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难—— by楼外垂杨
楼外垂杨  发于:2024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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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开始动摇,多了猜忌和多疑,很难再坚定原先的想法。
见他不答,顾玉岷轻轻笑了声。
“先章。”他盯着他,“你做的所有决定我都支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玉岷对他已经没有原来的那种生分。谢先章也不再以对方是专家的身份称呼顾玉岷,转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想了想,大概是从他将顾玉岷从雪堆里拽出来开始。叫谢先章自己说,他现在是顾玉岷的救命恩人。
夜更深,谢先章将下山的决定告诉了其他人,考虑到吴树言的身体状况,郑清平也十分同意这个做法。
到了分帐篷睡觉的时候,郑清平在挪动吴树言的时候发现他的小腿肿了起来,许算心进来看了会,说是小腿骨折,三个人挤一个帐篷实在不利于他恢复,便让谢先章到他们的帐篷睡觉。
谢先章抱着睡袋走进帐篷,看两个睡袋中间丁点儿大的空隙,扭头就要走。
顾玉岷见状立即上来拿走了他的睡袋,一脚把自己的睡袋踢到一旁,空了很宽的位置出来,道:“你睡这里。”
见他让出空位,谢先章这才满意地躺下来。他将自己裹在睡袋里,见许算心一直不进来,问:“许叔呢?”
顾玉岷叠好手套,道:“暴风雪这种天气必须留个人守夜。他在那边守夜,后半夜我跟他换。”
谢先章坐起来:“那也不能叫你们俩守,一人两个小时,我跟你换。”
顾玉岷点点头,躺下道:“行。”
夜晚出奇的宁静,连风声也小了。谢先章入眠浅,顾玉岷翻身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窸窸窣窣地,外头吹来一阵寒风。黑暗中,他恍惚看见帐篷外有道影子越靠越近。爬了一天的雪山,所有人都很累,包括他自己。许算心在旁边的帐篷里,外面的温度比白天更低,他也不可能会站在外头吹冷风。
他耷拉着眼皮,缓慢的合上,然后用力睁开,困意袭来,他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他感觉到顾玉岷似乎睡得也不是很死,他反反复复翻了好几次身。
这里是荒芜的,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那这道黑影又是哪里来的?
野生动物?
不会的,他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野生动物。
那外头会晃动的黑影又是什么?
他强撑着睁开双眼想要坐起来,但无论他怎么动,身体都无法动弹。
黑影逐渐将帐篷里微弱的光影挡住,他听见蹭蹭的声音拍打在帐篷外的石头上。
咚咚咚。
像山体被压在积雪下发出的怒吼。
他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动弹不得。
黑影压了下来,谢先章猛地瞪大眼,他抖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能动了。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咯咯咯的声音。等他发力坐起来时,他发现黑影竟然消失了。
身上的负重感退去,谢先章回头望了眼顾玉岷,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按照电影上演的,主角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会自己拉开帐篷然后去外面看看是什么情况。但是他胆子小,再说了,万一出现个什么雪豹雪人的,这黑灯瞎火的谁又能看得清楚谁。保不齐自己被叼走了,帐篷里的人还不知道。
又一想,许算心估摸着是睡着了,外头那么大的动静他居然听不见。
他往顾玉岷旁边挪了挪,刚靠近顾玉岷就睁开了眼。
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谁也没动。就这样盯了片刻,顾玉岷问:“怎么了?”
谢先章咬着唇,半天才说出一句:“许叔说你也有一块如来吊坠,能不能给我戴戴,等下山了还你。”
顾玉岷顿了顿,在睡袋里捣鼓半响,然后掏出块玉递给他:“好。”
谢先章又问:“你这块也是真的?”
他嗯了一声。
“谢了。”谢先章挂在脖颈上,用手肘碰了碰顾玉岷的睡袋。“有机会带你去我家,我爹收拾了一屋子的古董,我打赌你肯定喜欢,到时候再叫上许叔。”
顾玉岷的目光始终停在他的脸上没移开过,温声问:“你家是做古董生意的?”
