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点后怕,怕什么,怕他突然站起来给我来一下。我听他们说被害死的人不瞑目,会变成僵尸。
我又想起和李广看的香港电影,遇见僵尸就得憋住呼吸,还不能发出声音。越想越害怕,我他妈也顶不住了,大声尖叫起来,试图掩盖金田的笑声。
我尝试着回忆之前走过的路线,但在这片由冰川构成的重重迷宫中,所有的记忆似乎都变得模糊而不可靠。我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手电筒的光却始终无法穿透那厚重的冰层找到出路。
唉,李广那蠢货见不到我肯定很急。我得快些摆脱身后的东西,我不想死,我也不是个贪心的人,我只要和李广平安的回到北京,拿到这笔钱就行。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两个的冰洞。幽深宁静,蓝得发黑,我下意识往右拐,因为我发现了地上的石头刻着一个数字‘9’。
这里有人来过。
这段读完,许算心恍然大悟道:“我们好像走反了。”说着,指了指手册上发现尸体的那一段。“地下暗河其实在这具尸体的后面,也就是南边。
吴树言将地图延展:“如果在后面的话,那我们得退出这个冰洞了,地下暗河的位置就在冰洞入口不远的地方。一开始走错,后面就会一直走错。”
“所以不止我们走错了,一开始廖组长他们也走错了,包括勘探队员。”
“现在怎么办?”
谢先章默了默:“看看后面说了什么。”
许算心继续念。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声音打破了洞内的宁静。我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乱扫,那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等我看清来人后,我骂天骂地,冲上去拎着他就往回走。
“你他妈怎么不擦黑了再回来呢?现在知道往回跑了?”
周岁哭丧着脸,面色铁青,哭着求我护着他。我气得一笑:“老子被死人缠的时候也没见你帮衬一下,一溜烟跑得没影了。现在瞎猫碰上个死老鼠,还真给你找回来了原来的路,你又跟我哭上了!我看你就跟那黑白无常一样,死命鬼的东西!去!别跟着老子!”
哪知周岁越听我骂他越不松手,哭得更凶了。我可没什么耐心听他鬼哭狼嚎,我把他丢在地上,打算自己去找廖群山。
结果他从身后抱住我的腿,大叫:“前面前面!有好多死人!别去!”
我心想,死人?
不就是跟后面那个一样吗?就是那些七年前消失的探勘队员。
我再一想,真晦气!我催周岁赶紧走,让他去地下暗河等我,我去找廖群山。
周岁急忙答应,看他这个样子是一点儿都不想去前面了。我叮嘱他,地上有勘探队员的标记的数字,跟着数字走,就能找到地下暗河。
许算心换了口气,读到这里。
顾玉岷眉眼一凛,道:“看来标记‘9’这个数字的是勘探队员,而张光明做的记号并不是最开始我们看到那个。”
最开始的那个?众人开始回想。
谢先章凝目,前方偶尔传来的冰裂声,回响在空旷的洞穴中。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顾玉岷道:“我有一个想法。”
“说来听听。”
“我想验证张光明的记录内容。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有可能……张警官和小苏警官才是唯一走对路线的人。手册上说得很清楚,地下暗河其实距离冰洞很近。但是这里的冰洞就像叶脉一样,分支很多,一个不小心就走错了道。极端天气,洞里视线不佳,这些都会导致我们失去方向感。”他接过地图,道:“一开始我们发现的记号是什么?你们还记得吗?”
郑清平砸了砸嘴,道:“组长,你们这么一提,我跟失忆了似的,竟然记不起来一开始发现的是什么了!”他转过身,看向吴树言:“当时是你发现的对吧?”
“是我。”吴树言道。“我说……我说那上面好像有字。”
谢先章接着话道:“是,我当时还翻开手册对照了一遍,他是这么说的——我们走一段路就标记一次。他没有说是什么字,我那时候理所当然的以为石头上的记号就是张光明标记的。后面我们发现了‘6’和‘9’的区别,跟着,我们再次抉择选冰洞,最后来到了这里。”
“那个字是什么?找到那个字,就能找到金田的尸体对吧?”
