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难—— by楼外垂杨
楼外垂杨  发于:2024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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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一定是借着顾玉岷与许算心不在屋子里的空隙到达第三层的。
谢先章扭头,看了眼顾玉岷。漆黑的环境里,那双清澈的眸子闪着幽光,侧脸轮廓分外清晰。
他觉得在这种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能看见顾玉岷,心里倒是稍稍舒服一点儿。
算是之前说的图个心理安慰。
眼睛很好看,好看到连双眼皮褶皱都那么精致。
顾玉岷的眼睛……眼睛……眼……
等等!眼睛?红色溶虫长得跟眼睛似的,羊圈只有头没有身躯……谢先章眉头竖起,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头颅应该就是向导,塔图附近有墓葬棺椁,他去过墓葬!

他根本没出去。
就在这时,谢先章感觉一凉,一滴水正好落在他的额心。他举着手电筒,从墙壁慢慢照向头顶。
光源一点一点往上爬,乌黑的横梁上似乎滴了什么液体下来,湿漉漉黏糊糊的。
滴答,滴答。
谢先章伸手往额头抹了抹,一股酸酸的腥臭味瞬间在鼻尖化开。
他用手肘撞了撞顾玉岷:“那上面是什么?”
顾玉岷从唐卡上收回视线,仰头望向头顶的横梁,顺着光源转动眼眸,那黑黑的一滩黏状物旁边竟然有道黑影。
顾玉岷眯眼再一瞧,那黑影似乎在动。顿时闷了声儿,心跳加快。
一时觉得有什么卡在喉咙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余光瞥向谢先章,更是面如死灰。谢先章显然吓得够呛,睨了眼顾玉岷,直哆嗦。
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肩膀抵着肩膀,想着万一遇着什么危险,下一秒也能立马保护到对方。
手电筒的光忽然闪了一下,黑影跟着动了动,谢先章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黑暗中,顾玉岷一把将他拦到自己身后:“把手电筒给我,头顶好像……有动静。”
谢先章拧眉,老老实实地退到后面。
顾玉岷接过手电筒,按动开关,迅速照向横梁上的黑影。
只见那横梁上赫然缩着个“人”,他以极其诡异的姿势背对着他们蹲横梁上,那黏稠的液体就是从他身上滴落下来的。
顾玉岷吓了一跳,赶紧去抓谢先章的手。摸到时才发现,谢先章的手心一片冰凉。谢先章与顾玉岷站的角度差了一个身位,从他的角度看,这个“人”的怀里似乎抱着什么圆鼓鼓的东西。
不待两人反应,那人从横梁栽倒下来,咚地一声砸向地板,沉重的响声炸得外面的许算心都听见了。
谢先章一惊,后退两步。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僵直的身体转向顾玉岷,脸色惨白道:“死,死了吗?”
顾玉岷蹲下检查,这人身穿藏袍,怀中的东西被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摔下来时,宽大的袖子正巧挡住了他的脸。
顾玉岷轻轻掀开袖子,用手电筒一照,那张面饼大的脸因为被白光晃了一下,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多吉同志!”谢先章惊呼道。“他怎么在这儿?”
原先还以为留下脚印的人不可能是多吉,但现在亲眼目睹他出现在这里,不得不推翻先前的猜测。
谢先章一时语塞,顿道:“他蹲在梁上做什么?”眼见不是什么旁的骇人东西,他这才放松下来,走上前,轻轻碰了碰多吉。
“多吉同志?”
没曾想多吉猛地一个激灵,浑身开始抽搐起来。跟着,从他的嘴角不断地流出黏稠的红色液体,他好像在念着什么。
“波……波切……毒折……”
两人见此情形,心中忐忑起来。他们压根儿就没想到多吉会出现在这里,再一看他的鞋,竟十分符合地上的脚印大小。毕竟他们无法想象,主人回屋居然偷偷摸摸的,所以没往这方面想。
多吉越抖越厉害,四肢不受控制地弯曲变形,顾玉岷想也没想,摘了手套塞进多吉的嘴里,将他的头偏向一侧,大喊道:“快把他的腰带和衣领解开!”