谢先章想着要不要把家里古榕树的事情说给他听,想了片刻觉得还是算了,便道:“不算,纯属我爹的个人喜好。”
顾玉岷听完默了半天,突然道:“这玉本是一块,是从墓里扒拉出来的。”
这回轮到谢先章楞了,墓里的东西,也就是说,这玩意儿是那个?
“你们犯——”
话刚说出口,顾玉岷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嘴,嘘道:“小声点。”
谢先章掰开他的手,道:“什么小声点,这里又没有旁的人,谁听得见?你老实说,这玉从哪里来的?”
“墓里。”顾玉岷道。
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谢先章立即解开绳扣:“那算了,我还你,不戴了。”
顾玉岷噗嗤一声:“为什么?”
谢先章放低声音,道:“你这是墓里的东西,死人的东西,你好歹是个地质勘探专家吧,也算是个高尚的职业,你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这要拿着他给的东西,他不得去坐牢啊。
顾玉岷撑起脑袋,侧卧着,挑了嘴角,微笑:“你放心,合法合规,拍卖行拍的,不用怕。”
拍卖行?
一听,谢先章的眼神亮了,立马又系上绳扣。
“这么贵重的东西说送我就送我了,你......你家也太大方了。”
“不是我家,是我小叔,他有钱。”
“......”
那倒是。
谢先章哦了一声,躺平道:“那怎么送给我?”
顾玉岷也躺下:“......大概,我也不知道。”
谢先章叹了一口气,没多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许算心钻了进来。
“怎么不睡?”
顾玉岷起身,穿好衣服,道:“没,刚醒。”
许算心躺进自己的睡袋:“手电筒没电了,记得换电池。”
顾玉岷嗯了声,半边身子已经探出外头,忽然又折了回来,问:“小叔,刚才站在帐篷外的人......是你吗?”
谢先章愕然一怔,头皮都麻了,看向顾玉岷。
许算心已然闭了眼睛,喃喃道:“什么人?我不是刚过来吗?”
谢先章浑身冰凉,看着顾玉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随后钻了出去。
片刻,他才轻声问许算心:“许叔,您刚才在帐篷里什么都没听见?”
“听见了。”谢先章木了,心想既然听见了为什么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又问:“那您也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
“那个啊。”
许算心翻身,道:“我只听见你们俩讲悄悄话,别的什么......不清楚。”
谢先章的表情有些苦涩:“原来您都听见了。”
听见了,但具体听到了什么内容许算心确实不太清楚。风又大,只隐约感觉有人在说话。
帐篷里没声了,过了会,许算心忽然道:“下一个,大概是轮到你了。”
谢先章问:“什么下一个?”
“小郑和小吴两个人同时看见了死去的人,世上有巧合,但是像这样的巧合不多。我估计,下一个见到死人的人就是你和玉岷了。”
谢先章后背一凉:“许叔,您别开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笑。”
许算心笑笑:“做好心理准备,还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儿呢。”
这话说的,究竟是开玩笑呢还是吓他的,谢先章不知道,反正他已经开始有点心慌了。
要说见过死人,他跟顾玉岷还真的见到过一个,那就是在蓝色冰洞里的那个男人。
这么一想,他徒然心里开始发毛,莫不是刚才站在帐篷外的黑影是他?
蓝色冰洞里的男人?
他猛地撑起,拉开帐篷帘,只见黑夜中飘着鹅毛大雪,顾玉岷蹲在一旁,一边举着手电筒,一边在雪地里比划着什么。
谢先章凑近一瞧,那竟然是一串长长的人类脚印。

虽然脚印很浅,但无论怎么看,这形状都是人的脚印。
“光脚?”谢先章的声音有些发抖,“谁会光着脚......”
“先回去。”顾玉岷并没有接他的话,只说让他回帐篷。
随后,谢先章被推回了帐篷,这时,顾玉岷也跟着挤了进来。
谢先章转过头:“你不是要守——”
“不守了。”顾玉岷身上的雪很快化了,头发有些微湿,他低头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谢先章盯着他,一琢磨,抿了抿唇,嘴角微微向上翘。
他故意问:“不是说暴风雪这种天气不安全吗?”
顾玉岷嗯了一声。
“要不我把坠子还给你?”