这时,顾玉岷淡淡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是字,是一个标记。”
众人一愣。
谢先章卷起地图,塞给吴树言:“你和清平去找这个标记,许叔,您和多吉一起返回那具尸体被捆绑的位置,跟着‘9’应该能找到地下暗河,我和顾老二继续往前。”他咬着手电筒,摘了皮手套,在手册的背面画了一个圈,问道:“你们看,这像什么?”
多吉挠了挠头:“这就看不出来了,圈圈绕绕的,我觉得像‘8’。”
郑清平摇头:“不,我觉得还是像‘6’。”
谢先章又画了一条线,问:“那这样呢?”
许算心双眼微眯,道:“你改来改去,都看不出来是几了。”
谢先章拍下笔,合上手册,道:“没错!就是改了,有人改了石头上留下的标记。”
话落,众人又是一愣。
“谁?谁改了?”
顾玉岷抿了抿唇,望着谢先章,眼中满是欣赏,道:“张光明留下的标记。”
大家更听不懂了,互相看了看,又瞅向谢先章。
谢先章拾起笔,再次翻开手册背面,画了几条线,道:“首先,我们根据张光明留下的标记来到了分叉口,‘6’是小苏警在冰洞前留下的数字。我们进入冰洞后发现张警官和小苏警官无端消失了对不对?”
郑清平点头如捣蒜:“是!这个我记得!”
“接着,我们折回的时候看见了石头上的数字‘6’,但是这个‘6’其实是‘9’。他们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不见的,这里或许有我们没有看见的通道,也就是手册里,张光明碰巧闯进的地下冰河的位置。”谢先章停顿一下,“这么讲吧。这里的路就像是一盘蚊香,一圈缠绕着一圈。走错一步,步步错。廖组长他们走到了蚊香的中心点,一直在中心点打转,他派遣张光明往出口的方向走,这才找到了地下暗河。还有,张光明说从地下暗河出来以后,他没有看见标记,找不到画线。所以,张光明画的是一条线。我们看见的圈,应该是被人修改过的。”
“为什么要改?改标记的人是谁?”吴树言问。
“周岁。大概是私人恩怨?因为张光明选了他一起去探路,一直骂他?”顾玉岷的语气轻飘飘的,轻描淡写道。“要他死。”
多吉一惊:“这!这!这也太……”
谢先章道:“从他的手册里多少能看出张光明和李广的关系有些微妙,他一直拿周岁和李广做比较。从人性的角度来讲,周岁心里有怨言也不奇怪。所以我们一开始看到的是被修改过的标记……真正的标记,只是一条线。”
郑清平叹了一口气:“那这也太乌龙了吧!要不是发现张警官他们不见了,我们定然会走到中心点,然后鬼打墙,永远出不来,幸好折返了!”
“也不会,聪明的人一般不会走错路。”顾玉岷挪动一下身,替谢先章收起手册和笔,主动拿了手电筒,一手握紧他的手腕:“分析得不错。”说完,拉着人往前走。
郑清平还想说什么,一通话卡在喉咙里,见俩人走远,缓了缓,道:“我怎么觉得这话像是在骂人呢?”
吴树言笑了一下:“嗐,我听着也是。顾专家言辞有点儿犀利,一语双关,既骂了人又夸了人。”他回头找许算心:“叔,您说呢?”
许算心瘪嘴,想抽烟又没办法抽,咬着火柴棍儿道:“聪明的人早就找到金田了,不聪明的人金田才会主动来找他。”
蓦地,两人同时一怔,后背开始发凉,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欲哭无泪。
四周的冰壁高耸入云, 好似天然的屏障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谢先章尝试着用手电筒照亮前方的几尺之地,光线在冰面上跳跃,形成斑驳的光影, 令人更加难以分辨方向。
身后的光景变得模糊不清,他抬手拉住顾玉岷,从背包里掏出一条尼龙绳。什么话也不讲,套了个圈就把顾玉岷拴上了。
顾玉岷挑眼一愣, 呆呆地撇过头, 看着他在自己的腰上打了个死结,蓦地问道:“你做什么?”
谢先章却抬起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 冷静地分析道:“周岁说前面有很多死人, 我估摸着就是勘探队员。一只鬼好说, 我装作看不见就是了, 那万一是一群鬼怎么办?”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 勒得紧紧的。“你要是吓跑了, 我找谁去。咱俩得绑一块儿,防止有人先跑。”
一听, 顾玉岷皱了眉, 立时朝他靠近,盯着谢先章。
冰冷的空气钻进鼻腔,寂静的四周, 寒潮悄然逼近, 两人对视片刻, 谢先章问:“看什么?你想帮我系?”