肯定是摔下来时碰到脑袋了。
眼下情况危机,谢先章立马按照顾玉岷的指示去做。伸手拉开他僵直的手,扯出那团他抱在怀里的红布。
蓦地,一颗脑袋滚了出来。那张黑黄的脸上,骇然有两个空洞。
谢先章满脸惊恐,一下子软了下来,瘫倒在一旁。
顾玉岷回过头,急问道:“怎么了?”眼神往地上一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滚落在地板上的……正是降初的头。

谢先章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顾不上旁的,冲着门口大叫一声:“许叔!”
话音刚落,许算心已经从门外冲了进来。
许算心看见地上的头颅,顿时眼皮一跳。一把扯过多吉,将他的头固定住,然后掰开他的嘴,用手堵住抵在牙齿上的舌头,吩咐道:“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顾玉岷换了个身位,走到谢先章旁边,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将多吉的上衣扒开。
谢先章拿起手电筒,一边配合顾玉岷检查,一边朝多吉的头部望去,问:“还有救吗?”
许算心表情凝重,道:“这个不好说,他是怎么伤的?”
“横梁摔的。”
顾玉岷拉开多吉的腰带,见身上皮肤完好无损,也没有淤青等症状,接着话道:“身上没有伤口。”
许算心下意识望了望头顶,目光再次回到多吉身上,道:“幸好他体格健壮,保护了内脏器官。如果是轻微脑震荡还好,就怕他颅内出血会加重病情。”
“我们得把他尽快送到医院。”谢先章道。
“来不及了。”许算心按住谢先章,站起来。“无论出血多少,都有可能引起脑疝,最后导致昏迷和死亡。从现在他抽搐的情况来看,估计……”
估计还没到医院就死在半道儿上了。
顾玉岷跟着站起,回头瞄了眼谢先章,道:“从这里出发到县城的医院起码得四个小时。而且我们没有代步的工具,徒步走出村口至少也需要两个小时,而且移动的过程中很可能会造成大脑进一步损伤。”
谢先章眼神一凝,瞥向地上的头颅,满头大汗,沉默了会,开口道:“我明白。”说完,转身下了楼。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原地等待,打电话叫救援,然后用现有的医疗急救药箱做急救处理。
顾玉岷举着手电筒,语气焦急道:“我去看看他。”
“等等。”许算心当即拦住他,道:“你总得给他一点儿喘息的空间,普通人见不了这样的场面,不比你跟我经常在外面跑。”
顾玉岷叹了口气。
“来,给我个光。”许算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蜡烛用火柴点燃,放在西南角。“蜡烛要是灭了咱们就走。”
“那要是没灭呢?”顾玉岷问。
“没灭这里就是安全的。”许算心合上多吉的衣襟,伸手去拿地上的那两张唐卡,仔细端详半响,表情顿了顿,正色道:“我们大概遇上大麻烦了。”
顾玉岷一听他这么说,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经过全告诉了许算心。
许算心偏头看了眼地上的头颅,又看了看躺在一旁的多吉,道:“这画不叫唐卡,它只是跟唐卡绘画的形式比较相像。画中的佛像叫镇魔僧,是镇压邪魔的一种巫术。施行巫术的人叫密,由他画像,以名祭祀,敲的鼓是人皮做的,蜡是尸油炼制而成,用人的头骨或者骨骼作为法器供奉镇魔僧。”
“镇魔僧?您是说多吉就是密,第三层楼其实是用来供奉镇魔僧的?”
“可以这么说。”许算心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眼中闪过一抹怜惜之色,叹了一声:“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会儿,拿着药箱上来的谢先章正好进了门。与此同时,西南角的蜡烛刷地一下灭了。
许算心心中一紧,啐了声:“丫的,今天要倒大霉。小章,快来搭把手!”转过头立即抓起蜡烛,拖着多吉就往门口跑。
谢先章见许算心神情异常,便也没问,急忙走上前帮忙。废了好半天的时间,这才将多吉转移到了二层楼。
隔了会儿,谢先章从药瓶里取出一颗药丸放进多吉的嘴里,意味深长地垂眸盯了会。
“事到如今,能不能保命就看这颗药了。”谢先章道。
“什么药?”顾玉岷凑过来。
谢先章不好意思说这是他爷用供奉榕树的香灰和中草药做的药丸,随便敷衍了一句:“祖传秘方,不外传。”
这是谢阜塞给他的香囊,要他从小带着,说什么保命用的。
谢先章自然不信,也没管,没想到正好今天就派上用场了。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成了那个最相信这些超自然东西的人,他心里一时感概万千,郁闷极了。
安置好多吉,三个人蹲在一旁开始研究起镇魔僧。
得知这东西是巫术,谢先章的第一反应是看向顾玉岷,没曾想顾玉岷也朝他看来。两个人视线交错,当即又各自垂下头。
“怎么?你们俩不信?”