“不用。”
“哦,那好。”
隔了一会儿,谢先章见他从包里拿了一节电池出来。
“我看外面那脚印挺怪的,你觉得呢?”
“嗯。”
“万一没人守,那个东西闯进来了怎么办?”气氛降到冰点,谢先章本来很害怕,可一看顾玉岷那副面如死灰的表情就想逗逗他。
顾玉岷没说话,换好电池,把手电筒递到他面前,才道:“要不你去?”
空气凝固,帐篷里静悄悄地。
半响,许算心睁开眼,忽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
这一夜,谢先章做了好几个梦。
先是梦见自己在大雪中迷失了方向,几经辗转终于抵达了山脚。以为到了大本营,没曾想下面什么都没有。
洁白的雪山倒映在碧绿的湖面,高山的风划过耳边,他颤颤巍巍往湖里一瞧,水面赫然躺着几具登山客的尸体。
他吓得满头大汗,醒来时发现帐篷里竟然空无一人,门口传来“嚓嚓”的踩雪声,每一步都很沉重,似乎那人身上背着什么东西。
他起身查看,小声地喊顾玉岷,门口依旧没有人回答,只是那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远。
谢先章谨慎地拉开帐篷,透过狭小的缝隙望去,外面并没有任何东西。他的眼珠微微转动,心脏剧烈跳动,他试着将头探出去。
他跟着雪地上的脚印,在不远处看见了蓝色冰洞里的男人,而他的后背上,正背着不见了踪影的顾玉岷。
谢先章一嗓子喊了出来,等他醒来,已是第二日。
几人陆陆续续开始收帐篷。吴树言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无精打采的谢先章,问:“组长,需要帮忙吗?”
谢先章一边凿地钉,一边瞥了眼顾玉岷,什么话都没说。吴树言悻悻闭了嘴,无聊地看向郑清平:“清平,要不要帮忙?”
郑清平急忙摆了摆手:“就你那残胳膊残腿儿,还是算了吧,等会儿我和组长还得抬你下山呢。”
这边正说着话,谢先章就没那么多话讲了,一头扎进收拾东西的行列,脸色也不大好。
许算心从包里取了瓶水递给顾玉岷,用胳膊碰了碰他,小声问:“欸,他怎么了?”
顾玉岷喝了口水,摇头:“不知道。”
许算心挑眉:“不知道?你俩没吵架?”
顾玉岷一愣:“吵什么?”
“没吵架,他昨晚那么大声叫你的名字干什么?”
“......”顾玉岷转过身,盯着谢先章,道:“他昨晚好像做噩梦了。”
许算心哦了一声:“是有点儿邪乎。”
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完毕后,雪也慢慢停了。
谢先章一把扯下如来吊坠,递给顾玉岷:“还你。”
顾玉岷问:“怎么了?”
谢先章讲不出昨晚的梦境,只道:“不管用,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顾玉岷糊里糊涂地收了,等晚上抵达大本营才又问:“你梦见什么了?”
谢先章坐在帐篷外烤火,罐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他手里拿着一根枯枝,不停地拨弄着一旁已经烧成黑炭的木头。
“没梦什么。”
“你昨晚叫我的名字,我都听见了。”
“......”
“是不是跟我有关?”