顾玉岷黑眸一眯,抓住他的手:“我不会跑的。”低头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谢先章腰上, “我又不是他。”
听见这话,谢先章急忙替顾玉岷澄清:“他不会跑的,玉岷不是那种人。”
顾玉岷没接话。
那双深邃的眼眸闪着幽幽蓝光,他只是冷不防地笑了声。
笑……什么?
“那你觉得……我哪是种人?”
谢先章认真想了想,舌头顶了顶牙尖,心念一动,脸颊发热,背过身道:“赶紧走吧。”
两人往里走了一段,微弱的蓝光从头顶的冰缝中透下,勉强照亮这无尽的黑暗。
“擦擦。”
诡谲的声音突然响起,谢先章眼眸轻颤,停下脚步,小声询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顾玉岷伸手拉了拉绳子,谢先章徒然一惊,往他身前撞了上去。顾玉岷晃了晃手电筒,压低声音:“听见了。”说完,抓了他的手,又道:“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掐我。”
顾玉岷什么时候把手套给摘了?他的手又大又凉,谢先章用力握紧,松开,心说他顾老二还是个挺讲义气的人,一阵感动,连忙道:“顾二哥,你人真好。”
顾玉岷转过头,跟着,手电筒的光束射了过来,谢先章急忙闭了眼,啧了声。
这是干什么?
“他好一点,还是我好一点?”
谢先章半睁开眼,瞬时,那“擦擦”的声音又传来过来。他猛地抓紧顾玉岷的手,忙道:“都好!都好!你好,他也好,你们都很好,但是我现在不是很好……”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问好不好了。随着那“擦擦”声越来越近,谢先章的力道也变得更重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行,洞的深处发出细微而清脆的断裂声,少顷,变成了“咔哒,咔哒”的响动。
谢先章停下脚步,盯着前方光束照不到的尽头,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虽然已经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亲眼看见那具会走动的身影时,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冷汗。
原来那声音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
黑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每走一步便会发出之前的声音。脚步声响彻整条通道,谢先章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次吐息都显得格外谨慎,就怕那东西突然转过身来。
谢先章捏了捏顾玉岷的手,放低声音道:“我以前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现在我信了。”他顿了一下,回想那具被反捆的尸体,补充道:“假如人心没有这么坏,这世界肯定没有鬼。”
他的话刚落,那影子突然停了下来。两人也停下,将手电筒的光调到最亮。
霎时之间,幽深的冰洞就像被蒙上一层蓝色的光芒。在那形态各异的冰锥之中,支着两顶黄蓝色的帐篷。
看来他们是走到尽头了。
目光所及之处,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涌上心头,倒在地上的尸体姿势各异,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甚至黑得发青,与绚丽的帐篷颜色形成了强烈对比。
所有的尸体几乎都张大了嘴巴,似乎在无声的呐喊中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与不甘。
谢先章的视线紧紧锁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团阴影上。他们慢慢靠近,那团阴影逐渐显现出轮廓。
手电筒的光打在上面,两人看清那东西以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
顾玉岷一把将谢先章拉了回来,大叫:“不要过去!”
一向沉稳冷静的顾老二此刻也慌了,这是一具被冰封的女尸,静静地躺在被拉开的蓝色帐篷里。
她的皮肤像刚剥开的鸡蛋,长发如瀑,面容虽然有些凹陷,但五官小巧,依稀可辨是个玲珑的美人。
身上的服装已经褪色,裙摆上那精美的刺绣图案却彰显出她身份的不凡。
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千年。
而在帐篷外的尸体纷纷都看着那具女尸,露出死前的惊恐与绝望。
跟着,幽幽的蓝光变暗了。那些奇形怪状的尸体全都发出了“嘎吱”一声脆响。
谢先章瞪大眼,屏住呼吸,那些尸体的脑袋居然在动!