谢先章立马抬头,道:“不是不信,我是不敢信,不敢信多吉会用自己小儿子的头颅当作是法器。”
这样荒诞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谢先章点头:“记得。”
“我刚才已经仔细查看过降初的脖颈,伤口参差不齐,不像是用刀一类的利器切割下来的,更像被撕扯……而羊圈里那颗头的头皮却完好无损,所以我想,他一定是遇上了某种不可抗的力量。”
谢先章的眼尾立马就红了,心说自己明明送他出去了,只要往前再走两百米,就能到公路旁的草原。现下降初出现在这里,他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儿,懊恼极了。
“这种伤口不是人为的,多吉是他的父亲,再怎么也不可能会加害自己的儿子,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顾玉岷轻轻说道。
谢先章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冷静片刻,道:“我去外面走走。”
顾玉岷本想跟着去,许算心却伸手拦住他:“你跟我来。”
两人再次回到第三层,许算心点燃蜡烛,这次放在了东南角,指着那燃烧的火苗道:“你看。”
顾玉岷顺着许算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火光照亮的地板上,投下的阴影竟然在动。他愕然一怔,扭头看向许算心。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大麻烦。”他的脸色沉了沉,从袖口中抽出一根桃木条,续道:“你之前跟我说小章莫名其妙躺在马路中央,我那个时候就怀疑他的体质有问题。所以我送了一块玉给他,看是否能挡灾,或者吓吓那些不好的东西。结果从后面我们在雪山上经历的事情来看,一块玉根本没什么用。他频繁的做噩梦,陷入幻觉,这都可能是因为他是招阴体质。”
“您是说……他的身后经常跟着死人?”
许算心眼眸转了转,捏紧桃木条:“虽然有东西跟着他,但没想害他。小郑和小吴连接看见死去的案情队员,说明死去的人不想让我们上山,他们只想引导我们发现尸体,结果中途小吴出了点意外,我们便决定下山了。”
“死人无法开口说话,想要告诉活人信息,就只能托梦。”
顾玉岷想到之前谢先章跟自己说的那个幻觉,脸有点木。
许算心瞟了眼地上的降初,蹙眉:“如果他继续跟着我们的话,我只能用桃木条驱赶了。”说完这句话,东南角的阴影停止了移动。跟着,地板忽然发出声音。
“嘎吱……嘎吱……”
两秒后,声音停了。
“他下去了?”顾玉岷问。
声音起初是远远的,落入耳中的时候听得不真切,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空气,隔开了似的。这样的响声没有持续太久,只听那声音慢慢变近了,从刺耳的嘎吱声变成了咚咚的沉闷声。
咚咚……
顾玉岷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拧着眉看向地上的影子。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邪风,将蜡烛一下子吹灭了。灰烟消散,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走了?”顾玉岷嗓音微哑,试探着问。
许算心睁大眸子,作势拿起手中的桃木条,声音冷冷地:“不,是他过来了!”
正当他想挥动手中的桃木条时,一旁的顾玉岷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漆黑的空间里,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听见那门轻轻被合上。
许算心心中徒然一惊,大喊道:“不好!”
有人将门锁上了!
他转头开始挣扎,抬手给了顾玉岷一记:“顾老二!你别这个时候不中用,快想办法出去!”
不料顾玉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反而硬生生地拉住了许算心,忽然道:“他是被熊咬死的,他只是害怕,他想跟着阿哥,央金小羊羔还没长大,他只是想回家了,他很快就走了,别赶他……”
没时间再管那阴影,许算心拽着顾玉岷往门口走。
“你他娘的又在模仿谁?叫顾老二跟我说话!”转首间,他又对着空气吼了声:“降初,你阿爸这样做会害了大家的!别再跟着我们了!”