“算是吧,也没什么,就是梦见那个冰洞里的男人把你背走了。”
说完,谢先章抬起眼看向顾玉岷,只见他的表情僵住,然后就没了话。等许算心过来看见的时候,这俩人蹲在一起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他跟着蹲下:“豆子都煮糊了。”
谢先章回过神,急忙用手去拿,刚碰到就烫得倒吸一口气,顾玉岷一见,立即抓住他的手指头插入雪地里。
许算心啧了一声:“看来上山一趟对你们俩的影响挺大的,我看回去的时候咱们先去寺庙转一圈吧。”
隔天,旅馆老板帮他们买了三张票,说是去色达拉寺庙只能坐大巴车。
郑清平陪着吴树言去医院打石膏,所以就跟着去了。
谢先章找回了另外一条如来吊坠,老老实实给戴上了。
色达拉寺庙离他们要去的村子很近,他们打算到了色达拉再找当地的牧民买三匹马。
村子离国道有一段距离,通往村子的路全都是原生态的石子路,这里没有车辆进入。
抵达后,三个人在寺庙虔诚地参拜了佛祖,听了诵经。
出来时,谢先章看见一位正在喂食鹰的僧人,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关于大前天的那个梦。僧人听后什么都没说,把自己手上的佛珠送给了他。
许算心不愧是大手笔,一匹马要两万,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了三匹。
谢先章问他的钱从哪儿来,这里没有银行,他也不可能随身带着六万块的现金。
许算心笑了笑:“出门在外,还得靠朋友,这种小事交给他们就行了。”
有了马匹,进入村子就快多了。买马的时候他们跟牧民打听了一下,问他有没有听过七年前的那个传闻。
牧民说听是听过,不过家里的老人都不准他们提起。
尤其是关于鸟藏。
每当秃鹫盘旋在蓝色的天空下时,死者的灵魂会随着肢体被解刨,回归大自然。这是亲属的哀思,是对生命的敬畏。
牧民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多吉担心他们找不到村子的入口,便叫自己的小儿子降初做向导。
听说,他们以前也是从那个村子出来的。
四个人一路向西。
降初今年刚满十四,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大白牙。顾玉岷说他还在长身体,说不定从明年开始就越窜越高。
谢先章不怎么会骑马,降初以身示范教了许多遍他才勉强靠着顾玉岷的掺扶上了马。好在这马性格温顺,也没什么脾气。
降初两眼弯弯,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道:“这匹马,其实是我二姐的,她,明年就成年了。”
谢先章瞄了眼他,问:“你就一个姐姐吗?”
降初点点头:“她在县里上学,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
顾玉岷接着话问:“那你呢?”
马背上的降初转过头,腰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绳子,他伸手取下,抛起绳子在空中甩了两圈,笑着道:“我就在家里放羊,照顾好央金的羊羔子。”
谢先章问:“你甩的那个是什么?”
降初弯腰,迅速捡起地上的石头。
这一幕看得他一愣,心说这从马背上捡石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身手和柔软度更是令人咋舌。
降初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技术,抬手瞄准,只听“啪”地一声,石头落向三十米开外。好精妙的打击,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谢先章瞪大眼,感叹道:“绝了!”
降初腼腆一笑,道:“这是乌尔朵,我们村子里,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甚至小孩都会。”
顾玉岷跟着道:“羊群有时候会遭受猛禽的威胁,通常用这个来赶走野狼一类的野生动物,保护家畜的。”
谢先章点点头:“这个有意思。”
不久,四人来到一处低矮的平地,比起一旁的地势,这里确实平坦不少,路也好走了许多。
然而,当他们真正的开始进入村子时,马却怎么都不肯走了。
降初跳下马背,用力甩了甩了手中的乌尔朵,可不管如何鞭打,马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许算心叹了一声,看着被乌云笼罩的入口,骂道:“真他娘的黑啊!”
说着,把背包从马背上取下来。
“看来我们只能徒步进村了,万物有灵,这马不敢走,说明什么?”
谢先章凑过来,问:“说明什么?”
许算心撇了撇嘴:“说明它累了,我们也有的累了,看起来近,起码还得走上一个小时。”
顾玉岷看向降初,道:“既然这马不走了,那就麻烦你把他们再带回去吧。”
降初摆摆手,道:“不用,阿爸说马通人性,认识路,他们,自己也能找到回去的路。”一面说,一面把马绳收起来。“而且阿爸还说了,它们不进去是因为里面有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阿爸让我把你们,送进去。”
“你是说,里面有东西?”
“嗯。”降初眯了眯眼,道:“听我嫫啦讲,以前有很多外乡人来过,留了许多东西在村子里。”
外乡人?
谢先章默了默,想着应该是七年前的勘探队员们,于是问:“那现在村子里还有人住吗?”
降初摇摇头:“没有了,好像,都搬走了。”
“为什么?”
降初抚摸着马屁股,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起伏,道:“住在里面会生病,死去的人连‘恰’都不吃。”
谢先章眉头一皱,问:“‘恰’是什么?”