他暗叹一声完蛋,这哪里是鬼魂带路,明明就是带他们来送死了!破天荒骂了一句:“这帮混蛋玩意儿,下墓就下墓,怎么还把死人给掏上来了,掏了也就算了,还他妈的搁帐篷里同吃同睡!没出去挨枪子儿,倒是在这里被吓死了。”
再一看四周环境,谢先章肯定这就是勘探队员的大本营。再也没有比这个位置更宽敞的空间了,这里最少能同时容下十几号人。
谢先章这回主动抓了顾玉岷的手,道:“叫我说也没有必要再往前走,我怕再待一刻,那些尸体就动了。”
谁知,说什么来什么。就在这句话说完的一瞬,那几具尸体真的动了起来,跟着,头颅上的皮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拱。
两人对视一眼,一下子就想起来在洛扎时,许算心说的那个红色溶虫。
也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阴风,吹得谢先章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断了,整个人就像是受了惊的猫,浑身炸毛。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看见那些红色溶虫从尸体的眼球爬了出来,红色的光顿时笼罩在周围。
谢先章想往后退,却发现身体怎么都动不了。密密麻麻的红眼睛转了转,那种骨头断裂的“咔咔”声愈发响了,两人脑子一下子懵了。
恍惚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冰体上传来一阵阵黏稠的声音。
顾玉岷用手电筒一照,在那冰壁的缝隙里,好像有一只正在攀爬的虫。这种跟尸体上的那些红色溶虫不一样,不注意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要不是他们害怕得一直贴着冰面,也不会听见这粘哒哒的声音。
“那是什么?”谢先章愕然问道。
顾玉岷神色紧张,下意识将谢先章护着,道:“不清楚,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别触碰!”
说完,俩人竭力往后退了两步。
红色溶虫越来越多,有些甚至从耳朵里钻了出来。谢先章预感要坏事,急眼了,拽着顾玉岷拔腿就跑。
还没跑出几步,更大的“哒哒”声落入耳中。他的心跳声快要贯穿整个胸腔,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谢先章寻着那声音,往头顶一照,顿然,一股发臭的腥味猛地扑到脸上。
不光那些勘探队员的尸体动了起来,连同那具冰封的女尸也动了。
倏然间,刚才在冰缝里发现的虫子密密麻麻的从更多缝隙中钻了出来。谢先章回头一望,那具女尸追赶他们的速度快到惊人。
他大骂,天地良心,他谢先章可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顶多是谢阜的那棵老榕树阴气重了点。脏话挤在嗓门儿,还没骂出来,就听见哐当一下巨响,顾玉岷在慌乱中抓住谢先章,跳进了一个深坑里。
等谢先章站稳,这才发现手电筒在逃命的时候弄丢了。眼前漆黑一片,一瞬间,四周静悄悄地,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连忙伸手去薅顾玉岷,声音发颤:“顾二哥!”他朝空中乱抓了一把,没抓到,一下子,心没底了,顿时发毛。谢先章又抓了抓,还是没抓到,他急得红了眼,“顾老二?顾玉岷?你他娘的倒是说句话啊!你别吓我!你在哪儿啊!”
片刻,头顶蓦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捂住了谢先章的嘴。
顾玉岷“嘘”了一声。
谢先章一愣,咬紧牙关,一点声儿都没敢发出来。
“咚、咚、咚!”
脚步声走得极其缓慢,隐约就在耳边。
谢先章眼睛发涩,心想,这下好了,遇见鬼不可怕,可怕的是遇到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又想,活了快两千年的东西能是什么?不就是木乃伊嘛!中国人叫“僵尸”。
顾玉岷的手劲很大,两人紧紧贴着,一动不动。
冰洞内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的凉嗖嗖,每一丝寒意都像是直接刺入骨髓。
谢先章咽了咽喉,耳边的脚步声嘎然而止,女尸好像在上面停了下来。
两人置身于黑暗,一个搞地质勘探,一个研究飞机,就算长得再人高马大,终归还是肉体凡胎,面对这种情况只能眼睁睁等死。
这么一想,谢先章就更想哭了。
倒是顾玉岷,都这样儿了,愣是没叫一声。要说他害怕吧,他看起来又没什么表情,要说他不怕吧,他死活不读那本手册。
就在这时,谢先章忽然摸到了顾玉岷手腕上的那串铜钱,灵光乍现,反正横竖都是死,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刚要伸手去拿铜钱,一股寒意从头顶袭来,洞顶徒然亮起蓝色的幽光,谢先章一抬脸,正好对上一张惨白的脸。
那女尸的脸上映着蓝光,面容一下子萎缩,眼眶和颧骨咔地突出,精致的面容瞬时变得干瘪单薄,她猝然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两人惊声尖叫起来。
谢先章两眼一黑,又被顾玉岷捂住了眼睛。
“别看,别呼吸。”
第31章 31
跟女尸对视的那一眼, 谢先章已经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他的眼睛瞪得比枣儿还圆,嘴张得比碗口还大。
要不是顾玉岷站在他身后将他紧紧箍紧, 他差点儿跪下去。
按照顾玉岷说的那样,憋了会气,女尸的尖叫声渐渐消失在头顶上方。须臾,又等了会, 谢先章的眼泪都快要憋出来了。
他急忙拍了拍顾玉岷的手背:“不行, 我要不行了!快松开!”