许算心用力砸门,也顾不上管顾玉岷,知道他受了刺激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俨然一点忙都帮不上,只好拿出看家本领,从手表里抽出一根细铁丝开锁。
“多吉醒了,他还会寻找下一个供奉镇魔僧的法器。小章还在外面,他有危险!顾老二,你要是想看见同伴死,那就一直被‘他’控制!”
顾玉岷听着“哐哐”的响声,瞳孔猛然一缩,回过神来。
洛扎的村口。
谢先章站在死树下回想发生在嫫啦家的一幕幕,心中惶悚不安。
挂在树上的那半截绳索摇摇欲坠,风声骤起,吹得谢先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回身一望,来时的路竟然起了雾。
天色昏暗,气氛愈发阴森。
不好再在这里继续停留,谢先章急忙往回走。幸好随身携带了手电筒,也不至于走错了方向。
走了两步,谢先章猛然一顿。
仿佛脚边的路变宽了,渺渺茫茫看不清面貌。
从他走出嫫啦家到村口不过十来分钟,这条路他也算是很熟悉了,可为什么就跟第一次走似的。
谢先章有些无助,硬着头皮继续往回走。走出不到十来米,忽然瞧见那大雾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顾玉岷?”他小声地喊了一句。
那人并没有动。
谢先章脚底如灌铅般沉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缓缓举起手电筒,朝他照了照。
这一照,那模糊的人影瞬间往前走了一步。
谢先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慌措地放下手电筒,往后退了一步。默了会儿,见那影子并没有动,他又抬起手电筒照了照。
他好像又动了一下!
谢先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嘴唇都发白了。
“玉岷,是你吗?你说句话啊!”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急了。
谢先章想,如果是顾玉岷的话,听见自己叫他的名字肯定会过来主动跟自己说话。所以,眼前那道人影,根本不是顾玉岷。而且用手电筒照一下,他就往前走一步。
谢先章深深吸了一口气,关了手电筒。心想从登山以来,尸体看了,诡异的头骨看过了,就连那像人的熊都与之擦身而过了。
他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有什么怕的。
想着,便抬脚往那人的方向走。
就在他往前走的刹那,那人影突然从大雾中钻了出来。
等谢先章看清那人,已经被他撞到在地。
“多,多吉……呃啊啊啊。”谢先章避之不及,被他狠狠扼住了喉咙。
谢先章被他重重一击,脑子开始发昏,半眯着眼,就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他不知道多吉为什么会突然袭击自己,一想,难道是因为降初?因为他没有安全的把降初送回去,还是因为发现了镇魔僧是他供奉的?
若他要杀害自己,那顾玉岷和许算心会不会已经……
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变慢,手慢慢地垂了下去。谢先章闭上眼睛,暗忖一声,这下完了。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声雷劈了下来,山巅发出阵阵怒吼,雪下了起来。谢先章猛地惊醒,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多吉的下巴捶去。
两人一下子分开,多吉倒在一旁,原本凶神恶煞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无神。
谢先章捂着嘴猛烈咳嗽,待缓和一些后才转身看向多吉,心里暗骂他是个怪物。
暮色苍茫,四周雪如飘絮。
谢先章没敢松懈,立马站起了起来。生死关头,他害怕顾玉岷和许算心和自己一样深陷危险之中,纵使心中有许多疑问想问多吉,还是朝嫫啦家跑去。
刚一抬脚,就听见身后的男人嘶声般地仰天大笑一声,随即,抱头痛哭起来。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孩子……我的孩子。尕……尕!”