降初立即仰起头,朝四周望了望,山巅被云层挡住,灰暗的天空显得有些凄凉。
忽地,有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山体划过,降初指着那黑影,道:“那,就是‘恰’。”
三个人一齐抬起头,看向那庞然大物,收起翅膀,俯冲,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原来,藏语中“恰”的意思就是秃鹫。

秃鹫,以尸体腐肉为食。
所谓的“鸟葬”,便是由这种猛禽啄咬尸体,它们通常成群结队的出现。
从降初口中得知,这个村子里去世的人进行“鸟葬”的时候,秃鹫并不会吃尸体,而是站在远处,盘旋,驻足,观望。
这么一想,确实有些奇怪,加上他说住在里面的人会生病,谢先章不由想起了之前那个向导。
自从他出现以后,全村的人几乎一夜之间病倒了。
他转过头盯着顾玉岷,问:“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传染病?”
顾玉岷迟疑着反问:“传染病?”
“没错,如果不是传染性的疾病,不可能一个晚上村子里的人全都病倒了。”
“要说大型的传染病还是两年前的非典,在这之前并没有听过什么别的传染病感染的例子。”谢先章顿了顿,又道:“高原常见的传染疾病,除了现在知道的肺结核,然后就是鼠疫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黑死病。”
说完,他猛地一怔,回头问降初:“你知道他们生病的时候,都有什么样的症状吗?”
降初思索着,道:“好像是发烧,也有呕吐。嫫啦,当时一直在咳嗽,阿爸就没事,央金和阿哥们没有在村子,阿爸放羊回来后,急忙把嫫啦送去医院了。后来我们,没有再回去过。”
高烧、恶心呕吐、咳嗽。听起来似乎像是感冒了,跟鼠疫像又不像,没有特别明显的症状证明她当时得了鼠疫。
想到这,眼见天色不早,他们还得赶路便没再问了。
越往里走,谢先章的心里就越打鼓,这里与外面刚进来时的场景完全不同,云层压得更低,颜色更暗,几乎就像走进了一场风暴的漩涡中心,随时随地一道天雷就会劈下来。
除了肆虐的寒风,就连山体也开始发生变化。
好大的雾,眼前白茫茫一片,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许算心摘下帽子,语气有些沉:“起雾了。”
顾玉岷不由地皱眉,他担心地看向谢先章:“别走散了,这里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
谢先章朝他挪了挪:“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顾玉岷点点头:“嗯,感觉很压抑。”
没错,除了压抑的氛围以外,还有不由的恐惧感。他们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等着他们,并且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暂不论活着物体,死的也没见着半点儿。
更诡异的是,这里竟然不生一草一木。
远远地,众人见雾气之中,隐约出现了一颗粗大的树干。光秃秃的,毫无生机。
“死树......”谢先章脚下一顿,视线往上抬起,直到看见枝丫上吊着一根细长的绳子。他头皮一阵发麻,后脊骨一凉,道:“到了。”
那根绳子该不会就是向导用来吊死的吧?
降初指着那棵大树,道:“那就是洛扎。”
如果掏出地图,不管是卫星地图还是纸质版地图,都没有标注洛扎这个村庄。这里四面环山,海拔在五千米左右,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这里。
五彩的经幡挂在树上,那根跳脱出来的绳索显得极其刺眼。
降初面色沉重,往后退了两步:“你们顺着经幡吹动的方向一直走,就能看见房屋了。”他看向顾玉岷,从腰带上取下另一根乌尔朵,道:“这个,送你。”
顾玉岷一愣:“送......我?”
他嗯了声:“乌尔朵是草原上男人最厉害的武器,送你,因为,你和阿哥们一样,都很强壮。”
谢先章摸着下巴,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降初的意思是,只有他强壮咯?”
降初摇摇头:“阿乌,你也很强壮。”
“阿乌?”
降初解释道:“我的汉语学得不如,央金,阿乌就是......我的阿哥。因为你很大,所以,你是大阿乌。”
许算心在一旁忙着翻译,道:“降初说,你是他的大哥哥。”
“原来是这样。”谢先章抬手拍了拍降初的肩膀,笑着道:“降初,谢谢你带我们进来,你能教我用藏语怎么说谢谢吗?”
