脸坦然:“我视力还可以。”
谢先章扯了扯嘴角,小声嘀咕:那就好,那就好。”
记录员:张光明记录事件(一)
第一批去西藏的人根本没回来,特意交待,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李广是我发小,我俩住一个胡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其实也算半个亲兄弟。
廖群山说这次局里叫我们去西藏,主要是因为有人发现了飞机残骸。
去一趟给三万块钱。
所以我把这事儿悄悄跟李广说了,他让我想办法带他进案情小组,于是我又将那些传得很邪乎的传闻故意添油加醋,然后散播出去。
果然,有人放弃了去西藏的名额,李广便明正言顺的加入了我们。
我发誓,我只是夸张了一点。后来,我没想到真实发生的事情竟然比传闻更可怕。
廖群山带着我们先去了一个叫塔图的地方,还给了我一盘磁带。李广负责分析磁带,我负责记录。
以下,是李广关于磁带分析的内容:
1994年1月21日,春节。
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声音浑厚有力,一个嗓音尖锐。
“穿过地下冰河才能看见墓门,现在的气温只有-28度,那两个疯子居然要求我们下水!”
“没有救生衣,没有皮划艇,就带两个氧气瓶,这不是要命吗?”
“我们要不要找其他人商量一下?我可不想在春节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被活活冻死。”
“不好不好,他们根本不是来找什么矿的,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滋滋滋滋滋…………”
到这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断了。
第二次对话。
无日期,可推测是两天后。
“田儿,你想啊,咱要是拿到了那张地图,这回不回去都无所谓了不是吗?”
“可是那俩洋人有枪,这地图该怎么拿啊?”
“不打紧,这里是无人区,人迹罕至,不是猛兽就是雪崩。洋人想偷窃我们的东西,谁他妈允许的?我们正大光明的保护老祖宗,又碍着谁的事了?四处都是危险,你难道还想看着他拿着宝物走出去吗?”
风声很大,听不太清楚。
过了会儿,方才那人又说话了。
“我听说他们不回北京了,直接出国。”
“怪不得要扣押我们的证件。”
“去哪儿啊?”
“尼泊尔。”
第三次对话。
“操!还他娘的真有不要命的人!那几个南边来的南蛮子,水性竟然这么好,带个氧气瓶就跳进去了?”
“你小声点儿,就咱俩不会水,待会儿让别人听见了。”
“听见又怎么样?我们都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星期了!要不是还有个洋人守着,老子早就把地图搞到手了。”
“得了吧,就你我这体格,怎么跟人家斗啊?平时还得哈着点儿,省得被盯上。”
“话说回来,咱们还能回得去吗?这可是要被抓起来的活计啊!”
“我说田儿,他们讲里面的东西,至少每个人拿一样带回家。管他是矿还是石头的,值钱就行。你不是得给你老娘看病吗,你半道儿就回去了,那你老娘的病还看不看了?”
沉默了许久,无人说话。
有风声,水声,还有滴落下来的撞击声。
推测:说话的这两个人应该在某个冰洞里。
证据判断:回音
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响起。
“擦擦擦……擦擦……”
“你们俩儿在这儿干什么?”
此处是第三个人。
“想抽根烟,没火儿,点不着。”
第三人:“钟旭有火柴,你找他借吧。”
“得。”
其中一人的声音很特殊,听起来跟娘炮似的。
脚步声远去。
他先开口:“孙浩,你丫不是有火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