寒冷的气息闯入胸口,谢先章贪婪地大口呼吸。仰头一望,那蓝色的冰体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照亮了四周。
他们所在的这个坑底其实很小, 两个人略显拥挤。他和顾玉岷身体贴着, 勉强才能站立。也不知道顾玉岷是怎么发现这个坑的, 他光顾着逃命了,哪里清楚这边上还有这么一个坑洞。
这一瞬, 谢先章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从前想不通的事情在这一刻仿佛都想通了。
他拼命朝上头探了探,借着蓝光看见了滚到通道中央的手电筒。
估摸着是摔坏了, 光束一闪一闪的。
帐篷外的尸体流了一滩不明的液体, 红色溶虫正在啃食他们的皮肉,气味愈发腥臭难闻。
“女尸……不见了。”谢先章压低声音。“你看那些勘探队员死前的表情,明显是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顾玉岷跟着往帐篷的位置瞟, 道:“大概跟你看到的一样。”
想到那具女尸, 谢先章冷不丁颤了颤, 终于骂了出来,扭头去瞧顾玉岷, 此刻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张开双臂紧紧将他抱住。
活着,真好。
谢先章扎了个马步,拍自己的肩膀,道:“上来,先离开这里要紧!”
两人爬了上来,谢先章捡起地上的手电筒,拍了拍。手电筒闪烁一下,又好了。
他扫了扫四周,目光停在头顶,道:“要不是那些虫子,我差点儿以为自己在看极光。”他用胳膊戳了戳顾玉岷,“嗳,你没事儿吧?”
顾玉岷费力地拉开袖口,将胳膊伸到他面前。
谢先章心里一紧,拉着他的胳膊:“我看看!”凑近一瞧,确实有一条长长的划痕。回想刚才跳下坑的瞬间,顾玉岷是用自己的身体做缓冲,他这才完好无损的落下。
谢先章眉头拧着,心塞塞的。他嘴巴抿紧,有些自责。
顾玉岷挽下袖子,见他沉默不语,挥了挥手:“再不走,万一那女尸又回来了,到时候我们都出不去。”
说的也是。
谢先章有点苦涩:“其实我不怕她回来,我怕的是她拦在我们出去的路上。前有僵尸,后有溶虫,怕是出不去了。”
“也不一定。”顾玉岷道。“鬼怕秽物,实在不行咱们就……”
“就?”
顾玉岷停顿一下,眼神鬼鬼祟祟地,瞟了眼谢先章又挪开,道:“童子尿也行。”
童什么尿?
谢先章举起手电筒往前走,边照边拉绳子:“这玩意儿对僵尸也管用吗?”不是他谢先章不相信,实在是一滴也没有。
“管。”
谈话间,熟悉的“擦擦”声又响了起来。
光束在蓝光的映衬下变得怪诞离奇,像化不开的浓墨。两人互相看了眼,心中更加坚定逃出这里的想法。
即使深陷恐惧之中,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也要拼命去搏一回。两人并肩,朝着那未知的危险前行。
虽然那东西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出来,但他们可以通过她发出的声音辨别远近。
好在这个冰洞是有转角的,顾玉岷指了指冰壁,道:“躲进去,别出来。”
谢先章点点头,将自己挤进两根冰柱的中间,回头问谢先章:“那你呢?”