谢先章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脚下的枯草在寒风中摇曳,很快,大雪连最后一点儿颜色都覆盖了。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多吉沉重的脚步声,雪地上留下两道一深一浅的脚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这荒凉死寂白雾中。
许算心终于将门锁打开,就在他推开门的一霎,裹挟着寒气的冷风嗖嗖地飘了进来。
顾玉岷迈开修长的腿,从二楼楼梯翻了下去。走出院墙,那张紧绷的面目倏地一松,瞳孔映出谢先章的影子,顾玉岷目光微动,快步走上前,抓起他冰凉的手。
顾玉岷一句话都没说,把他抱紧。
谢先章被这巨大的力量包裹,顾玉岷双臂收紧时会挤压他的心脏,心跳声好像就在耳边回响似的。
“小章!”许算心朝他俩望了过来,看见谢先章身后站着多吉,当即走了上前。
两人面面相觑,相互看了会。最后,多吉垂下头,似乎已经接受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的事实。
“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多吉呆滞地瞪着眼,眼眶因为方才哭过而发红。
徐算心叹了声,淡淡道:“进来说吧,降初还在上面。”
两人走后,谢先章抬起手拍了拍顾玉岷的后背,唤了声:“顾玉岷。”顾玉岷松开他,刚要说话,谢先章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顾玉岷垂下手,捏成拳头。酝酿了片刻,再次抬起头。
“降初的死是意外,你别放在心上。”
事到如今,谢先章知道再去想这个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眼下能做的就是尽早解开第三层的谜团。
“……嗯。”
两人转身进了屋,虽然没说什么,可大抵心里都清楚对方的想法。
第三层的门锁已经坏了,进去的时候顾玉岷特意检查了一下。多吉进门的那一瞬,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把降初包裹在里面。
“七年前,我听阿妈说村里来了一群外乡人。其中有两个人的长相十分怪异,头发是金色的,眼睛像天空那样蓝,又像湖泊那样碧绿。这样的相貌是不祥的,会给我们带来诅咒。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生活在洛扎的人们开始生病了。”多吉顿了顿,像哄小孩子睡觉那样拍了拍怀里的降初。“降初和他的阿姐阿哥们也生病了,我找人卖了两匹马,换了两千块钱,把孩子们送去县城的医院看病。”
谢先章一听,忽然明白过来,道:“七年前洛扎所有人都因病去世了,但唯独只有你们一家人活了下来,是因为当时你们远在两百公里外的县城?”
多吉点点头:“没错。县城的医疗条件不好,没有查出病因,于是我带着他们三个又去了市里的医院。”
顾玉岷问道:“是传染病吗?”
多吉的眼神凝固,似乎陷入了回忆,隔了会儿才道:“不……市里的医院也没有查出病因。两千块钱根本不够三个孩子看病,我把剩下的马都卖了,拿着钱四处求医。直到后面医生告诉我他们尽力了,让我准备孩子们的后事,我忽然想起了迦耶寺的察格大师。”
“为了救三个孩子,我求察格大师收我做弟子,我替他养蛊,并承诺在他死后,将舍利子放进供奉佛祖的祭品里。”
“什么蛊?”
“是一种巫术,解咒用的。”
谢先章听完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奇怪。他虽然不太懂藏传佛教,但是按照以往的所闻所见,从未听过高僧圆寂后的舍利子会用来供奉佛祖。
不经意朝顾玉岷一望,没想到他也一脸疑惑。
谢先章问道:“你说的这个巫术既然是解咒用的,那是用来解什么咒的呢?”
多吉慢慢抬了眸子,盯着谢先章,语气森然:“是山神对我们的诅咒,惩罚我们随意让外乡人进了村,还撬开她的肚子,扒出她的肠子。”他说着说着语气开始变得激动起来,指着角落旁的那个黑红的柜子,大声喊道:“是他!是他把外乡人带进塔图的!玷污了圣洁的雪山,他该死!”
许算心蓦地转过头,紧跟着问道:“他是谁?”
多吉仰着头,泪如雨下,狠狠砸了砸地板:“次仁的儿子,扎西!”
“你说的这个扎西,是不是带领外乡人进村的那个人?”顾玉岷微微拧眉,突然问。
谢先章转首看向他,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多吉在叙述的时候他也猜测过,碧眼金发这样明显的特征应该不会错,就是那日升外资企业的两个洋人。
“是,是他毁了洛扎,惹怒了山神,带来了灾难!”多吉的情绪更加激动。
“可是你也不能杀人啊!”谢先章道。
“杀人?”多吉冷笑了声,“我怎么可能会杀人?佛祖是不会原谅我的,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突然就死掉了。”
“什么意思?”