降初放慢语速,道:“突击切——”
谢先章学了一遍,看着降初,问:“这么大的雾,你能看清回去的路吗?”
几乎跟他们在雪山上一样,这场雾甚至比那个时候还浓。
谢先章有些担心,问完这话许算心和顾玉岷也跟着同时转过身看向来时的路。这一望,吓得他们浑身一僵。
白茫茫的大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们奔来,巨大的黑影越冲越快。
顾玉岷伸手推开谢先章,急忙喊道:“快散开!”
四个人一下子分开,只瞧那黑影并不是朝谢先章去的,仔细一瞧,它的目标竟然是谢先章旁边站着的降初。
隆隆——
天空一声巨响,闪电跟着穿过乌云,白雾中的庞然大物猛地穿出。四人还未从这巨大的雷声中缓冲过来,就已经被那黑影带来的风给撂倒了。
根本站不住!
谢先章**,稳住重心,将降初揽在身后,大喊道:“大家快躲到树后去!”
趁着茫茫雾色的掩映,他们快速藏在了树后。
又听一声“哒哒哒”的响动,好像那东西停止了前进。
谢先章露出脑袋,朝白雾一望,一匹棕色的马跑了出来。
不等他反应,降初已经冲了出去:“雪珠!”他抱着马头拍拍它的脑袋,神色欣喜,他没想到自己的马竟然来找他了。
看到这一幕,谢先章可算松了一口气,他起身走出去,还没等踏出第二步,许算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别动!”
他怔怔定在原地,转过身,问:“怎么了?”
不料扫见他和顾玉岷的脸色铁青,似乎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那是他从未在顾玉岷脸上见到的表情,带着惊恐,还有一丝愕然。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放轻声音:“先章,降初,你们千万别动!”
谢先章眉头一跳,脑袋偏了偏,余光扫见那匹马的屁股后面,不到三米的距离,居然有一头站立的熊。
谢先章冷汗直流,双腿都有些软了。此时,降初似乎也发现了异常,他安抚着马儿,手悄悄伸到了腰间。
“不要!降初,你先别动!”谢先章几近恐惧,声音有些颤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谁也没敢动。只是那熊看起来特别怪异,虽说熊能站立行走,可像它这般长时间站立的可不多见。
要不是它身上的毛发和爪子,远处看着,真像是个巨人。顾玉岷时常在野外行走,许算心有着丰富的登山经验,二人对于如何应对野熊大体是知道的。
只是没有真正的遇见过,眼下场景,俩人都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降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降初的眼睛眨了眨。
顾玉岷慎重地看了眼谢先章,又看向那头熊所在的位置,道:“相信我,按我说的做。”
降初再次眨了眨眼,即使从小生活在高原上,放羊时也会遇见野生动物,但与熊这么近距离几乎是没有的。
对比谢先章他们,除了一丝慌张以外,更多的是坚定。他是勇敢的男子汉,是多吉家胆子最大的勇士。
顾玉岷看他镇定的模样,不由心生敬佩,在他眼中,此刻的降初再也不是小孩子,而是高原牧场的主人。
“保持镇静,千万不要让马儿受惊。”顾玉岷看向那头站立的熊,道:“然后,缓慢地,一点点地朝我们挪动。”
谢先章咽了口水,并利用雾色的掩映,慢慢退回到树后。
降初牵着马,马动了一下,倏地,那熊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顾玉岷大喊:“不!别牵马!”
降初扭头,看了眼马:“我不能,留下,雪珠!”
见此状况,谢先章又缓慢挪了出去,顾玉岷拉住他:“你干什么?”
谢先章道:“他不能留下雪珠,我也不能留降初一个人在那里!”
“这种情况下,你如果面对着熊走过去,它会以为你在挑衅,所以,为了降初的安全也为了你自己安全着想,你不能动!”
“可是......”
就在这时,马儿突然感到不安,马尾不停地甩了起来。降初侧身瞥眼一瞧,那熊居然站立着行走,往前试探着走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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