顾玉岷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躲的位置。
短短一霎,情形如同波谲云诡,擦擦声已经到脸上了。
谢先章死死咬紧牙关,带着刺骨的凉风吹来,他听见女尸发出哀怨的低鸣,随着脚步声逼近,一股糜烂的腐臭味道随之扑来。
顾玉岷就在他斜前方的冰缝里,两人刚好可以看见对方。这算是给了谢先章一点心理安慰,毕竟总比一个人面对这具女尸强。
之前只是远远地看了眼女尸,眼下再一看,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凹陷的脸颊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的衣物拖在地上,擦擦声由此而发。
这具女尸的身份不得而知,她究竟是谁?为何被埋在这偏远的无人区?
谢先章已经快要忍不住换气,他伸手捏住鼻子,脸色涨得发紫。
就在他即将憋不住之时,顾玉岷从冰缝中钻了出来。他这是要做什么?
谢先章心中大惊,失声大叫:“顾玉岷!”
只见他从领口摘下那块如来吊坠,朝女尸后背猛地一砸,女尸瞬间将身体折了起来。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响动,谢先章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出来。
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的脚,他被重重甩向冰壁,连喊都喊不出来。
突然又是一声骨头断裂的巨响,温湿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谢先章瞪大眼,心跳如鼓点,冲着顾玉岷喊道:“你快跑啊!别管我了!”
闻言,顾玉岷不仅没跑,那架势,像是要跟这女尸斗上了。
“咚”地一下,他的后背撞上了石头,谢先章疼得闷哼一声,抓起手腕上的铜钱串就朝女尸扔了去。
立时,脚腕一松,女尸仰天尖叫起来,就在她张口的瞬间,顾玉岷捡起地上的吊坠朝她的嘴里丢了进去。
刹那间,女尸的身体开始萎缩,原本光滑细腻的皮肤彻底干枯。
这情景简直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直到后背的痛感如洪水般一涌而出,顾玉岷用力推了谢先章一把,女尸啪地一下倒在他刚才躺过的位置。
他感觉身体一阵冰凉发颤,见顾玉岷也跟着倒下了。只剩下萧萧阴风,刺骨又寒冷。
谢先章止不住地发抖,跪爬着到了顾玉岷身边,按着他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喊:“顾玉岷!顾玉岷!顾玉岷!”
他的手在剧烈颤抖,抚着顾玉岷的脸,不敢伸手在他鼻尖确认。
“别死!你别死!我们回去,我们一起回去!”他本能地抱住顾玉岷,恐惧和害怕一点点吞噬着他。
冻在冰壁里的气泡像一串串葡萄, 光束从表层穿透,宛如一朵朵盛开的冰花。
“咳咳,咳咳咳……谁说, 我要死了……”顾玉岷咳嗽如喘,艰难地撑起身,抬手抚了抚谢先章的背。“来,搭把手, 扶我起来。”
“你……”谢先章大喘了一口气, 愤愤道:“妈的,顾老二,你是存心要吓死我!”他差点儿以为顾玉岷被那女尸给……
好歹人家又救了自己一次, 这救命的恩情, 他是一定要还的。
两人颤颤巍巍地站直, 扫视四周, 地上的女尸就像是被剥了皮肉的死鱼,只剩下骨架。
谢先章拧开手电筒, 照了照脚边的坑洞, 喃喃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深一个坑?刚才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要是踩进去了, 一个人可爬不出来。”说着, 回头晲了眼顾玉岷。
只瞧着顾玉岷根本没听他说话,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塑料袋装着一张白净的擦脸巾,看样子还是崭新的。他拧开自己的水壶, 倒了一点在上面。
谢先章目不转睛地盯着, 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顾玉岷粗鲁地捏住了后脖颈, 将他的脸按在打湿的毛巾上。
猛力地擦。
“丫的!你,你你你你唔唔唔……”这回连一段完整的话也没办法说出来,谢先章只好任由他这样做。他擦的快,不到半分钟就松开了。
这擦脸的手法忽然让谢先章想起幼年的自己,谢必怀抱着他用肥皂给他洗脸的时候,擦的力道又重又疼。谢必怀是个没耐性的人,给他抠眼屎,掏耳朵,擦大鼻涕泡,全用的一张洗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