他站起来,朝黑红柜子走了两步,把降初轻轻放了上去。宽厚的肩背挡住了墙壁的光,许算心拿起手电筒,跟着走上前:“他进过塔图的墓葬对不对?”
多吉压根儿没想他会这么问,一时呆住了,脸色沉了沉,问:“你怎么知道?”
许算心坦然道:“扎西的身体里有红色溶虫,这种虫只会生长在秦枫木做成的棺椁中。他带着外乡人,也就是所谓的勘探队,下过墓。”
多吉神情微动,沉思半响,突然警觉地看向他们:“你们也是奔着大墓来的?”
谢先章急忙澄清道:“不不不,我们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墓,我们其实是为了调查七年前的一起空难事件。”他将来西藏的缘由告诉了多吉,连同在希夏邦马峰遇见的一切。
多吉听完,面色这才好了些,想了想,道:“扎西,还有你说的勘探队员,加上那两个绿眼睛的混蛋一共是八个人,进去后只有扎西回来了。可你说他们乘坐飞机去尼泊尔的时候坠机了,只找到了一片飞机残骸和一盘磁带……”
话说到一半,谢先章似乎也发现了有些怪异。按照多吉的说法,进去塔图后只有扎西一个人回到了洛扎,那么剩余的七个人再也没能出来。
那在回程时飞机上的人又是谁?
难道他们从无人区出来后并没有折返洛扎,而是直接回了拉萨?
“扎西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否跟传闻说的那样,他的尸体不翼而飞,自己去上吊了?”许算心再次问道。
“尸体怎么可能会上吊?”多吉狠狠叹息一声,“那,那都是……是我为了不让人再进入洛扎编的!”
“散播谣言的人是你?”谢先章乍然瞪大眼。
“……是我。”他闭上眼,眼眶噙满泪水,盯着降初。“我只想保护洛扎,阿妈和大家都死在了那场怪病中,山神的诅咒还在,进来的人都会死。至于扎西,从他回到洛扎,大家才开始生病。他身上长满了红色的眼睛,密密麻麻,从手背上蔓延到脖颈。那些眼睛就像虫子一样吃他的肉,他死了,被掏空了内脏。”
“我要救大家,可我不能杀人,我找不到供奉巫术的法器,我只好……偷偷的……”
“你偷偷将他的头拿走了,你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取走了他的头,因为那些溶虫已经腐蚀了他的皮肉,啃得整整齐齐对不对?”徐算心问。
多吉抱着头,痛苦地跪在地上:“我没有办法,我要救我的孩子,我要救大家,我按照察格大师说的去做。画了镇魔僧,用他的头颅当做法器供奉,施行巫术,解开了孩子们身上的诅咒。”
谢先章不敢相信,这尸体上吊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气氛沉闷,无人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掩着的门突然“嘎吱”响了一声。
三个人同时朝门口望去,只见地板上有道影子,缓缓挪了进来。谢先章明显感觉后背一凉,就好像外头的暴雪洒了他一身,冷得浑身发抖。
顾玉岷眼看不妙,一把拉过谢先章,凛然道:“站我身后!”说着,自己也贴了上来,两人就这么躲在许算心和多吉的身后瑟瑟发抖。
谢先章:“……”
还以为他不怕呢,打脸充胖子,明明自己也抖得不行。
许算心眨了眨眼,手悄悄伸进衣袖,随时准备抽出桃木条。
不想,那影子走到一半不动了,往后缩了缩。
似乎是害怕了。
许算心的眉毛几乎快要拧到一处,焦急道:“虽然这样问你不太礼貌,但是请你务必告诉我,降初他是怎么……他怎么回事。”
多吉深吸一口气,四肢已经没了知觉,舌头上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瘫坐在地上,垂头哭泣,道:“是我……我害了他。我害怕你们发现扎西的头,破坏巫术,于是我让降初带着你们从大路进村,大路上有人熊,它不敢进洛扎,我想把你们吓跑,我其实一直跟在你们的后面。”
“人熊?”
“就是那个跑起来像人一样的熊?”
多吉默了默:“是。”
谢先章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又想着刚开始进入嫫啦家时,降初跟在他们身后四处张望的神情,一下子合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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